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山河- 第91部分

　　　　也就是说十二三岁左右的太子，曾经带着还是小正太的小王爷玩过那么两三年。

　　　　且有着这么一出深情的戏码。

　　　　若要说那时候的太子就有这等心机，为了博取一个小孩子的信任，便以身犯险，那实在太阴谋论了一些。

　　　　若要和一个小屁孩搞好关系，玩这么一出，还不如给他找些个玩具来的迅速。

　　　　听了这么一出，不论其中情节到底有没有小王爷记错，美化的成分在，林甫对太子多少又有了些改观。

　　　　最初对于太子了解，乃是风闻，十年前江先生入京的时候，两人还曾在官道上议论京中局势。

　　　　江先生对太子多有褒奖，说这乃是一位贤明，谦逊的储君。

　　　　但待得林甫入京接触下来，却觉得这贤则贤矣，谦逊二字与其说是他礼贤下士，待人有礼，倒不如说是他心机颇深，让人摸不清虚实。

　　　　林甫本想安稳入仕考科举，却一路遭遇了这些个事情，细细说起来，总有太子那张虚伪的笑脸在。

　　　　偏偏最后的局势又被他算得死死的，自己首先要对付的目标，那都是太子的敌人。

　　　　这一来二去，加上太子朝议上的倒戈，可以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林甫彻底地对太子感到有些反感。

　　　　可躲在小王爷府中听了这一出，却又觉得事情也不知自己所想的那样，着实是人生百态，难以看清。

　　　　“真要说起来，杏儿公主和太子的关系很是不错。”，小王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听说那日朝议的前一天，杏儿公主曾去东宫找寻过殿下。”

　　　　“你想说什么？”，林甫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相信”三字，“你莫不是要告诉我，太子在朝议上出这么大力，牵头非要陛下指婚，这乃是受杏儿公主之托？”

　　　　“他有这么蠢吗？若不是我钟情木子，他这么一使劲，陛下的圣旨递过来，我忙不迭地一点头，他估计能一头撞死在墙上。”

　　　　“我也不是说完全就是因为杏儿公主，只是说说这件事儿罢了。”，小王爷笑得有些无奈，他知道这么些个事情连下来，现在林甫提起太子，满脑子想得全是些阴谋诡计。

　　　　林甫摇了摇头，这件事他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

　　　　这边叶王府园中，小王爷提到太子朝议上出力让陛下指婚，有没有可能只是单纯地受杏儿公主的影响。

　　　　宫内同样有人想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程公公谨遵陛下的吩咐，隔了些时日才将那无名情书册递了上去，今日里太后看到那是极为光火！

　　　　“靡靡之语！靡靡之语！”，太后越翻这册子是越生气，胸口随着剧烈的呼吸起起伏伏，将周围的老嬷嬷们都惊得不轻。

　　　　“这等不堪露骨的话语，印成书册，成！何！体！统！”，太后翻了前面三五页，看样子并不能够欣赏穿越人士跨越时代的情话，觉得露骨至极，简直可以算作是淫（和谐）邪。

　　　　杏儿公主小心翼翼，轻声碎步地走上前去，默默地捡起了被摔在地上的书册，走到太后跟前小心地替她抚着胸口。“皇祖母动得是哪门子气嘛……不管是什么事儿，气坏了多不值当，是不是？”

　　　　太后对杏儿公主还是极为喜爱的，看得她这幅娴静贴心的模样，心情立时好了几分。但想起林甫那臭小子的行径，却还是非常不满，轻声唾骂道。

　　　　“尔那臭小子，我让皇儿将你指给他，门当户对那是一方面，却也是他天大的荣幸！看看那小子都做出了些个什么事儿？抗旨拒婚！程公公都跟哀家说了，他明明先是看着那臭小子在门前，却不知怎得一溜烟就跑了，这分明就是抗旨拒婚！”

