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帮素日里敢作敢当的猛士们其实都对安阳王颇为不满。但是安阳王毕竟是久经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在威望上压倒了一切。不过这样一种颤颤巍巍的内在矛盾,迟早会一触即发成为整军溃败的致命点。
方晋早先已与伙头营接过头,为苏洛陵要了个身份,伙头长信誓旦旦不会将篓子捅出去,想必方晋给了些好处。再说他为人素日豁达,与他人都相处得十分融洽,这点儿事情自然是容易摆平的了。
既然苏绾改名儿叫了苏小万,那么苏洛陵也只得跟着她改成了苏小洛。苏绾忖着这名儿别瞧在古代是个另类,到了现代没准就是潮流前线了。
篝火中举杯同欢的时候,方晋乐地四处找人拼酒,黄叶心里高兴,在伙房忙个不停。苏洛陵却只是一个人端着一碗酒,空对帐外的明月繁星,眉头深锁。
苏绾好不容易得了空隙出来,静静坐到他身边儿:“怎么了?”
苏洛陵饮下边塞热酒,唇齿之间还余留一股甘洌的味道。他低下头一圈复又一圈的玩转着手中的酒碗:“我们轻易破了阵,安阳王定不会罢休。绾绾,你可有考虑过怎么私下接近他?”
见苏洛陵一直心心念念只记挂这桩事情,苏绾心中没来由地发紧:“以后演练阵法之时,再走一步算一步,看看什么间隙能与他独处再说。我现在反而不担心能否将信送到他手中,而是担心他是否会相信我们。你实话告诉我,苏园与安阳王究竟有何渊源?”若是缘分不深,这回子就麻烦了,惹毛安阳王在先,他不将几人拔层皮下来才有鬼。若缘深的话,还可仰仗两者情谊卖个面子给苏园,说不定就这么算了,完成任务之后直奔靖南王去。
苏洛陵思索了一下:“我只知道——呃……我爹生前与安阳王交好,但我却从未与安阳王谋面。”
说了等于没说!看来他们还得在与安阳王的接触当中试探试探其对苏大人的态度。苏绾稍觉失望了些,还以为苏大人会同安阳王是生死之交之类的。哎……看来她亦是受电视剧影响太深了。
两人肩并着肩看着头顶皓月星空,许是边塞的夜景空阔,没有什么东西阻挡视线,在春风中享受这等无人打扰的月色,耳边传来帐中豪情万千的笑语,就显得心胸也随之豁达开阔起来。
浓浓的夜笼罩大地,远处山峦婆娑的身影如横在天际的黛色浮云,横卧连绵,接壤未知的领域。
不过这越是静匿的月色之下,笼罩在四周的危机就越显得狰狞。
方晋摇摇晃晃地出来,一扑身像滩泥似地烂在苏绾背上,抱着她打着酒泡嗝道:“小万……嗝……怎么不嗝……进去喝酒了?”
阵阵酒意呛鼻,苏绾一瞬间回想起当日怀煜书亦借着酒劲对自己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这时候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怕苏洛陵又起犯毛病来,于是立马推开方晋道:“方大哥,你喝醉了。”
方晋一脸迷糊,醉醺醺的眼看起来迷离如桃,又打了个极响的酒嗝,忽然身子一个打挺要朝苏绾倒下来。
苏绾见这模样接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在犹豫里,只觉得眼前一晃,苏洛陵横插了进来,扶住方晋道:“你在这儿,我送他回帐。”说着就将方晋的胳膊挂到自己身上,拖着方晋朝他的营房走去。那架势,颇让苏绾怀疑苏洛陵在公报私仇。
见他俩已走,苏绾吐了口气,默默锁视天边的一线山脉出神。
良久,有人为她披了件衣服。她回身看到黄叶静静地站在自己背后,笑着看她。
“黄叶……”苏绾记挂他的伤,便拉住他说道,“让我瞧瞧你的伤怎么样了。”看到昔日生地秀美异常的脸盘儿,如今遭风雨洗礼平添了几分男儿的结实与硬朗,苏绾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黄叶腼腆生涩地侧过头,指了指自己的伤处。
苏绾上前检视,看到伤口已经被包得好好的,心底就翻涌着莫名的酸楚。他不似苏洛陵,走到哪儿便都被前后簇拥着细心照顾,也不似方晋那般天生肉精肌健皮粗肉厚,这些都是他在生活被欺凌时的点点滴滴当中学会照顾自己,学会为自己疗伤的。亏他还笑得一脸善良,连苏绾都看得几乎要滴出泪来。
她拉着黄叶坐到地上,见他脸上因那些灰尘粘地实在碍眼,就提起袖子帮他一点儿一点儿地擦干净。
黄叶安静地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了几个字:“跟我走。”
“跟你走?”苏绾不确定黄叶在表达什么。
身后忽然“悉索”了一下,两人都朝暗处看了看,怔了少顷没见有人出来便又将视线收回。苏绾接着道:“去哪儿?”
