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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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蠕動-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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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八意识到对方采取这种威迫似的态度,自己反倒不会有什么危险。心中产生
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这种说法恐怕让读者很难理解,就是那种几分性世界、几分
罪恶世界的魅力。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黑漆漆的空地上。三角形、狭窄的空地上,一人高的
树木排列着,周围全是铁栅栏,另一角的公共厕所上,沾满蜘蛛网的灯泡模模糊糊
地映出这一景象。视线的正上方,耸立着十二层高楼,逼迫过来似的,东京六区的
喧嚣越过房顶传了过来。
    “你想隐瞒,是吗?好!你要隐瞒也可以。不过我要告诉你,那个女人可不一
般。你好好听着她的身世。我可不是胡说八道。”
    前科者靠在黑暗中的栅栏上,将喜八拉到身边,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不知何故,
看起来他认为喜八是蝴蝶的情夫。喜八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听着那人的醉话,该
应答时也故意不做声,任由他说下去。
    “让我们追溯一下她的身世吧。告诉你,她是不被当人看的人。惊讶了吧?”
    随后,那男人便花费了很长时间说起蝴蝶的身世。他是如何漂泊到纪伊半岛的
南端,某个只有残疾人居住的孤岛上去的;在那个部落中是如何遇到惟一一个四肢
健全的女孩的;她是多么渴望部落外生活的;因此她是怎样不顾年龄差异,不问他
的来历就乖乖听命于他的。那个前科者异常热心地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上去,
这决非半醉之人的谎话。喜八非常吃惊。前科者的意图落空了,听着听着,喜八不
但没有讨厌蝴蝶,反而更加可怜蝴蝶那悲惨的身世。同时,对乘虚而入的男人的所
作所为感到厌恶。
    “怎么样,光听这些,你就开始讨厌那个女人了吧。快撒手吧。不论你把她带
到何处,除了我,没有人能成为她的丈夫。当然由于我出外旅行了半年,没能照顾
她。但是一旦我回来,不又是她的丈夫了吗?看!她乘自己丈夫不在之际,竟找了
个情夫,一看见我就想逃跑,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那前科者似乎酒已醒得差不多了,又变成彻头彻尾的恶人。但在喜八看来,此
时的他与其让人害怕,倒不如说让人可怜。和恶人交往过才会明白有时与世上的所
谓好人相比,他们更易相处,更易融合。
    “拜托你了,告诉我吧。不管这女人多么肮脏,毕竟是我的老婆。拜托你了。
告诉我她在何处。”
    不论他说什么,喜八始终沉默不语,男人眼神一变,死皮赖脸地缠起来。
    “但我的确不知道。”
    喜八总算甩出一句话来。那时他有足够的时间演戏。
    “好!”
    前科者突然将手伸入肚子上的钱袋中,稀里哗啦一阵后拔出一把闪闪发光的玩
意。原来是一个带白色刀鞘的短刀。一看见这个,喜八的心脏附近就感到了那金属
的寒气,心跳也随之加快。那一?那,对方又显出很了不得的架势。
    “这个本来是要对付她的。我不想把你怎么样,不想吓唬你。快点告诉我,她
到底在哪里?”
    “就如刚才所说。”此时喜八都快要哭了,“你误解了,我仅仅知道蝴蝶是个
舞女罢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饶了我吧!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
    紧张的问答又持续了一阵子。前科者手中的短刀多次在喜八的眼前晃动。最后,
喜八决定与这个人一起回家,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从而洗清这不白之冤。在外人
看来,两人像是好友一般,手牵着手,事实上是前科者担心喜八逃跑,紧拽着他不
放。穿过浅草后的漆黑小道,两人急匆匆地向着喜八的住处赶去。

