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脏污的衣服脱了,换上了件干净的中衣,她就倒在了床上。
这时候应当喝些热水,可君子苑里里外外就她一人,并且好久都没回来住过了,哪里来的热水。
她疼的整个人缩在了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是手脚冰凉。
秋雨沙沙作响,屋内渐渐黑沉了下来。
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还有房门的开合声。
她咬牙皱眉,暗忖,不会是尘烟找来了吧?
就在她心慌意乱时,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外停了下来。
她探探头,向门口张望去。
秋风苦雨中,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惊喜的颤声唤道:“二师兄?”
正拿眼睛往黑漆漆的房中四下乱瞄的安澜,闻声微微一怔,随即就放下手里的雨伞,往床边大步走来,“小师弟,你怎么这么早就歇下了?”
长汀感受到了一股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忍痛挣扎起身。
长汀实在是没想到,她这个最不靠谱的二师兄,在关键时刻会这样的靠谱。
开始时,安澜以为她生病了,二话不说,一把把她拎到后背上,就要带她去瞧大夫。他边往外走,边破口大骂,骂尘烟对自己的宝贝师弟照顾不周。
长汀一再挣扎,在快到门口时,才好不容易从他的后背上滑了下来。
她忍痛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向安澜解释清楚,她并没有生病,只是有些腹痛,喝些热汤就会好了。
安澜一听,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长汀惊愣在了床上,一时连腹痛都忘了。
就在她缩在被窝里,咬牙切齿的大骂该死的二师兄不仗义时,安澜端着热腾腾的汤菜再度走了进来。
看着他那湿漉漉的衣服,长汀感动的使劲吸鼻子,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不争气的举动来。
她也不管那汤菜有多难吃,吃的是盆干碗净,差点没把安澜的下巴惊掉。
热汤热饭下肚后,疼痛果真减轻了好些,安澜见此,放下了悬着的心。
长汀精神头好了,就开始缩在暖暖的被窝里,缠着他让他讲在外面的见闻。
安澜自然是巴不得找个人聊天,他把特意给长汀带回来的小吃往枕边一堆,就盘坐在床边上,天马行空的开讲了。
他的话,绝对比热汤热饭还管用,长汀听的入迷,裹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打滚儿,笑的眼泪都下来了,完全忘记了疼痛。
窗外的竹林边上,那个高大男子手举青竹伞,听着房内传出的阵阵欢笑声,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丝不快。
手腕一歪,凉凉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发丝,打湿了他的锦衣,随即,就无声的消失在了黑漆漆的雨幕中
秋雨缠绵,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天刚蒙蒙亮,长汀就打着雨伞,踢踢踏踏的出了君子苑,向落花圃小跑而去。
昨晚听安澜胡扯了大半晚上,她心情大好,口里不禁不自觉的哼起了曲子,还在沿途,不时的沾惹一下那些挂着雨水的花草。
远远地,只见门窗都紧闭,除了沙沙的雨声,一丝其他的声响都没有。
她掩嘴坏笑,盘算着一会儿直接拿着雨伞冲进尘烟的房间,用雨水给他好好洗洗脸。
可是,等她一跃蹦上那石阶,就愣住了。
满心的喜悦,顿时化为了深深的失落。
盯着房门上的那把大锁,她颓然后退两步,不顾地上的雨水浸湿了衣服下摆,弯膝蹲了下来。
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上,有委屈的水汽开始汇聚,可不等那水汽聚满,她就使劲的吸了吸鼻子,一股混着湿湿雨水的冰冷气息,直透脑门。
她猛然起身,头也不回的就往落花圃外跑去,完全不顾飞溅的雨水,湿透了她的鞋子,弄脏了她的衣服。
她生气了。
而且,是很生气。
她委实是想不通,为什么不跟她说一声,就离开了。
虽然,整整的一个秋天,她都是在赌气中度过的,但是,每天还是会忍不住,跑去落花圃瞅一眼
冬天到了,谷中一片肃杀之气,树木都变得光秃秃,没有一丝生气。
第40章 再相见,莫名的疏离()
长汀每天都是在希望中醒来,再在失望中睡去。
打听来打听去,那件事情仍旧是没有丝毫进展。
她甚至想过,不如直接跑去荷花塘,当着玄姬的面亮明身份算了。可是,老爹的脸,就在她的面前不停的晃,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最后注定鱼死网破,那也是在见到华炀后,在那之前,她绝对不能让玄姬见到自己!
好在,无忧谷中加起来有万把弟子,玄姬又不常出来走动,再加上自己的刻意躲避,不至于会太早出现在她的面前。即便华珠回去向她娘提起自己,想必她娘也不会把一个年轻的男弟子放心上。
她觉得,她来到这个世界,似乎就只为了那一件事。
夜里睡不着时,她就会胡思乱想,想着会不会等把这件事情了了,那个神秘的力量,就会再把她送回到现代社会。
可是,如果时间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还是回不去,那自己将来怎么办?
嫁人?生子?老到发白齿落吗?
