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陵显然已看透了她的欲盖弥彰,也不想去捅破这层尴尬的窗户纸。抱着她一会儿,问道:“绾绾,我们……我们成亲吧……”
“……”苏绾的呼吸一下子窒住,怔怔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苏洛陵抿唇又思考了一下:“我想,我们该是成亲了。”
“成亲?”仿佛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苏绾顿时大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们俩该是成亲了?”
“水到渠成之事。”苏洛陵淡淡地道,也看不出究竟是何情绪。
无数的悲凉从心尖一点点渗透,苏绾摇头:“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我们的婚姻观不一样……而且,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这样,怎么生活?”
“这些重要吗?”
“如果这些都不重要,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才是重要的?”
苏绾逼视地眼神一转不转盯着苏洛陵,狠狠地盯,仿佛要将心里德那股怨恨与委屈全都从眼睛里爆发出来。可是良久,苏洛陵只是微阖上双眸叹了口气,脸上再无什么明显的波动。
“什么才是重要的——我,也不知道。”他又张开眼睛,眸底闪着一抹无奈,搂了搂苏绾的肩膀道,“你已经昏睡两天了,现在正让苏棋熬粥给你。我知你最喜欢喝她熬的粥……”
苏绾点头,他已有心避开了话题,她又何苦再纠缠这种无聊的话题?徒增窘涩与难堪罢了!他想与她成亲,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要她而已。至于要来干什么,神仙才知道!
苏洛陵起身,从床东侧的红木柜中抱出那只玉宝盒放在苏绾面前:“现在,该是看看他了些什么东西给你了。”
苏绾的手颤了一下,指尖触碰到玉质冰凉水润,在外头黄昏的夕阳余晖从窗户中落进来,洒在玉宝盒上腾升出一股幽幽暗暗的明光。她抱起玉宝盒抚了几下,仿佛想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全部都擦掉。
苏洛陵将那把金钥匙递给她:“你好不容易破解了他的谜团,怎么不想看看里面是些什么东西吗?”
钥匙一直在苏洛陵手上,自她看不见之后,从柳州带来的悉数行礼都教他一人保存着。看起来他似乎也有着急不可耐的好奇,却为何不趁她看不见的时候自己打开来看呢?反正她也不知道。苏洛陵啊,究竟你是耿直多一点儿,还是奸邪多一点儿呢?
她接过钥匙深深嵌入掌中,一股刺痛无端弥漫在全身。看着手上的玉宝盒,竟会起一丝心痛以及惶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苏泊生要藏得如此大费周章?还处处埋下陷阱……不知不觉地,已将手里的金钥匙凑到了玉宝盒的锁孔上。轻轻转了转,只听“噶卡”一声清脆的声响,玉宝盒霎时如枚含珠的河蚌一样豁开一条缝嘴来。
苏绾愣了一下,才缓缓将盖子全部打开。
想过里头有什么稀世珍宝,也想过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直到打开宝盒的那瞬间,苏绾还是发懵着的。只见里头躺着的,正是苏泊生以往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绣囊,里头藏着的是老道士给出的诗句药方。压在有囊底下的,是厚厚一叠书信。
苏绾还未傻到认为这是苏泊生留给她的情书,于是往最上头那只信封瞧了一眼,上面写着“安阳王亲启”五字。显然书信都不是给她的!
她约略皱眉,开始打开那只绣囊,掏出一卷纸来。却并非是那四句点拨用药的诗句,而是换成了苏泊生的笔迹,上书道:
绾儿见字如见兄,盒中五封信笺必亲自同洛陵一起按次序送到各人手中。
仅此一句,再无他话。
苏绾在心中发了老半天儿的懵,又左右将那张纸横来倒去看了个几百回,再无多看出一个字来。
“这……”她顿被苏泊生的这句留字给弄地啼笑皆非,“怎么让我当起信差来了!”
苏洛陵结果那张字条,说道:“并非只你一人,这上头可还有我呢!”他浅浅笑了一声,“绾绾,你该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吧?”
