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前妙芷他们一行两艘船就顺着水流驶入了号称是唯一流经灵赐关的鞑鞑河,河较之先前的河道变宽了不少,而且河水看着就比较浑浊,两侧堤岸的山势明显没淀城周边的肥沃,枯草植被的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石块沙砾。
下船的渡口虽然比淀城那个“码头”宽阔不少,可依旧简陋的很,而且再走十几里听说就是一处陡峭的崖壁瀑布,所以只要航行在这条鞑鞑河的船只,到了这里都必须停下或者返程。
妙芷由宁儿搀扶着下了船,刚下船,就看到迎面而来几个将士打扮的人,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个子很高,身上的军服也较其他人的整齐,他大步上前,停在妙芷跟前拱手说道:“属下乃是东元的铁骑将军,您叫我魏尤便可,东元特意派属下前来此地迎接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位将军快请起。”妙芷早已在上船的时候便换上了来时的那一身隆重的宫装,此时拖拽着长长的裙摆赶紧将身前的魏尤将军扶了起来。
“公主舟车劳顿,今日便先在赐予城中好好休整一日,后日咱们再启程。”魏尤将军似乎很着急,没问妙芷就做了决定。
什么,后日就走?妙芷听闻只稍稍皱了一下眉头。
“魏将军,你也知道,前两日我们一行人刚遭到野狼的袭击,这队伍中几乎半数的人都丢了性命,侥幸活下来的也有不少身上带着伤,所以本公主想请将军在这里多停留几日,也好让他们养养伤,如何?”
妙芷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客气的跟眼前这位将军商量,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
对于北新这位佳和公主的请求,来自东元的魏尤将军明显一怔,他只定了几秒钟,随后拱手答应道:“自然可以。”
很好很好,妙芷漂亮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那本公主就替受伤的人好好谢谢将军了。”
魏尤又是有些诧异的应声,他怎么都没想到,佳和公主是这样一位相貌出众且优雅大方的女子,跟他们几人原先猜测的截然不同。
鞑鞑河渡口离赐于城不过七八里路,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破败的城门口,赐于城城主杜忠跟大大小小的官员十几人出来迎接。
早先跟着东元几位将军一同出了城的那辆还算华丽的马车碌碌行到眼前,刚瞧见车中迈出一只金丝绣蝶的绣鞋,十几人便已跪倒喊出声来。
妙芷自车上下来,粗略将周围环境快速瞟了一眼,摆手让众人起身。她有些心不在焉,脑袋中只想着下船时湘嫣告诉她的那条消息。
听说元鸿轩一行人住在一个名为好再来客栈的地方,跟这几位前来接她的东元将士住在一起,不知今夜她们会被安排在哪?她能否见到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儿?
城主杜忠早已为妙芷一行人寻好了住处,是这城中最大的酒楼“福源楼”,妙芷本想开口拒绝,可听说好再来客栈就在此酒楼的对面,这才点头应允了下来。
福源楼门口,掌柜伙计全都恭候多时。虽说这佳和公主只是皇上的义女,可说到底也是皇上亲封的,大小也是个公主,公主来他们酒楼下榻,怎么说也是个无比荣耀的事情。
楼门口的几人全都仰着脑袋,挺直腰板,一个个别提多精神了。
对面好再来客栈二楼,一个包房的窗户大开,窗口站着两个男子,一个面容普通,一个则是满脸的络腮胡,两人视线皆是投在了酒楼门前刚刚到达的一众人身上。
“殿下,妙芷小姐下车了。”
“嗯,我瞧见了。”
两人只做了简单的交谈,便再没了下文。
妙芷刚下车,便感觉到一抹炙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她覆上宁儿伸过来的手,用另一只手挡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回头冲着那视线的方向瞧了过去。
只一眼,她便知道楼上那窗边站着的面容普通的男子便是元鸿轩,就算容貌再怎么变化,他看她的眼神永远都不会变,始终都是那般热烈和殷切。
她对着他娓娓一笑,洁白的皓齿在阳光下散发出如玉的光芒,随后她匆匆撇过头,面色也恢复如常。
直到妙芷的身影消失在福源楼门口,元鸿轩的视线都不曾移开。谁都不知道,在他清冷淡漠的面容下,此刻却隐藏着一颗怦然欢跳的心。
就算他已经将她的种种全都深刻印在了脑海之中,可依旧挡不住今日她一袭华丽喜服加身的冲击。
她美的那般倾国倾城,站在一群男人的包围圈中耀眼突兀,元鸿轩不禁攥紧拳头,心中既高兴又懊恼。
高兴的是他能有她这样独一无二的女子相伴,懊恼的是她第一次大红喜服加身却不是在他跟他的喜宴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家宴()
房间桌前的几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殿下此刻心中的那份复杂难耐的情绪,只一言不发喝着桌上那并不爽口的茶水。
妙芷的房间本来特意被人安排在了背街的一面,可她偏偏要跟宁儿换着住,又是搞的酒楼中的伙计们手忙脚乱了一番。
佳和公主抵达灵赐关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日便传到了新晋城,虽然路遇野狼凶险至极,却被有心人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北安煌奇怪之余也没有猜忌其他,只道了句去了便好。
黄昏,昭华公主一行人抵达月落边境肥城的消息也接踵而至。两位公主都被两国各自迎亲的将领接手,那么北新这边送亲的队伍不日便会返程回来了。
北安煌拿着毛笔的手有些颤抖,即便经历过十几年前诸国大乱的局势,可他的心情还是如同当时那般兴奋异常,甚至还带着些许希冀。
昨夜跟那人彻谈一夜,所有部署他全都了若指掌,连细枝末节都商量的毫无破绽,他们精心布置,设好了陷阱,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北安煌想到这儿,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似乎都带着跃跃欲试的感觉,他手一抖,漆黑的墨汁便“吧嗒”一声掉落在桌上展开的奏折上,仔细一瞧,那被晕开的墨汁完全包裹着的竟然是一个“成”字。