每每想起这些,她就感到深深的无助,感到深深的苦闷,心中的思念之情,就会更加的泛滥
除了那件事没进展让她苦恼失望,再就是,花慕寒早应该回来了,落花圃里却迟迟不见他的影子
大雪一连下了两日,无忧谷中处处被覆盖上了一层白厚。
尘烟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刚进落花圃,就惊讶失声,“这臭小子!”
一旁的马车上,有修长的手指勾开了窗帘。
树下,不是堆着形态各异的雪人,就是堆着大大小小的雪球。
花慕寒的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放下了帘子。
马车在房前的石阶下停了下来,尘烟反身下马,边拿眼睛滴溜溜的往四周搜寻,边过去扶花慕寒下车。
花慕寒下了马车后,站在风雪中并不急着进屋,眸光一一掠过了那些个雪人、雪球。
蓦地,他的目光定住了。
远处,一株树下,飞雪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费力的滚动着个半人高的大雪球。
那身白衣跟白雪一色,若不是有乌发移动,还真难发现。
随着雪球的转动,那张俊美的面庞侧向了这边。
一秋没见,她居然长高了一大截,似乎,连模样都不太一样了
尘烟见花慕寒停步不动,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弯腰就在手里团了个大雪球。
那个凌厉的雪球从身旁一飞出,花慕寒眉间大皱,下意识的就向前紧走了几步。
就在那个雪球擦着长汀的耳际,打碎在那个大雪球上的瞬间,她身子迅捷一转,就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躲到了那个大雪球后面。
“谁?是哪个缩头乌龟在偷袭小爷?赶紧给小爷大大方方的站出来!不然,小爷把你那个乌龟壳子敲下来炖汤!”
正在搬东西的众仆人也顾不上花慕寒在场,哄然大笑,尘烟恨不得马上找条地缝钻进去。
花慕寒抿唇盯着那个大雪球,眼里涌荡着淡淡的笑意与期盼。
长汀听到笑声,扒着那个大雪球,冒出了头顶。
下一刻,她就喜笑颜开的飞奔了过来。
花慕寒微怔,她的额头较之前变宽了一些,下巴较之前尖翘了许多,一双明眸,也更大更亮了
仅仅一秋的时间,她身上褪去了好些稚气,出落的更加俊美
跑着跑着,她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姿,脚下就不自控的慢了下来,灿烂的笑容也收起了不少,一抹少女独有的羞涩,偷偷爬上了脸颊。
一时间,她居然忘了该怎样去跟他打招呼。
不知是该热情的,还是客套的
还好,她及时看到了那个一脸憋屈的缩头乌龟,脸一黑,脚下提速,飞奔而去,“天杀的小冒烟儿!居然敢偷袭小爷!”
花慕寒眼中闪过淡淡的失落,长汀的迟疑,让他看出了她的那份疏远。
见她气势汹汹的就直奔自己杀来,尘烟一跃就跳到了马车的另一边,“呦呵呵,一段时间不见,臭小子怎么大变样了?不仅更俊俏了,连个头都长了,看来,伙食不错啊!”
长汀鼓着腮帮子,弯腰在地上团起一堆雪球,接连不住的向他脑袋上砸去,“离开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害我生了一秋的气!我让你不仗义!我让你不仗义!”
尘烟边敏捷躲闪,边拿眼睛往花慕寒脸上瞥。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那天夜里,花慕寒一身雨水的从外面回来,张口便说要连夜离开,他提出要去君子苑走一趟,却被拦下了。
花慕寒听到长汀的话,眉梢微动,沉默转身,向房中走去。
长汀边跟尘烟打闹,边拿眼睛瞟向那个高大的背影。她心里莫名的有些忐忑,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好。
花慕寒换了件白色的锦衣,站在窗内看着在石阶下斗嘴的两人,忽的,淡淡开口唤道:“长汀。”
长汀心尖莫名一跳,转眸向他看去,“尊主”
“君子苑的梅花,可开了?”
长汀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忐忑,瞬间就被这句问话赶跑了,她三两步跑到窗外,一面不停的点着头,一面还认真的拿手比划,“红的和白的已经开了,粉的有了零星的小花苞,唯有黄的还不见动静。我这几日剪了好多枝,都拿去送人了。”
尘烟站在石阶下,摇头晃脑的感叹连连,“任老头儿收了你这么个败家徒儿还真放的下心,也不怕你把他的宝贝都给送光了!”
长汀狠狠的斜了他一眼,又眨巴着眼睛向花慕寒问去,“尊主喜欢什么颜色的?我这就去剪一些,拿来放你房间里。”
花慕寒笑笑,抬步向房外走去,“你去陶室拿个陶罐,跟我去君子苑取些雪水。”
去年下雪的时候,长汀曾跟他去取过,一听这话,她二话不说,掉头就往陶室那边跑去。
见尘烟跟在自己身后,花慕寒脚也不停的淡淡说道:“你留下来,把我的房间细细打扫一遍。”
长汀抱着一个大肚子的陶罐,一溜烟跑到花慕寒的身后,得意的冲着尘烟又是吐舌又是眨眼,气的尘烟弯腰抄起一把雪,就作势要向她脸上扔去。
第41章 日行千里还系沙袋()
长汀蹭的躲到了花慕寒的身畔,脸上的表情更加嚣张了,回头挑衅连连,“打呀!快来打呀!我把我的胆子借你用!”
