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愣了一会儿,思绪终于又飘了回来。
元鸿轩听到他的脚步声,仍是慢条斯理摩挲着手中那绣着一张脸的古怪荷包,淡淡道了句:“是不是东元使臣要走了?”
听到他开口,秦观这才快步走来,赶忙躬身上前禀报:“殿下说的没错,东元的使臣明日便要启程上路,而且北安煌也没有同意让咱们回去。”
元鸿轩一声冷笑,眸子里浮起的是不屑的光芒,“这我也早料到了,”他将手中的荷包缓缓收进袖中,转头看向秦观,“北安煌那么一个老狐狸,在三国局势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他怎能将我这么一张挡箭牌放走。我在这里一天,东元就会有所顾虑,便不可能轻易出兵。”
秦观思忖片刻,颇为踌躇,只小声说了句,“那依殿下看,东元会不会出兵呢?”
“会吧!”他长长道了一声,视线便望向了遥遥的天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军压境()
芷儿走了,他的心也仿佛跟着去了那遥远的倚南。先前那么多次的别离都有盼头,不管分开几天他也总会想,回去便能见面了。而现在,再见之日遥遥无期,全都成了未知数。
他转念一想,心中却也宽慰不少,还好她不在,就算打仗,他也再没了牵挂。
东元使臣走了,带走了满腹的遗憾,也装满了一腔的愤慨。
东元暮城,延禧宫。
晚风徐徐,月光皎洁,灯火通明的殿中沈月烟正在那张黄花梨大木桌前定定发着呆,嫩白纤细的指尖捏着一封信,信上的笔记苍劲有力,浑然大气,一看就是出自男子之手。
等了数日,毅哥的信总算到了,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信中那句“保重身子”的话语,唇瓣间的笑容就好似那枝头含苞的花蕾,噼里啪啦的开满面颊。
“娘娘,该歇息了。”流儿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挑棍,将着的很亮的蜡烛芯往油里按了按,殿中的光线便瞬间微弱了很多。
沈月烟将信快速折了几折,瞬间塞进了袖口中。
“知道了,你也快去歇息吧!让流珠在殿外守着便可。”她站起身来,脱下外面罩着的一层薄衣,缓缓躺在了榻上。
“嗯,奴婢知道了。”流儿笑着走过来,将床榻四周的纱帐放了下来,这才走了出去。
她刚阖上眼,不远处红漆的立柱后面便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谁?”沈月烟霍然起身,一把掀开纱帐。
“娘,是我!”来人一身墨蓝色的太监服,黝黑发亮的眸子是头上那帽子根本无法掩盖住的。
“怎么是你?你不是昨日便走了。”沈月烟见到来人,语气立马变得温柔,声音中都透着满满的疼惜。
“我舍不得娘。”那男子几步上前,很熟稔的便在榻边坐下,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起。
“这么晚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要是被抓住,娘都救不了你。”她的语气中虽带着些责备,可是手却不由自主覆上了男子的脸颊。
“我这不是没事儿么?过来给您带个话,明日便真的要回去了。”
“什么话?”沈月烟有些纳闷,白天在宫外不是都说完了么?
“爹说让你同意出兵,哪怕只是做做样子。”男子把玩着一缕发丝,小声说道。
沈月烟皱眉,怎么毅哥的信上什么都没说呢,只是告诉她,他决计不会让九皇子回来,随了老皇帝的愿的。
“没其他的了?”她反问,深怕再露了什么。“怎么你爹给我的信里没说呢?”
“还不是怕那信被其他人看到呗!”男子将其他两字咬的很重,分明意有所指。
沈月烟瞬间便明白过来,他是怕被逸儿看到吧!遂也没再问下去,只道了句知道了,嘱咐来人回去时候小心,便又缓缓躺下了。
安阳二十一年,四月,三国紧绷了许久的局面终于被打破了,联姻失败,两公主下落不明,月落、东元的朝臣满是愤慨,集结兵力,矛头直指北新。
一时间“要打仗了”的消息传遍了北新的大街小巷,老百姓们人人自危,民心动荡。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太平日子,怎么说打仗就要打仗了呢?
没经历过战役的年轻人只是莫名觉得恐慌,可经历过十几年前的那场多国战役的老一辈们却个个心有余悸。那时候举国上下一片死寂,大伙没安稳日子过,天天将装着干粮银两的破包袱准备好,就怕打到跟前自己来不及逃跑。
这一日,文武百官俱是一身朝服,早早便立在二重们前等候。两国大军压境,听说加起来有十几万人呢。
钟声一响,众人皆不敢似平日那般散漫,争先恐后的进了大殿,规规矩矩站好,等着那抹明黄上殿。
“反了,反了。”北安煌气急败坏而来,“咚”的一声重重坐进龙椅之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东元会不顾他们九皇子的安慰便跟月落勾结,堪堪朝他们北新发兵,真是反了。
“梁文,将两国边界的兵力再各加派五万,朕就不信了,他们两国加起来才区区十几万兵力,能翻出什么大天来。”
北安煌盛怒,说完这句话便拍桌而起,眼睛也蹬的斗大。
“是,臣领旨。”
“另外,将那元鸿轩严加看管,朕倒要看看,东元皇帝是不是真的不要这个儿子了。”
“是。”
安阳二十一年,五月。东元、月落,两国十几万的兵力全都驻扎在了灵赐关跟肥城的边界,只是却再没有异动,就好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太子北熠宇早在一个月前便被解了禁足,只是不得参政。这意味着什么,似乎明眼人都瞧的一清二楚。
他这太子的位置,大抵只是徒有虚名,或许不久便会被废了吧!
