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迈、质朴、沉稳的普拉法起身鞠躬,若是他静静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人们十之八九会觉得这是一个慈祥的老者。他极少动怒,不抽烟,几乎不喝酒,自小在条件殷实的家庭中长大,受过良好的正统教育,并且拥有幸福温馨的家庭。若是要说有什么不足,除了担当战时内阁总理,普拉法并没有其他值得炫耀的功绩——长年累月地在政府部门工作,一级一级地往上升,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做过万人唾弃的坏事,若不是因为弗里克的关系,他几年之内就会从自己的岗位上退休,然后颐养天年。
“诸位,再有一个月,我就满3周岁了岁数越大,精力越差,记性也不太好”普拉法的开场白几乎让在座的每一个人感到吃惊,而他的表情平静得就像是在给朋友们讲故事。
“我当过书记员,当过税务官,还在司法部门工作过。要说政府的基础工作,我了解的恐怕要比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深,我最大的特长或许就在于这一点”说到这里,普拉法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着坐在另一边的罗根,说道:
“汉斯。罗根元帅很优秀,说心里话,他是我见过的在这个年龄段最有胆识和才华的人,是上天赐予德国的礼物,是一个注定成为‘俾斯麦第二’的人物,但,那还要经过时间的历练——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都有可能”
对于这样的评论方式,罗根既意外又坦然,一个成熟的政客应该找准并攻击对手的软肋。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台下的听众们,就维宪党的构成而言,聚集起来的并不是一群坚定的信徒,他们或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或是纯粹的政治投机者,也又不少是循着个人崇拜主义而来。若不是弗里克仍担任着德国总统的职务,若不是尊奉着“维宪”的大义,他相信,维宪党在全民公选中获得的选票将大幅缩水,甚至有被挤出政坛的可能。然而在军队无法插手政局的情况下,这群跟“乌合之众”相差不远的人是目前自己必须依赖的政治力量。
“诸位,最近一段时间,大家讨论最多的应该是战后德国的走向,每一份报纸都能够看到人们的议论,每一家咖啡馆都能够听到人们的议论,甚至推开窗户就能听到邻居们在谈扩张、谈发展。不错,我们在欧洲已经获得了绝对的统治地位,我们在非洲开矿、种植,我们在波斯湾和巴库抢夺石油,我们的船只正借着前所未有的政治优势开展远洋贸易……可是,扩张和发展必须以德国本土的安定和繁荣为先决条件——如若我们的国民因为失去精神支柱而迷失,就算得到了再多的生存空间又有什么意思?诸位,我的执政理念总结起来就两个词:巩固、消化。正如同俾斯麦所说的:装到口袋里的才算是自己的谢谢”
普拉法说完之后,回应他的竟同样是稀稀拉拉的掌声,而且到了这个时候,会场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弗里克清了清嗓子:“诸位不论选择保尔还是汉斯来进行组阁,都是我们维宪党的骄傲所在,所不同的只是个人的执政理念有所区别。最终谁获得更多人的支持,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竭尽全力支持他、帮助他……一切为了德意志”
接下来,是全体代表进行举手表决。当弗里克说出候选者的名字时,台下便会响起一阵“同意”的声音,赞同者高举起自己的右手,书记员们迅速进行清点——这,是最原始也是最公平的方式。
第102章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当坐在主席台正中央的现任总统、党领袖弗里克说出“支持汉斯。罗根的请举手”时,现年57岁的奥布里。迈尔心中顿时一紧,他忐忑地往自己左边和右边各瞟一眼,几个老朋友都举起了手,于是,他也颤颤悠悠地举了手——若按他本人的意愿,曾共事十余年的普拉法当是不二人选。
事情的转折还要从十天前说起,当时临近全民公选,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为本党的竞选造势,迈尔也不例外。这天晚上,他忙到夜里11点方才回到住处,还没进门就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
“您是奥布里。迈尔先生?”为首的男子身材魁梧,是个生面孔,但脸上的横肉和表情都显得十分不善。
迈尔很是诧异地回答:“是的,我是你们……”
为首的男子面无表情:“有些事情想跟您谈谈,是关于古特拉矿场”
听到这个生疏已久的名字,迈尔突然觉得非常不妙——1921年,他与几个朋友合伙在东非买下一座矿场,原本是与世无争的经营,可一次酒后失手,他打伤了其中一位合伙人。由于伤口感染,这个德国人在两天后死去,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迈尔以自己的股份作为交换,让其他人证明该同伴死于当地的传染性疾病,事情就此掩盖了下去,却不想……
在诚惶诚恐地将两个黑衣人请进屋子后,迈尔支开家人,在书房里单独与他们进行了一番长谈,最终这件事并没有被递交到法官那里,但致命的证据却还保管在某个安全而隐秘的地方。
“好,请放下手吧”
听到这个声音,迈尔忽然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身心疲倦地瘫坐在位置上。有着这种感觉的并不止迈尔一人,在维宪党中担任着宣传干事的伯尼。米歇尔,担任符腾堡州总联络人的宾。克劳迪奥,担任东普鲁士支部教导长的凯尔。纽伦贝格……在漫长的生涯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犯下一些错误,有些是不必承担罪责并且能够得到社会宽容对待的,但有些则不然,黑幕交易、贿赂官员、不正当竞争甚至涉及叛国等等,往往越是有钱有权有势的人,接触到这些阴暗面的几率越大。他们并不是在座代表的全部,但他们的人数足以对表决的结果起到关键的影响,使之在看似公平公正的天平上出现致命偏移
“好,请大家稍事片刻,表决结果正在进行现场统计”
说这话的时候,弗里克还保持着他那固有的稳重。不过就现场表决的情况而言,肉眼是很难判定出谁赢谁输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或多或少的,总会有人会在左右两难之间最终选择弃权。
在艰难的等待中,有些人在下面窃窃私语,但更多的人却表情严峻地等待着。对于他们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宣判?
