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知后觉的穆乘风终于意识到,既然卫小歌替万人屠办事,又怎么可能是祖父的人。
穆乘风感觉到非常的无奈。
金山寺抢夺幼儿,并且劫持女子送去妖山的事,浮出水面。
而背后的缘由穆乘风如今查得一清二楚。
——求长生。
太阿城的王宫内:祖父许下诺言,谋取半妖之事就此作罢,但是他穆乘风必须留在家族,若有一天晋级外窍,便是下任乌金王!
“您能舍下谋求了如此之久的位置?”穆乘风记得自己是这么问祖父的。
为了登上王位,祖父不知筹划了多少年。
祖父年岁不小,早年又受过重伤,他如何甘心刚得到王位就与世长辞?其实他还想问,为了求长生,祖父和父亲,你们二人到底伤及多少幼儿与无辜女子。
祖父良久不语,然后才下了最后的通牒——去杀万人屠!你带他来到燕郡,也给整个家族带来了灾难。受家族栽培,三岁为你打通经脉,辅佐药物,传给你修神诀。得这些恩惠的你,为家族做了什么?
受家族栽培,的确需要尽自己的能力为家族做事。
姑母在他尚幼小的时候,在他耳边谆谆教导:受人点滴,涌泉报之;男子汉大丈夫,不可欺辱幼儿妇人,因为你力气大,你修为高;信义二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容易,姑姑知道潜儿是个好孩子
——男儿当如是。
他无母,记事以来,便是这位大他十来岁的姑姑,仿若长姐也像母亲,一路悉心教导。
姑母不是祖父的女儿,乃是过世的三叔祖的女儿。容貌极美性情温顺,身子不大好,便养在祖母名下,而后嫁到沛阳秦家。
玉灵表妹与姑母一般无二,只是多了几分娇气,便是这两分娇气也是恰如其分,不会真的让底下的仆从难做。
自从姑母去世,她连那点娇气也去了。
穆乘风想到表妹,心如刀割。
“祖父,恕孙儿无能为力。”
“你,何时才能长大?”老迈的祖父面上有痛心疾首之色。
“我早已在你们的视线之外长大,祖父,孙儿不会再回乌金国,杀万人屠之事,孙儿也做不到。”
“既然你不承认是穆氏子孙,也不必叫我祖父!我知晓你为秦玉灵之事在埋怨祖父,然而,逼她入宫虽然是你父亲所为,但是送她去妖山,却是秦栋林的意思。”
想起虎王那令人无法忍耐的模样,穆乘风哪里能相信秦郡守会做出这等事来。他与姑父算不得熟,然而玉灵是他的亲生女儿
姑且不论打不过万人屠,但是这位万兄并非谋夺王权,而是行仗义之事,穆乘风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去阻他行事。
他转身离去,祖父没有亲自动手,由着他一路杀出王宫。
杀人从不手软的他,对前来阻拦的人留情了,而这些侍卫们也不敢真的动手。
祖父对他,也留情了!
身为王孙,穆乘风明白自己因为身份的不同,被优待,被仰视,但是他也明白了这层身份同样也是一道枷锁。
弑亲这种灭绝人伦的事,他无法做到,因此只能远避他乡。
离开太阿城,再想寻卫小歌却是无处可寻。
他原本以为卫小歌仍旧在做诱饵,可是却发现任务早已结束。
当时穆乘风忽然感到一种后怕,难道祖父忍不住出手杀了卫小歌。可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她身死,这一生再也难安。
最终,辗转在离人客栈,穆乘风探听到卫小歌无恙。
他决定先去宝梁国去天昊宫找长贵,看看他是否有姐姐的消息,然后再去大魏寻觅。
远离尘嚣,在山中行走,穆乘风仿佛身心无比自由。
自从表妹“入宫”,他便游历四方,大魏,滇典,宝梁,北疆直到去岁才返回。
一路风云诡异的经历了太多让他不可解之事,九幽鬼婴,狸妖,到如今真相大白,只觉得痛心疾首。
见识到外边的世界,相比起来,乌金国着实让人难堪。
欺男霸女之事在别国也十分常见,却不如乌金国如此的肆无忌惮。在乌金国,人分了三六九等,即使同为良籍,也因为所从事的行当与“贱业”相似,而被饱受歧视,被当作贱籍看待。
然而心中明白这点是一回事,当他面对“奴籍”的卫小歌,除了感觉到被欺骗,还有那丝隐隐藏在心中的“不相配”。
直视内心,是为痛苦!
