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台下之人如何编排,台上的容凭很是被动。枯木逢春乃是主攻的一件灵器,他运起全身灵力只能将这四散的剑影挡在周身一尺之外。不过瞬息,他与卓君尘的情势便已经瞬间倒转。
雷光里,卓君尘以“剑影焚天”之招,将容凭困在原地,几乎没有多想,长剑便呼啸一声,补上了一记“风刀霜刃”。
旁人只道沈寒枫的剑影焚天是最强一击,卓君尘跟从师尊修习才知道,这剑影焚天招式浩大,气势磅礴,其实为的是限制住敌方动作,免得他们轻易闪躲。此招之后,藏在剑影之中补上的风刀霜刃,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这是沈寒枫自创的剑法之中,最为核心的招式,卓君尘自然用心练习过许久。等他持剑飞身靠近了容凭,看清对方脸上恐慌的神情,这才忽然清醒过来。
阵盘上的灵光已经非常微弱,卓君尘这一击下去,容凭恐怕不死也是重伤!
只是卓君尘原本便离容凭不远,等他想强行收招,已经来不及了。容凭无处可退,只得咬牙壮士断腕,反手一击打在自己的胸口上,逼出一口心血。阵盘沾血泛起一阵红光,顿时气势一盛,正对上携剑气而来的卓君尘。
灵器与法器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胜负一触即分,剑气透过阵盘朝容凭门面而去。
容凭已经闭上了眼,听天由命,灵力疯狂运转,只盼着受到的伤能轻一些。卓君尘处也没多轻松,正勉力收回依附在剑上的灵力。他与容凭虽有口角,却并不到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的程度。
漫天剑影已经单薄下来,台下众人可以隐约看清二人的身影,眼力好的更是已经发出惊呼。
在所有人都以为容凭要遭殃之时,只听得半空中传来一声怒斥:“竖子尔敢!”卓君尘前冲的动作一滞,然后胸口一沉,雄厚的灵力将他打得倒飞出去。
卓君尘闷哼一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气息已乱,卓君尘无法化解透胸而入的雄厚灵力,只觉五内俱焚。后背忽然被撑住,一股清寒的灵力流入卓君尘体内,叫他将要陷入混沌的神智,蓦然清明了几分。
失控的剑影还在台子上乱窜回旋,一层单薄的冰蓝灵力扩散开,灵力幻化的剑影被这道灵力冰封,连时间都仿佛在此时静止,下一刻,凝固的冰剑便化成了丛丛齑粉,随风而逝。
清寒灵力很快扩散到卓君尘全身,他也完全没有抵抗,很快在他体内乱窜的灵力就被这股清寒灵力理顺消散。
脚踏实地后,卓君尘自行运转灵力,张口吐出一口浊气。他回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半步处的沈寒枫,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师尊!”
沈寒枫看他一眼,面上是一贯的冷淡模样,却毫无预兆地伸手挑起了卓君尘的下巴。卓君尘不明所以,却从未违背过师尊意愿,顺从指尖力道仰起了头。卓君尘自己看不见,藤蔓缠绕的淤痕,现下已经变成了可怖的紫色,沈寒枫眼底顿时阴沉了几分。
卓君尘眨了眨眼,这才明白过来师尊在看什么,好脾气道:“不疼的。”
沈寒枫松开手,没有说话,负手看向比斗台的另一方。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比斗台上便由两人变成了四人。除却这边的沈寒枫二人,容凭那边不但多了一个黑衣散发的中年男子,二人面前还悬着一面金色的小盾。盾牌虚影密不透风地遮在二人面前,那黑衣男子的目光却冷冷地盯着沈寒枫二人。
黑衣男子冷笑了一声道:“沈师弟还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年纪轻轻便心思毒辣,同门比斗竟然下如此杀手!”
卓君尘闻言皱眉,却又不知如何辩驳。自己未控制好分寸,险些杀了容凭,的确是事实。
沈寒枫言语淡然道:“君尘在我门下修习多年,护我心切,的确下手重了。只是玄云师兄的这位弟子技不如人,也没什么话可说。”
“沈寒枫!”玄云勃然,而后冷笑道,“别以为你占着执法长老的名位便可仗势行凶!待我秉明门主,定要门主严惩你们师徒二人!”