                                   15

    野崎三郎在绘制《沉睡水底的妖女》的间隙,像是必修课一样,总要到森林中
那无底池沼旁溜达一下。那天,也就是他听到奇异摇篮曲,看到消失在黑暗中的女
人后背的那一晚之后的第三天傍晚,他又照常蹲在池沼边,凝视着一动不动的水面,
陷入了无尽的思念中。
    巨大的树梢上,如火焰般通红的嫩叶层层叠叠,其倒影点缀着沼面,一动不动,
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梦幻剧的舞台。从眼前的嫩芽处,薄雾及烦人的初夏气息,
掠过三郎渗汗的身体,浮现出已故恋人的一副幻象,桃色的云之裸女,踏着树梢,
覆盖着池沼,在他的头顶上疯狂地蠕动着。
    忽然,传来一阵奇妙的声音。如森林中小鸟的轻啼,也好像是三郎自身的耳鸣。
这一不知来由的声响如微风般出现、消失,消失、出现。
    “啊!还是摇篮曲。”
    三郎如梦中醒来一样,出神地听着这奇怪、久违的歌声。唱歌的人穿过树梢,
一步一步,走到三郎的身后。他故意不回头,依旧盯着池沼表面。
    “这次总算逮到你了。”
    当时他正好蹲在灌木从中,竖着耳朵纹丝不动,那样子就像屏息等待猎物靠近
一样。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唱歌之人的脚步迟迟没有向前。就在三郎等得不耐烦,
即将跃身跳出丛林时,传来一阵呜呜声,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异样呻吟声,与此同
时,摇篮曲也嘎然而止。
    三郎一瞬间愣住了,随即朝森林中跑去。循着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穿过一个又
一个树干。森林中已经开始黑下来。这又让他联想到搜寻蝶时的情景。一种无名的
战栗掠过他的脊梁。
    跑到应该是声响发出的地方时,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曾来过人的迹象。暂
且不论这唱摇篮曲的人是谁,光这一点就与蝶失踪时的情况非常怪的吻合。当时蝶
失踪时,有滑入池沼的迹象,而刚才的呻吟声恐怕未必是什么不祥之兆。但当他在
森林中到处乱转时,三郎又觉得那声响可能就是一种告知凶讯的信号。
    突然,三郎发现脚下的草丛里有一个白色的东西,用脚一踢,原来是一块叠得
小小的手帕。那里正是三郎觉得摇篮曲消失的地方。三郎一边想着刚才数度从这里
经过为何没有发现,一边弯腰拾起手帕一看,那是一块小圆点花案、簇新的手绢。
这究竟是唱摇篮曲的人丢下的,还是村里人路过时遗失的?从它没有被森林中的朝
露打湿的痕迹推测,它遗落此处恐怕是今天之内的事情。在这个没有路的森林中,
除了他野崎三郎、唱摇篮曲的人,还会有谁来了?三郎想着这块手帕所预示着的含
义,将这意想不到的收获作为慰藉,决定暂时先离开黑暗逼近的森林,回宾馆去。
    他在回副楼之前,先顺便去了稻山宾馆的主楼,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了老板。
但老板也没有多讲,只是歪着脑袋觉得不可思议。
    当三郎回到副楼的画室时,案台上摆放着晚饭和一封信。那是将蝶介绍给三郎
的朋友寄来的,是他翘首以待,盼望多日的信件。吃饭前,他先打开了那封信。

    (前略)
    前几日之事,让我予以回复。关于你所拜托的调查蝶身世一事,尽管我尽力查
询,至今一无所获。将她推荐给我的模特屋不了解;她以前所属的舞蹈团也无法说
明;她那些舞女朋友对其身世一事也知之甚少。就在我毫无头绪,准备借助员警的
力量时,昨天在浅草公园我与旧友谊村君不期而遇。从他那里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消
息。植村君与我们毕业于同一所学校,我想兄长应该认识他。他可谓是浅草通,不
但从蝴蝶这一艺名知道那就是兄长所说的蝶,而且掌握了许多令人感兴趣的情况。
另外他天生好奇,听完我的讲述后,执意要去S温泉。据他所说,蝶出生于某个残疾
人部落(这个情况恐怕是消缓兄长悲痛及痴迷的良药),不仅如此,她的死也许是
谋杀也未尝可知,植村君手中好像有犯罪人的线索。总而言之,作为老朋友,我对
兄长的近况非常挂念,如果像植村君这样的朋友(他肯定是兄长最好的倾诉对象)
能去你那里安慰兄长的话,实乃幸事。于是我便恳请他前往兄长处,植村君欣然应
允。他会坐明天的夜行火车,估计明后天下午时分到达兄长处。
    具体情况,他到达后会向兄长详细说明。我衷心希望兄长能早日离开那里,重
返画室,再执画笔。

