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就哄出了好几名花白头发,领着背箱小药童的医夫子。
苏绾奇怪,园子里头谁出了事,要召集这么多医夫子前来瞧?而且看样子,这些人似乎一时都束手无策。
正有两名医夫子摇头嗟叹地从苏绾身边走过,微风将几句轻微的嘀咕送进苏绾耳内。
“哎……怕是难逃过去了。这个元宵都过不了……”
“是啊……可惜了!”
苏绾顿时心悸,奔进门里拉住那哄人出来的家丁:“谁出了事儿了?”
家丁被吓了一跳,见是苏绾,忙拍拍胸口:“喔唷我的娘诶,姑娘你吓死奴才了。”
苏绾瞪着眼睛,心头有种强烈的恐惧。
家丁瞧着苏绾的脸色猝然变得难看,便结结巴巴地道:“稍早前大公子吃了些汤圆,没吃完多少时间,便脸色发青起来,手脚冰凉又厥了过去。这回子怕是也还没清醒过来。瞧了好些大夫了,却都说另请高明,大夫人雷霆一怒,就都给哄了出来。”
“大公子?吃了汤圆……”苏绾两眼发黑。怎么会这样?那汤圆里有什么吗?可是人人都吃得挺好,为何将苏泊生吃得倒下了?
顿时心慌慌地拉起苏棋,直奔飞鸢阁去。
一路上无论是婢子还是家丁,都是头低地极低,紧着步子飞奔在各小道上来回交代诸种事宜。苏绾不禁被这番闹腾腾急慌慌的气氛给搅地大骇,并且一联想起先前苏泊生有意无意地表示自己行将就木之时,心里不止是寒意森森,更是像直接掉到了冰窟窿里,凉地几乎要冒寒烟儿了。
好不容易穿过了那个梨阵,心急燎火地掀开皮帘要进去时,寒翠微一声尖啸顿将两人骇在当场。
只听得寒翠微咬牙切齿地道:“今儿究竟是谁出的主意吃汤圆了?”
便有个老婆子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大夫人,今儿……今儿是绾姑娘做的汤圆。”
苏绾认得这个老嬷嬷,当是上回与苏棋起了口角的杨嬷嬷。今日清晨时,方被苏绾用那些婢子教训过一回,给了些下马威,这回子就含怨在心,巴不得早将苏绾给供出来。答地不要太利索哦。
“苏绾?”寒翠微气得整张脸儿都拧了起来,立马拍案怒起,“赶紧将这贱人给本夫人绑过来。”
“是!”杨嬷嬷含着阴笑答应着。
苏绾决计不相信一碗汤圆会要了苏泊生的命,再说此刻亦不是追究责任之时,苏泊生应当在楼上躺着,当然是要先救人要紧了。可恨这个寒翠微却是一向分不清孰轻孰重之人,这回子恐怕是要将她当成个沙包泄恨了。
苏棋也是脸色发白,浑身瑟瑟发抖,抱住苏绾的胳膊有些不敢进去当炮灰。
“不必了。”苏绾自认光明磊落,寒翠微还能一刀子结果了她不成?于是坦荡进来,向寒翠微敛衽,“姐姐暂且不要生气,大公子如今状况怎样?”
寒翠微陡见苏绾施施然进门,顿时火起了眼珠子,盛怒之下疾风一般奔过来,也不管仪态如何,手起掌落“啪”地一声打在苏绾脸上,立刻半边儿脸就肿成一团,火辣辣地发疼,向四面扩散,好个魂惊魄愕。
这一巴掌,却比之前的那巴掌更穷尽了力气。寒翠微是往死里打的,若非这回子肚子里有孩子,稍微岔开点儿气,要不然苏绾准要被这耳刮子掴地倒地。
苏绾被打地眼冒金星,头脑里嗡嗡嗡地直响,甚至一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在这里,早被扇区西伯利亚了。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清醒过来,冷冷地朝寒翠微发笑:“你打够了没有?”