前朝田氏,还有自家穆氏家族的所作所为,并无二致。若是田氏当权,他尚能有所作为,但是如今却是祖父掌权,他无能为力。
表妹损命,他无法报仇。
患难中喜欢上与表妹有些神似的卫小歌,却心疑她别有所图,为了区区“奴籍”之事,将虎啸岭所经历的一切全部推翻。
他或许有过太多被算计的过往,然而这一切与卫姑娘无关。
她实乃是一名女中君子!
身为武修的卫姑娘,性情与姑母和表妹全然不相同,可是人品却是一般无二!
她从未从自己手里获得过什么,所行之事,无不光明正大。
山野中,穆乘风终于悟了。
他一生自诩君子,到如今才明白其中真义,曾经的那些锁住身心的桎梏,终究豁然开朗。
何为君子?
君子不忧、不惑、不惧!
不忧——不纠结于细小之事,不看轻任何人,不将自己看得过重。
不惑——当无法左右身边的一切,坚持本心,忠于自己的选择,是为不惑。
不惧——男儿何惧之有?
一边思索,一边在空中飞纵,因为这种明悟,心境仿佛升华,身体比从前更加轻盈,真气直冲眉心上丹田。
一直牢牢关闭的上丹田,隐隐露出一丝与外界相接的缝隙,他心知这是入外窍的机缘。
他忙停下步子,就地打坐,真气与感知力由内到外,两者不断步入那一丝打开的缝隙
“原来你去了天昊宫找知微。”卫小歌一边指挥着长贵收拾行李,一边问道。
既然穆乘风已经是外窍修为,她还怕个鸟。
顾少钦胆敢赖帐,往后滚滚报复,肯定络绎不绝。
“嗯,我原想寻长贵与凌云子道长探寻你的下落,乃是知微道长提点,你或许在顾府!”
穆乘风笑了笑,见到知微可真不容易,一直等了四天小道童也不肯去通报,最后实在被自己磨得没办法,才勉强为之。
而知微本人,却是比他想象中好说话。
从知微的口中,得知卫小歌竟然在洛京。
他临走之前,还得了一枚一寸相思的种子,以自身精血催发之后,暂时的容量只有两尺见方,算不得大。
离了天昊宫,赶到洛京恰好是七夕簪花节,他去顾府偷听了一阵,却是听到卫小歌竟然是齐国公顾世子的未婚妻氏。只是,满府的人对此似乎极为不满。
这次,他却没有想太多,直接奔赴登天阁,隐匿在楼顶的大钟之下。
卫小歌看着穆乘风,不自觉地傻笑,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竟然不知不觉地原谅了他。
沛阳分别,时时莫名想起。
是因为——始终也没曾真的放下,然后忘记。
“穆大哥,我们走吧,既然大哥是外窍期,飞出城外应该没什么难度!”
长贵将一个包裹递给穆乘风,眨巴眨巴眼说道:“对啊,我师父可以借力飞起几丈高呢。穆大哥当然也可以,之前可不知道穆大哥是外窍期了,不然早就能走了!”
三人离了房间,走到外间的园子。
卫小歌抬头看了看天,夜色深沉,月儿都空中弥漫的浓烟盖住了,不知道外间烧了多少屋子。
洛京今晚,肯定死了很多人!
