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耀觉得这话中有话:“古墓前景我能预见,少林武当底子太厚重,另辟蹊径对于他们来说反倒是件艰难的事,可毕竟人才多,要找到契机也不是不容易。不过,华山——为什么提到华山?剑气两宗分裂到这个地步,合并何其容易?”
烟岚默默扭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白发。幽冥府的白发。他手上有天地镜……”
“天地镜!跟两仪书一个档次的先天至宝!你觉得他会加入华山派?”翎耀诧异了片刻,摸着下巴道,“不错!白夜身为天下第一世家的大师兄,门派时代的时候,除了立派不能再进一步,他有这个魄力与能力去立派。白发倒是取巧了!他手上有独孤九剑!剑宗必定不会拒绝,吞并气宗也不是不可能……若是他掌握华山派的话,确实有能耐让华山崛起。”
烟岚继续保持沉默。
然后果不其然,听到翎耀笑吟吟的话语:“既然这样,那家伙没兴趣在复国任务里捞一笔就罢了,混门派又不是件简单事,不去华山跑明月乡来做什么?”
……她也想问为什么。
烟岚是真的要被翎耀笑死了。
老实说,明月乡对于修身养性平心静气还是挺好的。这地图内NPC的身份背景基本上都很特殊,智能程度也相当不错,但就是敏感度极低极低,低到几乎为零,彼此之间的互动非常少。
正因为互动少!NPC都不肯搭理人!若是玩家长时间待在这个地方,没准就会被这种永远烧不起来的温开水般的环境逼疯,多年来,也只有一个白发可以融入罢了——连人控都会觉得浑身难受,没任务加身地单纯住在这里,那纯粹是活受罪。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此喜欢明月乡这类地方的烟岚确实是奇葩。
敛儿是因为跟她绑定,工作生活助理一类的任务,平时四处逛逛没问题,大部分时间里还是跟在烟岚身侧,而且许是受她性子的影响,这些年下来,娇俏之中也少了些闹腾多添了几分恬静。于是也不觉得明月乡有什么不对劲。
翎耀……这货纯粹是来度假的。
小楼中多添了一人,也没加多少热闹,翎耀疯起来没人能制住,安静起来却跟烟岚没多少两样。偶尔探讨探讨江湖上的情报信息,更多的时候,与烟岚面对面泡一壶茶,下一局棋,尝点小点心,或者找个小话题辩合辩合,竟然就能耗去整整一天。两人尚不觉得什么,敛儿却觉得郁闷得紧。
有对比才有差距,邪道王者这种前后不一的行径才着着实实让人惊悚,相较之下,自家主人已经里里外外熟悉个透彻,反倒觉得再正常不过。
正因为翎耀无极限复制了烟岚的单调生活,所以才更觉得白发的存在匪夷所思难以理解万般趣味!
然后……烟岚就被翎耀笑死了。某人很快对江湖失去兴趣,没别的事做,所以满门心思都放在嘲笑她上了。
天知道为什么白发会出现在这里?!
