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况于仆厮之贱,鞭箠之辈,不以为我劳,则必以为无益于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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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1焚书
囊饱腹,且相率攘袂而窃笑矣。肯俯首下心,“归礼穷士,日倚檐楹,欣乐而忘其身之贱,必欲为圣人然后已者耶!古无有矣。是宜记,遂为之记。不记庵,专记定林名庵之由。呜呼!道不虚谈,学务实效,则此定林庵真不虚矣。
高洁说
余性好高,好高则厢做而不能下。然所不能下者,不能下彼一等倚势仗富之人耳,否则稍有片长寸善,虽隶卒人奴,无不拜也。余性好洁,好洁则狷隘而不能容。然所不能容者,不能容彼一等趋势谄富之人耳,否则果有片善寸长,纵身为大人王公,无不宾也。能下人,故其心虚;其心虚,故所取广;所取广,故其人愈高。然则言天下之能下人者,固言天下之极好高人者也。余之好高,不亦宜乎!能取人,必无遗人;无遗人,则无人不容,无人不容,则无不洁之行矣。然则言天下之能容人者,固言天下之极好洁人者也。
余之好洁,不亦宜乎!
今世龌龊者皆以余狷隘而不能容,倨傲而不能下。谓余自至黄安,终日锁门,而使方丹山有好个四方求友之讥。自住龙湖,虽不锁门,然至门而不得见,或见而不接礼者,纵有一二加礼之人,亦不久即厌弃。是世俗之论我如此也。殊不知我终日闭门,终日有欲见胜己之心也。终年独坐,终年有不见知己之恨也。此难与尔辈道也!其颇说得话者,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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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721
余无目而不能知人,故卒为所欺;偏爱而不公,故卒不能与人以终始。彼自谓离毛见皮,吹毛见孔,所论确矣。其实视世之龌龊者仅五十步,安足道耶!
夫空谷足音,见似人犹喜,而谓我不欲见人,有是理乎?
第恐尚未似人耳,苟其略似人形,当即下拜而忘其人之贱也,奔走而忘其人之贵也。是以往往见人之长而遂忘其短,非但忘其短也,方且隆礼而师事之,而况知吾之为偏爱耶!
何也?
好友难遇,若非吾礼敬之至,师事之诚,则彼聪明才贤之士,又曷肯为我友乎?
必欲与之为友,则不得不致吾礼数之隆。
然天下之真才真聪明者实少也。往往吾尽敬事之诚,而彼聪明者有才者终非其真,则其势又不得而不与之疏。且不但不真也,又且有奸耶焉,则其势又不得而不日与之远。是故众人咸谓我为无目耳。夫使我而果无目也,则必不能以终远;使我而果偏爱不公也,则必护短以终身。
故为偏爱无目之论者,皆似之而非也。
今黄安二上人到此,人又必且以我为偏爱矣。二上人其务与我始终之,无使我受无目之名可也。然二上人实余于之苦心也,实知余之孤单莫可告语也,实知余之求人甚于人之求余也。吾又非以二上人之才,实以二上人之德也;非以其聪明,实以其笃实也。
故有德者必笃实,笃实者则必有德,二上人吾何患乎?二上人师事李寿庵,寿庵师事邓豁渠。邓豁渠志如金刚,胆如天大,学从心悟,智过于师,故所取之徒如其师,其徒孙如其徒。吾以是卜之,而知二上人之必能为我出气无疑也,故作好高好洁之说以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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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1焚书
三蠢记
刘翼性峭直,好骂人。李百药语人曰:“刘四虽复骂人,人亦不恨。”噫!若百药者,可谓真刘翼知己之人矣。
余性亦好骂人,人亦未尝恨我。何也?
以我口恶而心善,言恶而意善也。心善者欲人急于长进,意善者又恐其人之不肯急于长进也,是以知我而不恨也。然世人虽不我恨,亦终不与我亲。
若能不恨我,又能亲我者,独有杨定见一人耳。
所以不恨而益亲者又何也?
