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看到有一队人正弯行着从拱门中出来隐到了竹林里,突然想起苏洛陵说的申时会有人送餐饭过来,便想下去接。目光一顿,竹林里的那条鹅卵石小道却突然像道闪电一样劈进自己的脑袋里——这,这不是一个八卦图阵吗?
苏绾有些发懵。竹林设计成这样多半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防人。再细想逍遥楼的地势,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想法:居高临下视野收容整个苏园,难道也是为了防人?
心里一下子就抖了起来,苏洛陵把自己领到这里来,莫非是想自己做他的人肉盾?
糟了,苏洛陵果然是只白狐狸!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六章 对食
一排人鱼贯入了古楼径直向后院,苏绾正好在骑楼处与之相逢,打头的便是廖管家。
廖管家一见她便面目阴沉,让开道让后头的人先过,自己留了下来与苏绾面面相对,森冷的眼神注视着她,要笑不笑要怪不怪的模样。
楼道内的油灯照着苏绾的影子参差落在阶梯上,苏绾下了两阶,低头福身:“廖管家。”
廖管家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不去侍候主子,呆在这里干什么?”
苏绾冷着脸:“主子让我熟悉熟悉环境。”
“嗯?”廖管家的耳朵尖,一下就听出苏绾话里的刺来,“你是苏园的奴才,怎么说话连句奴婢都不会说?”
苏绾咯噔了一下,按说廖管家说的是实情,苏墨一行人便是自称奴婢的。可自己毕竟是从人人平等的昌化未来过来的,受的教育老早就把这种奴性用高傲的自尊取而代之了。一时让自己自称奴婢,却是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聋了?”廖管家阴冷的哼道。
苏绾镇了镇心魂:“苏绾的主子是二公子,对别人自是不用奴婢自称。”
言外是廖管家压根不够格儿。
廖管家一听顿时脸色更加阴沉:“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看老夫不教训教训你。”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条长约半米半指粗的楠木戒尺伸到了苏绾面前。
苏绾暗吸了口冷气,仍旧直挺挺站在廖管家面前,在他挥手过来一瞬间闭上眼睛。
戒尺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廖管家手起尺子一落,“啪”地一声亮堂堂地回音,重重打在苏绾的手臂上。苏绾的手臂猛地一痛,接着便从打的地方一直麻到了肩膀。
老头子下手不带含糊,并非只想教训这么简单,怕是恐吓居多。
果然这梁子结的不小。苏绾暗暗把帐算在苏洛陵头上。
这一下几乎将苏绾打地有些站不稳,急忙用一只脚后跟顶住阶梯撑住身子,目光一扫突然就僵住了。苏洛陵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立在廖管家的身后。若是她被打之前就站在那儿了,苏绾能肯定他是在那儿幸灾乐祸的。
见苏绾僵住,廖管家喘着气也向后头看,这一看也不禁抖了一下:“二公子。”
苏洛陵“嗯”了一声,眼光落在苏绾的手臂上:“劳廖管家操心,这奴才是该打。”
果然是打之前就在了。苏绾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口,只能按住被打的手臂,射出两道针芒般的目光扎向苏洛陵。
苏洛陵却只云淡风轻地一笑带过:“本公子饿了。”说着就转身向后院走去。
“是!”廖管家极具耳听八方举一反三的慧根,马上弯腰施礼一边挥手让苏绾跟上苏洛陵。
苏绾活活咽下这口气,紧紧跟上苏洛陵。
“提醒过你离老头子远点,吃亏了吧?”前头突然传来细碎的耳语。
苏绾心口有气,偏过头不接他的话。
苏洛陵扬着眉毛,进了位于后院的膳房。
膳房内一整排丫鬟已乖巧地等候,黑红泛光的圆桌上立着各色金器银器,闪得整个古朴的膳房突然间蓬荜生辉,印在那些花容月貌的婢女脸上似乎都镶了一层金箔。
苏绾暗暗吃惊,这时苏洛陵却扭转身在她肩头猛按下来:“你陪本公子吃饭,其他人都下去吧!”