世家之争前三——神秘礼物之二都被他拿到手,一个是天地镜,一个是地契!就算先不去华山,那也得纠结幽冥府的问题啊!幽冥府算是正式出现在南方的帮派平台上,凌霄阁的态度暧昧不明暂且不说,与皇朝的关系那就是实干实的矛盾!对于皇朝来说,一个凌霄阁已经难缠到要死了,更奈何现在又冒出一个什么幽冥府来,当然要趁着根基不稳,能打多少打多少……所以,趁着现在的浑水,幽冥府多摸点鱼才好立足。
……可那货啥都不理会,甩手掌柜做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照样儿待在明月村无所事事。
白发在明月村是有正式居住资格的……因为这货在明月村有房产,就是河对面弄堂的那间小破屋,虽然已经被灰尘跟蛛网覆盖了个彻底……
照样是匪夷所思的作息,不过现在要加上个小楼地点。
白天他整天整天待在小楼下面,找个位置刻木头,手上的木雕总算是成了形,有了模样,但永远都不雕刻眼睛,刻好了,静静看一会儿,拿刀子毁去,继续刻下一个,翎耀则看得很是欢乐,自从他发现那货刻得是烟岚之后,眼睛里的绿光就一直不曾褪下去过。
晚上小楼闭了门,他依旧拿锄头去矿洞挖矿,凌晨的时候回来。偶尔几个雨天,他在后山的湖边钓鱼,有时候雨过天晴的时候,低下头可以看见他站在小楼外面,什么都不做得只是这样看着。
小楼有些地方的设定是对玩家开放的,但他从来不踏足,也不会与烟岚搭话——烟岚有习惯,黄昏的时候她会出得小楼,在河边上走上这么一段——而在这种时候,他只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从来不靠近。
老实说,哪怕仅仅只是他的存在,已经让烟岚很是困扰了。因为主脑与九歌的关系,烟岚弄不清楚背地里的那些玩意儿,压根无法对他做什么,只能维持很久以前单单作为一个平面背景NPC时的模样,假装敏感度为零,不开启任何互动,当他不存在。
然后现在再加上一个翎耀,彻底头大。他出现几天,翎耀就避了几天,一点都没有出现在那货面前——这是烟岚强烈要求的,翎耀不在意,她在意得紧。光她一个NPC,白发已经为某种原因穷追不舍,虽然她实在是不能明白为什么,但冥冥中就有种直觉,让他知道翎耀的存在,有些事情真的很难以解释,然后或许会发生某种可怕的事……
而且她也不明白翎耀为什么总是笑得那么高深莫测。那种很不舒服的、压根不明白什么原因、却又心里发毛的笑。
翎耀笑够了,终于离开了明月乡。烟岚还在有某人存在的世界里水深火热。
煮煮茶,看看书,打打棋谱,定时在河边街面山慢悠悠走上一段,该露面的时候还是要露面,因为她要装NPC……
当他是背景,是背景是背景是背景是背景……擦!烟岚淡定不能,爱站着就站着吧!鬼才知道他想干什么!偶尔露露面,剩下的时间换上玩家的皮,上前线观望下排遣排遣郁闷心情……可还是郁闷得不行呐!
现在她望见白发的脸,就条件反射胃疼。
作者有话要说:5。14
白发那就是个标准的甩手掌柜……这货现在还处在怀疑状态,一边盯着一边暗地里使劲查啊查……下一章有互动~有互动~~有互动噢~~~貌似又下长生殿了有木有……嗯,悬疑榜改版之后,这书就彻底淹没在茫茫书海中了……除了长生殿就当真木有其他地方可以见到它的踪影……于是,我就再连更个两三天吧……老天保佑我明天能顺利更新……
☆、散步散到参合庄
白发还在明月乡。
烟岚静静望着案几上青花瓷瓶斜置的几支麝香百合。一整天的时光已经磨去了清晨枝头的娇妍凝润色泽,边叶悄悄缱绻起来,带着一种微微泛了黄的焦蔫,却依然幽然独立,清芳满馨。
夕阳已近薄天,艳霞如滚滚红浪铺天弥散,明月乡所处的地图背景很自然得如同岁月中待久了的老照片般沉淀下来,烫金的余晖带着霞色,映照得空气中的悬浮的粒子都那般鲜明,木制的楼房散发着一种时间里酿造很久的沉谧气息,即便是满园甜腻的花香都压不住细微的腐气。她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得连自己都融入这背景,分不出彼此。
白发就立在屋前的那棵合欢树下面,明艳如火的花硕映着天边的红霞,灼灼似燃,花絮仿佛火花般溅满了青石台阶,暗青与火红如此鲜烈的对比却带不出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只是觉得,再贴切再明媚不过。而他就站在那里,也没有突兀,灰色布衣,白发流散,眼神依旧沉默空洞,似乎连光线都能收纳入其中,无法反射任何光亮。
已经是黄昏,烟岚端坐着看屋内的光线一点一点变化,着实懒得提起劲出门。例行散步的时间到了,但她现在看到某人的脸就条件反射胃疼。自作孽不可活——她当初怎么就想着白发麻烦事儿一大堆,会出现在明月乡的可能性极低,于是二取一的选择想也不想就取了此地呢?