盖我爱富贵,是以爱人之求富贵也。
爱贵则必读书,而定见不肯读书,故骂之;爱富则必治家,而定见不做人家,故骂人。骂人不去取富贵,何恨之有?然定见又实有可骂者:方我之困于鄂城也,定见冒犯暑雪,一年而三四至,则其气骨果有过人者。我知其可以成就,故往往骂詈之不休耳。
然其奈终不可变化何哉?
不读书,不勤学,不求生世之产,不事出世之谋,盖有气骨而无远志,则亦愚人焉耳,不足道也。深有虽稍有向道之意,然亦不是直向上去之人,往往认定死语,以辛勤日用为枷锁,以富贵受用为极安乐自在法门,则亦不免误人自误者。盖定见有气骨而欠灵利,深有稍灵利而无气骨,同是山中一蠢物而已。
夫既与蠢物为伍矣,只好将就随顺,度我残年,犹尔责骂不已,则定见一蠢物也,深有一蠢物也,我又一蠢物也,岂不成三蠢乎?作《三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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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921
三叛记
时在中伏,昼日苦热,夜间颇凉。湖水骤满,望月初上,和风拂面,有客来伴,此正老子耻眙时也。杨胖平日好磕睡,不知此夜何忽眼青,乃无上事,欣然而笑,惊蝴蝶之梦周,怪铁杵之啖广。和尚不觉矍然开眼而问曰:“子何笑?”曰:“吾笑此时有三叛人,欲作传而未果耳。”余谓三叛是谁?
尔传又欲如何作?胖曰:“杨道自幼跟我,今年二十五矣,见我功名未就,年纪又长,无故而逃,是一叛也。怀喜本是杨道一类人,幸得湖僧与之落发,遂以此僧为师,以深为师祖。故深自有怀喜,东西游行,咸以为伴,饮食衣服,尽与喜同。今亦一旦弃之而去,托言入县闭关诵经。夫县城喧杂,岂闭关地耶?明是背祖,反扬言祖可以背李老去上黄柏,吾独不可背之以闭关城下乎?
虽祖涕泗交颐,再四苦留,亦不之顾,是三叛也。“余又问何者是三,不答,但笑,盖指祖也。
时有鱼目子、东方生、卯酉客并在座,鱼目子问曰:“虽是三叛,独无轻重不同科乎?”东方生曰:“三者皆可死,有何轻重!盖天下唯忘恩背义之人不可以比于夷狄禽兽,以夷狄禽兽尚知守义报恩也。既名为叛,则一切无轻重皆杀!”鱼目子曰:“深之罪,不须再申明定夺矣,若喜受祖恩养日久,岂道所可同乎?使杨胖之待道有深万一,则道亦必守死而不肯叛杨以去矣。
二子人物虽同,要当以平日情意厚薄为差,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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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焚书
道之灵利可使,犹有过喜者哉!
故论人品则道为上,喜居中,深乃最下;论如法则祖服上刑,喜次之,道又次之。此论不可易也。“东方生终不然其说,鱼目子因与之反诘不已。东方生曰:”夫祖之痛喜,岂诚痛喜之聪明可以语道耶?
抑痛喜之志气果不同于凡僧耶?
抑又以人品气骨真足以继此段大事耶?
同是道一样人,特利其能饮食供奉己也,寝处枕席之足以备冬温夏凉之快己也。彼以有利于己而痛之,此以能利于彼而受其痛。报者施者,即时已毕,无余剩矣,如今之雇工人是已,安得而使之不与道同科也?“
二子既争论不决,而杨又默默无言,于是卯酉客从旁持刀而立曰:“三者皆未可死,唯老和尚可死,速杀此老,贵图天下太平!本等是一个老实无志气的,乃过而爱之,至比之汾阳,比之布袋。
夫有大志而不知,无目者也。
非有大志,而以爱大志之爱爱之,亦无目者也。
是可杀也。
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杀更又何待!“持刀直逼和尚。和尚跪而请曰:”此实正论,此实正论。且乞饶头,免做无头鬼!“呜呼!昔既无目,今又无头,人言祸不单行,谅哉!
