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拳头紧握着,空气中是清脆的骨节撞击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是清妍还是君宁?”君修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宁王。”白偌贤喜忧渗半,喜在刚才帝王没发现他去长乐宫做了什么?忧在安笙的性命。
至于他为何没说出清妍,他想,既然毒药是君宁给她的,以宁王的个性,解药段然不会在她手上。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君修冥一拳重重落在身旁桌案之上。红棕木桌轰然倾倒。
君修冥额上青筋凸起,沉声又问:“无药可解吗?”
白偌贤凝重摇头,回道:“是七石散,毒性发作缓慢,却能逐渐侵入人心肺,这种药并不罕见,只是,可入药的有七七四十九种毒虫和毒花,只取其中七种。
毒药千变万化,解药自然也是不同。若不知道是哪七种毒虫毒花,贸然用药,只会让贤妃死的更快。”
君修冥沉重的合起眼眸:“你的意思是,除了宁王,没有人能为她解毒,是吗?”
白偌贤无奈点头:“微臣没用。”
“那么,她还能撑多久?”
白偌贤回道:“月余的光景。”
月余!君修冥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只以为她是得了重病而已,没想到她竟身中剧毒,时日无多。
他一直以为,无论何时回头,她都会站在原地等着他,原来,即便是帝王,也不可能将一切掌控在手心间,他以为会永远拥有,却是即将失去。
白偌贤拱手请命:“皇上,微臣想出宫一趟,为贤妃寻找灵药,请皇上应允。”
君修冥问:“去多久?”
白偌贤回道:“少则十余日,多则一月,无论成与不成,微臣定当返回。”
君修冥无力道:“嗯,你去吧。”
“臣领命,此事宜早不宜迟,微臣即刻动身。”白偌贤跪拜之后,转身而去,刚推开殿门,便见半斤站在殿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殿内,君修冥淡声询问:“半斤,有事吗?”
半斤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淡漠的摇了摇头。
君修冥又问:“朕送去的一斛珠,贤妃可还喜欢?”
半斤回道:“娘娘应该很喜欢吧。”
他剑眉轻佻:“应该?”
半斤微低着头,原原本本的回道:“娘娘说: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君修冥听罢,起初是沉默,而后,无奈苦笑,低喃道:“她是在责怪朕呢。”
白偌贤站在殿外,为了摆脱嫌疑,又躬身禀道:“岂秉皇上,长乐宫皇贵妃已经病了几日,虽用了药,也不见好转,皇上可否要去探望?”
君修冥听后,迟缓的抬眸,清冷询问:“这次是真病了?会死吗?”
白偌贤不急不缓回道:“风寒入体,气血攻心,却不至于伤其性命。”
君修冥冷然一笑,轻飘飘的说了句:“既然死不了,也无需朕去探望。就让她呆在宫中好好的反思。”
白偌贤这才转身退下,看帝王的态度,那个女人的确再无一点用处了。
*
夜,已深。
君修冥批完奏折回到菀宁宫时,安笙已经睡下了。
半斤屈膝跪地,试探询问:“奴婢参见皇上。娘娘刚刚睡下了,要不要奴婢将她唤醒?”
君修冥不语,只摆手示意她退下,独自推开殿门,向内室而去。
他在榻前停住脚步,轻掀起幔帐一角,宽大的床榻之上,安笙安静的随着,身上盖着明黄的锦被,双臂与肩头果露在外,丝质的纱衣下,雪色肌肤若隐若现。
他利落的褪下外袍,掀开被角,轻声躺了进去。并伸臂将她抱入怀中,让她将头枕在他臂腕。
虽是极轻的动作,却还是将浅眠的女子扰醒。
“皇上?”她淡声嘤咛,一双眸子中带着些许茫然。
“嗯。”他含笑轻应,又道:“既然明珠无法抚慰丫头寂寥的心,朕便亲自过来了。”
安笙微愣,而后,扭捏的别开眼帘,心中却想着,陪了这个,又陪那个,他都不累的吗?
她常常在想,他的心究竟有多深,承载着万里江山,又装下这后宫中无数的女子。
君修冥一只手臂至于她脑后,另一只手臂缠在她腰间,温香软玉在怀,安笙发间淡淡馨香,如同一支兴奋剂一样,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真想将她压在身下,好好的要她,可是,他不敢,怀中的女子,已经太脆弱,如同一尊精美的瓷器,用力一碰,便会碎裂一般。
情不自禁的,他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唇,辗转深入,竟如何都舍不得放手了。
安笙在他怀中喘息,被他夺走口中所有的气息,险些窒息,好在,他在最后一刻及时放开了她。
他修长的指穿透她细密的发,声音低哑:“睡吧,你若不睡,朕可不敢保证不再动你。”
他说罢,便合起了双眼。
然而,昏暗之中,安笙却并未入睡,她看着他,一直呆呆的看着。
君修冥自然感觉到那一抹清清凉凉的眸光,于是,睁开眼帘,毫无意外的与她干净的眸光相遇。
唇角扬起一抹邪气的笑靥,他低头轻啄了下她唇片,低喃道:“真不想睡?丫头想做什么?”