沈寒枫冷冷看他一眼,不欲再与他多费口舌。他正想带着徒儿离开,便听到台下有一个声音从远及近而来:“玄云师兄果真要闹到门主哪里?你可得先想清楚了,这卓师侄身上的伤怎么看都要比令徒的严重许多。”杜衡含笑,慢悠悠地自台下踱步上来。
玄云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指着地上已经碎成两块的阵盘道:“竖子毁我灵器,众目睽睽之下欲夺容凭性命之事,在场之人皆可为证,门主还可包庇他们不成!”
“师兄也说了,卓师侄不过是坏了你一件灵器,了不起赔你一件也就是了。只是门主秉公论断,卓师侄身上的伤,玄云师兄打算怎么算?也一道一道地全还给这位容师侄?”杜衡拢着袖子,眼神凉凉地扫过容凭,容凭不自觉地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何况,”杜衡嘴角挑起一抹兴味的笑容,“沈师弟如今化神期的修为已臻化境。几十年的修炼,可不是为了拿来同别人讲道理的。”
玄云的神色明显僵住,他自知修为不如沈寒枫,是以才扬言要去找门主评理。如今杜衡没有眼色,硬是扯去了这块遮羞布,玄云更是恼怒。
杜衡笑盈盈地拍拍玄云的肩膀道:“师兄,好歹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意在,权当这回只是小孩子家的打打闹闹罢了,您看如何?”
玄云阴沉沉得没有答话,卓君尘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自家师尊,多年相处,他早已学会了如何猜测在师尊这副古井无波的外表下,隐藏的内心所想。
师尊,现在很生气。
卓君尘上前半步道:“晚辈从前未曾同同辈的师兄弟切磋过,对容师兄造成的伤害并非有意。还望容师兄海量,宽宥君尘这回。”后半句是对容凭说的,卓君尘双手抱拳,很是诚恳的模样。
容凭看着他袖口露出的狰狞淤痕,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穆子苏此时已经从台下跳上来,听见卓君尘道歉的话语,不禁嚷嚷道:“君尘何必同他道歉,他辱我们师尊在前,扬言比斗挑衅在后,还在你身上弄出这等伤口!如今还要恶人先告状……”话还没说完,穆子苏便收到了来自自家师尊的眼刀。
“大人间的事,你一个小孩儿插什么嘴。”杜衡笑盈盈地骂道。
穆子苏讷讷:“徒儿,徒儿错了……”
见穆子苏老实了,杜衡满意问道:“不过你所说,‘辱你们师尊’,是怎么回事?”
穆子苏心领神会,声音更重了几分:“先是我拿了师尊的碧玉长老令,险些被容师兄污蔑偷来,后来又说君尘是混进来的奸细,还说什么沈师叔名不副实……”
容凭连忙打断他:“一派胡言!”他背后有冷汗不断冒出来,恨不得撕了穆子苏这张嘴,若是全被他抖了出来,“污蔑长老”的罪名落了实,玄云都未必愿意护住他。
穆子苏看出他的心虚,底气更足道:“我一派胡言?那容师兄敢一五一十地把弟子堂中的话复述一遍吗!”
容凭铁青了脸,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这般情状,玄云哪里还看不出来,心中悔恨,自己当初不是不知道容凭自视甚高,只是更看重他的天赋,并未在意,谁知竟惹到了沈寒枫的头上!
杜衡眼利,自然看出玄云师徒的窘迫,轻笑道:“我和沈师弟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今日之事便算了,还望玄云师兄日后,好好管教弟子。”
说完,杜衡便先往台下去了:“穆子苏,跟我去弟子堂。”
穆子苏疑惑,提醒道:“师尊,份例已经领完了。”
杜衡头也没回地笑道:“你不是想去外门玩儿?我便也给你弄个亲传弟子令,免得同人家比的时候,还矮一头,丢我的脸。”
穆子苏大喜过望,连忙跟了过去。
卓君尘看着沈寒枫,沈寒枫抬眼问道:“还能自己御剑回去吗?”
