望着佟消失在深沉的夜色,我觉得自己也被着无边的黑暗包围!我知道,我是永远也无法站起来,重新走到阳光底下了。
我永远都不能走了。
我哭倒在地上,用力撕扯着自己的长发——柿人!柿人!柿人!在这深夜的深宫里,我的心彻底地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身为公主,我无法继承王位,无法按自己的想法改变这个世界;作为女人,我也无法拥有真正的爱情与幸福。那么——
除了毁灭,我还有什么其他的生存方式呢?
是谁让一切变成这样的?是谁让一切变成这样的!
是父王,是这个腐朽的帝国,是这个龌龊的世界!
我……要把这一切全都毁掉!让一切都陪我和他埋葬!
又是八年过去了,地狱般的八年。
我和佟都已不再年轻,我们都已经是步入了中年。
这八年来,我一直在暗中筹划着,密谋着。我把浅葱送到了苍王的身边,鼓励他夺回他应有的东西。浅葱从小受我的影响极深,他的心中也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欲望!
他操纵着弱智的苍王,让苍王的领地里民不聊生;同时,也挑起了苍王和另一个王——赤王的战争。
天下渐渐乱了,乱了!哈哈!
到处是战乱,到处是流民,到处是起义!
“白王殿下!乱军已经攻入了王宫了!佟老师正在和浅葱殿下决战!您快逃吧!”坐在轮椅上,手中握着烛台,望着气喘吁吁进来禀告的手下,我却微微地笑了。
逃?为什么我要逃?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处心积虑安排的,筹划的,不就是这一幅天下大乱、王权崩溃的局面吗?我为什么要逃?我要永远呆在这迷宫里……
浅葱,那个带了诅咒血统的孩子啊,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儿子?那个本来应该被封为苍王的孩子!
他本来一直都是我的木偶,在我的操纵下按我的计划行事——如今竟不听我的话,加入了叛军,攻入了王宫!
哈哈,真是我的米诺塔洛斯!你一定是来帮我毁灭这一切的吧?在上天冥冥的安排之下!
一切,终于也到了尽头吧?
不过,佟,我答应过你的,就是要死,也要死在你之后。
但是,这一次,我是不会再守住这个承诺了!……在一切终了的时候,我一定会毁灭我自己的,连同这充满罪恶的都城!
佟,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死了的。这些天来我反常的沉默与平静,你看出来了么?佟,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与浅葱去对决呢?你还要保护我什么吗?
还是……难道你已知道了我必死的决心?
所有人都在厮杀,在奔逃……哈哈,哈哈哈哈!
逃也没有用的,我会让这一切与我一起毁灭掉!
“老师,要知道,能击败你是我从小的梦想!”谁的声音……谁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浅葱?浅葱!
和佟对决的浅葱吗?是那个应该是我儿子,却一直叫我“王姊”的孩子吗?
“老师,虽然我技不如人,但是我却觉得一定能打倒你!”好自信的声音——几年不见,这个孩子竟如此的自信了吗?
“技?技不是最重要的,”佟……在说话!为什么他的声音在平静中还带了说不出的震撼力?好不寻常——是不是他心里也有了什么决定?”浅葱殿下,你的心和体都是完美的,不象我——这才是最重要的。你会赢我的,一定会。”
“那么老师……你为什么还这么高兴?你、你竟在微笑么?”浅葱的声音带着惊讶。
是啊,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看过我和佟的笑容。
佟,为什么你竟笑了?为什么!
“你……长大了,也许我……也真的该走了。”佟竟在叹息!“一个新的世界就要开始了,但是……那是属于你们的……请拔剑!”
虽然明知一切就要结束,但是在佟和浅葱动手的一瞬间,我握着烛台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隔壁的浅葱却又多问了一句话,一句让我惊心动魄的话!
“老师……你是爱王姊的,是吗?”
我手中的烛台突然落下!——本来我以为已经死了的我,已不会这样震动了的!
过了好久,佟的声音才静静传来:“是的……从我们都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爱她。”
柿人!柿人!柿人啊!
我终于失声痛哭,扶着墙失声痛哭!二十多年来你一直不肯说出口的话啊!为什么你不说?为什么你不说!我龌龊的一生中唯一接近阳光的机会啊!
我以为我的心自从十五岁那年淡路灭亡后就死了,但是今天才发觉原来没有!因为我发觉它还会痛!
我扶着墙失声痛哭,十指用力抠入了墙上,如同抠入他的脊背一样!我痛哭,为了我和他这一生的命运!
我终于痛痛快快地哭完了我一生中的最后一场。
抬起头来,已看见浅葱站在我身边。
那么英俊的少年,竟没有一丝邪恶的影子——难道,他真的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米诺塔洛斯?
