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慕寒终于明白尘烟说能笑出内伤来是个怎样的感觉了,他这是要被她活活憋出内伤来啊。
“可是,就在昨天,我突然发现,我有个比我师父还师父的大师兄!”长汀声情并茂的连说带比划,唯恐花慕寒不能感同身受。
花慕寒侧眸看向了她,忍不住发问,“比你师父还师父?你说的是子穆?”
“那是当然了!舍他其谁啊!你是不知道,他昨天一回去,就开始严苛的监督我和二师兄练功,一直到晚饭时才停下呢!这不是比我师父还师父吗?”
花慕寒目光复杂的打量面前这个小怪物,细细思虑着措词,“你难道……就不觉得,子穆性子太严谨,严谨的远远没有你那个二师兄有趣吗?”
长汀毫不迟疑的将手一挥,“完全不会!他们两个就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这两类人各有各的好处,我都喜欢!”
“那他们的不好处呢?”花慕寒对她的喜好起了兴趣。
长汀眨巴着一双澄澈的眼睛,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去看他们的不好处?人,不是应该多看别人的好处,多看自己的不好处吗?更何况是自家师兄弟之间。”
花慕寒定定的注视着她的双眼,一时竟无言以对,隔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子穆那么严苛,你不觉得累吗?”
“当然累,今天早上还差点睡过了头呢。”长汀啃她手里的胡萝卜,随即又补充,“但是,能这样累,我很开心,我好久都没感受到这种肌肉酸痛的感觉了。”
怪不得尘烟说她是只小怪物呢!
花慕寒无奈苦笑,不假思索的脱口道:“你早上可以多睡会儿,不用想着过来干活,尘烟这些天都闲出毛病来了。”
话一说完,他就马上后悔了。
长汀忙不迭的摆手,“那可不行,为人得有诚信,我每天早上都会过来的,再怎样累,都不能耽误了来干活还债!”
花慕寒又暗暗松了口气。
※※※
师兄弟情深是真的,可是,没过了一个月,先是严子穆先消失了,再紧接着,便是安澜消失了,长汀孤零零的重新搬回了落花圃。
中间,她那不靠谱的师父曾回来过一趟,可只待了一个晚上。而且,还半晚上去了落花圃,半晚上去了剑阁,根本就不给她这个做徒儿的半点孝敬的机会。
长汀时常跟着尘烟去剑阁玩儿,跟那里的弟子很快就混熟了,结交了不少新朋友。
有一天,她还缠着尘烟,带她去了那个一片荒芜的药畦。
几间木屋因年久失修,处处透着破败。
唯有杂草里夹杂着的那各种药材,可以与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神医扯上关系。
尘烟在里面乱跑,试图找出一些好玩的东西来,并没注意到长汀那泛红的眼眶,以及,她在抚摸草中的药材时,颤颤的双手……
还有一次,她跟新结交的剑阁弟子在谷中闲逛,在路过荷花塘时,远远的望到了正从无忧园那边走来的谷主夫人,玄姬。
她身上穿着黑红相间的宽袖衣裙,周身透着那么一股浓重的沉郁之气,身后跟着几个佩剑的女弟子。
结果是,长汀连她的面容都没看清,就落荒而逃,弄得与她在一起的几名剑阁弟子,颇感莫名其妙。
从那一次起,她就更加小心了起来,不仅白日里不会靠近荷花塘,就连晚上都不会到那边的溪中洗澡了。
她谨小慎微的通过各种方法,向认识的弟子打听想知道的消息,可是,始终是一无所获。
她虽然表面上每日嘻嘻哈哈,内心里却是越发的焦急起来。
打听不到一丝关于她们的消息,难道,她们从来都没来过这里?
不!
老爹的话还清晰的刻在脑海里,他说的万分确定!
她不得不一再的说服自己耐下心来,跟她们有关系的地方,就只有无忧谷,若是现在离开,会更加的没有头绪可寻……
※※※
转眼间,秋季到了。
一场秋雨过后,落花圃里满眼凋零、枯败。
清晨,长汀蹲在石阶上,望着地上那被秋风卷起的残花败叶,心中一阵凄苦、悲凉。
花慕寒从房中走了出来,站到了她的身旁。
“果然,这里到了秋季,不会结果子……”长汀没有看向他,将下巴抵在了膝盖上,声音沉郁。
花慕寒微微蹙眉,垂眸看着她那小小的身躯,清浅开口,“我要回家了。”
第三十七章 离别……()
长汀腾然站了起来,仰视向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回家?!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花慕寒心里一颤,清晰的从她眼中看到了那份慌乱、无措。
长汀的小手被一只大手握住了,任由花慕寒牵着她到了石桌旁。
她心里满是忐忑、不安,就像当年初来这个陌生的世界一般。
“长汀,乖乖坐下。”花慕寒松开牵着她的手,冲她笑了笑,抚去了石凳上的落叶,坐了下来。
长汀听话的在他对面默默坐下,双手攥紧了膝盖上的衣衫。
“你怎么了?”花慕寒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很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以为,这里就是你的家……”长汀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可是,她的声音却低迷的很,“因为,自从我来了无忧谷,你从未离开过……”
“我的家,在开阳。”花慕寒紧紧的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
长汀的双手攥的更紧了,声音开始发颤,“那……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花慕寒蹙眉,心里一刺,勉强的扯动了一下唇角,“不会。”
长汀赫然抬头,眼睛里闪烁着期许的光芒,“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过完秋季就会回来。”
“哦……”长汀难掩失落的重新垂下了眼眸,口里小声的嘀咕着,“要去那么久……”
花慕寒心里一阵憋闷,坐在那里凝视了她良久,才再度开口,“家里秋季事情比较多,最迟入冬,我一定会回来。你如果有事情,就去找阁主,记住了吗?”
