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对婆孙,婆婆年过花甲,身披厚重的斗篷,左手挎着盖黑布的篮子,右手边拉着脸蛋红扑扑的小孩,被城卫喝停在门口。
“大人……我们婆两赶了四天的路才到的御岭,我儿子一家住里头,他们说想孙子了,我这才来的。”婆婆好说歹说,他们依旧冷着脸,将她拒之门外:“不行,没有百姓令就不能进城!”
婆婆手都颤抖起来,勉强赔着笑脸,将孩子推到面前:“你看,孩子走这么远不容易,您就行个方便吧……”
“别说了,快走快走,别耽搁后边的人进城!”
钱来来一愣,随即抑制不住的生气。这是皇帝驾崩还是大臣谋反要搞得这么不近人情?一个老人家、一个长辈都对他们低声下气、求神拜佛了,他们却摆着张高高在上的脸,还对人推推搡搡,连起码的尊老爱幼的道德都没有,简直不能忍!
她正要冲上去,楼冥却轻轻拉住她:“别冲动,我们的百姓令是假的,不能太引人注目。”
“他们是没父母吗?一点素质都没有也好意思狐假虎威!”钱来来生气的回头,却见后面排队的百姓都见怪不怪的模样,自顾自的处理着手头的事,仿佛根本没看见眼前的一幕。
她的心瞬间跌倒了谷底。比起妖魔鬼怪,最可怕的,其实是日渐冷漠的人心。
说话间,那边的冲突大了起来。
婆婆不依不饶的恳求着士兵:“大人,这孩子是御岭的百姓,只是百姓令在他爹娘身上,要不您通个方便,让他进去……”小孩眨巴着眼睛,似乎潜移默化中接受着“别人不会帮助我,我也不必帮助别人”的做法。
“别缠着我们,耽搁了处理公事,你当得起罪名吗?要是把你们这种可疑人物放进去,出了什么岔子咱可是要担罪的!”士兵一把将婆婆的手甩开,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婆婆一下摔倒在地,篮子里的鸡蛋、大饼滚了一地。
小男孩一下被吓懵了,缓过神来嚎啕大哭:“你干嘛要欺负我奶奶!你是坏人,你这个坏人!”
周围的百姓仅仅抬头看了眼婆孙两,又低下头去,仿佛装作没看见,就不用负担责任。
婆婆爬起来急忙将小男孩搂进怀里,一边哄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赔笑,生怕士兵对孙子做出些什么:“大人,小孩子哪能是可疑人物?回程遥远,我这半身入土的老婆子不说,孩子哪受得住这种苦啊!”
“这关我什么事,规定就是规定,快滚!别拦着我们办事儿!”眼见士兵被惹烦了,又要开始动手动脚,一只纤细的手拦住了他。
钱来来裹着拖地披风,眸子里的气焰腾然而起:“喂,过分了啊。”
士兵被她散发出的威压镇住,好半天才发觉面前的是个小个子女孩似的。自觉面子受挫,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叫嚷:“谁啊?哪来的黄毛丫头,不要命了?”
然后他就被钱来来身后的男人狠狠的瞪了。
士兵:嘤嘤嘤……招谁惹谁了我?
正当士兵骂骂咧咧时,钱来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个单纯的笑容,摆手解释道:“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婆婆跟小孩都僵在雪地里,一头雾水的望着这个突然冒出的小姑娘(or大姐姐)。
“方才这位婆婆的百姓令掉了,我只是急着送回给她们而已。”她气定神闲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解下楼冥腰间的百姓令,外加自己手上一个,拎在士兵面前晃了晃。
这摆明了睁眼说瞎话!
钱来来转身一股脑的塞给婆婆,背着手狡诘一笑:“几位士兵大哥守城辛苦,乃是我雪域难得的精英,是不会为难于两个‘有百姓令’的居民,对吧?”
箭头一下指向在场所有“有百姓令的居民”,人们的目光多多少少都有了些闪躲。
她就是故意让所有人看见,至少得让他们意识到,作为一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是有多可耻!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伤害。
“哼!”士兵默然了下,随即抄着手发出个重重的鼻音,但没在阻拦婆孙两,算是默许了这种行径。他的任务只是盘查百姓令,她们有了令牌,他自无权阻拦。
最重要的是,难得遇上个这么多管闲事的,他可不想跟她纠缠。
婆婆看看手中令牌,又看看她,为难的说:“姑娘,那你……”主要是天上突然掉馅饼,有点不信而已。
“没事,别让孩子冻着了,您年纪大了,就跟儿子儿媳好好说说,搬一起住得了,省的整日看人脸色。”说到“看人脸色”时,钱来来有意无意的瞟了眼领头的士兵,挑衅意味满满的。
楼冥也是无奈,这姑娘任性得可以,每天给自己拉仇恨都不带怕的。
士兵气得都要炸了:“你!”