正在此时,围墙外忽然飞进一黑衣蒙面之人。
穆乘风赶紧将卫家姐弟护在身后,看体型和动作,正是在登天阁阻他之人。
黑衣人瞟了瞟穆乘风,却没当一回事,“卫小姐暂且留一阵,顾公子明日一早会前来拜访,还有一些话想同你说。”
“这么说,宝梁王死了。”卫小歌轻描淡写地问道,此人是打伤她的外窍高手。
“死了!”
穆乘风眉头略皱,声音显得冷硬,“顾少钦算计卫姑娘在先,此刻又阻我等离去,是何道理?”
即使蒙着脸,黑衣人眼中那藐视天下的意味十分明显,他上下打量了穆乘风两眼。
“我似乎从前便见过你想起来了,你叫做穆乘风,你不是我的对手。早走晚走什么区别,还是将所有事了结之后再走!”
游历四方,见过的人很多,但是见过的外窍高手却不多,穆乘风此刻也在打量眼前的人。
杀气很重,气势尖锐,体型偏瘦,爆发力极强。
“你是厉行渊?”穆乘风不能彻底肯定,毕竟当年在大魏只见过一次,此刻他还蒙着脸。(。)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七一章 一波三折()
被穆乘风叫破来历,厉行渊并没有吃惊,作为名人被没那么出名的人认出来,一点都不出奇!
“既然你知道是我就好!”厉行渊淡淡说道,带着明显居高临下的意味。他并未真的轻视穆乘风,这名年轻人当初见过就觉得非池中之物,如今修为又有精进,恐怕是外窍期了。
被“高手”轻视,每个武修早就习惯了,穆乘风并没有表示不满,他此刻却是觉得困惑。
向来独来独往的厉行渊,从不做当权者的供奉,这点众所周知不解的穆乘风沉吟片刻便说道,“厉兄为何竟参与宝梁谋夺王位之事?”
“此事不与你相干。”尽管显得气焰十足,但是厉行渊口气中却仿佛带着点尴尬。
穆乘风看了看卫小歌和长贵,心中犹豫。厉行渊极其棘手,先前在登天阁的顶几次想冲入楼中,不但被拦住而且险些受伤。
若是他自己一人,却不惧任何人。穆家以轻身功法见称,自己如今是外窍期,功力大增。尽管与厉行渊拼斗必定会落下风,对方也未必讨不了什么好处。
至少也会在厉行渊身上添不少伤。
正犹豫着,身边的卫小歌却是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挺身站到前方。
卫小歌含笑说道:“原来是厉前辈大驾光临,在下心中有些要紧事想问前辈,而且此事只有前辈清楚。”
之前听到厉行渊的名字,她彻底震惊了。
还以为要千辛万苦才能找到这种闻名的外窍高手,那里晓得竟然出现在眼前,不赶紧趁机问问,错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
万人屠得到的消息,秦玉灵被厉行渊从孔雀谷带走,她还记得万人屠说姓厉的行事有些偏激,不过也算是有些正气。
此人很有可能是长贵的便宜姐夫!
嗯往后长富,四丫和豆儿也能沾点光。
至于打伤她自己的事反正下手那么轻,根本就是将自己送出登天阁五层,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厉行渊眉头一挑,“你有何事问我,难道要问罪不成?”
卫小歌笑道:“前辈又不曾下重手,便是下了重手,我还能有本事还你一指不成,这罪怎么个问法?我想问的是,前辈从孔雀谷带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如今可安好?”
听到这话,厉行渊半响不语,随即猛然厉声喝道:“你是何人,问起她作甚?”
“我与她并无太大干系”卫小歌指着长贵说道:“但是她是这孩子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长贵满脸惊异,声音发颤,“姐,你查出我的身世了?”