此时此刻,班德勒大街1号花园公寓,一身精心装扮的艾薇儿。弗里克正默默利于窗前,双手合十,虔诚地为自己心爱之人祈祷着。她深爱着这个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男人,他对工作有着近乎偏执的努力,又能够在家庭生活中展现出风趣、幽默和细心、体贴的一面,他有着上帝使徒一般的容貌,他有着令人敬仰的意志品格,在这个女人心目中,没有谁比自己心爱之人更适合执掌权力。为了扭转劣势,这个聪明的女人并没有对自己的祖父软磨硬泡,而是不动声色地向关键人物们发出各种暗示,或让他们觉得这就是弗里克总统的意思,或让他们领会成事之后所能够得到的好处,亦或是大打亲情牌。虽然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她争取到的支持可能只有寥寥十数人,然而在一个总数不到两百人的表决团体中,这个数字可以是一击定乾坤的
经过一而再的计算核对,负责统计表决票数的书记官终于带着那张决定整个国家命运的纸条走上主席台。这一刻,偌大的会场鸦雀无声,即便是12位有着戎马生涯经历的退役军官,这时候也莫不摒住了呼吸。在成立还不到一年的维宪党总,他们只是诸多职业者中较为特殊的一群。在200万正式党员中,退役军人仅仅占到了百分之五的比例——受到了军人不得干政这一限制,在国防军供职的现役军人是不允许在党派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正因如此,恢复了军衔的罗根在国防军中并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昔日同僚中获得极高的人气与支持。
“诸位”
在看过了书记官送来的纸条后,弗里克终于开口了,他那紧皱的眉头为现场增添了紧张气氛,但如同许多人理解的那样,不论是哪一位候选者最终胜出,都不会影响到这位总统在国家和党派内部的地位。
“根据对现场表决结果客观公正的计算,汉斯。罗根获得了91票支持……”话说到这里,弗里克的话语稍稍停顿——这简直要了心脏病患者的性命,而坐在他左右两边的候选者,罗根和普拉法,在听到这个数字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并不是一个足以确保胜利的数字,如果剩下的人全部选择另一位候选者,那么其支持票数将达到具有微弱优势的94票。
喘息之间,弗里克继续宣布说:“保尔。普拉法……8票”
刹那间,会场沸腾了。罗根急不可耐地起身高举双手,他要感谢的人很多很多,但也许此刻他最应该感谢的,是那八个放弃了表决权的“关键先生”
1942年11月14日傍晚,在全民公选中获得四成选票的维宪党正式对外宣布与宗教党派“天主教中央党”联合组阁,这样的效率可要比1932年以及更早之前的几次联合组阁高得多。政治史学家们分析,维宪党之所以选择这个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共同理念的搭档,最重要的一点是后者的“开价”最低——在联合内阁中,该宗教党派仅仅占据了教育、文化和劳工三个部长席位,在政府内政外交方面的发言权可谓“微乎其微”。
天色渐暗,站在自家公寓的小阳台上,罗根与艾薇儿紧紧相拥,幸福地眺望着从莱比锡广场升腾而起的烟花。为了庆祝胜利,维宪党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游行,其规模丝毫不亚于1933年阿道夫。希特勒攀上权力巅峰的那一次——如今的德国已不再是困顿中苦苦找寻出路的落魄者,前所未有的广袤空间仍然让每一个德国人充满了希望,这个军事上的超级强国每一个举动都会引得欧洲乃至世界的关注。能够成为这样一个国家的政府首脑,其成就或许已不再前人之下,罗根满怀自豪。他看到了远在里海之滨的巴库,看到了荒芜而富庶的波斯湾,看到了滚滚黄沙下的无尽财富,看到了皑皑冰雪中的开拓进取,看到了浩瀚大洋彼岸的无尽商机,看到了迈入工业时代鼎盛所需要的一切,看到了世界一极的率先成形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绝不是黑色的
绚烂的礼花不断在空中绽放,啪啦啪啦的声响让罗根仿佛又回到了荡气回肠的战场,在过去的30个月里,他沐浴在战争的波澜壮阔之中,在枪林弹雨中体验过与死神的擦肩,在浴血奋战中感受过友情的可贵,在曲折和沉浮中实现了个人意志的升华,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如梦如幻
“今天也许将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怀中的可人儿轻声呢喃着。