寒翠微气不过,又冲上前推了她一把,幸得身后的苏棋扶住,才免于跌倒。
她发疯了地道:“不够!你这贱人还有脸到我这儿来?你将泊生害成这样,你还有什么脸来见他?你滚!滚……”
“若打够了,请容我问一句,你如何知道的,是我害了大公子?无凭无据,你凭什么给我定罪?”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一百二十章 苏泊生之死
第一百二十章 苏泊生之死
“无凭无据?”寒翠微仿佛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哭笑着怒视苏绾,旋即便回身捧起一碗吃了一半的汤圆,狠狠地砸在地面而上,“哗啦”一声,汤溅四射,“这个就是证据!你明知泊生身子虚弱,饮食需万分当心,但是却在汤团里加了银丹草!你蛇蝎心肠,因为泊生不爱你便就如此报复与他。你……我要跟你拼了!”说着就要拾起地面的残碎瓷片,往苏绾的手臂上挥舞着割来。
苏绾比寒翠微总多些头脑,见她像条疯狗一样是逮着她就咬住不放了,忙侧身躲过了去,反身扶住寒翠微:“姐姐一定要相信我,苏绾定无加害大公子之心。”
寒翠微哪里肯听得进去,挣扎着甩开苏绾的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穷酸书生生下来的贱人!若泊生有什么差池,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苏绾亦怒从心起,猛吸了口气,豁然闻到地上摔落的汤圆,竟隐隐飘起一股若有似无的薄荷清凉味道。若她还没被寒翠微打糊涂的话,她记得自个儿做的汤圆都是拿桂花同酒熬汤的。这会儿怎么会有薄荷味?
“汤圆里——加了银丹草?”她喃喃地问。才想起寒翠微方才莫须有的指控。此刻,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而陷害于她的话,那就是暗地里要取苏泊生的性命了?这等假她之手,借刀杀人的事情,又是这苏园里哪个人会做的?谁会跟苏泊生这类谦厚温和的人过不去?
苏绾不知,那银丹草恰恰是苏棋放的,原是要端给苏洛陵去吃,因婢子们一时端错了去,故而酿成大祸。
苏棋瑟瑟发抖地软在了地上,两眼发直发虚,心道自个儿的阳寿,只怕要折在今日了。这回别说是寒翠微这心胸狭窄的主子饶不过她,连苏绾这等宽宏大量之人,只怕也难以保得自己了。心神恍恍惚惚地,既是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流着涩涩的几滴眼泪,开始想着如何赎罪。
苏绾道是苏棋被韩翠微给吓的,扶起了她,左右也想不通汤圆里为何会加了银丹草。这下子自己再说什么在旁人耳里,也只是强词狡辩。
寒翠微却以为她是心虚了的,冲上前去又想一巴掌掴下去,手刚扬了起来就被一只强健的手拽住,一把甩到了一边儿去:“闹什么闹?”
苏绾有些眼神迷茫地抬起头,却见苏洛陵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见她被韩翠微打得不轻,缓缓抬起手来。想摸摸她的脸。
这等狼狈的情形被他瞧见,苏绾已是难堪之极,这回子怎么还肯让他触摸到自己伤痛,赶紧退开来,将头别过去对寒翠微说道:“银丹草不是我加的,若你定指罪于我,我奉陪到底!”说着便拉起苏棋欲走。
“绾绾!”苏洛陵目光炯红,“我哥,他想见见你。”
苏绾心魂一震,莫非苏泊生也认为是自己要加害他,故此才要亲口问她?这一下不觉,松了苏棋的手,双掌紧握,难以自抑的羞辱感铺天盖地而来:“你也认为,是我要害你哥哥?”
“我没有这么说过。”
“可是你也并未相信我。”苏绾唇色开始苍白,浅浅地勾动一笑,转过身来凝望苏洛陵许久,便头也不回地上楼去见苏泊生了。
就算苏泊生要死,也决计不能这般枉死,连她是善是恶都不甚明了。再说只是一些银丹草而已,怎么会如此厉害要了苏泊生的性命呢?银丹草只是普通的药材。在现代里更融入到多种零食当中去,若是有毒的东西,sfda都是干什么吃的去了?