黄叶“嘻嘻”笑着,在她掌心又写下:“你去了就知道了。”
显然他是想带她去一处地方。苏绾点头:“好吧,咱们别管其他人,去到处走走也好。”说着就起身,让黄叶领着向营地深处走去。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林间畅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林间畅浴
服役士兵不得擅自出营,这是军纪。但黄叶却拉着她越走越靠近营地边缘。
苏绾适时拉住他:“究竟要去哪儿?”
黄叶的眼神定了定,指着高耸的栅栏以外的地方对她一阵静笑。
“去外头?”苏绾有些吃惊。黄叶看起来并不是会乱纪的人,难道这阵子被方晋给带坏了?也难说,方晋前几日还偷溜出营的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黄叶学得不老实也不是不可能的。当即拉住了他,“黄叶,这事儿我们做不得,万一被发现可能要受军法处置呢。”安阳王这牛脾气,被他逮到也不定有什么好果子吃,几十军棍是少不了的。
黄叶皱眉摇头,似乎主意已定,说着就趴下身去,将遮挡在栅栏缺口处的几块大石给挪了开,大汗淋漓时又对苏绾笑笑,率先从哪个缺口钻了出去。
原来这里竟有这样一个洞口以供出入。苏绾有些惊愕,见黄叶已经钻出去了,自然也不会任他在外边儿,只得也压低身钻出去与他会合。
出了营地之后,黄叶便一路带着她沿远处山峦模糊的轮廓奔跑。夜风迎面,钻入领口竟有些跑地生出许多虚汗。
“黄叶,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苏绾皱眉,有些跟不上黄叶的脚步。
黄叶却未打算停下来,直到将她拉进了一个僻静的树林里,才放慢了脚步,牢牢牵着她,仿佛有些迫不及待似地往前面奔走去。
“黄叶……”苏绾刚想说什么,便见黄叶忽然将手指竖起做了个嘘状。她立马噤声,以为是有什么人尾随他们至此,亦或者这树林里又埋伏着什么危机。
仔细聆听了一番,没见有何异样,还在错愕之际黄叶便推着她面向了一条蜿蜒的小河。此时月清光,水涧涟,一碧河水如长长绵延的水蛇,令苏绾脑子里立刻想到了《荷塘月色》里的情景。
黄叶带她过来之意,她一下子了然了。感动之余颇有些为难:“黄叶,我知你对我好,但是……你我毕竟男女有别,若让二公子知道,恐怕说不清楚。”
黄叶听了立刻背过身去,一步步往树林的暗处退。
苏绾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躲进林子里避嫌,好让她能洗个痛痛快快的澡。黄叶的心思朴质实在,真正想到了苏绾心里去。这个时候,对一个一身邋遢的女孩子来说,洗个舒舒服服的澡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也是受那河水的****,苏绾领了黄叶甘冒违纪风险而执意换来的沐浴机会,慢慢宽衣解带,一步步蹚入了河水中。
这条河不深,堪堪能淹没她的胸口,应该只是算一段河流的分支,或者上流。河水却是极清,照着月色水上氤氲散漫的水雾,比九寨沟的湿地风情更为纯真自然。冰水入肌免不了有些刺痛,这还是初春,夜半冷霜如雨。
苏绾的皮肤都有些冻地发红,但是为不拂了黄叶的好意,坚持洗净了身子才爬上岸来,穿好衣服,又解开微湿的头发,任只剩下到肩头的发丝飞舞在夜风里。
“黄叶,你出来吧。”苏绾喊道,也很放心他是个忠实可靠的哨兵,一定到现在还背对着自己不肯转过身来。
喊了一阵,从林中深处率先走出来的,竟是苏洛陵。身后跟着的黄叶满脸窘色,低着头时,那脸色在月光下似乎能滴成一盘鸭血汤。
苏绾一下子想起出来之前那几声“悉索”的声响,原来是苏洛陵发出的。他偷偷尾随他俩至此,肯定又有所误会了,刚想解释,苏洛陵却先开口说了话:“冷吗?”