他不由开怀一笑,是预兆么?这一个成字,就是代表成功吧!他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突然就想再瞧瞧他的那些“猎物。”
“来人,多满,传朕旨意,今日在流芳殿设家宴。”金丝绣龙的明黄靴子大步跨出了宣德殿,他现在手心痒得很,是该练练箭了。
新晋城,学士府。
审丰毅背着手站在窗前,眸光盯着院中原来古槐树所在的位置发呆,早先他命君哥儿将树砍了移走,却特意吩咐不要将挖走树根留下的大洞填满整平,黑黝黝的洞口就那么突兀明显的霸占着院子最中间的位置。
昨晚,他在皇宫,一夜没睡。此刻,他依旧没有丝毫困倦之意。
陈旧脱漆的书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笔墨纸砚,桌角摞着几本书,只有几张纸条杂乱瘫在桌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仔细端详上面的内容,居然跟北新皇帝收到的消息一模一样。
纤细的身影逆光而来,径直推门而入。
“老爷,东元那边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公子应该半月就会收到。”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沉声说道,脸上的笑意渐浓,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清晰可见。
在这世上,他只在乎他的儿子,即便他不能叫他父亲,他还是心甘情愿为他铺好所有的路。
此次他让他以游历的身份去往东元,就是要让他见一见他那狠心的未曾谋面的母亲,也算是他审丰毅对她的最后一丝爱跟怜悯。
他踱步来到书架前,泛着珠光的丝绒锦盒被打开,几封泛黄的信件静静躺在盒底,旁边还有一柄光滑如玉的象牙梳。
霍的,他抽出墙上的宝剑,“唰”的一下斩断了那幅只写了一个“忍”字书法的绳子。那画轰然落地,背面竟然清晰可见鲜艳的色彩。
画被拾起,原本应该一片空白的背面却赫然画着一位衣着艳丽,面容姣好的女子。她垂目低眉,执着鸳鸯丝帕的右手轻轻托着下颚,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欲拒还休,脸上泛着娇羞的红晕。
那眉眼,那身段,怎么瞧都只能是一个人,现在的东元皇后沈月烟。
审丰毅黝黑的眸光在画中女子的面容上停留片刻,然后,他一抬手,那画便落入了墙角的炭盆中熊熊燃烧了起来,而后是盒子中的那几封信。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炭盆中只剩下一摊纸灰跟那还未燃烧殆尽的画轴。
审丰毅狠狠吐了一口气,将整个身体全都放进了太师椅中,随后紧紧阖上双眸,手中握着那柄象牙梳。
他冷哼一声,又自嘲的笑了笑。
还是舍不得啊!即便他烧掉了她的画像跟信,即便他想跟所有有关于她的一切告别,可是在拿起象牙梳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又一次不可抑止的软了下来,连脑袋都不听使唤地为自己此刻的懦弱行为找了好多条借口。
就算烧掉了又能怎样,那画是他亲自为她而画,早已印在了脑海。那信,也在多少个夜夜中被自己背的滚瓜烂熟。
他睁开双眼,沉黑的眸子中竟然泛着一丝颓然与隐忍。手中的象牙梳被他松开又攥紧,松开又攥紧,接连几次,最后他居然高高举起,作势要将它摔了,可是只一闪,他又重新收回,小心翼翼放进了胸口的衣襟里。
或许,他不用这么纠结,他知道有一天,他终究会跟这柄梳子告别,跟过去告别,跟她告别。可是,不是现在,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只一次。
入夜,宫中的流芳殿歌舞笙箫,华灯璀璨,好不热闹,只是殿中弥漫的气氛似乎与热闹无关。
北安煌放下手中剩下一半酒水的夜光杯,执起盘边的玉筷夹了些小菜吃了起来,他一边观赏着殿中央的舞蹈,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坐下几人的面色,心中是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北熠宇依旧面色阴鸷,不知是不是在太子殿太久没出来见光的缘故,肤色较之以前倒是白嫩细腻了不少。
他身边的北熠远抿着唇瓣,轻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前的吃食似乎都没怎么动过。
再看主位上的兰觅云,她倒是笑颦如花,可是怎么看那笑容都觉得僵硬,而且眼神飘忽,总是在北安煌眸光扫过她的时候不自然的闪躲。
梁雨梦今日没到场,听太医院的太医回禀说是染了风寒,不能见风的。
倒是妍妃潘缈浅席间都是笑意盈盈,面如桃花,唇腮潋滟,时不时给北安煌抛个媚眼,惹得她坐下那些不如她位分高的妃嫔们醋意横生,平白多收了好些白眼。
可就是这样,她也依旧没有收敛,还是我行我素。不一会儿,她桌上的酒壶就已经空了。
底下的人越是愁眉不展,北安煌瞧着就越发高兴,他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快感,那快感升腾的很快,就好像马上便会澎湃而出一样。。
第一百三十无章 知晓()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人们心中固定的轨道行进着。赐于城夜夜风沙呼啸,可只要一想到元鸿轩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妙芷便能很快入睡,而且睡的很沉。
在这里已经停留了整整三日,东元前来接亲的魏尤将军几乎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出现,言语虽然婉转的很,可妙芷还是听出了一丝着急的味道。
也是啊,毕竟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将近一月的时日,他们几个有官职的将领可以整日无所事事待在城中,可手下三千的将士们却全都驻扎在灵赐关外,怎能不着急汇合呢!