    信到此结束了。三郎手拿长长的信纸,回味着其中的内容,心潮起伏。信中
“蝶出生于某个残疾人部落”这段话震撼了他。所谓的残疾人部落究竟在日本的什
么地方?!
    另外,信中提到的明后天下午时分正好是现在这段时间。从简易铁路的时刻表
推算,植村喜八乘坐的班次不久就要到达了。上学时,三郎与植村喜八交往甚好。
一想到这位元旧日故人带着惊人的消息正匆匆赶来,三郎就坐不住了,焦急难奈。他
决定到副楼的大路上去等植村。无意望去,对面稻山宾馆的大门口,宾馆老板与那
个叫做进藤的男人在夜色中站着聊着什么。看着两人异常亲热的样子,三郎不由地
产生一种难以言语的奇怪心情。
    过了不一会,伴随着当啷当啷的黄包车的轮声,从路的那头隐约出现了一辆黄
包车,等其走近一看,车上坐着的正是植村喜八。三郎不禁挥舞双手大叫起来。
    “喂!是植村君吗?”
    车上的人随即应道:“是野崎君吗?”
    那黄包车此时停在了副楼门口。
    “好久不见了。”
    身穿成套西装,头戴鸭舌帽的植村,刚从车上跳下就急忙问候起来。接着便跟
在三郎身后朝门里走去,无意地朝稻山宾馆的大门口方向瞥了一眼。?那间,怎么
回事?他一下子变了脸色愣在那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对面的那个叫进藤的男人
也是同样一副表情。他们彼此用一种仇人相见时的可怕眼神对瞪了几秒钟,很快便
怪异地苦笑一下,相互点了一下头。植村赶忙钻进屋里。
    这边的野崎三郎,那边的宾馆老板,像呆子一样望着两人的异样表情。他们心
中揣测的内容稍有不同,但都觉得这是个凶兆。