看着他这么生气钱来来也就放心了,小眼神一挑,就喜欢别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就是要气得别人原地爆炸。
“婆婆您快进去吧。”钱来来捡起地上沾了雪的大饼和几个没碎的鸡蛋,将篮子交给婆婆,';笑道。
婆婆拉起小男孩,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多谢你,小姑娘,你心地可真好!”婆婆三步一回头的向她,钱来来则难得耐心的点头微笑,直至婆婆入城。一边排着的队伍也跟着动了起来。
在她看在尊敬长辈是做人的基本道德,当然,像轩老这种为老不尊的老人家除外。
轩老:啊湫!这熟悉的配方……准是臭丫头在骂我!
此时钱来来二人两手空空,士兵抱着手准备看笑话:“我倒要看看,做了这个好人没了百姓令,你怎么进去!”
钱来来督了眼毫无异议的楼冥,拉着他拍拍屁股走人,朝士兵竖了个大大的中指:“本小姐不!稀!罕!”
作死功力那家强?天下无敌钱小强!
楼冥也是好脾气,先是被她擅做主张抢走百姓令、现在又被拖着漫无目的的瞎逛,全程没有问她一句原因,但凭她做主。
走了许久,她终于肯停下来了,委屈扒拉的看着他:“楼冥,我冷。”
她一副求带走的模样,楼冥忍不住觉得好笑。没好气的望着她:“帅耍够了,然后呢?我带你直接进去?”
“不必,远离魔域,你应该也很吃力,这种小事就别滥用法力了。”钱来来立马拒绝,连楼冥都吃了一惊。
先是惊讶她体察甚微,连他一点点吃力都捕捉到了;随即,是没想到比起早日进城免受皮肉之苦,她首先的居然是他的安危。
倾颜并不仅仅因为相貌美艳而位列仙班。这句话,楼冥深有体会。
钱来来督着广袤的雪原,朝手心哈了口气,喃喃道:“信应该已经传到慕玉尘手上了,不出两日,咱们风风光光的进城!”
“在此之前,为难陪我你受苦了。”
她得好好观察观察,除了人情冷漠这点外到底是什么导致雪域灭亡的。
蓝采和告诉她,虽然历史被推进了,但大致的走向是不能改变的。
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百年合约到期后,各国为了保全国土或者扩大疆域蠢蠢欲动。以四年后苍成帝引起的凤鸾殿事变为起点,太后掌政后召开查举考试,广纳有志之士。无奈误信了奸臣的谣言,国力日益衰退。
此时北捷趁虚而入,大肆攻打苍鼎。后来因为士兵水土不服,停滞不前,跟苍鼎的战争变成了长时间拉锯战。
八公主是在八年后与战乱中与犁阳首领相认。十年后本该死在燎台的六王子重新现世,将犁阳首领屠杀于宫殿,遂被赶来的亲卫队射杀(因为钱来来的掺和,本该死去的申屠遥又逃过一劫)。众臣扶持先帝唯一一个遗孤――八公主闾丘兰儿登上皇位。
王子对此决定有所不服,以闾丘郁樾为首的众王子群起造反,联合西夷另立为王。
而雪域却早在五年后悄悄解体,原因不明。(也许是因为钱来来的打乱了历史的缘故,本该在北捷内乱前消失的雪域到现在还好好的。)
最后得益的是一直隔岸观火的凤翾。距今六年后,一名女子解开了十三皇女留下的九炽连环阵,凤惜女王兑现承诺,将其收为十七皇女。
八年后凤惜女王驾崩,(好吧,还是怪钱来来,本该在北捷内乱前驾崩的女王没驾崩,本该出现解开九炽连环阵的十七皇女也没出现……突然觉得自己好碍事……)传位于十七皇女,封号凤鸢。
两年后北捷内乱,无力对外,十七皇女趁机收复北捷。之后大举进攻国力大不如前的北捷。自此,凤翾收复四国,改国号为“鑫”。
如此看来,雪域应该不会成为她的绊脚石。既然最后一统天下的是“十七皇女”,那么只要她在九炽连环阵还没被解开时,破解九炽连环阵,她就能理所当然的成为“十七皇女”,兑现与楼冥的约定。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解开见都没见过、据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个什么阵?
哦不不不,她不应该怀疑自己的,她可是有boss光环的人。
此时雪域皇宫。
【近日将来雪域,准备好八抬大轿迎接你的救命恩人。】
没错,这就是钱来来写的信。看到这封信时,轩老握信的手都是颤抖的:“臭丫头未免太嚣张了!这是什么态度啊?八抬大轿,老夫非给她关在城门外不可!”
“国师大人,那还接不接?”信使一脸无辜。你关就关,欺负我一个跑龙套的干什么?就因为你是高级跑龙套的?
沉默了几秒,轩老气呼呼的吼:“接!去给老夫准备八抬大轿,现在就去侯着!”
信使弱弱的:“是……”
天道好轮回,我相信自己以后也会成为一个高级跑龙套的!我是个有理想的跑龙套!