广袖一挥,丫头们便都受领了意思,低着头碎步无声地如条长蛇一般游出了膳房。
“老奴告退。”廖管家并未进来,而是在门槛外弯腰道。
“嗯。”苏洛陵已入了对门的主位,拾起银箸似乎在思考该从哪盘佳肴下手,只对廖管家含糊地应了一声。
廖管家转身之际又狠狠瞪了苏绾一眼便离去。
人去留淡然,整个膳房一下子似乎都冷冷清清了下来。
“啪!”苏洛陵放下银箸走到苏绾面前,瞄了瞄她的手臂:“如何?”
苏绾有些赌气不去理他,撞开他的身子自己坐到离得最近的位置上,拾起银箸就要吃饭。
“呵……”苏洛陵冷讽地笑了一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脾气还不小。”
苏绾半口饭噎在嘴里,突然鼻子发酸,一句话便吼了出来:“眼睁睁看我被打,你算什么苏园的二公子?”
“哼……”苏洛陵冷哼,“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我……”她躲了岂不是更给老头子借口?苏绾硬生生吞下话,眼睛一闭一张,眼泪就成串地落了下来。
孤身一人在这种何去何从都不知晓的环境里,才一天就受尽了ling辱打骂,她不是个天生受气包,谁受得了?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虽然里头的老师也不是亲爹亲娘,但好歹没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她是极个别不肯被人领养的小孩,从小就倔得要命,认为做了别人家的小孩便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一辈子都要被牵着鼻子走,所以她宁肯年纪小小就暗地里去做童工赚钱,也不愿被人套上感情的枷锁。华启光待她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可她也偏偏因为待她太过好了,便打死都不接受。她这么熬着倔着,到头来却因为这个苏洛陵而破功,还被这个始作俑者冷嘲热讽。她是上辈子欠他了,还是她就是流年不利踩到狗屎了?
擦掉眼泪,苏绾扔下饭碗就夺门逃了出去,一路奔到那口阶梯上坐下来抱住自己,才发现手臂疼地要死,肚子又饿得要命。不一会儿眼泪又蓄满了眼眶,扑簌簌地下来。要是华启光在场,非心疼死不可。一想起华启光,苏绾的眼泪更止不住,连心都疼地拧起来。
一张绣了修竹的锦帕递到她鼻子底下,苏绾挂着泪抬眸,对上苏洛陵那张冷峻的脸。
“给。”苏洛陵动了动手上的帕子,晃动出一片锦缎的反光。
苏绾铁着脸扯过来,看了他一眼,报复性地放到鼻子底下擤起鼻涕来。
“你……”苏洛陵欲言又止。
她抬眸拎起手帕:“还你。”
苏洛陵的嘴唇抖了一下,视线落在手帕上似乎有一股无奈。五个手指曲了又张张了又曲,最终还是来接锦帕。
苏绾心底一软,在苏洛陵快要碰到之际又抽了回去:“我洗了再给你。”
苏洛陵也不问什么,只是淡然地道:“先吃饭。”
苏绾再次抬头看他,他却已背过身走远了。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初见时的冷若寒霜,再见时的冷嘲热讽,直至现在,虽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出口,但这一方锦帕似乎说明着这个人的心还是热的。
怔然看着手中的帕子,那几杆修竹长立,翠色的竹叶如小鸡的爪子似地印满竹身,一瞬间竟有些觉得逼人的真实。
刺绣贵在形似神更似,这张帕子上的绿竹活活便像风姿绰影晚照里的实物。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与苏洛陵几乎冷傲的神态无比契合。
苏绾想了想,还是将帕子收好,起身再次回到膳房。
桌上食皿之中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苏洛陵在主位上正襟危坐,见苏绾进来才执起银箸,夹了一颗剔透无暇的丸子送到嘴边,迟疑了一下转手放进苏绾面前的骨瓷碗内。
“吃。”他干净利落地指示。
苏绾凝气坐下,夹起那颗丸子送进嘴里,齿颊内顿时肥香无边,口感软滑顷刻而化。她一睁眼:“这是什么?”