真正的答案只有佟才知道,但是他是永远也不会告诉我了。
“你杀了佟么?”我的话语竟平静得接近于无情!“那么,也杀了我吧。”
如果我要死,也要等他死了以后。
我做到了。
也许,是佟知道了我必死的决心,所以才早一步去那一边等我了吧?说过要守护我一生的你啊,是不是无论生与死都会在我的身旁?柿人,柿人!
浅葱——那个不知是不是我儿子的少年,却看着我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带着说不出的痛心:“王姊,我从小就听你的话。就算你说要自己当国王,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帮你杀了父王!”
“是吗?”我无不讥讽地笑了,我的米诺塔洛斯呀,你竟然真的那么依恋我吗?你只是我的木偶而已啊。
“但是……王姊你却什么都不想要!你要的只是毁灭!毁灭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自己在内!”浅葱的声音痛苦而颤抖,呵呵,我的米诺塔洛斯,你也会为我这么伤心吗?
“我、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对一切都无所谓,毁掉他们都无所谓,但是……我现在有了我不想毁掉的东西!所以王姊,我……我不能再按你的想法生存了……”他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哦,浅葱,你长大了,我的米诺塔洛斯,你要自己走出迷宫了吗?
没关系,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可以让我依恋的了。
浅葱想走,但是终于又回过头来:“王姊……有时侯我想,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你——真的是我的姊姊吗?但是……我是被你养大的,不管你是谁,请你跟我走吧!离开这儿,新的时代就要开始了!不要再呆在这个死亡的王朝的宫殿里了!”
“哈。哈哈!”我大笑着摇头,阻止了他的话,“天真的孩子啊,我不是你的姊姊,也不是你的什么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不过是我捡来的弃婴啊,你不要以为你真的是皇家的血脉!你的出身是贱民啊。”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向这个孩子说这么多的废话——也许,我只是想彻底的斩断他和龌龊的我之间的一切关系吧?
他是应该生活在阳光底下的,新的世界应该由他们来继续。
而我不能。唯一可以牵着我的手回到阳光里去的人,已经永远地错过了。
我只有永远在这迷宫里。
柿人,柿人!
看着浅葱终于离去,我俯身拾起地上的烛台,平静地推着轮椅,来到了地下室的一个房间。这里是全都城的中心,里面有着建城时就设下的机关。
慢慢举起手来,看着烛台上蜡烛的火焰一点点地舔舐着机关上的绳子。我有些恍惚地笑了……是我早已经安排好的结局啊!
这里的机关,牵动着整个都城的地下基座——在建都于此时,就设下了这个机关。为的是有朝一日如果不得以弃城而逃时,不让城市沦入敌手!
一旦机关打开,整个都城的地底将会在瞬间塌陷!
哈哈哈哈,毁灭吧,这巴比伦一样罪恶的城市!就和我一起沉沦到黑暗中去!包括城市里的所有人!皇家和叛军,贵族和平民!一切都毁了吧!
“啪。”一声轻响,绳子断了!在这一刹间,似乎我心中的某根弦也断了。
大地在震动,在颤抖!哈哈,沉沦吧!和我一起毁灭吧!
我知道,终于到了最后一天了,清算所有罪的一天!
呆呆坐在轮椅中,看着不断塌下的王宫,我恍惚地笑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一年前的淡路!在那儿,埋葬了我所有的青春与幸福。
“公主,你知道吗?当年国王出兵灭亡淡路时,下令军队不要管你的死活——柿人少爷当时是个侍卫长,他不顾一切为你求情,皇上就说:“那么就派你带兵去吧,换了别人,可不会管银子她的死活了。’公主……如果不是柿人少爷,你、你早就会死在淡路了,你知道吗?他是宁可亲手杀了淡路王爷,让你恨他一生,也不让你就那样不明不白死的!公主,那时你才十五岁啊!”
闭上眼,老嫫嫫的话又在我的脑中回响……在我回到宫中两三年后,这位亲手养大我的奶妈看不得我这样切齿痛恨柿人,终于忍不住对我说了实情。
但是我却一丝一毫也不领情,反而更加地恨他了!——为什么他一定要我活着啊!难道他竟不知道我这样活着比死还痛苦亿万倍吗?柿人,柿人!你为什么要我活着啊!
但是,如今的我终于不再恨他。
我爱他,我是一直都爱他的,所以我才会这么的恨他。
“柿人,柿人哪……”我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地呼唤着这个名字——我想回到他尸身旁边,静静握住他冰冷的手,拥抱着他,死在火焰与木石中……但是,门已经塌了,四周的乱石大木,已纷纷砸落在我身上。
我回不去了,我只有死在这里。
直到死,我和他还是不能在一起。
二十多年了,我终于亲手毁灭了所有!
在弥留的恍惚中,我忽然想到了:也许……一直被关在迷宫里的,不是我的米诺塔洛斯,而正是我自己吧?
