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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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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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匆匆同父亲转了转墨尔本,看了看本地的企鹅、鸸鹋和袋鼠。维多利亚州同新威尔士州相比象个土里土气的暴发户。对于悉尼,范尼尼觉得它古风犹存,却又生气勃勃;而墨尔本,无处不显得拥挤、俗气、肮脏、缺少教养,带着当年淘金狂和绿林豪侠内德·凯利的烙印。她对自己的迅速转变感到吃惊。在过去,看到放荡的女人和坦露出大半个胸脯的姑娘,她以为可耻,现在似乎“表示理解”了。过去她从不注意男人的衣饰、手杖、领带和鞋袜,现在发现不同的男人会打扮得千姿百态,体现了气质、性格、教养、地位和心灵,“服饰原来也是一种艺术”。把古老的英国遗风同新大陆那种融合了世界各民族的现代风格相比,也许昭示了一句普通的格言:出走,冒险,奋斗,创新,世界属于你。 

  她急急忙忙结束了澳洲之行,并把每天的印象全都写信告诉惠特尼。在查尔斯渊博的知识面前,她象个小学生。她爱他爱得发疯。她觉得命中注定遇到查尔斯这个白马王子,查尔斯勇敢,当机立断;潇洒、温文尔雅;精力旺盛、才华横溢;富于理想又不屈不挠。惠特尼是现代的贵族,飞机时代的骑士,彻头彻尾的海军上将(她搞不清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区别)。查尔斯是路德维科·阿里奥斯托(1474一1533,意大利著名诗人)长诗中的罗兰。他俩的爱情是《新生》中但丁和贝雅特里齐的爱情。他是她精神的巴台农神庙,是她幻想中的狮心王理查,是她肉体上的阿波罗。她不能没有他。她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班机飞行在墨累河平原郁郁苍苍的按树林和葡萄园上空,她对查尔斯写下自己的感想:“澳洲是一个贪图安逸者的国家,新西兰是一个质朴的农民的国家,美国是一个冒险家的乐园,亲爱的查尔斯,冒险难道不是人类最富于诗意的本能吗!Memento,homo,guia pulvis es!(拉丁文:人哪,你要记住,你本是尘土!)冒险欲和创新使人从尘土变成神。快把我拿去吧,查尔斯,我心中的上帝。” 

  她匆忙告别惠灵顿,洒泪吻了老爸爸,也许亏了他,她才没被惠灵顿那个纨袴子娶走,她才嫁给了惠特尼中校。人生中,有时候的告别是难过、难忘、而又必须的。 
  飞机下面是海洋。云缝中,它闪闪发亮,带着金属的颜色。她腹中产生了一下微微的悸动。啊!她脸红了,一个小生命。她和查尔斯的孩子。她紧张,惶惑,被一种神圣的幸福浸透了。当飞机在加利福尼亚湾进入美利坚合众国的时候,她给绵延不绝的惠特尼世家又带来了一个新人。 
  惠特尼上校幸福地看着信,几乎忘了时光的流逝和饥饿的肚肠。神风机撞毁了离他的船不远的“普蒂”号驱逐舰。“普蒂”号燃烧、爆炸、沉没,惊动了许多船舰,惠特尼却全然不知。 
  “报告,查尔斯·惠特尼上校。”一名传令兵推开了他的舱门,把一封命令递给他。惠特尼立刻看到了布克纳尔中将和盖格少将的联合签名。 
  第十集团军司令部命令 
  1.冲绳战役进展顺利,“冰山”作战可按预期完成。 
  2.鉴于敌人自杀飞机的猖狂活动,命令‘海魔’师作如下调动: 
  A.第六团、第八团撤回塞班岛。 
  B。惠特尼团继续留在冲绳南方海域,后撤五十海里,加强防空,洋上待命。 

  果然,“海魔”终于没有用了。 
  惠特尼仿佛让人抽了一记耳光,脸上羞辱得通红。传令兵退去了,他还似在梦中。冲绳战役无疑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历史上最重要的战役,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重大战役之一。这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流血厮杀就要结束了。而关键性的一战却没有“海魔”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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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烧的岛群》 第1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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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烧的岛群》    第142节 
作者: 宋宜昌 
         