她也不理会后头寒翠微的咆哮,毅然上了楼,也想问问苏泊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回,是她第二次上这楼来,前一回苏泊生受她挑衅吐血晕厥,半躺在床上,这一回,却依旧是受她汤圆所牵累,而垂死床沿。她想,若这个不是个架空的时代,她一定会觉得是自己与华启光之间,生生世世纠缠不堪的劫难。
一世的追讨又一世的偿还。
只可惜,这里是个完全陌生的时代,真要轮回,也是轮回在莫名的国度里,而非她的那个现代。
她静静走了进去,竟有些手心发汗,看着苏泊生灰白毫无生气的脸对她浅浅地笑,她竟然会痛到骨子里去,想紧紧抱着他,不教这样的人世罕物消逝。
“你来了……”苏泊生唇色发白发涩,半依靠在床柱上,窗口的冷风吹起清帐漫扬,丝丝柔柔扣入苏绾的心弦。
她走了过去:“我来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苏泊生低下头,徐徐而笑:“你的汤圆……咳咳咳……咳咳……咳……很——美味。只可惜……我再也吃不到了。”
“你竟然还笑?”苏绾见这模样,似乎苏泊生毫不怪她,眸前立刻模糊。真有种心中难解的痛。
与他固然不是分外处久,但仅有的几次两人独处都是颇有意蕴的。他的温和儒雅,彬彬有礼,在棋盘上的犀利厮杀,又在夜中把酒谈心的场景历历在目。怎教她无视他的生死呢?尤其那张脸,似乎在面前的,就是被自己视作鸡肋的华启光。更融入了别同一番的情愫在里头,虽不是爱情,但说实在的,却是胜于爱情。
“身子都这般了,却还惦记吃的。你变成这样,可不都是银丹草害的吗?”苏绾道,有心不想让他再将死亡挂在嘴边。
苏泊生道:“是……是银丹草害的,并非是你。这……怪不得你……你并不知道,其实——其实寒家的秘方,同银丹草是相冲的……所以,不怪你……我不怪你……”
“……”苏绾本不想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宛如送丧似地,但听他这么说话,顿有些控制不住。即便银丹草是她放的,他也不会怪她。这……算什么道理呢?于是将头别向窗外,看着窗口那株老年香樟,掉落残叶随风落到窗下的案上。
“绾儿——我。咳咳……我弥留之际,想请你,答应我几桩事情咳咳咳……你……你过来……”
他这是要做遗言交代了?
苏绾怔愣着,慢慢过去:“你需仔细养身体,还是不要说话了。”
“呵呵……咳咳……我本道你是……是你明白人,这会儿怎么却这般混了呢?……我知道你是不忍心看我死的,但是……也不知为何,前几日,我便……便有心觉得,这一日近了。却没想到……已是近到了眼前。绾儿……我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苏泊生带了几许祈求。所要说之事已在嘴下。只是颇痛苦地看着苏绾,却还强颜扯笑。
苏绾看不下去:“你说吧,我听着。”
本以为苏泊生会将一腔衷情尽诉,却没想到,他瑟瑟发抖了几下,说道:“我走了以后……请,请代我好好照顾洛陵。我与他……其实……其实并非亲生兄弟。这个秘密苏园上下……如今,且只是你知道了……无论如何,都不可弃他而去……你,你你答应吗?”
“我……”苏绾的喉咙哽咽不止,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一旦有一日苏洛陵娶了璎灵亦或者冯宁湘的话,去留如何,又岂是自己能决定的呢?
“绾儿……你,不肯答应?”苏泊生见苏绾面有难色,便挣扎地要起来。
“不是!”苏绾忙按住他,“我答应你,这一辈子,都不离开他。”
苏泊生抿了丝笑,连连孱弱地点头:“这样,我便放心了……绾儿,我书房里那个密室……你……我……我放了……放了……”
密室?存着惠姑尸体的密室?苏绾悚然,放了什么东西?
“取出来……你……去取出来。务必……要取出来。请你要……去完成我的遗愿……可以吗?”
“是什么东西?”