雪皇督见轩老乍乍呼呼的模样,笑着回头看我自怡然的慕玉尘:“是你说很有趣的小丫头?”能把轩老气成这样,也不知道那丫头片子做了什么。
“没错,相信皇兄也会很感兴趣的。”慕玉尘白衣胜雪,指节分明的手执着乌黑的棋子,越发衬得他指尖如玉。
“哦?兴趣。听你的之前意思,这丫头来哪个国家,哪个国家的皇帝倒霉不是?”雪皇一袭绛紫色纹龙衣袍,与慕玉尘五分像,眉目间多了一份硬朗,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也不如慕玉尘温润亲切。
慕玉尘落下一子,眉目间透出几分恭敬:“北捷、苍鼎朝政腐败,死有余辜,皇兄英明神武,我看她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他说得恭维,偏偏眼神中的诚恳让人不由得信服。雪皇不仅大笑起来:“二弟啊,你这三寸不烂之舌,可真是圆滑得很!”
“好,孤倒要看看,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能力翻天!”(。)
楼冥杀了苏缪?()
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扑簌簌的落在万里雪原上。一方小山洞隐约?13??火光印地。
钱来来抱着膝盖坐在洞口,愣愣的盯着星星点点的雪绒。啊,虽然逞强说没关系,但还是挺不面对一个五星级差评的破山洞的。
嘤嘤嘤,想想可以跟美男共处一“室”,她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楼冥低眉顺目的翻烤着火堆,淡淡的开口:“钱来来。”
“嗯?”
“把戒指给我。”
钱来来一愣,抬手望向因为尺寸太大而只能套在拇指上的指环,黑色的曜石在暖黄色的火光中闪闪发光。心中一沉,她摘下戒指,递给他。
楼冥默默接过,细看,那指环中间有一根细长的银针,因为常年没入配带者的皮肉中而泛着血色。钱来来拇指上开了个几乎贯穿指骨的洞,流着沽沽的血。幸好没那么痛了。她如是想着,悄悄将手藏于袖下。
一时间连陷入沉思的楼冥都没发现她细微的变化。总觉得夜离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原本以为墨染锁仙绳加身夜离不会有事,这才稍作耽搁,现在看来没这么简单。
也是,以夜离那性子,怎么可能置苏缪于不顾?
夜离修为并不高,如果身为上仙的墨染挣脱锁仙绳,只怕首先成为目标的,就是一再想唤醒苏缪的夜离。夜离出了什么事的话……
眸底划过一丝杀意。
那眼神看得钱来来心惊肉跳,心中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她小心的观察着他:“楼冥,你能把苏缪带回来的吧?”怎么觉得……那股子杀意是冲着苏缪去的?发生了什么?
“大概吧。”但愿墨染别做出让他无法保证她安危的事。楼冥督见她不安的眼神,不禁蹙起了眉:“你受伤了?”
钱来来先是一愣,随即将手握得更紧了:“不要老是窥探我的内心啊……”老是注意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不能体谅一下她两者都无法割舍的心情吗?
“……”他并没有窥探。钱来来不知道的事,很多事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能知晓她的状态。
没有过多解释,他从随身空间中拿出瓶伤药,略带强硬的拉出她的手:“不该逞强的时候就别逞强,就算死不了,也会痛的吧。”
“以后不会痛了就不用上药了吗?”钱来来一下子委屈起来,吸吸鼻子。
楼冥督了她一眼:“我替你疼。”
安静良久,山洞里只能听见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药瓶的碰撞声。一个因为害羞,一个因为不懂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听着他沉稳的呼吸,钱来来垂着眸子,小声的说:“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留她一命好吗?苏缪她……一定能压制住墨染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她已经不敢想象同时失去这两个人的状况了。久孤成病,她是依赖成性。
他却不肯骗她,宁愿让她失望:“我很快就回来。”说罢祭出衍天宝灯,光芒散及之地都温暖起来,仿佛被圈进了不同的世界。他说:“待在这别动。”
模棱两可、不,该说是避之不及的答案让钱来来眼神一黯,咬咬嘴唇:“那我跟你一起去,里面躺着的不是别人,是我的亲人。”
“不,这个空间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很难同时保全你。”楼冥拒绝的十分干脆,起身望着她:“等我回来。”
钱来来鬼使神差的点了头:“我等你。”
*
四周一片昏幽暗沉,仿佛抬手就能摸到天际,可一伸手,却又像遥不可及。半空中不时冒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物什,没有攻击力,速度飞快的往某处赶去。地面隐约能看到一片水光,不深,有如一片天然的保护膜。
楼冥心中一沉。这个戒指是能够一定程度反映主人的内心的,这么晦暗,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墨染进来时身上是缠着锁仙绳的,不出意外,应该';在那!
他追着一个从身边闪过的物什往前跑,也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出现一丝光亮。
明黄色的光越来越近,直到那阶梯出现在他眼前――墨染仙子身着一袭朱红薄纱裙,黑发披散,美目紧闭,被锁仙绳绑在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通天柱上。
一个黑色的、小小的身影在这鲜明的颜色中显得格外扎眼。黑猫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平时警戒竖起的耳朵软趴趴的搭下,了无生机。
楼冥瞳孔猛地放大,步伐也跟着沉重起来:“夜……离?”
*
钱来来终究是放心不下,悄悄跟了进来。这周围虽黑,但她能目视百里,在黑暗中也矫健如猫。
索性这里头的物什虽然通灵,但没什么攻击性,一路走来也不过因为过于弱小,被几个以大欺小的家具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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