本来,我可以和佟走出迷宫,走到阳光底下的……可我没有,他也没有。我们一直在痛苦中不能解脱,折磨着对方,却没有让对方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与勇气。
如果牵着佟的手,走到阳光底下应该不会太远吧?
如果真的相爱,那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但是,一切都已经完结了,一切的一切……永远不可能再回头了。遵守约定死在他之后的我,已做完了所有我想做的事——
如果,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我没有做成他的妻子。
终此一生,我和他,始终都是隔了很远的距离,静静地守望着对方而已。
火已经在我身上燃起来了!木石已经砸断了我的筋骨!
佟……柿人!柿人!柿人!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牵着你的手,回到阳光里去!
恍惚中,又听到了那夜夜出现的声音——与他携手走在阳光里的声音。
“柿人,你看!那是什么?”
“那是无花果。”
可以摘一个吃吃看么?”
……
我知道,是因为吃了那果实。
真正的禁果,
被诅咒的果实。
没有开花就结了果,如同……我和他
'完'
夏日的白花
公元2033年5月15日。
克拉西斯科联邦共和国。首都科培尔。汇展中心演讲厅。停车场。
他坐在车里,有点发呆的看着花坛角落——正当是初夏时分,花坛里贴着墙开满了一种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星星点点铺了满地。
安静,自由,充满了并不张扬的生命活力。
在车内静静地看着,陆沙竟有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然而手指碰到了车窗上的玻璃,于是,他看见了自己手上的手套神色在瞬间清醒过来——
No。205进入这个演讲厅已经有25秒,而距离被警卫识别出来的时间大概只剩下了30秒!
这次的刺杀行动,是No。205结束训练以来第一次执行的任务,风险本来就很大,而作为指导者的他却居然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走神!
“No。205!No。205!时间紧迫,立刻动手!”通过秘密的回路,他狠狠地下令,然而,回路的另一端没有回答,只是传来若有若无的空洞电子音。他眼神瞬间变了,知道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如何才能说服这个新手,于是冷漠的开口——
“如果你完成了任务,她就能从培养液里出来,我答应。”
话音一落,尖利的呼啸声沿着回路汹涌扑来!他微微皱眉,连忙拔掉了插头——这个初次杀人的螺子,似乎完全不懂得如何控制他的超能力。他打开了车门,将手放在方向盘上,踩下了油门,侧头看着演讲厅出口的方向。
5秒钟不到,不出所料的,演讲厅里爆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和骚动,警报声响彻内外。
“有刺客!有刺客!有超能力者潜入演讲厅,米拉耶部长遇刺!”
在混乱初起的时刻,他驾车飞驰向门口处,瞬间里面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风一样的卷来,拉开掩着的车门跳入了车内,靠在椅背上剧烈的喘息,恨恨地骂:“他妈的,干掉了!……陆沙,你…你说话……要算数!”
他没有看那个人,只是抬起戴着手套的手扶转了一下后视镜,看着镜中少年苍白而疲惫的脸——那明显是过度使用超能力后的灵力透支,刚刚完成刺杀任务的No。205脸色很不好,断断续续的说着,眼皮止不住的往下落。
“干得好,No。205……睡一下吧。”他腾出手来,拍拍邻座白发少年杀手的肩膀,无表情的说。然而,穿着白色风衣的No。205毫无听从命令的打算,硬撑着,死死瞪着他:“陆沙!你先说……到底他妈的你说话算不算数?不然我杀了你!”
他笑了起来,按在少年肩膀上的手微微加力,感觉指尖的能量在手套中蠢蠢欲动——初夏时分还戴着手套,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然而,为了掩藏自己随时可能流露的超能力,却必须随时随地戴着这个由Gear组织特制的累赘。
Gear组织直属国家安全部门ESP,专门负责超能力的研究。
从十年前,Gear下属的实验室就发现那些冷冻者——即那些因为得了当时无法治疗的疾病而冷冻自己身体、以求在技术条件发达的时候复苏的人——在经过实验室再次的复苏后,往往发现其中某些少数会具有惊人的超能力。
于是,对这一现象进行研究,并对这些强大的超能力进行控制和利用就成了Gear组织的首要任务。
直属于国家最高安全部门,组织的性质也渐渐带上了暴力机器的特点,受命于最高层,经常进行一些政府指令下的反恐怖或者恐怖行动。这一次的针对著名反政府党派领袖米拉耶部长的刺杀,也是在国家安全部门EPS授意下的绝密行动。
这些复苏人,在世时都是能花巨资保存身体等待不可知未来的有钱人,然而在这个时代里,却不过是一群任人操纵的工具而已……
作为GEAR机构指导者的他冷漠地想着,然而看着后视镜中少年杀手几乎是绝望而狠毒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回答了:“我说话当然算数——我回去就将你的白雪公主从培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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