看来她还是没有看透白发的本质!白发是个很执着的人,这点她相当了解。只是她摸不出来让他执着的东西是什么——相较于这个,幽冥府,或者说别的什么,在他心中或许根本没她想象的那样重要。
白发这个人,原本就不该是以常人的标准来推断的。关于这点错判,努力吸取教训,下次严格改正。
反正不管怎么说,烟岚在明月乡都待得极不自在。她不能做到麻烦就挂在身边还能视若无睹,虽不到眼中钉肉中刺的地步,但梗着塞着还是难受得紧。就当做内心深处那种连自己亦不清晰的恐慌情绪作祟好了,她就觉得,这般近的距离,同一片天地之下,仅仅是想到对方的存在就觉得莫名其妙地倦怠。
敛儿从门口探出脑袋来瞅了瞅,又飞快缩回去,然后透过走廊的镂空景窗往下望了眼,偏着头耸耸肩,迅速挺起腰身,恭敬地掀开门帘,进入屋中,语气强行按捺住解放的欢快与跳脱:“尊上尊上,还有事需要吩咐么?没有的话我上迷色城转转?”
缓慢摇头,看她欢天喜地离开,烟岚又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瓶子中的百合花,修剪整齐优美的指甲沿着质柔的花瓣轻轻刮过,蓦地用力一掐,摊开手,一片残碎的花瓣落入掌心。
她柔软的目光凝望着它,放下手任由它凋落在桌几上,顿了顿,然后敛袖起身。走过狭窄的过道,一步一步迈下楼梯,轻轻推开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见树下漠然直立的男人。
像是无意识地扫视四周一般转过头,对上那双空洞无一物的眼睛——她相当难得的,或许是这些时日来的第一次——正眼看着他。
然后就忽然觉得,那空洞死寂的虚无之中,似乎蓦然得迸发出什么很激烈的东西,怀疑是幻觉,因为再看时仍旧是那般缄默的无声无息,连细小的漪沦都不存在。
一个背景NPC,一个只有两句台词的背景NPC,在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持续性骚扰的时候,该怎么做?
而且绝对不能有互动!最好连睬他一眼都要极少极少!这货的福缘低到人神共愤,搭理他就是跟自己所代表的人控标准过不去!
烟岚怀着悲怆的心情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维持原本的表情走下石阶,脚下踩着火红的落花毯子,碧色罗裙罩的水烟纱在地面上拖曳,鲜红与碧翠交戈,这才是真正的惊心动魄。
散步,散步,慢慢地,一边发呆一边散步!
小河边有几个孩童在自顾自玩耍嬉闹,看她走来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连窃窃私语都忘记了,看她走过,才相互推搡地继续嬉笑。穿着NPC的皮,便是有混元正道土著的身份,NPC自然会能她产生最本质的互动。但这明月乡的人,多年来却始终维持着疏而不离的态度,远远的瞻仰,却从不靠近——或许这也是这壳子背后正道尊上的头衔之故。
夕阳余晖映着水面波光粼粼,便也如铺了层金绯薄毯般美丽恬淡如斯。她脚步缓慢得说是挪动都嫌快。可是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不远处,有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她。
烟岚越来越搞不懂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思。
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执着?