　　　　太后说道这儿又气得不行，杏儿公主连忙再劝慰了几句，这才将太后给安抚住。

　　　　“祖母不说这门婚事到底如何，他这么对你，若是日后这名声传出去，对你伤害多大呐！”太后说着，伸手抚了抚杏儿公主的手背，眼神里满是怜爱。

　　　　“这如今不是没传出去嘛，皇祖母气个什么劲儿是不是？退一万步说，等这名声传出去了，皇祖母再气也不迟嘛！”，杏儿公主笑嘻嘻地跟太后逗趣，心里却有些苦涩。

　　　　她猜到了小林公子和自家那妹妹两情相悦，却万万没有猜到林甫的心意这般坚决。

　　　　抗旨拒婚，翰林院也不去了，直接溜没了人影，这一个不慎，可就是拿自己一辈子的前途开了玩笑。

　　　　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只是想着，既然那两人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自己也就有了机会。

　　　　既然非要选个驸马，小林公子实在是最合她心意的。却是没有想到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着实让她进退两难。

　　　　“你看看这册子里写得东西，粗俗不堪，外头竟然印了几十万本！京都里卖得了那么多吗？这是要卖往整个大陆哇！”，太后很是气愤地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这东西全国各地卖了出去，且不说这里面的靡靡之语，你的名声如何好听的起来？”

　　　　“林小子没了踪迹，不知在那个小黑作坊印了这些个书，引得各大书坊争相追捧，写得又是些个给那丫头的情话，天下百姓怎么想？市井流言会怎么传？哀家都不敢想呐！”

　　　　这的确也是了，虽说指婚的圣旨没有接到手，但这意思到底是流露了出来，上面指婚，小林公子这般反应，的确衬托得杏儿公主像是强插一脚的恶人。

　　　　杏儿公主在心底里自嘲地笑了笑，若是真的传出这种传闻来，自己好像还当真无法反驳他们。

　　　　“林公子好歹也是三元连中的大才，那有皇祖母说得那般不堪！”，杏儿公主倒还真没有看过这册书籍，听太后三番五次地说是靡靡之语，不由得好奇心大做，便当着太后的面翻开了那本放在被扔在堂中的册子。

　　　　看了不到两页，便羞得满脸通红！

第二十四章　哀家做主

　　　　在杏儿公主看来，要说这册子中的话语是靡靡之语，实在有些言过其实了。

　　　　太后她老人家实在古板了一些些，只要这书里流露出了那么些个情呀爱呀的意思，不论这内容如何高贵典雅，恐怕都入不得太后的眼，统统便被算作了靡靡之语。

　　　　杏儿公主满脸羞红地翻了十几页，因为第一次看到这般露骨的表达而泛起的红晕渐渐消退，细细品读了书中的句子，暗暗觉得不愧是红学的作者。

　　　　就连这等事情也能被他写得这样平淡却又思索当然。

　　　　尤其是这几句，着实打动了杏儿公主的心：

　　　　“人可以拥有怎样的生活呢？我答不上来，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但那些都过去了。重要的是，那让我突然明白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爱你。

　　　　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吗？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觉得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不喜欢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如果你这样做了，我会哭，但还是喜欢你。你愿意用同样的爱情回报我吗？”

　　　　看了这些话，杏儿公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在那天的生死一刻，竟然蓦地明白过来了自己的心意，因而才会反应这般剧烈，不论如何也不肯接受指婚的旨意。

　　　　怪不得太子哥哥对自己说要快些。

　　　　细细再读其中的句子，觉得这一句“不喜欢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如果你这样做了，我会哭，但还是喜欢你。”说得很是幼稚，童趣，却偏偏似在情理之中，拨动了她的心弦。