语气里不夹杂一丝一毫的责备与气愤,反倒充满了一股关切与心疼。
苏绾直觉地摇了摇头:“还好……”
“看,你的嘴唇都冻紫了。”他走了过来,轻轻用食指细细摩挲着她的朱唇,一丝丝的温暖渐渐由唇上的纹理透入心中。
苏绾诧异非常:“你……”他不是该生气该暴跳如雷该对她疾言厉色冷嘲热讽耻笑一番,然后再对付黄叶的吗?为何却是这番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苏洛陵不由她再细看,别过头似乎是在对黄叶说:“同我一起去捡些废柴来。”
黄叶点了点头,默默无声地随着苏洛陵又一次进到了林子里。
苏绾不无错愕,张口欲问之际苏洛陵便就带着黄叶一同去捡柴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立马像水流似地溢满全身,若非苏洛陵指上的温度还残留在她唇上,不然她绝对会以为自己是想苏洛陵变成善男想疯了。
过了一会儿,林中亦没传来惨叫之类的不正常的声响。苏绾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两人各自抱来一堆枯树枝,忙迎了上去,从苏洛陵手上接过:“我来吧……”
苏洛陵的目光浮起一阵如水一般晃动着的东西,顺从地将手里的干柴交给苏绾,自己从怀里掏出一段火折,打开了盖子小心吹了几下,将火种吹醒,蹲到地上抓起一根带叶的树枝点燃。不一会儿一捧熊熊燃烧的篝火就架了起来。
苏绾的眼眶微湿,想起苏洛陵曾两度在她身边架起这样的篝火,给她一种不言而喻的温暖。虽然仅仅是火苗而已,但却是能使得她的身体不再寒冷的最好东西。
黄叶将枯柴堆到地上,搓了搓手,有些显得尴尬,想起身退到一边儿的时候,苏洛陵忽然淡然地道:“你在这儿吧,我去瞧瞧这附近有什么吃的。”
“洛陵……”苏绾喊住他,唇齿之间忽然冒上来一股苦味。心里万分清楚,即便他做了一万件讨好她的事,那也只是为了一个最终的目的。眼下在兵营任务未完,他又怎么会轻易舍她呢?不过说来也奇怪,为何自己在进到营地的那一刻起,浑身就觉得怪怪的,好像前世今生曾有时空相撞的感觉。自己就仿佛真的是从一开始就驰骋军营中的,有股天生的热血在激荡。
怎么会呢?她是从现代过来的,而且还是个什么兵法武器都不懂的现代女性,怎么会对这些生有熟络感呢?
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三字诀当中的字句:扶苏叶,养龙骨。曲莲居,青黛入。文元岁,通天府。历寒水,决明断。空青门,忘忧吾。红fen身,无根来。
若“扶苏叶,养龙骨”说的是自己必须帮助苏氏,“曲莲居,青黛入”说的是自己入逍遥居的话,那么“文元岁,通天府”又代表了什么呢?