“取彘肉皮下三毫,不油不腻的地方,混水粉捏成玲珑丸……”
“等一下!”苏绾瞪着眼睛打断,“你说是猪皮?”
苏洛陵皱眉,“嗯”了一声。
苏绾只觉得胃里翻腾,一股恶心的感觉窜上喉口,几乎把脸都憋红了。她指着苏洛陵哭笑不得,无奈那一口玲珑丸实在玲珑,现下已经在嘴里化无,溜进了胃里。僵硬地扒了口饭,嚼烂了才咽下去,以冲掉猪皮的那股子味道,终于松下口气。
“怎么?”苏洛陵锁眉,将高脚盘中的丸子搅了一圈,“有毒?”
苏绾摇头:“我不吃猪皮。”
苏洛陵挑眉,又是冷哼不予置否。
显然被苏绾这么一搅和,苏洛陵的食欲骤减,这才吃了几口便丢了银箸不悦地离开。
恍恍然地膳房里就只剩下了苏绾一个人,这时才发觉这些金盘银盏的光芒好空虚,空虚地寂寞。
她其实,极讨厌一个人吃饭。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七章 龃龉
苏洛陵一走,苏绾便觉有些食不知味,草草收拾了桌面便去四处看看没有盥洗的地方。一找才发现膳房的左侧便是偌大的一个灶房,里头各色炊具一应俱全却全都反扣着,看来苏二公子苏洛陵虽然反骨独住,却也少不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拾撮好全部,苏绾的手臂疼地几乎抬不起来,偏偏苏洛陵一句话也不交代就走了,她连今晚哪里入寝都不清楚,于是便只能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
她出了灶房,日暮已西陲,当空一抹淡月发着银蓝的光。一半的天晚霞惨淡,另一半的天却已夜云笼罩,星眸黯闪。日月共辉倒是好看景,但苏绾却全身无力地连头也抬不动一下。
找了几个房间都不是寝居,外头的天已入夜,风无由地大了起来,吹开几扇未关的窗扉撞地“啪啪”响。静下心来几乎可以听见竹涛汹涌,一片“犀利索罗”的声音。
苏绾双臂环紧,看到二楼亮着烛光,便跑了上去。
房门敞开着,确是个三室寝居,包括了位于东边的黄杨木床正寝,西边的鸡翅木案书房,苏绾站着的中间这块类似于见客的小厅。
小厅内一张瓷实圆木桌覆盖阴刻花鸟虫鱼的汉白玉桌石,桌面一盘方形茶托,其内整齐摆放着一套青釉五彩配套茶具。北面山水玉屏玉光润泽,屏下横立一张铺有厚厚狐裘的卧榻。卧榻与圆桌正中之间架着熔熔炭火,正亮着橘色的火光,偶尔从被烧红的木炭里舔出几根火舌来。
整个室内被这盆火熏得暖意融融,却奇怪地没闻到什么炭烧味,想是在炭盆里加了什么特殊的香料掩盖了这层气味。
可见这里装饰考究,并非是她的寝居,正想退出,突然瞥见端正放在狐裘卧榻里的一叠衣物。
苏绾拿到手上一看,心顿然凉了半截。赫然是女子的珠衫罗裙,难道她要跟苏洛陵一个寝居同住?
这一想法还真是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苏绾按原位放好衣服,匆匆退出了房间,横竖等找到苏洛陵了再说。
大大小小的房间都寻了个遍,苏洛陵却好似蒸发了一样连张皮也没留下。苏绾有些气泄,出了逍遥居的古楼铜钉大门,想去苏园其他地方找找。
正转身关门,对面的温泉流里却隐隐传来了一阵捧水拍澡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这独立的逍遥居?苏绾蹙眉,寻着声音过去。
温玉般的声音乍起:“怎么样?”