他的语调再次染了些暧昧。
而安笙清澈的眸,却是极纯净的,无一丝杂念。
看着她那双干净的眸子,君修冥不由得一笑:“傻丫头。”
安笙在他怀中,亦是浅浅的笑,极美,而温软的声音,却带着深沉的忧伤,痛到让人有想哭的冲动:“皇上,如果有一天,丫头死了,不要难过。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回到你的身边。”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突然就收紧了。心口如被千金重石压制般难受。
如果他什么都不曾知晓,此刻,他一定会含笑回她一句: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可是,他什么都知道,偏偏他什么都知道。
疼痛在胸腔中一点点蔓延开,传递到四肢八骸,每一寸骨头都痛的几乎失去了知觉般,如果,她大哭大闹着,对他说她不想死,或许,他还会好过一些。
而他的丫头,偏偏如此的安静。
他强忍着疼痛,苦笑着开口。声音却些微的哽咽:“胡说什么,丫头,只要有朕在,朕一定不会让你死,一定不会。”
他说罢,疼痛的低头,苦涩的吻落在她发间与额头。
“对不起,丫头,是朕欠了你。”他沉重的叹息,连叹息声都是疼痛的。
即便是君修冥都觉得自己混蛋,他根本配不上她的爱,他不配。或许他应该忘了安笙,忘了曾经,好好地守着她。
安笙的侧脸贴在他胸膛,听着他稍稍紊乱的心跳。轻合起眼帘,唇角却弯起淡淡的笑,三分嘲弄,却七分温暖。
“如果可以少爱一点该多好,那么,离去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那么的痛。丫头好累,好想这样睡下去,永远,都不再醒来。”
安笙的病情,远比白偌贤预想的严重,刚过了几日而已,便开始持续的昏迷,一天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
白偌贤留下的药,已经失去了效用。
第103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入夜,养心殿中,君修冥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袭明黄在烛火下微微晃动,他面色冷黯,凤眸微微的眯着。
在他面前,宁王负手而立,唇角含着一抹得意的笑。
宁王笑着,拱手问道:“皇上深夜招微臣入宫,不知有何要事?”
君修冥凤眸透着淡淡冷寒,却邪肆一笑,淡声开口:“二哥何必明知故问呢,贤妃身中剧毒,还不是拜二哥所赐。”
宁王一笑,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君修冥神情不变,冷然的没有情绪。明黄衣袖随意摆动,半响后,又开口道:“二哥与皇后分离依旧,想必是极为想念吧,她此刻就在金陵城中,二哥不去看看她吗?”
君修冥的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却是十分明确的,他是想用公孙淑媛来换回安笙的解药。
若是曾经,君宁定会欣然接受,但时过境迁,她的无情已经深深的伤了他,他再也不需要一个为别的男人背叛他的女人。
何况,君修冥心机深沉,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他的将计就计。
只是没想到,公孙一族皆已杀头,君修冥却还留着她。
宁王哼笑拱手:“皇上说笑了,微臣怎敢染指皇后。”
很明显的拒绝之意,君修冥慵懒的靠上身后软榻,低敛的墨眸,却更深更冷了。
他早已想过,总有一天,君宁对公孙淑媛会失去兴趣,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如此之快。
那么,用公孙淑媛来交换解药,便行不通了。
君修冥嘲弄一笑,淡声道:“媛儿曾对朕说,二哥对她深情专一,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君宁挑衅的说道:“那皇上呢?如今又为何舍得将她还给微臣了?就不怕微臣带着她返回封地,举旗造反吗?”
君修冥不屑的冷哼:“二哥对她不是已经失去兴趣了吗?既然如此,无论朕是否将公孙淑媛还给你,你依然会反朕。”
宁王笑而不语,便等同于默认。
又是短暂的沉默,而后,君修冥轻叹开口:“朕是一定要得到解药的,二哥提条件吧,只要朕做得到,都可以答应你。”
宁王朗声大笑:“可惜。微臣无欲无求,若皇上无其他吩咐,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他说罢,一拂衣摆,转身而去,丝毫不顾君臣之礼。
君宁离去后,常德缓步而入。
而此时,君修冥依旧靠坐在软椅之上,眉宇清冷,墨眸深寒。
常德躬身,试探询问:“皇上,宁王他……”
君修冥冷然的哼了声,一双墨眸深的可怕,此时的男人,是非常危险的。
“公孙淑媛已经无法再牵制他了,二哥算得上深情,却并非长情之人,这三五载的光景,早已耗尽了二哥对她的爱。若朕料的不错,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返回封地。”
“那要不要在半路将他……”常德隐去后话,做了个杀的手势。
君修冥冷笑着摇头:“不必了,欲取之,先纵之。他造反,也给了朕一个充分的理由铲除他,即便是太后也无法再保他。”
常德忧心的问道:“那贤妃娘娘的解药?”