忠义水浒传序
太史公曰:“《说难》《孤愤》,贤圣发愤之所作也。”由此观之,古之贤圣,不愤则不作矣。不愤而作,譬如不寒而颤,不病而呻吟也,虽作何观乎?
《水浒传》者,发愤之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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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131
也。盖自宋室不竞,冠屦倒施,大贤处下,不肖处上。驯致夷狄处上,中原处下,一时君相犹然处堂燕鹊,纳币称臣,甘心屈膝于犬羊已矣。施、罗二公身在元,心在宋;虽生元日,实愤宋事。是故愤二帝之北狩,则称大破辽以泄真愤;愤南渡之苟安,则称灭方腊以泄其愤。敢问泄愤者谁乎?则前日啸聚水浒之强人也,欲不谓之忠义不可也。是故施、罗二公传《水浒》而复以忠义名其传焉。
夫忠义何以归于《水浒》也?其故可知也。夫水浒之众何以一一皆忠义也?
所以致之者可知也。
今夫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理也。若以小贤役人,而以大贤役于人,其肯甘心服役而不耻乎?是犹以小力缚人,而使大力者缚于人,其肯束手就缚而不辞乎?其势必至驱天下大力大贤而尽纳之水浒矣。则谓水浒之众,皆大力大贤有忠有义之人可也。然未有忠义如宋公明者也。今观一百单八人者,同功同过,同死同生,其忠义之心,犹之乎宋公明也。独宋公明者身居水浒之中,心在朝廷之上,一意招安,专图报国,卒至于犯大难,成大功,服毒自缢,同死而不辞,则忠义之烈也!真足以服一百单八人者之心,故能结义梁山,为一百单八人之主。最后南征方腊,一百单八人者阵亡已过半矣;又智深坐化于六和,燕青涕泣而辞主,二童就计于“混江”。
宋公明非不知也,以为见几明哲,不过小丈夫自完之计,决非忠于君义于友者所忍屑矣。是之谓宋公明也,是以谓之忠义也,传其可无作欤!传其可不读欤!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读,一读此传,则忠义不在水浒而皆在于君侧矣。贤宰相不可以不读,一读此传,则忠义不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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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焚书
浒,而皆在于朝廷矣。
兵部掌军国之枢,督府专阃外之寄,是又不可以不读也,苟一日而读此传,则忠义不在水浒,而皆为干城心腹之选矣。否则不在朝廷,不在君侧,不在于城腹心,乌在乎?在水浒。此传之所为发愤矣。若夫好事者资其谈柄,用兵者藉其谋画,要以各见所长,乌睹所谓忠义者哉!
子由解老序
食之于饱,一也。南人食稻而甘,北人食黍而甘,此一南一北者未始相羡也。然使两人者易地而食焉,则又未始相弃也。道之于孔、老,犹稻黍之于南北也,足乎此者,虽无羡于彼,而顾可弃之哉!何也?至饱者各足,而真饥者无择也。
盖尝北学而食于主人之家矣。天寒,大雨雪三日,绝粮七日,饥冻困碚,望主人而向往焉。
主人怜我,炊黍饷我,信口大嚼,未暇辨也。撤案而后问曰:“岂稻粱也欤!奚其有此美也?”主人笑曰:“此黍稷也,与稻粱埒。
且今之黍稷也,非有异于向之黍稷者也。
帷甚饥,故甚美,惟甚美,故甚饱。
子今以往,不作稻粱想,不作黍稷想矣。“
余闻之,慨然而叹,使余之于道若今之望食,则孔、老暇择乎!自此专治《老子》,而时获子由《老子解》读之。解《老子》者众矣,而子由称最,子由之引《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夫未发之中,万物之奥,宋儒自明道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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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331
后,递相传授,每令门弟于看其气象为例如者也。子由乃独得微言于残篇断简之中,宜其善发《老于》之蕴,使五千余言烂然如皎日,学者断断乎不可以一日去手也。解成,示道全,当道全意;寄予瞻,又当子瞻意。
今去子由五百余年,不意复见此奇特。嗟夫!亦惟真饥而后能得之也。
高同知奖劝序高系土官父祖作逆
余尝语高于曰:“我国家统一寰宇,泽流区内,威制六合,不务广地面地自广,盖秦皇所不能臣,汉武所不能服者,悉入版图矣。
若于羽之格,东渐西被,朔南暨及。
以今视之,奚啻千百耶!