苏绾一愣,停住脚步,认出是苏大公子在说话。
良久几阵捧水声滑过,苏洛陵的声音随风缓缓送过来:“老头子耐她不和。”
“咳咳……那便好咳……”
“哥……”
“我没事。咳……洛陵,龙门星象解疑直指留香书屋,我们过去便只看到华云英,这是天机,她定然对你有所帮助。咳咳……”
苏洛陵呼出长长一口气,没有接话。
这就是他们找上华云英的原因?苏绾愣在原地,手脚有些发麻。
“谁?”苏洛陵突然喝了一声。
苏绾呼吸一紧,忙向古楼内奔去,“咻”地一声似乎有石子打中她的膝盖,她趔趄着稳住,急急闪进了古楼。
一路慌张地冲上那个寝居,一下伏在圆桌上有些喘不过气来,脑中闪着刚才对话的片段,却紧张地脑袋里乱成一团麻,怎么接都接不起来。
“见鬼了?”冷冷地声音毫无先兆地出现在门口。
“啊?”苏绾张嘴惊呼,飞快转身看着苏洛陵震住。
苏洛陵衣带松懈,外头寒天冻地却好像没什么感觉,隐约露出其中小麦色的皮肤结实而强健。
“我……我……”苏绾断断续续在脑中遣词。
“哼……”苏洛陵冰霜一般的脸凝视着她,忽然从手上落下一方锦帕垂到苏绾面前,冷笑了一声,“说了洗好给我,言而无信。”
苏绾定睛一看,那块绣竹的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苏洛陵手里。她稳下呼吸接了过来,隐约想到肯定是自己匆忙逃跑的时候掉的,这下头皮更是发麻,尤其是头顶上还架着苏洛陵那一双寒彻肌骨的眼睛。
“去哪里了?”苏洛陵似是无心地问,绕过她坐到了炭盆前的卧榻上。
“我……”苏绾咬了咬牙,索性摊开了说道,“我不会帮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哦?”苏洛陵故作惊异,而后又觉得有些滑稽般地讽道,“你凭什么说我要做伤天害理的事?”
“我……”苏绾暗恨自己手脚大乱,屏息不予回答。
“过来。”苏洛陵说道,拍了拍身旁卧榻的位置。
苏绾浑身一傈:“有什么话不能这样说?”
苏洛陵抿唇,想了一下:“难道你想站着睡觉?”
原来自己真的要跟苏洛陵住一屋子!苏绾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跳进了狐狸坑,呼吸都窒住了,脸色惨白。
“过来!”苏洛陵这次说得毫无商量的余地,一个“来”字里似乎已蕴了道力量,像柄飞龙爪一样勾住苏绾,迫使她不得不走过去。
苏绾硬着头皮过去,一下便被苏洛陵勾到了怀里,一时重心不稳跌到他的****上,情不自禁地环住他的脖子,惊叫了一声又飞快松开。
“别叫!”苏洛陵压低声音冷喝。
苏绾立刻闭紧嘴巴,双目在不安之中对上苏洛陵凝着冰雪的眸子。
他的脸贴得好近!她腾地脸蛋爆红,急忙扭过头去。
“看着我。”苏洛陵冷道。
苏绾闭上眼睛将脖子扭向他。
“张开眼睛来!”他又命令。
苏绾浑身战栗,突然张开眸子:“你想怎么样?”
“哼……我又不是鬼,为什么这么怕我?”
“世界上有一种人比鬼更可怕!”
“你觉得我就是这种人?”
“我不知道。”
苏洛陵沉默了下来,呼吸轻微地似午后的细风扑落到苏绾的脸上。
正以为他不会开口了,苏绾小心挪着身子想逃离他的桎梏,却在这时他又冷冷地道:“那就赏你与鬼同住。”话毕双臂一松,苏绾整个人就从他怀里滚了下去。
“啊!”苏绾惊呼。
卧榻对面便是火红的炭盆,她此刻面门对着那堆烧红了的炭撞过去,不死也残。苏绾使力不上,只能闭着眼睛任自己的身子倒向炭盆,倏然腰间一紧似乎被苏洛陵勾住了身子,一个翻转“嘭”地摔进了卧榻内。
还未抬起头,劈头盖脸的衣物便丢了下来,随着苏洛陵淡淡的话语,他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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