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屠摇头,“瞒不过,若秦玉灵不曾提及,旁人只当你一身打斗技巧得自奇遇,无人会深究。然而你的疑点颇多。长贵想必是知情人,他虽然机敏,却仍旧是少年人,如何能哄得了阳明真人?”
卫小歌苦笑,其实当初连穆乘风也没瞒住,真要查根问底,去稻花村打探一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秦郡守曾怀疑自己带着前世记忆,不知能不能用这法子瞒天过海。
“我若说投胎转世,带着一些前世记忆,此法是否可行?”
万人屠沉沉说道:“秦玉灵言说你与她均是穿越之人,虽不明穿越为何物,不过言下之意你们二人乃是死魂。若没有她胡言乱语,你这说法未尝不可,毕竟你与孤魂附身相差极大。
卫小歌怒极反笑,“为何我这会儿非常后悔,没早早一刀砍死她?”
“我比你更后悔,为了那一点点不安心,竟答应厉行渊将她送去给穆乘风。”万人屠捏了捏手指,面上一片杀气,仿佛即刻便要将秦玉灵的脑袋切下来。
握住万人屠的手,卫小歌轻言安抚,“不要动怒,她暂且杀不得,事已至此咱们见招拆招,反正我坚决不认,她爱如何说是她的事。”
“她非死不可,却不用我下手!”万人屠阴冷地说道。
抬手摸了摸万人屠的眉心的皱痕,卫小歌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用管她,蹦达不了几天了!”
目前看来秦玉灵还未蠢得暴露系统,不过,即使系统不出手,穆乘风也容不得她。
万人屠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端正坐在树梢,将卫小歌抱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仰头望着天上浮云来去。
他从未感到如此彷徨,娘子来历极其不寻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不是小事,阳明真人不问个水落石出,不可能放她离去。
即便问得水落石出,难道真会放了?
山中只闻鸟叫虫鸣,仿佛这么静静的,就能悄然度过一生。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所不惜,生亦尽欢,死亦可同穴。
靠在万人屠的胸前,卫小歌却感觉到他一贯沉稳的心跳,时而变得快了一些。
尽管他瞧着有些满不在乎,初初还刻意调笑了几句,不过却与往常那般信手拈来不大相同,看来真猜对了,果真是非同小可。
仿佛在拖延时间似的,许久之后万人屠才轻声说道:“走吧!”
从苍翠的松树跳到坡顶,万人屠不舍地放开了卫小歌。这年头对女子苛言一些,在道门过于亲密,自己无事,却能叫她摊上一个轻浮的罪名,让人不喜。
到达知微的小殿,四周的幻阵不复存在,仿佛在说——静候多时!
卫小歌与万人屠并肩而行,从碎石子小路,穿过绿树草木,不多时便见知微独自一人盘膝闭目安然坐在殿前。
“道长好等了!”万人屠出言。
知微睁开双眼,并没有从前的迷蒙,显得澄明无比。
他缓缓站起身来,揖手行礼,“卫姑娘,万前辈,里面请!”
从前都是去偏殿,这次却是被带到从未来过的正殿,卫小歌稍稍打量了一番,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地上摆着几个青色的蒲团。
上首挂着一尊巨幅道尊画像,并无雕像或者香炉供奉。
入道门而未必信道,她心想知微这人的确有些意思。
为何由知微来解决此事,按说阳明真人作为宗师级的**修,肯定想知道自己身体的蹊跷。
还是说,真人是世外高人,不方便出面,知微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按照知微一贯有些好心的性格,未必会为难人吧!