太子殿后园,北熠宇眼睛蒙着一条大红的丝帕,正跟一众妃子嬉戏玩耍,丝毫没有半点太子之位不保的担心之意。
他东一晃,西一抓,瞬间就将一个身穿鹅黄色宫服的女子揽进了怀中。
“抓到了,抓到了,让本太子猜猜你是谁。”他抚上女子的面容,细细摸索起来。
那女子在他怀中不说话,只“嗤嗤嗤”的笑出声来。
“猜到了,是允儿。”不待女子说话,他便将眼前的丝帕扯下,一看到女子的面庞,便“呵呵”笑了起来。
“果然是你。”
“殿下猜的真准,嘻嘻。”一众女子围过来,莺莺燕燕在他身边夸赞着。
身着太监服的一人稳步而来,帽檐极低,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殿下。”他只叫了了一声,便垂首立在那里,根本不似宫里的太监,上前拜倒行礼。
北熠宇一见他来,赶忙将众妃子遣了去,面上再无刚才那般戏谑的神情,牵着那人便进了内殿,还将殿门掩上。
“严伯,外公要动手了?”他急急扯住来人袖口,神情严肃。
“是,属下前来,就是来告诉殿下,明日,梁文便会奉旨带兵前往边界,七日后应该就会到达。那时,便是咱们动手之时。”
严伯握了握拳头,一双黑眸定定看向北熠远,“那梁文去了边界,我们趁机逼宫,到时候,他就是插翅也飞不回来,等到回来,您也已经成了这北新的新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监禁()
漆黑的天幕上布满了黑压压厚厚的乌云,牛毛细雨纷纷扬扬,还没抽枝的柳条儿在雨中摇头晃脑,东边的房檐下不知什么时候住进了两只燕子,黝黑细长的身姿在雨幕中穿梭一圈,而后回到梁上。
学士府的暗室中,审丰毅一身整齐的黑色缎衣加身,神情恭敬严肃,他的步伐有些沉重。
在走到墙壁边的一扇暗门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认真将自己的情绪调整一番,这才缓缓转动机关,暗门随即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然后应声而开。
门后居然是一个灵堂!地方虽不大,可香烛幔帐置办的十分齐全,从供桌上那一层稍厚的灰尘可以看出,这里并不是经常被人光顾跟打理的。
再往上瞧,烛台的后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个牌位,上面刻着“慈母潘灵秀之位”七个字。
一进到这里,审丰毅的神情便有些呆滞,他略显浑浊的双眸有些灰败,胸前剧烈的起伏,而后又好似被刻意压制了下去。
又是一年,每年只有在今夜他才会将这个小小灵堂的门打开,然后坐上一阵儿,上一炷香。
他终于迈开步伐,用手将供台上的灰尘拂去,然后将香炉蜡烛也吹干净,再整整齐齐摆好。
“娘,”他涩涩开口,声音沙哑。
尽管她的面容只在他的记忆中存在过短短的一年,尽管他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可是在喊出这个字的时候,他的喉间,还是不由自主便哽咽了起来。
只一声,便再没了下一句。
他只快速拿起桌边的贡香,吹着手中的火折子将香头点燃,随后拜了三拜,将燃着的香插进香炉中。
审丰毅神情肃穆,下颚紧绷,唇瓣紧抿。而后,他席地而坐,就着炭盆点燃了手中的黄裱纸。
“娘,”又是一声,就好似从喉间挤出一般,“儿,就快要给您和咱们潘家报仇了。”忽明忽暗的火光将他的眸子印的通红,他的动作没停,继续说道:“这次,儿再也不会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黄裱纸燃的很快,似乎是在无声的应和。
五月十七,戎装盔甲加身的梁文跟将士们带着北新的期许踏上了前往边关的征程,就在他们出发的前一日,月落派出小股兵力绕过肥城,袭击了与肥城相邻的北新罗口城周边的一个村落。
虽然村中无人伤亡,可是村民们的东西被掠夺,房屋也被烧毁,全都无家可归。
北安煌震怒,点名让梁文前往罗口城驻扎。谁都明白,这是一次明显的挑衅,只是不知道他们陛下的决定正确与否。
同月二十七日,梁文抵达罗口城,将精兵三万驻扎在了距肥城四十里外的九格山,威胁意味明显。可原本驻扎在肥城外的八万月落将士却退避三舍,通通回了城中,根本不给北新碰面的机会。
同天上午,一直按兵不动的东元发难,也是小股兵力,将灵赐关外的北新哨卡捣毁,还扣押了看守哨卡的两个士兵。
消息一条接一条传回新晋,元府墙外的守卫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买菜的婆子都没放行。
书桌前,元鸿轩正手执书卷,认真的翻看着。
花婆子提着篮子,摇头叹气而归,一进门,就忍不住对着元鸿轩抱怨。
“公子,您说这可怎么办,三天了,我出去买点菜那官爷都不放行,再这么下去,别说菜,连米都没得下锅喽。”
她两手一摊,神情无奈,苦着脸说道。
一旁沏茶的七芒低头不语,只皱眉将茶叶罐中所剩不多的茶叶捏了一小撮,放进了偌大的茶壶中。
元鸿轩将视线从手中的书卷中移开,而后扫过两人,“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花婆子知道公子是个性情淡漠之人,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没吭过声,每次若她问及饭菜可合口,诸如此类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往往都是一句“可以”。