  当然,“海魔”可以留下来,等待在九州登陆。那时的战斗不会比冲绳轻松,甚至意义更伟大。但军人并不追求未来的荣誉。他所追求的就是尤利乌斯‘恺撒的那句名言:Veni,Vidi,Vici。(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胜利了。) 
  “海魔”从一千一百海里外的塞班赶来,饱尝了自杀机的忧患,忍受了风浪的摧残,置一切痛苦于不顾,就是为了在冲绳放上一枪,现在,连这点儿权利也没有了,甚至连冲绳周围的一连串小岛:伊江岛、水纳岛、津坚岛、久高岛、宫城岛、平安座岛等等都轮不上它的份儿。胜利与“海魔”的旗帜无缘。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呢! 
  他已经四十四岁了,不是那种轻易动感情的年轻人。他出生入死,饱经战火,连死都不在乎,还计较一场战役吗? 

  只有他才深深理解冲绳岛对他一生的军人生涯意味着什么。他广博的知识、精辟的分析、严密的推理、各方面得到的情报和他从未出过差错的引以自豪的直觉,都告诉他: 
  冲绳之战可能是“海魔”对日本的最后一仗。 
  大概除了他,谁都不信这个结论。 
  艾森豪威尔元帅的大军已经渡过了莱因河和威悉河,其中辛普森中将的第九集团军前锋部队抵达德国中部的易北河。易北河是罗斯福和斯大林在雅尔塔商定的分界线,希特勒的帝国彻底完结了。艾克正在号召德军全面投降,并建议德国人民赶快播种小麦,以减轻随着战争结束而来的大饥荒。欧洲远征军的百万雄师个,最精锐的部队将调往太平洋,其中空军转场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它们将以人类历史上空前未有的规模猛烈轰炸日本。利用一个塞班岛已经烧光了日本八十个最繁华的城市,冲绳岛的面积是塞班的七倍,到日本的距离只相当于塞班的三分之一,届时将有五千架战略轰炸机和一万架战术轰炸机对日本列岛实施地毯式轰炸。日本民族将会变成穴居的原始民族。 

  大西洋舰队解除欧洲战场的负担以后,将如过江之鲫涌入太平洋中,日本的所有海运线将统统被切断,大小船舶将一扫而光。一块矿石、一根棉纱、一粒谷物和一滴原油也不会被运入日本。而且,日本沿海的城市和港口也将悉数被轰毁。 
  俄国人将根据雅尔塔和德黑兰达成的默契,挥军攻入中国东北。从老沙皇时代他们就把那里视为自己的领地。日本关东军的精华已经调到太平洋上,剩下的朽架子会不堪一击。 
  中国共产党人已经在华北、华中展开了广泛的攻势,许多县城甚至较大的城市均被收复。 
  一旦等到欧洲部队参战,太平洋会变成狂欢节舞会,它将比好莱坞彩排、中国的春节、欧洲的圣诞节和美国独立日加在一起还热闹,最有名的将军,最优秀的部队,最机敏的飞行员和最无畏的水兵将在敌人仅剩下的一点点地盘上大献技艺。如果加上国内那些能干的工程师和科学家,加上时有所闻的提尼安基地上的509飞行大队,据称它们将在日本投下连想也不敢想的“超级炸弹”…… 

  考虑到这一切可能,在那种令人目眩的奥林匹克大赛式的未来舞台上,“海魔”师和他查尔斯。惠特尼上校究竟还能占多少份额呢? 
  惠特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认认真真地冲了一个澡,刮了脸,穿上整齐的军装。随时准备接到第三两栖军的命令,连船带人返归塞班岛。然后吗,他打算在夏威夷过几天,随后去美国。范尼尼在凯尔索镇上等着他。也许,不等他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想开了,胃口反而出奇地好。他叫了烤肉、鱼和奶油子鸡,一般脑儿吃下去,竟然没有呕吐。他适应了船上的生活。他用留声机放着一首摇篮曲。天知道他怎么想起从美国的旧唱片市场上买下了它。它是德国作曲家约翰尼斯’布拉姆斯的作品第四十九号之四,堪称古今摇篮曲最佳作。一八六八年,天才的作曲家本人为庆祝当时的女歌唱家法柏夫人第二个孩子出生而作。时隔近百年,仍然心有灵犀。他的第三个孩子不久就要呱呱坠地了。 