　　　　没想到这位声名鹊起的大才，说起这感情的事情来，不是辞藻堆砌，也不是雪月风花，反而如同小孩子一般，说得这般直白，却又理所应当。

　　　　比之那些公子哥们附庸风雅的拙劣词句，小林公子明明诗文过人，却是不屑为之，偏偏走起这白话的抒情线路来，让杏儿公主大感意外。

　　　　再往后翻，又见得了些许字句，诸如，“我觉得我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你的父亲说得不错。但我现在有了，我的担当就是你，真的。”，“算了，不多说了。我只求你告诉我，到底如何才能娶到你。我还不算太笨，还能做许多事情，你告诉该怎么办吧。”。

　　　　杏儿公主便明白了，事情已经不可为之。

　　　　林甫与自己妹妹的关系，比自己想象的要近太多。书册中许多名字，典故，连博学的她也从未听说过。

　　　　书册几万字而已，倒也不多，杏儿公主迅速地翻到了结尾，看见了这么一段话。

　　　　“儿时的时候，我曾与先生说，这就是生活。那时候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我觉得生活就是慢慢受锤的一个过程，人一天天的老下去，奢望和热血也一天天的消失，最后变得像是受了锤的牛一样。”

　　　　“我很早的时候就预见到了这一天，但是我觉得我会一辈子生猛下去，谁也锤不了我。不论遭遇什么，我都不会屈服，你和我一起好吗？”

　　　　读到这里，杏儿公主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林甫那彬彬有礼的样子。他仿佛站在自己面前，微微笑着伸出一只手，轻柔但是坚定地问道，“你和我一起好吗？”

　　　　杏儿公主子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提亲，恐怕没有谁能够拒绝。

　　　　无关地位，无关金银，只是一个独立的灵魂笑嘻嘻地在询问另一个，生活就是这样受锤的过程，但我不相信，你和我一起好吗？

　　　　越是娴静，越是知书达礼的女性，反而更加渴望这种精神层面的平等和认同。

　　　　只是这一声“你和我一起好吗？”问的却不是自己。

　　　　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间。终其一生也遇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和遇到了却不是自己的，这两者究竟哪个更令人无奈一些？

　　　　“我没有错。”，杏儿公主轻轻咬了咬下唇，有些苦涩地在心中如此想着，“我只是来晚了。”

　　　　按册上的说法，两人的情谊从三四岁的时候便已经萌芽，昔年的青梅竹马如今演化成了两个相爱的灵魂，哪里是才见过几面的自己可以比拟的。

　　　　她本想着趁两人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把婚事定下来，日后也能渐渐培养感情，却没有想到小林公子竟然这般刚烈，连翰林院七品修撰的职位也不要了，直接溜没了影子。

　　　　事已不可为，不必再勉强。杏儿公主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虽有横插一脚的嫌疑，但她对自己也是极有信心的。可以说虽然她一直很照顾木子，太后每每偏心的时候都护着自己这个妹妹，但打心底里，其实杏儿公主也觉得自己比木子要好上三分。

　　　　却不知从小被穿越人士耳濡目染的木子，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真正跟上穿越人士思路的那个人。在林甫心中，其他人与木子相比，那是根本没有可比性。

　　　　有些心灰意冷的杏儿公主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这事儿真要说起来，有一部分也是她挑起来的。

　　　　“皇祖母，这外面书册已经卖出去那么多，追也追不回来，再这么闹下去也是不妥，要么这婚事，就算了吧。”，杏儿公主觉得，这事儿是自己找太子挑起来的，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自己也该劝劝太后才是。

　　　　“真要说这书册里的句子，虽是通俗了些，却也没有什么不入眼的字句，现在人人都知晓了林公子和木子妹妹的关系，若是咱们硬要指婚，脸面上也不好看不是。杏儿又不是寻不着好人家了，犯不着闹成这样了，还非要和妹妹争嘛……”

　　　　“你和那丫头争？”，太后绕是在喜爱的杏儿公主面前，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脸色也难看得很，“现如今的情况是那小子和哀家争！竟敢拒接圣旨，挑动民意，这还了得？！”