                                   16

    “植村君,怎么回事?”
    野崎三郎紧跟在迫不及待地往副楼奔去的植村身后,问到。
    “别说话,到这边来。”
    植村一脸兴奋,急促地呼吸着,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将鞋子胡乱一脱
便上了房间,稍稍偏过头朝野崎挥挥手,宛如带路人一样,来到了里厢的房间。
    “那小子,就是那小子。”
    这儿正好是野崎作为画室,最靠里的房间。植村在那幅已完成一半的画板前一
屁股坐下,随即便像演员一般,装模做样起来。猛然间,开口说了起来。
    “那家伙是蝴蝶的丈夫,他自己亲口说的,是个可怕的家伙。”
    三郎想到他刚才在门口的情形,立即猜到他所说的“那小子”指的就是进藤,
但怎么也没想到进藤竟然是蝴蝶的丈夫。他本然地盯着植村那张苍白铁青的面孔。
    “蝶,啊!据说你了解蝴蝶的情况。那个在浅草的……”
    三郎怀疑植村所说的蝴蝶果真是自己的那个蝶吗?便用眼神指了下那幅脸模子
已能辨得清的水底裸女之像问到。
    “啊!是蝴蝶,一模一样。”
    植村扭过头看了下画板,随即便惊叹起朋友的才华。
    “真是一幅完美的作品。是水底吗?……没错。是这个人。就是她叫做蝶。刚
才的那个男人好像真是她的丈夫。那家伙是个前科者,他曾挥舞着刀追赶过蝶。你
肯定会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告诉你,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植村又开始用平日那粗鲁的语调,讲述起那次在浅草的可怕经历。当然讲述这
件事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听着听着,野崎三郎就更加怀疑那个自称进藤的男人。他正好在蝶莫名死去之
际来到稻山宾馆,越观察越觉得他的相貌举动不正常、诡秘。这些疑点正好与植村
所说的完全一致。蝶曾是这么一个粗俗之人的老婆吗?回过头再想,她想离开东京,
出发时如私奔一般;神秘失踪的那天,她畏畏缩缩,不知如何是好。这些肯定与她
害怕进藤跟踪,进而从他嘴中讲出自己那可厌的身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不管蝶的身世如何,也许对蝶本人而言,她会觉得:如果三郎知晓她的身世,
那么正因为是恋人,越相爱就越希望永远在他的眼前消失。但对于三郎而言,这段
身世只是他们相爱之前一件不值回首的往事而已。
    对于三郎来说,惟一让他痛心的便是失去了蝶。如果那个凶手果真是进藤的话
(十有八九),他真想摁住他的脖子,大嚷“还我的恋人,还给我”。
    当植村的话告一段落时,野崎三郎几乎血都涌上头顶了。那已开始消退的心痛
由于发现了进藤这个目标,比蝶莫名死去之时更加强烈。
    植村喜八也是天生的好事者,情绪化的他越说越亢奋。在黑透的房间里,他们
两人忘我地交谈着,忘记了点灯,更别说吃饭。
    “啊!天已黑透了,干吗不开灯?”
    那时,宾馆的服务员走进来,惊讶地叫嚷着。
    “野崎君,有客人来了吧?老板让我过来看一下,你们是要先用饭了?还是先
洗澡?”
    “啊!对。怎么样?植村君,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这里的温泉有点与众不
同。”三郎总算意识到天色已晚。“大姐,麻烦点一下灯,我要先吃饭。”
    那乡下女服务员毫不掩饰地嘿嘿笑笑,将烛台的灯点亮,搬到两人之间。
    “那我也先吃饭。讲话都入迷了。”
    就算此时,植村依然故做姿态地说着。

                                   17

    “听说来了一位叫进藤的客人。”
    与野崎相比,植村喜八本来话就多,再加上在此事上他是局外人,那种想做侦
探的心境就让他更加好问。他一把抓住侍候他们吃饭的服务员就开始打听起来。
    “是有一位。”
    “听说是你们老板的老朋友,真的吗?”
    “是的。”那个服务员用带方言的东京话说着,看起来她也挺好讲话的。“但
让人奇怪的是那种人怎么会是老板的朋友。”
    她讲完后,像寻求同意一般,望着三郎。
    “你说奇怪。难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异常之处。但他与我们老板的人品完全不同。无论从语言上
看,还是从行为上看。恐怕那人是干体力活或跑腿的。那真是个讨厌的人。啊!我
这张嘴真多事。”
    “啊!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三郎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那叠得小小的手帕,铺开让她看。
    “你记不记得看过这个带小圆点的手帕?我刚才在外面拣到的。很漂亮的样式,
我想恐怕不是这一带村民的。”
    不用说,那就是他在森林中搜寻唱摇篮曲之人时拣到的手帕,其掉落的地点正
好是摇篮曲的消失之处,从那里传来类似呻吟的声响。由此考虑,这件事即使与蝶
的神秘死亡无直接关系,这块手帕的主人也值得怀疑。
    “啊?掉在什么地方?”服务员立刻就叫了起来。“这是进藤的。方才他洗澡
时,到处乱找。除了他,其他人没有这种带小圆点的手帕。这肯定是进藤的。”
    这样一来,对进藤的怀疑又深了一层。三郎故作若无其事状,将手帕再次放入
怀中,也没提将手帕还给进藤,就又开始问起别的事来。
    “宾馆里有个女人唱摇篮曲唱得很不错。她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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