君修冥轻叹摇头:“朕用公孙淑媛与他交换,他拒绝了。”
常德面色也凝重几分:“宁王不要皇后,只怕还是在觊觎皇位。”
君修冥笑,笑意深邃:“朕给了他机会提条件,只要他说得出,朕都会答应。可他疑心太重,一口回绝了。此番前来,不过是试探朕而已,如今,他已笃定,贤妃就是朕的软肋。”
常德一叹。心知皇上是故意在暴露弱点,若他不想让宁王知晓,完全有理由搪塞过去:“皇上此举只怕不明智啊。”
君修冥冷冷道:“如此也好,至少,他不敢真的让若离死,否则,朕也不会放过他。”
夜深,菀宁宫内依旧灯火通明着。
宫女禀报贤妃再次毒发,君修冥匆匆赶来,只见她半趴在榻边,不停的咳着,唇角是一缕尚未擦拭的鲜红。
他大步来到榻边,将她拥入怀中:“丫头。”
她的身体很冷,一张小脸惨白的早已没了血色。
安笙手掌紧握住心口,虽然在对他笑,眉心却一直不曾舒展。
君修冥看得出她很痛苦,而她痛苦,他只会比她还要痛。
他怒声道:“半斤。贤妃都痛成这个样子,怎么还不去传太医。”
半斤吓得不轻,扑通跪倒在地,却低头不语,她自然是不敢喊太医的,只要太医来了,她怀有身孕的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安笙无力的靠在君修冥胸膛,凌乱的喘息,吃力的扯住他一片衣角,低声道:“皇上别责怪半斤,是我不让她去找太医。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毒已侵入心脉,太医来了也无济于事,何必多此一举呢。”
君修冥沉默,墨眸中流光盈盈而动,反手将她拥得更紧了。
一旁常德见状。十分知趣的屏退殿内众人,让两人独处。
安笙靠在君修冥胸膛,低低的笑着,即便是死了,能是在他怀中,也算是一种幸福吧,直到这一刻,前尘过往似乎已不再重要。
她只想记住他对她的爱,记住此刻他怀中的温度。
她低声呢喃:“皇上……丫头好冷,可不可以抱紧我?”
君修冥褪下长袍,与她一同跌入龙床,并用锦被盖着了两人的身体。
他紧拥她在怀,却仍然感觉到她在怀中颤抖着,他知道她痛,而他又何尝不痛呢。
他温声问道:“丫头,朕是不是无法温暖你了?”
安笙低笑摇头,抬眸静静的看着他:“皇上别担心,丫头很好,真的。”
君修冥眸中尽是疼痛,面上却要强颜欢笑,如果连他都失去了信心,又有谁来给她勇气。
这几日,毒反复发作,安笙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若心念一散,她只怕就要这样去了。
他的唇移到她耳侧,声音低低的:“丫头若还是觉得冷,朕记得我们一同跌落崖底时,朕为你取暖的方式很有效。”
安笙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脸颊突然一红,怎么说也是她的第一次,这辈子打死也没想过人生中最珍贵的一次会是在那样的坏境里就稀里糊涂的没了。
她羞怯的躲入他胸膛:“皇上趁人之危,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从入宫时,就知道欺负我。”
话落,她又向他怀中靠了靠,将整个身体都贴着他宽口的胸膛,如此刻这般,将每一天都当做生命的最后一日来过,竟然也会如此的幸福。
“傻瓜,朕还会疼你,爱你,一辈子。”他说着,深情的吻着她额头。
而他低头看向怀中女子时,她已经再度昏厥了过去。
君修冥静静的凝望着她安静沉睡的脸,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
转眼月余,白偌贤虽然回来了,却并没有可以解毒的灵药,而此时,安笙已经整日昏迷不醒,脉息微弱。
他沉默的跪在君修冥面前,久久不语。
主位之上,君修冥苦涩的笑,他想,或许,这就是命吧。
上天一直是公平的,他一生欠下太多情债,倒也是该清算的时候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淡淡道,声音极轻,好似仅仅是说给自己而已。
从没有一次,他如此刻般无力。即便是当日激烈的宫斗,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他。
“微臣无能,还请皇上恕罪。”白偌贤重重一跪,额头磕在坚硬的地面,发出闷响之声。
他也想救安笙,她的命是用他的命换来的,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君修冥微叹:“你起来吧,吩咐常德备车,朕要带她出宫。”
一旁的常德不解询问,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皇上要做什么?”
君修冥苦笑,却难得耐心的解释:“如今丫头时日无多,耽搁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
二哥为人多疑,绝不会接受朕的任何条件。如今,朕只能将她交到他的手中,朕早已知道,白偌贤是二哥的人,只有他能得到解药救她一命。”
伪装成张太医的白偌贤将头低的极下,一切都如他所料,帝王果然知道了。
反倒是常德一惊,不假思索道:“此事万万不可啊,皇上,宁王与那个白偌贤蛇鼠一窝。
若将贤妃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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