苏绾置若罔闻地又从盒子里掏出五封信,第一封是给安阳王的,第二封是给靖南王,第三封是给郭襄子,第四封是给自己的,第五封是给临王夫妇。她一下子有些难以转过弯来:“安阳王靖南王郭襄子,这些人是谁?”天啊……他们是葱是蒜她都一概不知,怎么亲自去送到各人手中?
还有给自己的那封排在了第四封——其意思是要在送完郭襄子那封之后才能打开来看。这不是平白教她心痒地发恨吗?
苏泊生究竟要搞什么鬼?
她一脸茫然地看看苏洛陵:“你……认得这些人吗?”
苏洛陵轻轻笑了笑:“安阳王有些交情,靖南王却不曾认识。至于郭襄子乃是一个化外之人,自然也不得认识了。”
苏绾脑袋里“吱”地一声,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出乎自己的意料。要她与苏洛陵一道将这些信送到各人手中,这……这不是为难她了吗?莫说她其实是于蓝,饶是华云英也未必认得这些人,苏泊生是从那只眼睛看出来她能办到的?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峥嵘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峥嵘始
她一下拧紧了眉毛,突然想到了什么:“太后不是将诸王侯都宣进宫去了吗?我们是不是要进宫才能找到他们?”这可不是爬几堵墙的事情,若被内廷禁军捉到可是要就地处决的。乱闯宫禁格杀勿论,她的脖子可不想跟脑袋分家。
苏洛陵挑眉:“安阳王多年来一直镇守边疆,若他一离开军营,势必会引起边陲骚乱,邻国蠢动,我想太后还没这么大的胆子。再者靖南王据我所知,乃是太后的亲侄子,封地南蛮,这回亦没有召进宫去。”
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惆怅,此二人皆不在宫里,那就势必要去他们各自的封地一趟了。安阳王是驻守边疆的,而靖南王又深在遥远的南边儿,这不是南辕北辙的两处地方吗?要是走上一遭,没有个一年半载能完成任务吗?
苏洛陵将字条重新放回绣囊里面儿,说道:“怎么,想好了没有?”
“……”苏绾这一刻心里纷乱地很,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想好什么了?”
“若同我成亲了,这一路过去就方便许多。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苏绾愣了一下:“同你成亲……只是为了路上方便一些?”她顿有点生气,“此事再无可商量的余地。就算我答应送这些信,也不见得定要同你成亲才行。你若要觉得方便就可以成亲的话,大可以横扫天下娘子军,无人来阻。”
“娘子军?”
“……”苏绾有些气糊涂了,“是,娘子军!”
“呃……”
“二公子,粥来了!”苏棋端着漆盘,看到苏绾已醒但却一脸气愤的模样,呆在门边愣了一下。旋即才笑起来,“姑娘,你终于醒了……我已经熬了粥,喝一点儿吧!”说着就向里间端过来。
苏绾顿想到若要去送信,定是有些危险的。一路上风餐露宿不说,而且碰上个什么劫匪小盗之流,岂不又让苏洛陵多花心思照顾一个人吗?自己好歹有些拳脚还能抵挡一阵,但苏棋却纯属是个弱女子了。这可不行,不能带着她一块儿走。
于是急忙将绣囊及信封放进宝盒里锁了起来:“棋姐姐……”
苏洛陵当即明白了她之意,自然地接过玉宝盒道:“快些吃点儿吧,我先去打点一下。”
苏绾胸中发闷,似乎送信之事已经成行了,她不能拒绝,因为答应过苏泊生无论如何都会完成他的遗愿。对活人说谎还可,但是对死人说谎却有些不厚道了。再者北园的气氛实在不是自己想呆的,能出去倒也好,就当是旅游吧!