还好昨日湘嫣带回了元鸿轩的亲笔信,她这才敢一口答应下来那魏尤将军说的明日启程的提议。
妙芷将最后一小盒明月楼的枣泥糕拿了出来,给自己倒了杯白水,起身推开了向阳的窗子。
抬眼朝对面望去,元鸿轩欣长的身影立马出现在了视线中,她嘴角微微上扬,没出声只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那笑意,就犹如春日的旭日,一点点的染暖了她的眼角眉梢,让他如春风拂柳不可思议地柔软起来。
元鸿轩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清冷的面颊顿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没回应对面的女子,却在转身的时候心中默默说了句:“我也想你。”
这几日就是这样,他们只有这简短的交流,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从来不会回应。
妙芷看着对面的窗子合上,也转身背对着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现在,她要好好准备一下,明日不管进展如何,她都要过一段躲躲藏藏的辛苦日子了。
尘土飞扬的乡野小道上,六匹马儿四蹄飞奔,在它们后面,是一辆同样行驶飞快的马车。车里坐着三个女子,皆是轻纱蒙面。
颠簸的马车剧烈晃动,可坐在中间的女子却依旧喊着“快些,再快些。”
就这样的速度连着跑了几十里,拉车的马儿突然一阵长鸣,四蹄高高抬起,马车猛地一滞,车中坐着的三个女子险些扑倒。
“圣女大人,前面没路了,要翻山恐怕只能骑马了?”高头大马上的一人拱手,朝着紧闭的车门说道。
车门被推开,随后带着面纱的霜凝诗被侍女搀扶着快步下了马车,露在外面的一双秀眉紧皱,美目中都透着浓浓的焦急。
“那就将马解下来,骑马上山。”
前面确实没路了,倚南多山,山路窄而难走,马车确实不能坐了。
前面马上的人全都下来了,给拉车的马儿卸轭,再放上马鞍。
霜凝诗在旁边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又抬头朝着头顶清冷的日头瞧了一眼。
如若不是她看到那封信,恐怕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芷儿已被封为公主,而且要被送到东元和亲的消息吧!
她不知道送亲的队伍此时走到了哪里,她只是想要见到自己的女儿,而且将她带回到自己身边。
倚南这段时间朝局动荡,也不知怎么的,王上死去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她身为圣女,一直为此事忙碌奔波,好容易将人心惶惶的朝局稳定些许,却又收到自己女儿即将嫁到东元的消息。
绣姨难道没有将她留下来的香囊交给芷儿么?不可能啊,绣姨的为人她最清楚不过了。
那么就是芷儿不愿意跟她这个娘亲扯上什么关系?所以,她才不愿意联系她留给她的人,是么?
霜凝诗越想越心惊,她攥紧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掌,心中不住安慰着被先前的念头惊得慌乱无比的自己。
不会,绝对不会,一定是她想错了,芷儿,芷儿一定是忘了,对,忘了。
她的步子踱得愈发快了,连面色都有些苍白,转头催促道:“还没好么?”
团织跟另外一个蒙面的侍女将车中几个包袱拿出来,递给了翻身上马的人,这才回身来到霜凝诗身边。
“主子,山路不好走,我跟您骑一匹马吧!”
“好”
三人陆续上马,众人这才又重新上路。
倚南境内多山多河,走水路虽快,可却要绕路,折腾下来却也不见得快到哪里。他们现在走的山路虽然崎岖,却是通往林赐关最快的一条捷径。
赐于城,好再来客栈。
冒着黑烟的油灯又被点燃了,元鸿轩坐在床边,林风、秦观等人围坐在桌前,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殿下,东元传来消息,皇上派来北新议政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林风拢了拢下颚上有些杂乱的络腮胡,沉声说道。
“嗯。”面色清冷的元鸿轩只淡淡应了一句,视线依旧定格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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