其实是可以的,只是看师尊还在生气的模样……
卓君尘捂着胸口,摇了摇头。
第12章 磨砺实战()
沈寒枫不疑有他,召出焚霜剑回霜天峰,一路上都极为细心地伸手半扶着卓君尘。
卓君尘还是头一次朝沈寒枫撒谎,不免感到有些心虚。见师尊如此关心,他心中更是生出了几分惭愧。只是既然话说出了口,总得圆过去,师徒二人一路沉默地回了谷中小院。
回到霜天峰,沈寒枫先是将卓君尘送回了卧房,让他稍事休息。沈寒枫自己却是忙开了,先是去打了一盆水,又回自己房中拿了些伤药过来。
沈寒枫进门的时候,卓君尘正好脱掉了破损的外袍,打算先给自己换上一件新衣。自巨木阵中突围出来,他不但给自己添了一身伤,连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师尊。”见沈寒枫过来,卓君尘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沈寒枫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自其中选出了一个青色的瓷瓶交给卓君尘:“这是‘固元丹’,你先取一颗服下。”
卓君尘点头称是,自瓶中倒出一枚浅绿色的药丸,就着茶水服下。丹药被吞入腹中,顷刻间便化成了一股清凉之气扩散开,卓君尘胸口处的闷痛顿时缓解了不少。沈寒枫盯着徒弟服下药,又拿起一个檀木盒子:“将內衫也一并脱了。”
卓君尘十分听话,白色的內衫除下之后,露出颇为精悍的上身。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躯体,还带着些许青涩,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色泽略浅却蕴含一层淡淡宝光,乃是多年修炼习武的结果。
自十岁以后,卓君尘便再没同师尊蹭在一处睡过,如今只是赤个上身,便已觉赧然。沈寒枫却并不作他想,仔细替他检查了一番,见他身上再没有其他伤口,一直沉着的脸色这才有了几分好转。
药膏覆在淤痕上,卓君尘先是感受到一阵清凉,而后便是细小的破损处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他一时没有防备,轻嘶了一声。
抹药的手动作一顿,沈寒枫低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徒弟:“疼?”
卓君尘连忙摇头:“不疼,师尊的力道刚好。”
沈寒枫抿了抿唇,没有多话,抬了抬他的下巴,继续给他上药。涂完了脖子和手腕,沈寒枫先将装药膏的盒子搁在床沿,半蹲下来,伸手便要替卓君尘脱鞋。
卓君尘急忙阻拦,抓住沈寒枫的手急道:“师尊,我自己来。”说话间,俊颜飞过一丝红晕,卓君尘无端得扭捏了起来。
沈寒枫微微皱眉,似是才衡量他自己上药的可能。卓君尘加重了几分语气道:“服了丹药,我已经觉得好多了。”二人对视了一会,沈寒枫没有再坚持,卓君尘连忙自己脱了鞋袜,拿起一旁的药膏涂抹开。
沈寒枫看着卓君尘上完药,沉默许久才道:“往后做事,你可随性一些,只要不招惹上青华峰,不必如今日这般做小伏低。”
卓君尘闻言,颇为诧异地抬头,沈寒枫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解释道:“司云毕竟身为仙门门主,招惹上他恐对你修行不利。至于今日之事,本便不是你的过失,但凡玄云那弟子还有一口气在,你杜师伯自有办法将他救回来。”
换而言之,便是他闯下天大的祸事,师尊都会替他解决。
卓君尘心中泛起一丝酸软暖意,却仍说道:“身为师尊的弟子,应该为师尊解忧才对,徒儿却只能给师尊添麻烦。”感动之余,长久以来积累的细微懊悔突然强烈了几分。
兵器、功法、丹药……师尊给他的一切,不用同旁人比较,卓君尘知道都是最好的。可他除了给师尊拖后腿,什么都做不了。
多年相处,不光是卓君尘对沈寒枫了解极深,沈寒枫对他也是一样。
看着徒弟颇为低落地半垂着,沈寒枫伸手按在卓君尘额前:“你是我沈寒枫唯一的弟子,值得。”
师尊的手并不像他的灵力一样冰凉,而是带着暖意,常年习剑的手掌带着一层薄茧。卓君尘闭了闭眼,沈寒枫不善言辞,每每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安慰他。
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卓君尘抓住师尊的手,微微抬头道:“师尊,待我伤好了之后,能不能允我去百战峰?”