　　　　“他如今得了些才名便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了，行事竟然如此乖张跋扈。这才七品就胆敢抗旨拒婚，出书挑事，若是今后升了官，那还了得？！”

　　　　太后眼中，此事已经不是什么婚事了，而是她的颜面问题，“这事儿你就别管了，知道你心疼那丫头，护着那丫头，现在这婚事难不成你又要让着她？这事儿哀家做主，非要把那小子揪出来不可！！”

第二十五章　我也要去

　　　　看着太后这样发狠，表明了意思不让自己插手，杏儿公主心里明白此事再与太后怎么说，也都没用了。

　　　　皇祖母虽然插手的事情少，但是皇帝到底是她带大的，且极为孝顺。就算心里不愿意，表面上的功夫也是做得很足，这就让太后养成了言出必行的习惯。

　　　　这回闹出这种事，太后每走一步，林甫就反抗一下。

　　　　下圣旨，跑了；找人，找不到；出书挑事，派人去书坊一查，竟然已经卖出去接近二十万本！！

　　　　指婚的圣旨没人接，圣旨里的内容却是传遍了京城，现在街上三岁小孩都知道了，太后嫁孙女儿嫁不出去，被传成了横插一手的多事老太婆。

　　　　这让太后怎能不恼怒！因而杏儿公主作为当事人，想要息事宁人，却也是太晚了。

　　　　再陪着太后说了几句，安抚了一下老人家，杏儿公主心中也是忐忑无比，也不知皇祖母这番这么恼怒，会和自己母后一起做出什么事情来。

　　　　思来想去，还是要去找自己那位太子哥哥。

　　　　聊了不多久，太后便有些乏了。老人家醒的早，睡得也早。杏儿公主的打太后的寝宫出来，便直奔东宫而去。

　　　　天气渐渐有些闷热起来，太子正在花园里乘凉赏花，手里端着一晚浆果汁，消暑利器。

　　　　杏儿公主有些怒气冲冲地杀了进来，太子倒不以为意，只是招招手请她坐下，吩咐下人去也给这位大小姐备上那么一碗。

　　　　“我说，这场景是不是正是你想看到的？”，杏儿公主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夸张，但她觉得太子不可能没有想到。

　　　　起先太子主动提出要替自己要来陛下指婚的旨意，杏儿公主就觉得有些奇怪。她明白此事若是成了，对自己这个太子哥哥非常不利，所以她本只是想来争取一些建议，和小小的帮助。

　　　　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太子哥哥这么好心，直接一步到位，替她争取来了陛下的态度。

　　　　事情后面的走向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两家本是不温不火的，最多有些小误会。

　　　　可如今不几天，便成了这势同水火之势，这番场景对太子殿下极为有利。

　　　　“这场景正是我想看到的。”，太子倒也不避讳这点，“但我当时要帮你，却也是真心的。”

　　　　见太子说得这么直白，杏儿公主反而有些拿不准了。

　　　　“这事儿怎么发展说到底是林贤弟的事情，他若是点头，那么皆大欢喜，他若是宁死不肯，为兄也没有办法不是？”，太子微笑着看着杏儿公主，“我不替你要来陛下的旨意，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机会？你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他早些时日便就派人去叶城提亲去了，只是路途劳顿，一去一回也要些时日，你的时间可就只有这么多。”，太子的直视杏儿公主的双眼，仿佛问心无愧，“不去尝试，等于失败。我替你争取了，没有成功你总不能怪在我头上罢？”

　　　　杏儿公主琢磨了一下，的确。若是太子哥哥不替自己争取，陛下在迟疑几日，叶城那边的人可就到了。别人送亲的队伍到了，自己可就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但如今情况的发展实在诡异，处处有利于太子。太后今日了看了那书稿又发了飚，若是明日里弄出什么大动静来，皇后这边和林家可就真的是撕破了脸了。

　　　　看着杏儿公主仍旧是满腹狐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