尘烟恶狠狠的白了她一眼,甩甩衣袖,气呼呼的向房中走去。
花慕寒无奈苦笑,“就你这个爱找事的性子,早晚得吃亏。”
长汀讪讪一笑,“我就只找他一人的事,不找别人的。”
君子苑中,梅花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傲然怒放,一派烂漫。
红梅似火,白雪落在上面,映衬的那抹红更加娇艳;白梅本就洁白如瑞雪,现在看上去,更显的那花瓣儿冰清玉洁。
暗香幽幽,醉人心魂。
长汀先是回房取了专门用来取雪的竹片,随后就抱着陶罐跑到花慕寒身旁,把那竹片递向了他。
花慕寒手伸到半空,忽的改变了主意,向她怀里抱着的陶罐拿去,“我压着梅枝,你来取雪。”
长汀颇感意外,她知道,花慕寒有严重的洁癖,去年取雪时,她只是抱着陶罐当跟班儿,全程都是他自己动手取的。
看着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的奇光异彩,花慕寒抿唇一笑,丢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一枝红梅从头顶压落,有细细的雪粉纷洒,长汀仰脸甜笑,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将花朵上那洁白的雪,拨弄到了花慕寒怀里的陶罐中。
在红梅的映照下,她那白嫩的容颜上,更添了三分艳丽。
花慕寒凝视着她那无比专注的模样,神思一恍,不由自主的轻轻开口,“这段时间,过的开心吗?”
长汀手上微顿,踮起的脚陡然放平,长长的睫毛像折翼的蝴蝶般低垂下来,她嘟起红红的小嘴,闷声闷气的回道:“也开心也不开心。”
花慕寒按着梅枝的手微颤,雪粉被沙沙抖落,他的声音低柔了一些,“说给我听听,为什么开心,又为什么不开心?”
长汀幽然叹了口气,重新踮起脚,边取雪边如实解释道:“我二师兄回来待了两个月,所以我很开心”
想起那个雨夜,从房中传出的欢声笑语,花慕寒垂眸看向陶罐里的白雪,淡淡插口,“你很喜欢安澜?”
长汀毫不迟疑的点点头,脸上扬起了笑容,“那是当然了。我不止喜欢我二师兄,还喜欢我大师兄呢,可惜,都将近半年没见到过他的人影儿了。”
花慕寒眼中闪过丝丝无奈。
一提起严子穆,长汀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想想实在是太气人了,他心里一点都没有我这个做师弟的!就算是不回来,也该来个信儿吧?就算是不来信儿,也该想法子给我送些好吃的回来吧?白白辜负了我对他的一片崇拜!”
“不开心的事,就是你大师兄没回来吗?”
长汀闻言,立即收回了抬着的手臂,双眼溜圆的向他瞪视去,“当然不是!我不开心,是因为你们离开无忧谷时,都不告诉我一声。”
花慕寒缓缓松开了手中的那支红梅,深邃的双眸里,闪过了极难察觉的歉疚。
“那天,天还没亮透,我就冒雨跑去落花圃了。没想到,到了那里,房门都上锁了”长汀低头看向雪地,略带委屈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生了一秋的闷气,但每天仍旧会跑去看一眼本以为,秋末你们就能回来,没想到”
忽的,那个陶罐被塞到了怀里。
长汀愕然抬头,却唯剩一抹浅淡的声音飘来,“乖乖在这里等我”
她茫然的追出去了两步,可梅林中,哪里还有他的一丝影子。
这都什么毛病?
话还没说完呢,就莫名其妙的丢下别人溜了?
好没礼貌!
长汀跳跳脚,伸手拉低梅枝,一边心不在焉的取着雪,一边拿眼睛直往花慕寒消失的方向瞄去。
几乎就在她刚刚发现那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梅林中,还不等抬步迎过去呢,花慕寒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哇!你这简直就是踏雪无痕、日行千里还系沙袋啊!”她先是被惊的目瞪口呆,少顷回神儿后,一把就拉扯住了花慕寒的衣袖,腆脸恳求,“那啥,尊主,你看我那师父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好不容易有个大师兄吧,又一年到头回不来几天,要不这样,我改投你座下吧?”
花慕寒微微侧头眯起了一双凤眸,淡然的盯着她,耐心等她把话说完。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只要肯答应教我那么高深的武功,我一定做好徒儿的本分,伺候你到老!”长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着满满的诚挚,就差指天立誓了。
花慕寒面无丝毫表情的用力抽回被她攥在手里的衣袖,斜眸瞅着她,冷冷道:“你也不怕欺师灭祖,被你师父逐出无忧谷。”
长汀一怔,随即就尴尬讪笑,“开玩笑、开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她低头偷偷吐了吐舌,顺而弯腰,抱起了放在地上的陶罐。
她方才的确是被他那高深的轻功深深震撼到了,暗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拜了个那么不靠谱的师父,如今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花慕寒的冷脸,让她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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