长汀轻轻点头,唇角勾起了自嘲的苦笑,“师父不要我,师兄们又,现在,连你也要走了……”
石桌下,花慕寒的双手微握,没有接口。
有秋风吹来,树上残花纷扬。
良久,长汀低垂的眼眸动了动,深深呼吸了一下,抬头冲对面坐着的花慕寒灿烂的笑了,“我还一直以为,你的亲人只有你义父呢,原来,你的家在开阳。”
花慕寒看到她脸上的笑,却觉得心里发酸,浅浅勾动了一下唇角,解释道:“我五岁时,被我义父接到了无忧谷。每年,我会在秋季、年底回家待一段时间,我的家人,都住在开阳城中。”
想到他并不是一去不回头,长汀心里稍好受些,将胳膊肘撑在石桌上,用双手托住了双腮,“开阳可是青桑的都城,你家一定是大户人家,我说看你怎么这么气度不凡呢。”
花慕寒淡淡一笑,“你可去过开阳?”
长汀遗憾摇头,“没有,那里是天子脚下,想必一定繁华的很。”
“你想去吗?”
长汀一听,兴致高涨,将上身直接趴到了石桌上,满眼期望的连连点头,“当然!皇帝就住在那里,我真想去参观一下皇宫,看跟我们那里……呃,看跟我梦中的像不像!”
花慕寒幽深的双眸里,似是闪过了一抹光亮,“在你梦中,那皇宫是什么样子的?”
长汀坐回了石凳上,支颐细细回想当年去紫禁城旅游的景象,“红墙黄瓦、巍峨壮丽……嗯,有数不清的房子,走不完的门槛……还有,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还有,贵气、威严!总之,皇帝住的地方,肯定比一般人家讲究!”
“你喜欢皇宫?”
长汀为难的拿手指敲着石桌面,沉吟再三,“你这话问的还真……真那啥,我只是对那里的景象十分好奇,并谈不上什么喜欢不。你有去过皇宫吗?”
花慕寒淡笑摇头,起身向房中走去。
“你什么时候离开?尘烟也要走吗?”长汀起身追了两步。
花慕寒止步,侧了侧黑发,但并没有回身,“明天,尘烟和孙全都会跟我走。”
长汀再度陷入了深深的失落中,但又怕被他看出来给他造成负担,就故作洒脱的笑道:“那我明天送你们,或许,没几日,我那两个师兄就会回来了。”
花慕寒隔了一会儿,才点头应了一声,“嗯。”
※※※
次日一大早,孙全便命人准备好了行装、马车,候在了落花圃中。
长汀脸上始终笑容不断,仍旧像平常那般跟尘烟斗嘴不断。
可是,花慕寒总是感觉她那清亮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尘烟骑到了马背上,而花慕寒上了马车。
“臭小子,等我回来时,给你买好吃的!”尘烟看着站在树下的那个大男孩儿,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但面上仍旧一如往常。
长汀向前,一把抓住了他的缰绳,“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吃甜的!什么糖葫芦、糕点、果子等等等等,你要是敢说话不算数,我可跟你没完!”
她虽在跟尘烟斗着嘴,眼睛却不时的往车上瞄,可车窗的帘子一直垂着,看不到里面的人。
尘烟有些不忍的最后看了她一眼,语气里没有了玩笑之意,“我昨晚去找过阁主了,你有事就去找他的大弟子。”
长汀边冲他点头,边眼珠一转,后退了一步,抬手就往马上拍去。
“百里长汀,你个臭小子,给小爷等着!看小爷回来怎么收拾你!”