去百战峰自然只为一件事——每十日一次的战峰排名。霜天峰上灵气浓郁,又没有无关之人干扰,沈寒枫当然不会以为徒弟是看上了百战峰上的修炼之所。
“虽然师尊教授的功法剑术我都有在用心修习,自以为还算刻苦。只是今日同容凭打过一场我才知道,我需要学的还有许多。”卓君尘诚恳道,以重霄剑远远高过对方阵盘的品质,他本应胜得更加漂亮些。只是他鲜少同人交手,更不清楚对方的门路,这才赢得勉强。
沈寒枫在修炼一事上,对他并不过分苛求,甚至可以说极为宽松。若非卓君尘自己刻苦,便是他十年无所寸进,沈寒枫也不会责备于他。只有一点,沈寒枫绝不允许卓君尘自损自伤,是以卓君尘心中有几分空落,并不确定师尊的态度如何。
沈寒枫沉吟片刻,没有多做阻挠:“宝剑锋从磨砺出,你若有心,无甚不可。”
卓君尘满心欢喜,双手握着沈寒枫的手不放。少年人单纯的欢喜,叫沈寒枫不禁也露出淡淡笑容。
得了师尊允可,卓君尘便安心留在了霜天峰上养伤,手脚上的伤对练剑有所妨碍,却并不影响他打坐修炼。沈寒枫大概是觉得自己给卓君尘教授的事物还不够,将卓君尘原本安排着修炼外功的时辰,挪过来做读书之用。
卓君尘幼时是跟的灵药峰弟子一同修习最普通基础的学问,而霜天峰的藏书不少,卓君尘虽然悉数看完了,但他接触的人不多,于外界状况多少有些陌生。
沈寒枫搜罗了许多书回来,卓君尘也不排斥,看完了一本,便将不懂的地方拿出来询问师尊。沈寒枫常年在外奔波,自然见多识广,除却太过生僻之事,多少能为卓君尘开解疑惑。
卓君尘原打算伤好了以后再上百战峰,也免得师尊担忧。谁想他还未去,百战峰上便先来了人。
“弟子连信鸿,拜见沈师叔。”“弟子战百川,拜见沈师叔。”战百川、连信鸿二人朝沈寒枫恭敬执弟子礼,异口同声道。
沈寒枫坐在堂前,卓君尘站在他身后,二人俱对这二位不速之客的来意感到疑惑。
沈寒枫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模样:“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连信鸿与战百川对视一眼,心中俱是苦笑一声,这执法长老果然普通传言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日卓师弟与容师弟的比试,我二人有幸一观,卓师弟的出招虽然略显生涩,却极为精妙,叫我们极为惊讶。”说话的是连信鸿,他虽然模样尔尔,口才却颇为出色,面对沈寒枫这个高等修真者不你觉散发出的气势,没有半点胆怯。
战百川更为干脆简洁:“请与卓师弟切磋一场。”
能在百战峰如此频繁的比斗下,常年占据排名前列的弟子,除去自身天赋出众之外,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自身对实力的执着狂热。
自那日比斗之后回去,战百川二人便一直想寻个机会同卓君尘交手较量一番,只是碍于不知道卓君尘伤势的轻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免得招惹沈寒枫的不快。
今日他们前来也不是贸然撞日,而是连信鸿专门找过穆子苏一趟,确认了卓君尘已无大碍之后,才拉着战百川前来的。
卓君尘早就有了上百战峰的心思,战百川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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