嗅着艾薇儿发迹的清香,罗根不知不觉地哼起了伞兵们十分喜爱的《我来自天堂》,这简短的歌谣有着慷慨激昂的旋律,述说着一名即将奔赴前线的伞兵无所畏惧的心态,但在它的结尾,体现出的却又是人们对生命的依恋和对家人的怀念。现如今,庞大的德国军队正迈着自豪的步伐从东线返回国内,裁撤军队的脚步已经开始,为这些战争功勋所准备的丰厚回馈与惠利将最大限度地平抚离别的伤感,官兵们将在他们浴血奋战夺取的土地上找到新的人生,亦或是在平静的乡间安度余生——伴随着军队规模的精简,更具现代化思维的新式武器将使得军队的整体战斗力有增无减,而这些美好的规划将如同绚丽的画卷在自己手中徐徐展开
每每想到这里,罗根就激动的几乎夜不能寐
胜利的喜悦固然令人沉醉,罗根这时候却没有忽略一些细微处的事实:壮观的游行者队伍中还能找到几分忠诚的狂热?民众们或许更愿意把这当作战争的胜利、民主的胜利,而不是某一个党派的胜利。维宪和遵宪的大旗只在特定时期具有较大的号召力,当和平持续的时间久了,人们便会渴望新的变化,例如“日耳曼尼亚联盟”所主张的“建立与军事实力相匹配的大国地位”,哪怕“社会民主党”所倡导的“公众福利”,在若干年后也会变得十分具有吸引力。好在,未来就像是一张白色的画卷,美与丑、艳与淡,掌权者握有无可比拟的主动权
第103章帝国轮廓
浓浓的秋意透过明净的窗玻璃照在小桌和坐在小桌旁边的男子身上,他一身灰色西服,看着还不到四十岁,但发际很高,有秃顶的前兆。
“一杯‘利萨’”
说罢,“不速之客”径直坐在了男子对面。靠窗似乎还有很多空位置,男子好奇地抬起头,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以及,四周围纷纷投来巨大好奇目光的学生们。
“尊敬的总理,您……”
“好久不见,施佩尔先生”胜利者的表情中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罗根脸上的笑容更像是这令人愉快的天气——或者如同服务员用最快速度端来的特色咖啡,恰到好处
“呃,好久不见”阿尔伯特。施佩尔有些迟疑地合上了书本,黑色硬壳封页上写着《社会建筑学》。
罗根姿态随意地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望着那本书说:“一本很有内涵的书,前几天我正好看了很不错”
“噢”施佩尔摸了摸随意敞开的衣领,忽然想起些什么,以少见的微笑说道:“对了,还没有恭喜您……”
“没关系,我来这里并不是想听恭维话的”罗根开门见山地说,“我诚挚地邀请先生前来担任内阁副总理,唯一的副总理”
施佩尔有着意外的反应,他怔怔地看着罗根:“总理阁下为什么觉得我能够胜任如此重要的职务?”
“直觉和判断”罗根依然保持着笑意,有关历史的东西,他只能以个人推论的形式说出来,否则的话,人们早就把他当作疯子丢进疯人院了。
须臾,见施佩尔没有回应,他问道:“怎么,先生没有信心?”
施佩尔摇摇头:“说实话,我宁愿当个普通的教书匠,这样活得轻松,没有什么负担至于当副总理,我心里确实没底”
“教书匠就没有负担了么?没有教好学生,耽误的是别人的一生;没有治理好国家,耽误的却只是别人一时——从这点来看,治理国家似乎还没有那么大的负担呢”罗根打趣地说,紧接着,他收起笑容认真解释道:“之前担任副总理并负责工业生产的时候,发现先生在统筹军备生产期间做出的规划能够大幅提高生产效率,当时就觉得惊为天人再想想当初不列颠战役开始之前先生组织施工的航空设施,若没有这些基础,我们很难打败英国人”
不知是被这些话打动,还是原本就没有放弃从政的理想,施佩尔满脸坚决地站起来:“从没有哪位领袖愿意一而再地亲自邀请普通教书匠担任要职,就凭这一点,我也甘愿奉献出自己的全部”
“以先生的能力,肯定会让国民受益、国家受益的”说罢,罗根郑重其事地向自己的新搭档伸出右手——有了施佩尔的协助,他相信,那些躲在明里暗处等着看自己出丑的人一定会大失所望
从柏林到基尔,这数百公里似乎就是计划到实施的距离。在德国海军司令部,罗根认真查阅了海军造舰计划的具体实施情况,并视察了正在日耳曼尼亚船厂建造的舰艇。他很快发现,海军在舰艇建造方面的顺序较政府和国会所批准的方案有了一定的调整,尤其是潜艇建造出现了延迟和削减:海军原计划在1942年开工建造作战潜艇0艘,当年完工54艘,到了11月份实际开工仅仅33艘,完工25艘。于是,他将造舰计划的主要负责人——海军总司令京特。古泽海军元帅、海军总参谋长赫尔莫斯。海耶上将,连同满脸委屈和不甘的潜艇舰队指挥官卡尔。邓尼茨召集起来。
“大型战舰优先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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