她凝眉望月,解不透三字诀当中的奥秘。突然失笑地想起金毛狮王在冰火岛参悟屠龙刀秘密的桥段,自己现在这处境,跟他老人家倒颇有几分相似的。
不过“文元”除了中药名儿,还有可能代表什么意思呢?上回苏泊生说这可能是个故事。但凡叙事都要有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的。如此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能对号入座的。但是现在似乎看起来人物是有了,时间地点却还无着落。
那么文元岁——会不会是时间年号呢?想到这一点,苏绾立刻问身旁一直别扭着的黄叶:“黄叶,今年年号是何?”
黄叶被问地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神,拣起地上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大大地抠出了“文元”二字。
果然被自己胡乱猜中了!苏绾惊愕地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死死盯着“文元”两字有些回不过神。
是了,自从除夕之后苏园便渐渐发生一些不可扭转的事情,直至被大火烧成灰烬他们搬去北园之后,她也有感觉到似乎自己的命运在悄悄转变。这些,莫不都是注定的了?
文元岁通天府——既是文元年号,那么,通天府又是什么意思?天府在哪里?他们现在所走的路,就是通往天府去的?这就是故事发生的地点?
浑身都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冰凉冰凉的,苏绾顿有种想将那几封信全部拆开来看个究竟的冲动。
苏泊生既能看穿这三字诀中的奥秘,说不定他是知道些什么的。他也为自己留了封信,别人的看不得,自己的那封总归可以看的了吧?不过他在绣囊中留下的字条言凿词明地说要按顺序送信,自己被排在了最后第二——他的意思是,让她在最后第二个知道这一切的奥秘所在吗?
苏绾又颓丧地跌坐到地上,挑起根树枝在篝火中挑挑弄弄,目光迷离地看着跳跃的火星子像烟花似地在篝火中崩裂。
“啪”一声,一根树枝烧断炸了一下,惊地苏绾猛地心魂陡跳。回转神之际才发现自己神游太虚的空当,苏洛陵已经回来了,并在篝火旁边用匕首割着什么。黄叶则一脸惨白地盯着苏洛陵看,表情十分恐惧。
苏绾摸了一下自己的靴子,发现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苏洛陵拿去用了。于是站了起来,刚想说话,见到眼前景象时顿改成了尖叫:“啊——你你你……”
苏洛陵手中未停,稍稍抬头:“别叫,想把营里的人都招来吗?”
苏绾立马止住,哆嗦着奔到他面前,终于看清楚苏洛陵满手的血究竟是谁身上的了。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旱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旱獭
只见泥地上躺着一只叫不出名儿的动物。此刻是因为它全身都已教苏洛陵剥光了皮,整个身子如同被水银法剥皮后的血尸,狰狞恐怖出于自己想象之外。一边儿躺着血,一边儿全身的经络淋巴还在一动一动地跳着,所以显得有些乎残忍。
她立刻想到了以前在菜市场里见到了摊贩现场宰杀牛蛙的场景,不过还比不上眼前场景的十分之一。牛蛙毕竟是两栖类动物,也就那么点儿血,但是眼前这只一看就是哺乳动物,所以此刻苏洛陵的脚下手上都染满了鲜血,活活像个屠夫。
“这是什么?”苏绾太过惊愕,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苏洛陵眉毛一动:“这东西叫旱獭,眼下正是冬眠后出来觅食的时间,于是有些懒洋洋的比较容易抓。”
“旱獭?”苏绾犯晕,“旱獭是什么东西?”
“你前一阵不是还吃过的吗?是一种老鼠。”
“什么?老鼠的一种?我我我还吃过?”苏绾的胃里顿时翻搅了起来,想起那夜也是这样一捧篝火,然后烤了半只畜肉——原来是老鼠肉!!!现在一看到它血淋淋地躺在这儿,她忽然胸里一闷差点把先前喝的那点儿酒都干呕了出来。
黄叶忙起身为她顺气儿,模样十分焦急。
苏洛陵微哼了一声,拖起那只肥大的旱獭往小河边儿去洗净、剖解,然后用树枝叉入肉中,放在篝火上烧烤。
起先一阵动物油脂“滋滋滋滋”的声音在火中响彻,而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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