  他坐在椅子上用脚尖和着曲调打拍子,传令兵又一次敲了门。 
  “请进来。”他柔和地说,连他自己也为声音的温情而吃惊,根本不象团长,却象舞池中向淑女邀舞的绅士。 
  传令兵把一份电报递给他。他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陆战六师北进的东西两路部队已经在冲绳岛最北方的边户岬会师,未遇任何抵抗。下一步就该通知他的团滚蛋啦。 
  他点点头,客气地送走那个孩子脸的传令兵。他点上一支马尼拉雪茄,这还是麦克阿瑟为感谢陆战队帮忙而特意送的。据说“将军”巡视部队的时候,发现一门陆战队大炮上添了一行字:“靠看上帝和陆战队的帮助,麦克阿瑟回到了菲律宾。”麦克阿瑟不但不恼,反到念及友情,专门给第三两栖军中的陆战一师送来一批名贵的雪茄烟。奥勃莱思知道惠特尼在海上,托交通艇给他送来一箱子。见烟及人,此刻,小戴维的舅舅正在八重岳山地同日军苦斗。 

  他想看看时问,抬腕举表,才发现表停摆了。自从安纳波利斯海校毕业以来,他还从未忘记过上表。他神游天外,思想在太空间飞腾,钟表的指针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惠特尼上校打开收音机对表,找到夏威夷电台的波段。瓦胡岛上功率强大的无线电发射塔向西太平洋广大地区转播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全国广播公司和其他国内电台的重要广播。 
  RCA的收音机亮了一会儿,开始发出声音来。惠特尼仔细地调寻电台,反正时间多的是。全国广播公司正在广播儿童长篇连续故事《轰动一时的法雷尔》,没意思。哥广广播的是《茫茫大道》,离题太远。美国广播公司的节目是《米德乃特船长》,惠特尼的手停下来,又吸了一口烟,等着听报时声。很长时间都没有响,上校正等得不耐烦,突然节目中断了。响起一阵轻音乐,一位很不熟悉的播音员用一种沉重的腔调说: 

  “对不起,我们中断了节目,向听众报导一则特别电讯…… 
  “合众国际社华盛顿分社消息,白宫发言人史蒂夫·厄尔利宣布: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二日下午五时四十九分,在佐治亚温泉,总统死于脑溢血。副总统杜鲁门已获通知,在白宫由罗斯福夫人面告。国务卿已获悉,并召集内阁开了会。在部队的四个儿子己由母亲去电通知,内容大致是:总统下午长眠,他鞠躬尽瘁,守职至终,亦希望他们尽职守责到底。上帝保佑你们。” 

  惠特尼感到他每时每刻依靠的一堵坚实的墙一下子崩塌倾颓,化成尘埃。总统怎么可以不在?总统怎么能死?泪水从他凝固的面颊上流下来,他一点儿如觉也没有。他无法设想,这个世界会没有罗斯福,他的心灵里会没有总统。 
  其实,罗斯福的躯体大半已经迈入天国了,只是他的意志还把他拖在尘世上。两个月前,总统的座机降落在苏联黑海城市雅尔塔。罗斯福在此地和丘吉尔、斯大林共商战后世界的地图。负责接待他的美国海军中尉诺里斯·霍顿吃惊地发现:总统“脸色难看,布满皱纹,显出极度的疲劳,皮肤发灰,仿佛半透明似的”。一个玻璃样的罗斯福声音微弱,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形同影子。他咬着牙,竞选了第四任总统,挺了雅尔塔会议的疲劳战,他的精力耗尽了。 