坐到蒲团上,知微仿佛在思考该怎么开口,良久后才慢慢说道:“卫姑娘,贫道早知,你魂魄异于常人,却不曾想过你并非活人。”
说得很慢,但并不似从前只是几个字往外吐,竟连成了整句。
万人屠正要开口,卫小歌却是拽了拽他的胳膊,“知微道长不是外人,此事由我来解释。”
万人屠对着知微笑了笑,“内子对道长一贯信任有加,她的事我所知甚详,相信道长亦明白内子心性,绝非那等执念未消的冤魂鬼魄。”
知微瞧着眼前的一双人,澄明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淡得几乎让人觉察不出的涟漪。
“万前辈,贫道知晓,还望卫姑娘明言,贫道好尽早回覆家师。”
卫小歌想了想道:“其实,我曾以为自己乃是重新投胎,却不想竟落入旁人身躯,前事并不记得。”
知微点点头,“多谢卫姑娘直言相告,可否让贫道一探?”
“道长请便!”
见两人齐齐闭上双眼,万人屠感觉自己的手心冒出些汗来,他比知微知道得要多很多。
娘子非但不是当世之人,恐怕另有蹊跷。
那柄枕梦的原主人,乃是宝梁一千多年前,一名女子大宗师巫不语刀名枕霞,长三尺,重一百二十斤。
半柄残刀被重新炼制,乃是如今的枕梦。
他不但去了打造兵器的铸阁,还去了谱写武修榜与兵器榜的灵言宗,从数本残旧的书上翻出一些端倪,拼凑出这结论。
可是,娘子仿佛知道这刀的来历。
万人屠牢牢瞧着知微恬淡的面孔,明知小道士只是查探魂魄情形,并不会做些什么,却觉得极为担心,手心冒出冷汗来。
至于到底担心什么,担心的是娘子曾多次说的那三个字——不能问!
许久之后,仿佛过了半辈子似的,他才见知微睁开双眼。
知微这名十分奇异的小道士,尽管纯良并且远离尘嚣,却具慧根,越是重大的事,越不能从他脸上瞧出什么来。
“魂魄并无不妥,卫姑娘是法修,比常人强大,身体血气亦旺盛。”知微仍旧用很慢的速度,说出对他而言算是长篇大论的话。
万人屠故作不解地问道:“道长的意思是”
“不似孤魂,孤魂者,只能附身于体弱,或痴傻之人,并吸取体内血气,长此以往,一体双魂,魂消人亡。”
“内子原是投胎而来,自然并非孤魂附体!”万人屠用笃定的口吻说道:“她并无任何执念,性情活泼,心思恬淡,可不能将她与那些孤魂野鬼相提并论。”
知微颌首,“贫道,亦是迷惑。”
万人屠笑道:“既无不妥,若无其他事,我便与内子一起返家,长贵那孩子许久不曾见过弟弟妹妹,恐怕心中惦记得紧。”
知微略加思索便道:“还请自便,贫道有一请求,还望卫姑娘,切勿离开连云镇。”
卫小歌心中明白,知微乃是好意,如果离开躲了或者跑了,肯定是心虚的举动,说不定会遭来祸事。天昊宫虽然不理世事,但是对邪物肯定诛杀不贷。
站起身来,两人正要告退,不料从殿外远处,却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
“乌金穆乘风,特此求见知微道长!”