“长贵,先别打岔,等下再说。”卫小歌拍了拍长贵的肩膀,以示安抚。
厉行渊瞧了瞧长贵,眉头略皱仿佛有些心浮气躁,“的确是有些相似,不过那女子如今与我毫无关系,她的下落也不关我事。要找,自己去大魏找。”
声带哽咽,长贵急切地说道:“前辈,能多给点消息吗?我自小离家,连爹娘都不晓得是谁,隐隐记得有一些异母兄弟姐妹,只记除了娘之外,亲姐姐对我最好。”
见这小少年神情凄凉,厉行渊沉默了一阵,语气中带着些同情唏嘘,“原来如此,你被拐卖还是被人陷害了?”
长贵摇摇头,“不知道,我那年只不过三岁上下,连爹娘姐姐的模样都不记得。”
厉行渊长叹了一口气,原本一身锋芒毕露的冷冽,此刻却变得柔和了许多。
“罢了,看在你这少年身世堪怜,我告诉你又何妨。我厉行渊一介武夫,仇家甚多,无家无族,也没有那些个细腻的心思,与你亲姐姐不甚匹配。此刻她大抵在大魏的寿王府。”
真是一波三折,卫小歌感觉这位秦小姐似乎过于能折腾了,从妖王到外窍高手,如今却是进了大魏的某个王府。
她抱拳鞠躬以示感谢,“多谢厉前辈相告!”
长贵有些呆滞。
亲姐姐在大魏,既然有地方可以找就好,而且还在王府,应该日子还过得去。
“姐,我爹娘是谁?”这才是他想问的,看样子姐姐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
卫小歌柔声对长贵说道:“我已见过你父亲了,等下再慢慢告诉你。”
有外人在场,的确不方便说,长贵抿着嘴不再发问。
他还记得,那位亲爹将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还是娘死命地救下自己。那一幕时不时出现在噩梦之中,即使连面孔都不记得,可恐惧和伤心的感觉,却是一日比一日强烈。
一个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厉行渊一直瞧着长贵,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莫名其妙说道:“眼前你这个姐姐,我瞧着挺好。”
长贵点点头,抹了抹滴落到腮边的眼泪,“姐姐自然是最好的,她待我比真正的亲人还好,不对,她就是我的亲人。就是凶了点,若是不打我则更好了!”
厉行渊怅惘了一阵,忽然哈哈笑了几声。
“有人管你打你,是你的福气,罢了,你们三人若要离去,我不阻拦。不过,留下也无甚危险,前宝梁王的势力,已被接手了一半。两名外窍供奉,其中一人已死,另外一人投了顾氏。”
他说罢转身离去,身子飞过高高的围墙,投入黑暗之中。
来得静悄悄,走得也静悄悄。
卫小歌沉思了一阵。
秦玉灵是穆乘风曾经心心念念的人,也是长贵的亲姐姐。
眼前顾少钦的事摆在眼前,秦玉灵未死这个重磅炸弹,卫小歌还没想好怎么告诉穆乘风与长贵。
揭开身世之谜,对长贵肯定是个很大的冲击。
不过,秦郡守似乎有意向将这个儿子认祖归宗,因此早说比晚说对长贵而言,多一些心理准备。
身边的长贵眼泪巴巴,扯着她的袖子,不断地晃动,卫小歌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我们先回去房间吧!顾少钦还欠我许多银子,不拿到手里岂不亏了。既然特地要厉前辈走一遭,恐怕即使我们离了城,顾少钦也会找到,不如暂且看看他是什么个意思!”
轻轻摸了摸长贵的后脑,她又道:“你父亲的事,等下我慢慢与你说。”
穆乘风点头,“若是能不走最好,妹子你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
卫小歌微笑摇头,“伤得不重,不打紧。厉前辈出手有分寸,大约是刻意送我离开登天阁。可是,我想来想去,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方式送我走。”
即使心中烦躁难受,长贵的脑子还是十分好使,“厉前辈说不定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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