  折磨罗斯福的是阿尔瓦莱兹病、脑动脉硬化、心力衰竭和冠心病并发症,加上他自己揽下的全世界的事务,从中国、希腊到农产品信贷公司法。他不是神,他也是人,受人间一切自然规律的支配。象一切帝王和伟人一样,终究要对这个他无限爱恋的世界撤手。 
  八个小时前,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坐在柔软的皮而扶手椅上,悠然自得地望着窗外花园中的橡树。佐治亚州温泉镇气候宜人,溪谷中风光明姻,总统笑盈盈的,心情舒畅。世界战局和政局进展顺利,他已经在规划未来的蓝图。四月初的佐治亚暖得出奇,原野里开着山朱萸和野紫罗兰,由华盛顿送来的邮件误了点,除了观树赏花,只好请舒马托夫夫人给他画一幅肖像,他准备把这幅画送给露西·拉瑟福德的女儿。露西是他的情人,埃莉诺的情敌。她给总统带来温暖,给夫人带来怨恨。 

  快到中午的时候,比尔。哈西特拖来了迟到的政府文件,罗斯福匆匆批完。他穿了件背心,打了一条哈佛领带,露西帮他弄得整整齐齐。哈西特把批好的文件收拾带走,画家伊丽莎白·舒马托夫夫人走进来。她竖起画架,帮罗斯福披上海军斗篷,罗斯福开始专心研究外交文件。女画家不敢惊扰,也不敢让总统摆姿式,只是在画上铺铺底色。 

  露西·拉瑟福德面向总统,微微一笑,总统正对她讲一句俏皮话。露西很美,很迷人。 
  罗斯福把一支烟塞入烟嘴,点燃烟。他一下子从皮椅上滑下来。他举起左手摸摸太阳穴,但没模到,那手垂了下去,手指抽搐。他的眼睛闭上了,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的头非常病。”小狗法拉似乎感到什么,疯狂地冲出门去,汪汪大叫,然后在附近的一个山头上蹲下来,木然不动,仿佛守灵。 
  把罗斯棉顽强地拖在世界上的最后一根丝线终于断了。 
  伟人在世的时候,成为议论的中心。伟人的离去,又会涌来一大堆的评价。无论是人民的赞誉,敌人的咒骂,政敌的讥讽,都从各方面肯定了罗斯福个人给美国和世界带来的巨大变化。总统充满了机智、勇毅和斗争精神。他理想高尚,雄才大略,满怀激情地鼓励美国人民冲出大萧条的陷阱,把他们推上繁荣的高峰。他泰然自若,既会因势利导,又能高瞻远瞩,纳粹猖獗之日,断然支持英国和苏联,实施租借法案。然后,他又以美国武装部队总司令的身份,领导了对德意和对日战争,并且在两大战场上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失去了他,才感到他留下的真空难以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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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烧的岛群》 第1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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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烧的岛群》    第143节 
作者: 宋宜昌 
         
  惠特尼上校问忆起去年见过总统的一而,回忆起他的音容笑貌和软绵绵的大手。他感到仿佛失去了一个老朋友和老熟人。他觉得总统是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司机,叼着烟,握着方向盘,时时看看他的乘客。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拐来拐去,每次拐弯,人们总吵吵嚷嚷,说这回要出事。他知道路,知道怎么开,结果安然无恙,还发现一片新天地。现在司机离去了,汽车停下来,下一个拐弯该怎么办呢? 

  也许,诗人惠特曼为悼念林肯总统去世写的诗能更好地表达他这时候的心情: 
  啊,船长,我的船长!我们可怕的航程已经终了。 
  我们的船渡过了每一道难关,我们追求的锦杯已经达到。 
  港口就在前面,我已经听见了钟声,听见了人们的欢呼。 
  就在那甲板上,我的船长躺下了。 

  惠特尼决定了一件事。 
  他在烟灰缸中碾灭烧到手指头的烟卷,脱下自己身上的军便服,穿上干净的军装,走到舱门外。大海阴沉,浪花汹涌,海鸥低旋,仿佛为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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