卫小歌站住了脚步终究还是再次见到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章 洞悉()
知微致歉后,便缓缓走向外间去迎接穆乘风。万人屠站着纹丝不动,本想随着知微而行的卫小歌,立刻打消了主意。
夫唱总得妇随,他如今在人前并不似从前那般爱削人的颜面,自己也得尊重他。
万人屠瞧着面色沉沉。
她琢磨了一瞬便明白过来,这货多半心含怒气,埋怨穆乘风坏了事。
事情的始末并不难猜测。
穆乘风大约从前略略感觉到秦玉灵的异常,接到顾少钦包含深意的文书,因此没有派遣乌金国的侍卫,竟亲自前来。
乌金国的**修多少与金山寺有关,他必定不欲相询,可能会认为天昊宫的道士法修们更加可信,直接将秦玉灵拖到天昊宫。
不料秦玉灵山穷水尽之下狗急跳墙,逮住谁咬谁。
自己能猜到秦玉灵是系统女主,她说不定也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此处不方便多说,两人默默无言。
没一会儿穆乘风便与知微双双步入大殿之中。
不敢多看,卫小歌只是略略瞧了穆乘风一眼。
即使如今身为乌金王,他仍旧一袭青衫,文秀的面孔显得很沉静,薄唇轻抿,透着淡淡的无奈与伤痛。
乍见旧人,穆乘风迟疑静默了一瞬,才拱手行礼,“穆某见过万兄,见过万夫人。”
“见过穆公子!”卫小歌回礼,原来他已知自己与万人屠成婚,如此甚好,免得他上前叙旧,落得大家一起尴尬。
将之前不快的面孔早已隐去,万人屠笑了笑道:“许久不见,穆兄弟登基为王,风采更胜往昔。”
穆乘风微笑寒暄,“万兄客气,穆某心中,实则万般羡慕万兄能逍遥四方。”
眼下却因为你将秦玉灵带到天昊宫,老子逍遥不起来万人屠在腹中骂了几句,不再继续客套,直奔正题,“穆兄弟,你那位亲亲表妹,是不是该解决了!”
“万兄,此事阳明真人另有决断。”穆乘风面色黯然,身体是表妹,内里的魂魄来自异界,而表妹的魂魄早已消亡。
若不是阳明真人极力阻拦,他本打算将她带回乌金国然后捂死,将尸身葬在姑母的身侧。
万人屠面色微沉,带着一副问罪埋怨的势头。
“自家青梅竹马的表妹,一而再认错,内子好意收留她却恩将仇报。嗯你特特将她带到天昊宫,难不成你见不得我娶了卫姑娘,故意使坏?”
“穆某绝无此意,我与卫姑娘早解除婚约,她如今是万兄之妻,我心中只愿二位白头偕老,一世和美。”穆乘风诚恳地说道。
既是旁人的妻子,从前种种,只能当是一场旧梦她是在虎王洞府与自己患难与共的人,哪里会故意害她。
那时在江陵,卫姑娘将自己与秦玉灵一并赶走,原想着先将表妹安置了,过些时日再去寻她。
不料岐郡王因自己带走表妹的缘故向乌金国索要重金,身为穆家人,哪里真的能置身事外。
正踌躇着,紧接着得知祖父失了修为,命不久矣。为避免穆家满门被其他手握重兵的郡守杀尽,他不得不立即返回乌金国。
既成了乌金王,诸事繁多,而卫姑娘性子强硬,事事无法妥协,着实无力再去寻她。
她嫁了万人屠也好,免得心中一直挂念。
卫小歌垂目听着穆乘风与万人屠说话,心想穆乘风果真还是与从前一样守礼。当初表妹入宫,他立刻断了念想,如今自己嫁人,曾经那些似亲情似好友的情丝,早早斩得一干二净。
不过,以穆乘风的为人,绝对不会故意害人,万人屠自然也晓得,此刻咄咄逼人,不过是要诳他杀了秦玉灵!
万人屠心中暗自琢磨着。
穆乘风与厉行渊不同,此人即使想杀人,也会稍稍顾全大局。此时已隔了一天,大约冷静下来,因此这会儿必须得先激怒他才行
“穆兄弟,你倒说说,事情到底是个什么原委?”
穆乘风沉吟了片刻,到底说不说呢?
事关卫姑娘,万人屠身为丈夫,自然会紧张她的安危。而且,算不得家丑,真正的表妹魂魄早亡,说出来并不打紧。
“此番我接到顾少钦以飞鹰传至礼部的密封文书,意有所指,秦小姐行为举止不似士族闺阁小姐”
这点他何尝不知,秦玉灵与从前的表妹大相径庭。
他本以为是中了狐姬的**药,又四处流落之故,但是终究差别太大,让人全然无法理解。
不料,后来秦玉灵一心要照顾长贵,穆乘风心头的疑惑反倒是去了一大半。
顾少钦的文书中竟提到,秦玉灵并未与长贵一起,竟然又入了岐郡王府为妾当初为了将秦玉灵救出寿王府,岐郡王向乌金国索要重金,外加十名绝色女子献予永熹帝。
此事“表妹”分明知晓。
她如此行径,真让人不可解矣!