尘烟的话越来越远,马车的辚辚声也渐行渐远,长汀站在树下,脸上强撑着的笑容,一点点的在消逝。
凄凄的秋风卷过树梢,残花败叶落了她一身。
车窗的帘子被那修长的手指勾起,看着树下那个被丢下的孤寂身影,他的双眸里,停留了那么片刻的迟疑……
※※※
长汀搬回了君子苑。
相较落花圃,君子苑的景象还没有那么的凋零,可她的心里仍旧难过的很。
好在,过了没几天,她那个活宝二师兄就回来了,这让她一扫心中的忧郁。
时候不长,长汀就终于弄明白,师父为什么总是嫌弃她这个二师兄了。
安澜一天到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除了带着她在谷中跟众弟子喝酒逗乐,还带她偷溜到谷外的小镇上玩了几次,弄得她每次都像出门历险似得,心脏时而落下,时而悬起。
第三十八章 时如逝水……()
不过,在他的带领下,长汀在这期间结交了谷中更多的弟子。而且,因为她性格爽朗、大方,不久,那些弟子就都跟她无话不谈了。
而且,她也弄明白了安澜总在外流浪的一大原因──他太招女弟子喜欢了。
尘烟曾预言她将是安澜第二,这也很快得到了印证。以她那张绝美的脸,虽年岁还小,但女人缘已经开始凸显,每次出君子苑溜一趟,不是抱一大堆吃的回来,就是被一些大姐姐把脸蛋捏的酸疼。
她始终都在暗暗打听想知道的消息,可是,结果都是一样另她失望……
安澜这次意外的靠谱,居然在谷中住了将近一秋,直到见长汀不缺人陪伴,才再度离了谷。
在安澜在的这段时日里,任如风和严子穆都不见人影,可安澜刚走,严子穆就回来了,长汀甚至认为,这是她那两个师兄串通好的,怕她一个人待在君子苑太孤独。
严子穆一回来,她的生活状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每天早上,都会把长汀一天的日程安排好,严苛至极。可是,长汀很喜欢受他的管制,甚至,是很享受他的管制。
严子穆也暗暗对这个小师弟的自律颇为赞许,但当着她的面,却很少表扬她。
※※※
秋去冬来,花慕寒回来了。
在严子穆离开后,她又搬去了落花圃。
她早已把那本基础剑术的册子练的再扎实不过,缠着尘烟去给她找更高深的秘笈,可尘烟磨蹭来磨蹭去,最后又给她找来了本极粗浅的。
虽然,她来无忧谷的真实目的并不是学武功,但心里还是很憋气,可又不想因此而跟小靠山闹别扭,就只好忍着。
孙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落花圃,过个十天半月再回来,她暗暗思忖,他应该是回开阳花慕寒的家中了。
她很想问问花慕寒家里的情况,可又觉得人家不主动说,自己去问会太唐突、太不礼貌,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后来,任如风回来了,而且,他这次在谷中一住就是一个月,把长汀从落花圃召唤了回去。
她还盼望师父会教她一些高深的武功呢,没成想,希望破灭了不说,还彻底沦一个苦杂役。
腊月里,她听说谷主的生辰快到了,就满怀忐忑的期望他能出关,可是,一直到年底,无忧园那边都没有一丝动静传来。
失望间,花慕寒和任如风又相继都离开了,就连严子穆与安澜也不见了影子。
她知道,只要有家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
她想想就只剩无奈的苦笑,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两大节日跟中国历史上是一样的──春节与仲秋。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一点都没错。
她跟剑阁的一众弟子凑在一块儿过年,气氛虽热闹非常,可心里,还是揣了一大份深深的思念,黯然神伤……
※※※
时如逝水,转眼间,长汀已经来无忧谷一年了。
秋风乍起,落花圃里又见凋零之势。
夜里,她在外间已经睡去,花慕寒走了出来。
看着那副熟悉又独特的睡姿,他抿唇一笑,以内力拂上了她的睡穴。
门外的石阶上,尘烟已候在了那里。
等他从房间里一出来,两条黑影无声落下,单膝跪地。
“殿下,这是副统领大人的飞鸽传书。”其中一名黑衣人双手奉上了一个小竹筒。
花慕寒打开看了两眼,神色淡淡的轻挥衣袖,“你们退下吧。”
两条黑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主子……”尘烟向花慕寒投去询问之色。
花慕寒反身回房,伸手推开窗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日前,朝中有谏臣参奏马御史,说其独子仗势抢人小妾,致人死亡。”
尘烟皱眉,“这样的事,怎会捅到皇上面前?”
一股秋风卷席着零落残花吹入,花慕寒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张小木床,伸手将窗子合上,语气仍旧平淡,“那马御史之子,向来与夏丞相的小儿子交好,真正出手伤了人命的是他。”
“哪个谏臣有这么大胆子,敢找夏相的事儿?这背后……”
花慕寒眸光深邃,勾唇轻笑,“就是因为查不出背后有主使之人,才更加的让人疑心,可见那人的手段之高。”
“那主子可能猜到是谁?”
花慕寒笑笑,缄默不语。
“那这事是好是坏?”
“朝中有多股势力相互制衡,都在防着其中一方做大。这样的事,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
尘烟低头凝思了一会儿后,向前迈了小半步,“主子,咱们该动身回去了,八殿下都来信催过好几次了。”
花慕寒眼帘微垂,眼角的余光落在那张小床上,隔了良久,才语,“再留几日。”
尘烟眼中有困惑之色,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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