打住!趁着思绪又要陷进痛苦的死循环之前果断收回。
像受刑一般走完这一圈,默默地往回走。白发还站在那里,雕塑般安静的姿态,好像永远都不会发生变化——烟岚路过的时候还在想,要是这货的表情不要这样面瘫到天衣无缝,哪怕是露出一点点的端倪,或许她就能借此明了那些一直困扰她的东西。
在小楼下站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微微沉下去,薄烟在村落上方凝聚,朦朦胧胧好似轻纱笼罩。
这些时日来,硬拖着翎耀掩藏自己的踪迹,努力营造出与以前那般相差无几的氛围。为了不让白发起疑,她甚至都不曾在医馆门前停留片刻。这小小的村落,那么些人,似乎一夜之间便忘记了,那个住在总是开满鲜花小楼里的女子,与医馆的医师是至交好友。
烟岚真的不喜欢变化。她可以很快接收转变,但内心,却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还说服自己适应。就如此刻,望着屋前台阶上背对着门口刻着木头的男人,除去那郁结难消的疑惑,剩下的,还是隐隐的排斥。
烟岚觉得自己是想搞懂这个人的存在的,他的背景,他的目的,他隐藏起的一切。可是,他的存在又是那般诡秘,主脑与九歌的态度,分明是让她止步于前,不再靠近。他们这样示意她,却不曾告知她,若是他主动接近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呢?
这个男人用了一种最愚蠢也是最聪明的方式,来接近她。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近乎空气般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身边,连她都已经快忍不住习惯他的存在。
可没有人告诉她,她要怎么做。
※※※※※※
烟岚穿着歌焰的皮跑出去散心。整天顶着白发那种毫无波动的注视实在是闹心,没有胃病都已经被逼出胃病了。
她在姑苏城里转悠。姑苏,也就是苏州,古又称平江,素来以山水秀丽、园林典雅闻名天下,有“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之美称。
其实这一带的园林看着也就这样,古老的东西习惯了也便没有多少惊奇,倒是山清水秀确实另有一番风味。姑苏城西三十里的参合庄设计得尤为精美绝伦,燕子坞的山水之景颇具特色,近来此地已经变成了天下少有的风景名胜,战场不在这边,而慕容世家此时的地位着实不一样,这样的处境中,参合庄竟然不曾闭庄,慕容世家亦无戒备森严,姑苏城里没有丝毫硝烟弥漫,倒是让整个天下都好一阵惊叹其气度果然非凡。
不过这也与复国任务的本质相贴切。某些东西是严格分开的,前线打得再激烈,无论复国胜利还是失败,燕子坞仍旧是燕子坞,慕容世家仍旧是慕容世家。
所以目前姑苏的游客流量相当可观。与白日里风格不同的夜景,也很是值得观赏。
就着灯火月明,看湖边景象,三月天气,杏花夹径,绿柳垂湖,风徐暖而不慵懒,当当真真贴合了那大理世子段誉初次至此脱口而出的诗句——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烟岚在湖边杏柳底下待了好一会儿,夜色中碧波荡漾,温柔至极,岸上翘首以望的游客不少,走商小贩,吴侬软语,好不热闹,却始终不曾见着那小舟飘来。
慕容世家虽然不曾封闭,但这地儿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能通往参合庄的唯一通道便是这水路,湖面宽广,舟行也要好长段时间,江湖上的水上轻功约莫只有少林的一苇渡江可以试试,可哪怕是一苇渡江,也得是非练到登峰造极不可,至今未听得有谁能达到这般境界。
慕容复身边的侍女阿碧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划舟而来,这NPC的智能程度极高,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挑的人,是只凭心情好坏还是有什么额外标准,反正一趟只载五人,只能少不能多。
她的武功虽然平平,但在舟上便有极高的加成,对付绝大部分玩家都是小意思,而且她对这小舟有绝对掌控权,惹毛了她,就算上了船,行到一半,被一脚踢下水都有可能的。
烟岚等着等着忽然听到千里传音响起。赫连大少来了个群发,她是被附带的。
这些时日来赫连大少也是真真苦逼。活动结束之后,他还被压在族地里出不去。谁叫他是赫连家的少主,地位崇高身份特殊,在这种世家迭遭大难的紧急时机,就是相当于标志物的存在,不坐镇着让人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