穆乘风没有犹豫太久,便急急赶到宝梁,与顾少钦会晤。
顾少钦言语中含含糊糊,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他才知晓卫小歌住在天昊宫左近的连云镇,而表妹原本寄居在卫家,后求了顾少钦住到洛京。
在天心别院的待客厅堂等了一阵,表妹面色泛黄带着病容被侍女搀扶而来。
他探了探脉搏却觉察出任何异常,再细细看了看面色,不料竟是抹了些不知何物的淡黄粉末。
平常人未必瞧得出,可他一名外窍武修,这等小伎俩岂能瞒得住。
如晴天霹雳,穆乘风几乎想立刻询问,想了想便强行压住心头的疑惑,略略敷衍关心了一阵
“既是身子不好,不若在洛京稍住,待你大好我们再走。”
秦玉灵面带内疚说道:“表哥,是我拖累了你,竟叫你抛下国事从乌金国赶来迎我,玉灵心中好生不安。”
“不必多礼,亲眷之间自当照拂,不知长贵如今可好?”怀着满腔疑惑穆乘风问道。
“长贵如今与卫姑娘一起,表哥你可知晓卫姑娘已嫁给万姓武修为妻,我原住在万夫人家中,或许她不欲长贵与我多接触,我只能求宝梁王相助,表哥,能让我们姐弟一起随你回乌金国吗?”
卫姑娘竟嫁了万人屠,不许表妹与长贵接触。穆乘风感觉有些思绪紊乱,心如乱麻。
她为何匆匆嫁了万人屠,她本就是万人屠的属下,想来日久生情。
听话音,似乎对卫姑娘心含怨恨。
再者,长贵跟着卫姑娘长大,如何能随意带走。
“长贵的事,让我再想想。”
将秦玉灵抛下,穆乘风缓步出了待客厅堂,独自在天心别院的外间沉思。
按表妹外柔内刚的性子,从前既是叫卫姑娘赶走,定然不可能住到对方家中,着实费解!
略略走了两步,不料耳目聪敏的缘故,他隐隐听到别院的两名侍女说私话。
一名声音清脆的侍女说道:“怎么有男子前来,王上可知晓?”
另外一名仿佛稍微年长的侍女道:“听前头侍卫说此人手中有王上的手谕,只是我却不明白,秦小姐不是齐国公的外室么,外头传得沸沸扬扬。”
嗓门清脆的侍女又道:“咦,秦小姐不是对王上有意么?她曾问我,晴姐姐你为她添置那些衣裳,是不是王上特意为她所准备。”
年长女子讥笑了一声,“空长了一身好皮囊,眼皮子这般浅,说起来,齐国公哪里及得上王上,难怪她”
穆乘风听到这里,再也耐不住,连礼仪都不顾了,直接闯入秦玉灵的房间。
不料推开门,却见秦玉灵哪里有半分之前假装出来的病容,正将几件衫裙摆在床上,似乎在瞧哪件好看。
穆乘风错愕。
因表妹生来貌美,姑母曾教导她女子须得德容兼备,而德摆在容之前。表妹何尝对衣裳在意过,平日里都是丫鬟嬷嬷备好,对打扮算不得上心。
猛然见到穆乘风进门,惊慌失措的秦玉灵,忙歪倒在床,仿佛身体有些不支似的。
见到秦玉灵仍旧作态,穆乘风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秦玉灵带着委屈,“表哥,你这是何意,我自然是秦家表妹。”
想起曾经被凌云子杀死的狸妖,曾化作表妹的模样,穆乘风冷冷说道:“你定然是妖,若不从实招来,我立时取了你性命。”
“表哥,我不是妖,我还记得一些家中摆设,如何是妖?”
“妖便不能知晓家中摆设吗,我且问你,长贵今岁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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