然此人能言之矣,吾且言其设官分职以为民极者,与子扬厉之可乎?
“夫滇南迤西,流土并建,文教敷洽,二百余年矣。盖上采前王封建之盛制,下不失后王郡县之良规者也。夫前有封建,其德厚矣,而制未周;后有郡县,其制美矣,而德未厚。
惟是我朝,上下古今,俯仰六王,囊括并包,伦制兼尽,功德盛隆,诚自生民以来之圣之所未有也。故余谓若我圣朝卜世卜年,岂特丕若有夏,勿替有殷,且兼成周有道之长,衍汉、唐、宋无疆之历,万亿斯年,未有艾矣。此岂直为小臣祝愿之私哉!其根本盛者,其枝叶无穷,理固然耳。
“尔高氏之先,吾不知其详矣。自为内臣以来,我高皇帝怜其来归而不忍迁之也,则使之仍有土之业;因其助顺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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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焚书
忍绝之也,则使之与于世及之典。
又念其先世曾有功德于民,而吾兵初不血刃也,则授以大夫之秩,以延其子孙而隆其眷。
夫当混一廓清之日,摧枯拉朽之际,谋臣猛将,屯集如云,设使守汉、唐之故事,或因其来归也,而待以不死,可若何?
或因其效顺也,而遂迁之内地,使不得食其故上之毛,可若何?
虽其先或有功德,而没世勿论也,其又若之何?故吾以谓我租宗之恩德至厚也。
“且今之来此而为郡守州正县令者,岂易也哉?
彼其读书曾破万卷,胸中兵甲亦且数十万:积累勤矣。苟万分一中选,亦必迟回郎署十余年,跋涉山川万余里。
视子之爵不甚加,而亲戚坟墓则远矣。然犹日惶惶焉以不得称厥职是惧,一有愆尤,即论斥随之,与编户等矣。其来远,其去速,其得之甚难,而失之甚易也。如此回视吾子安步而行,乘马而驰,足不下堂阶,而终身逸乐,累世富贵不绝,未尝稽颡厥廷,而子孙秩爵与流官埒。是可不知其故乎?
“且夫汗马之功臣,其殊勋懋伐载在盟府,尚矣。乃其后嗣不类,或以骄奢毁败,虽有八议,不少假借。
外之卫所,其先世非与于拔城陷阵之勋,则未易以千户赏,况万户乎。今其存者无几矣。幸而存,非射命中,力搏虎,则不得以破格调;其平日非敬礼君子,爱恤军人,则不可以久安:亦既发炭矣。惟土官不然。若有细误,辄与盖覆;若有微劳,辄恐后时。郡守言之监司,监司言之台院,而赏格下矣。
“夫同一臣子,同一世官也,乃今以郡守则不得比,以卫所世官则不得比,以功臣之子孙则又不得比,其故何哉?盖功臣之子孙,恐其恃功而骄也,则难制矣,故其法不得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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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531
非故薄之也。若郡守,则节制此者也,非大贤不可;卫所世官,则拥卫此者也,非强有力知礼义亦不可:故宜其责之备耳。夫有拥卫以防其蔓,有节制以杜其始,则无事矣,故吾子得以安意肆志焉以世受有爵之荣,是其可不知恩乎?知恩则思报,思报则能谨守礼而重犯法,将与我国家相为终始,无有穷时,其何幸如之!“
余既与高子时时作是语已。
今年春,巡按刘公直指铁,大敉群吏,乃高子亦与奖赏。然则高子岂不亦贤哉!高子年幼质美,深沉有智,循循雅饬,有儒生之风焉。其务世其家以求克盖前人者,尤可嘉也。于戏!余既直书奖语,悬之高门,以为高氏光宠矣,因同官之请,又仍次前语以贺之,其尚知恩报恩,以无弃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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