目送着苏洛陵出去,苏绾凝结着眉头松不下来。
“姑娘怎么了?”苏棋在床边儿上坐了下来,似乎无心地问道,“公子手里拿的是什么呢?我瞧着真好看。”
苏绾见苏棋问了,就微微笑了笑:“只是一般的玉盒罢了,他偏要说好看买了回来。”这慌扯得有些嘴唇发干,忙顺便岔开了话题,“姐姐给我倒杯水吧,醒来还未喝过一口水。”
“呃……哦!”苏棋怔了一下,笑着便去倒水了,“姑娘,今儿晚上我陪你吧?本就说好的来同姑娘一起过夜,但姑娘却突然病倒了。这会儿好了,我就再不想离开姑娘了!”
苏棋的话似乎是在暗示她什么,苏绾心中惴惴地难受,其实也不想欺骗苏棋,但确是为她好才这样。于是只一味轻轻笑着,任她喂下满满一碗粥后,再躺下来休息。
这夜苏棋果真没有离开,就在石砖上打了地铺陪着苏绾。
兴许是这几日一直处在昏昏睡睡当中已经睡了个彻底的饱,所以夜里苏绾就变得格外清醒。怔怔望着苏棋睡在地上的侧脸,银蓝的月光柔和经床而落照在她脸上,有着细腻的纯美从她脸上满满荡漾着。
就这样丢下苏棋一个人在这儿,她亦有些舍不得。需得嘱咐于中正一声,好生照顾苏棋这样才可。于中正是个正直的人,他答应下来的事情,必定会全力以赴,不会教人失望到哪里去。
正想着该如何向于中正开这个口,陡然门外响起了一声“咕噜”的声响。
苏绾立刻竖起耳朵细听。那声音又响了几下,但随即便像被夜色淹没了似地悄无声息。
这不是于中正同苏洛陵以往接头的暗号吗?怎么这会儿在北园了还需要这般偷鸡摸狗的?苏绾诧异,便静静起来,轻手轻脚地开门去瞧。
自开了眼还未见过北园风光,更别说是夜景了。此刻万籁俱静,鸟虫俱息,天地悠悠,草木皆宁,空中只有一轮明月缺了半个,凄凄凉凉惨惨淡淡地悬挂着,甚为孤单。放眼草木之中哪里有人呢?
苏绾皱了下眉,想到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方想退进屋里去,手肘立刻被人握了个满:“走!”
“啊……唔……”惊叫一声,立刻被人捂住了口鼻。
“嘘,别出声,是我!”
耳边传来苏洛陵熟悉的嗓音。苏绾浑身僵住,心忖道苏洛陵该不会是想半夜里就直接从北园溜走吧?这可怎么说?北园的主人家才来了没几日,便突然失踪了,可不教人无端起疑吗?
还在想的当头,苏洛陵便迎头给她披上了件厚重的衣服:“嘘,你想吵着苏棋,让她也一道跟来吗?”
苏绾立马噤声,一路沉默地跟他到了前头。穿廊过巷皆是些陌生的风景,她也无心细看,不过到了前头才大感意外,原来自己一直想错了。
此时明堂高灯悬挂,璎灵同于中正二人正领着些婢子家丁焦急等着,见着苏洛陵拉着苏绾过来,这才双双展眉,露了似宽慰的表情。
苏绾却越发理解不了:“璎小姐?于大哥?”
“马儿已经备好,还请公子与姑娘及早上路吧,早去早回。”璎灵笑着迎上来,面露一副送君千里的表情。
于中正亦上前来向苏洛陵抱拳:“请公子一路保重。”
“等等!”苏绾顿悟,“我们要去哪儿?”