“你……答应不答应?”苏泊生逼了上来,显然此事极为重要。
苏绾狠下了心,也不管那密室是不是藏了什么比惠姑更为恐怖的东西,就应承了下来:“好,我答应你。你还有何话要交代?大夫人同二公子都在楼下等你,我去喊他们上来。”眼看着苏泊生蹬腿要去了,苏绾急着要将苏洛陵与寒翠微都叫上来,好见苏泊生最后一面。
正转身欲走,左手便被苏泊生生生拉住:“不必了……独来者,自然独去……绾儿,为何……为何你我……会相遇呢?相遇如不遇啊……咳咳咳……”
他此刻的手掌尽是软绵绵地同破絮一般,只是拉着苏绾手腕的力道,却像是百炼钢成了绕指柔,又宛若藤条攀附着。竟是如何扯都扯不下来。
知道他的心思,也惊叹于苏泊生对苏洛陵的深情厚谊。说实话。他俩并非亲生兄弟,苏绾是有过怀疑的。只不过如今从苏泊生的嘴里亲口说出来,依旧免不了带了丝意外,却也并未明显表露出来。明明是他亲手送上她给苏洛陵的,到头来却感叹相逢是错。给她浓浓震撼的,是他对苏洛陵的无私,以及对自己的信任。
这般对苏氏来说的天大秘密,如何独独告诉她一个人呢?他对她,究竟寄予了什么样的厚望?那阴森恐怖的密室里,又存了什么东西?
而他们二人之中,谁才是苏园真正的主人呢?依照苏泊生一直以来对自己要求的,是对苏洛陵一生不离不弃。那么,想来苏洛陵才是真个儿苏园的主人了。只是这当中,却又觉得不似自己想的这般单纯。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一百二十一章 泄密的口角
第一百二十一章 泄密的口角
此刻苏泊生的目光已一寸寸淡了下来,含着笑意,伴着微弱的呼吸,尽这人生最后的时光,端看短暂的这辈子唯一一个才堪堪爱上的女人。
目光里是满足也罢,遗憾也罢,随即便同英魂一起消失了去。
苏洛陵轻轻地走了进来,眼眶微红,紧抿着唇,冰清一般的脸庞,像朵寒冬里初露的雪莲一般奇静。他走到苏绾身边,只对着苏泊生苦笑了一声:“你怎么能丢下我呢?”心里弥漫着浓重的遗憾与苦涩,是再说不清楚了的。
苏绾抹掉眼泪,将苏泊生尚留身体的手端正放到他胸口上,低着头对苏洛陵说道:“他已经走了。”
“没有,他还有许多事未完成,如何能走?”苏洛陵冷着脸,替苏泊生掖好被子,“即便现在走了,也定会回来。”
苏绾奇怪地看看他,心道是两人要好,苏泊生这一死,大概苏洛陵更觉得孤立无援,庞大家业压在肩上任重而道远。故此才有些情绪上的任性。就像孩子,总不肯承认是自己偷了糖吃。
她也不说什么,好歹苏泊生也得小殓换衣,让他干干净净地走吧?于是就下去喊人。怎料才对楼下的一干人说了苏泊生西去的事情,寒翠微就一下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疾言厉色地道:“你这个小贱人,还嫌害他不够,上楼去竟是生生将泊生弄死了吗?好呀,你们一个是苏园二当家,一个是蛇蝎心肠的妖精,是等着要将苏园吞了不成?我告诉你们,但有我寒翠微在苏园一天,苏园的诸种事宜还皆是我说了算数,由不得你们两个人插手!”
苏绾顿时冷笑,并且有些难以置信。这就是苏泊生的结发夫妻?环顾这飞鸢阁的厅堂,同自己来时差不多光景,只是多了几个婢子侯在一边儿,苏泊生新纳的妾室苏湄这回子又去哪里变妖精去了?她真替苏泊生悲哀。他这一生竟对人好了,却从来没得到旁人的好。
瞧瞧寒翠微如今是何等嘴脸?苏泊生的身子都未冷下来,她这会儿已扯开嗓子喊话要夺家产了。夺吧夺吧……反正这苏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