花婆子再没多说,转身回厨房做饭去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凑合了,还好府中也只有四个人,那看门的哑巴饭量也不大,再挨个几天应该没问题。
直到花婆子从院中走进厨房,元鸿轩才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抬头瞧了一眼被云遮了一半的太阳。
他鼻尖轻动嗅了嗅,昨夜刚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合草木的味道,好闻的很。
刚要起身,看门的哑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到跟前,便指手画脚“咿咿呀呀”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七芒蹙眉,他端着茶壶瞧了半天也没明白哑子在说什么。
“再拿个杯子过来吧!有客人来了。也让花婆婆别忙活了,午膳也有着落了。”元鸿轩似乎早已明白哑子表达的东西,他将衣服上的褶皱抖平整,抬步迎门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会儿,门口便出现了北熠远的身影,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还有十几个身穿盔甲的侍卫。
“见过远王爷。”元鸿轩恭恭敬敬朝着北熠远行礼,两人的距离似乎在无形间被拉的好远。
“你我还用这般客气。”北熠远正欲上前搀扶,怎奈后者一躲,硬生生将这礼行完。
他的嘴角抽了抽,剑眉拧起。
“你们就在这等着吧!晌午我要跟九皇子一同用膳。”
“可是”,前面一个侍卫正欲开口,却被他凌厉的眼神将话堪堪逼回喉间。
“额,是,属下遵命。”
大门终于被关上,幽静的大厅只剩下两人围桌而坐。
“鸿轩兄,你,最近好么?”北熠远刚出声,就觉得话说的不妥。被重重围困,任谁谁还会好呢?
“很好。”元鸿轩回的云淡风轻,似乎被困的不是自己,而是对面那个愁眉不展的男子。
“我”,北熠远不知道再说什么,一转头,看到了随从搁在桌上的食盒,“这是我特意从荣傲楼带过来的,全都是你平日喜欢的。”
他殷切的将食盒打开,推到了好友的面前。可却总觉身体僵硬,连气氛都有些尴尬。
“多谢。”元鸿轩抬眸,眼神终于不似刚才陌生疏离,有了些许暖色。。
第一百五十三章 鸿门宴()
“刚才有侍卫在,我不得不那样做,你别介意。我知道你现在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如若那些人再在你父皇面前说些什么,我恐你受到牵连。”他凝视着对面的好友,声音中透出发自肺腑的关切。
北熠远已是好久不见他这样凝视自己,再加上两人也好久不曾深谈,原以为因着现在北安煌对他的所作所为,两人的关系怕是回不去了。
可元鸿轩只短短的一句话,便让北熠远当下心头五味杂陈,喉间也有些涩涩的,想不到他身处困境,还在为自己着想。
“你,不恨我父皇?”北熠远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问出声来。
“恨什么?”元鸿轩淡然一笑,“他只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儿罢了,如果我是他,也会这么做的。”他将杯中的酒浅浅啜了一口,“若说恨,也不是恨你父皇,而是我父皇吧!”
元鸿轩冷哼一声,声音低沉有力,眼睛黑亮如电。那眸中透出的不单单是对东元皇帝的怨怪责备,还有着失望吧!
两人吃了认识以来最漫长也最安静的一餐饭,他们全都处在最尴尬的位置,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谁都不能怨的。
今年的春天来的特别踟躇,乍暖还寒。一场雨过后,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寒冷的味道,房檐下那本该冒芽的草地现在还冻得有些**,提着灯笼经过的宫女、侍人,个个都能瞧见自己嘴中呼出的白气。
今天的宫里特别安静,安静的诡异,除却当差没办法离职的侍人,其他的一概早早便回房去了。
皇宫,宣德殿。
一袭明黄的北安煌面色暗沉,有些臃肿的身体定定站在案前,低头瞧着桌上的奏折沉默不语。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北安煌侧过身,露出一张轮廓深隽的面容,唯有一双眸子利如刀刃,发出慑人的光芒。
“听说柳举已经将周边几城的兵力悄悄集结了?动作这么快,看来平素训练成果不错。”他唇角勾起,对着面前走来的男子轻笑一声。
一身黑衣加身的男子神情淡然,抬眸对上了北安煌深沉的目光,闻言接话道:“兵力全都已经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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