“去办货。”苏洛陵淡定地道。
“办货?”苏绾一皱眉,心里警钟四起。苏洛陵越说得坦然的话,就代表越有问题!她立刻从苏洛陵手上挣脱开来,“我自己会走……”又看了看于中正的表情,但见他满脸的无可奈何与企求,心便软了下来。早就猜到了苏洛陵是随意找个借口离开北园,不让人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可是心里究竟也猜不出,或者说是不敢去猜测璎灵是否知道事情真相。再或者,其实璎灵知道的,比她远远要来的多。
苏洛陵既放心将北园交由璎灵打理,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以及在苏洛陵心中不凡的地位。而自己至始至终都是被苏洛陵拖着走的,他牵往哪儿便是哪儿,绝无背道而驰的可能。这本算作是两人之间的交易吧,但是跟璎灵一比起来,就立马逊色了许多。
璎灵笑道:“劳烦妹妹同公子一道去了,公子一路寝食但有妹妹在,我们也就放心了。”
苏绾抬起眼瞥她,本想不说什么,让她去摆主母格调吧,可谁知望她一眼时,她正万分留恋地盯着苏洛陵瞧,一副要挂到他身上去海可枯石可烂的脉脉含情,就有些心里添堵地紧。一边儿慢慢穿好苏洛陵给她的衣服,一边儿冷冷地道:“走了。”
说着也不待苏洛陵说什么,就向大门而去。心中十分恶恼自己刚才的那番堵闷之觉,好像是有什么人搬起了块大石头压在她心口上似地。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千万别再因为苏洛陵而动有伤大雅的干戈。这样非但得不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还有可能将自己都逼地走投无路。
忍者——神归!
重重吐出口气,她回头笑着对众人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璎小姐同于大哥还是止步吧,我们定会早去早回的。”
璎灵一愕,干干笑道:“就送你们出门吧!”
“不必了,这么夜,你们也该去歇着了。”苏洛陵温温地对璎灵说道,又交代了后头的几个婢子一声,“你们还不快扶姑娘回屋休息去!”
“是!”
璎灵这才被“劫”住了,只得远远望着苏绾二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后脑勺少了被目光注视的灼刺感,苏绾一下子防备松懈,深深地皱起眉来。要说背着苏棋离开本是苏洛陵的好意,不想苏棋知道太多,但是这么不辞而别实在有伤姐妹之间的情谊。也不知道苏棋醒来发现她已离开时,会不会觉得自己一直在骗她。
轻轻叹了口气,这就出了北园的大门。门口一样的高灯在风中微微晃动,初春的夜空依旧如冬季般夹霜带露地冷,两个小厮牵着一黑一白两匹矫健的马冻地直哆嗦。
雪影同雪梅娘也被从柳州带到了京都,且看它们两匹马似乎状态也不错,竟能适应这么多日的跋涉奔波。雪影更添了几许彪悍与桀骜,只是露出两只黑瞳看了苏洛陵两眼,而后便再不理人。倒是雪梅娘比之先前更瘦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劳累了的缘故。
这么看着,便有些不知不觉地从马厮手里牵过了雪梅娘,仔细抚了抚它的皮毛,发现毛色依旧润滑细腻,应该饮食俱妥,就有些放心了。
苏洛陵在后面慢慢上来,亦接过雪影,回身交代道:“这便走了,诸事请教于总管即可。”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巧遇方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巧遇方晋
苏绾耳尖,听着苏洛陵的意思是将北园交给了于中正。心里不免诧异万分。不过小小的雀跃也是无法掩盖的。这么说来,其实璎灵也只是她的自我膨胀而已,事实与自己以为的总有这些那些的距离。笑着看了看系在马鞍上的诸种装备行李,发现苏洛陵都已准备充分之后,就上了马:“走吧,我怕苏棋已醒,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洛陵却在此刻深拧着眉,怀里揣着那只玉宝盒而觉分外沉重。“驾”了一声,率先打马起行。
苏绾一愣,才飞快驾起雪梅娘跟上。
这一遭策马漂泊,前途渺茫,不知路在何方。对苏绾来说,最重要的是并不清楚自己此刻的目的,是为去完成苏泊生的遗愿,还是在去往另一个颠簸狂乱世界的路上。女性的直觉告诉她,她已闻到了风风雨雨的萧瑟味道,与自己越来越近。这也是她不想带苏棋的原因之一。
可她想不到,阴谋与诡计两厢比拼,谁会搏得头彩成为赢家,全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黎元之苦,大地之生。有个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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