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灵一愕,继而察觉到满殿寂然,才知道大伙儿这会儿都看着他们两个。当下垂首。悄悄扯了下他在木几底下的衣袍。
程东气得不轻。他同金宝这两年以来一直情同手足,金宝对苏绾是什么样儿的感情他比谁都知道。平日里那些个粗人开开玩笑也就罢了,但是真正说起来,金宝与苏绾之间只是单纯的主仆情谊。光是金宝受伤期间,苏绾并未有过失礼的关切便足以证明他俩之间的清白。他容不得人玷污这份纯洁。
他是个粗人,只道任何事情不能歪曲了事实说话,做事做人但凭着良心,那种指鹿为马抹黑于人的事情他是断然不会做的。
“程将军?”剡洛翛然一笑,“你怎么了?”
程东僵红着脸儿:“回禀皇上,贱内身子不大爽快,请皇上准许贱内退席还家休息。”
剡洛点头:“如此,还请尊夫人回去休息休息的好。璎舍人,你去唤个御医陪同程夫人回府,好好诊量一番。”
“是!”璎舍人一听璎灵身子不大好,早已急了起来,待剡洛一交代下来,立刻下了金阶,差人将璎灵给扶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拢音殿,璎舍人万般关切:“灵儿,你身子上哪儿不爽快了?”
璎灵懒懒地瞟她一眼:“程东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了?皇上巴不得我消失在这儿呢,你信他们!”那一唱一和的模样,简直让她眼睛瞧出血来,恨得牙痒痒。
因爱成恨。爱有多少恨便有多少。璎灵这会儿心中只念着,别将这股恨与什么爱不爱的扯上关系。剡洛既然失信于她,那便不是一个真正的圣君明主,这不关爱的事情。
璎舍人将拂尘往手臂上一耷,压低声儿在璎灵耳边说道:“灵儿,你放心,为父早已安排妥当。王爷他亦会助咱们一臂之力。今儿晚上便有好戏看了。”
“王爷?”璎灵狐疑。
璎舍人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嘘……此地不宜说话。我送你出宫先。”
璎灵挑眉,便沉下声儿不再说话了。
却说殿中,程东话毕,看着璎灵被璎舍人带走,便已有些消气儿了。但是那宇文南晋的这口鸟气却吞不下去。一拍桌子跳了起来,掬拳说道:“皇上,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四殿下为咱们永兴带了份这么好的礼物,末将便不禁也想给四殿下回回礼。”
“哦?”剡洛蹙眉,不知程东要耍什么诡计,“程将军备了何礼物?”
程东贼笑几声儿,“哗”地抽出胯间大刀,精光闪过,映着他那一口白牙,笑得好不奸诈。
太史公那群文官便都心惊了一下,稍稍直起劝道:“程将军,快快将刀收起来,勿让四殿下怀疑了。”
程东哪里会去理会这些老头子,又抬腿儿跳到大殿中央,大刀一挥,扫除一阵冷风,笑道:“想必大伙儿都见惯了闻音舞剑的戏码,今儿末将就让各位开开眼界,什么叫做闻音舞刀!”
苏绾心中一哽,差点儿没有笑出来。这程东实在太可爱了,怎么会想出这招来?他看来是想杀杀西狄戎的威风。便浅笑着说道:“哦?闻音舞刀?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程将军,你这刀客没有眼睛,若伤了人怎么办?”
因程东身份特殊,故可携武器进殿,这是一种莫大的信任与荣耀。而西狄戎那五个人,可是赤手空拳的,进宫的时候就卸了利器了。程东扬眉:“不是末将自夸,末将这柄刀跟着皇上披肝沥胆,身经百战,这永兴的大半奸佞昏臣都命丧于这口刀下。这口刀早就有了灵气儿,不伤好人,却专砍小人!”
“是吗?”苏绾装作兴起,“这殿中都是忠臣良将,想来都伤不到。皇上,臣妾从未见过人舞刀的,若是大伙儿都不想看舞刀。即便看看程将军起舞也是难得的一回。程将军既然已经信誓旦旦的了,若不让他舞上一回,今夜怕是要败了兴。不如,就允了他吧?”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过分的要求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过分的要求
剡洛失笑:“程东,皇后娘娘替你说话了呢,你可别让娘娘失望啊!”
“是!末将得令!”程东拧起脸,冲着宇文南晋露齿“嘿嘿嘿”地笑,“四殿下,失敬!”说着猝然抬刀,“噌”一声儿响起一片钢刀与空气摩擦的“嗡嗡”声儿,好似近地就砍到了耳朵边儿一样。
宇文南晋面不改色,抬起梨花杯中酒,向程东一掬:“程将军,请吧!”说着扬手将酒灌进喉咙里,还未放下杯子,那口刀便已如龙影般追至他手下,离他的手腕只剩一叶之余。手背上早已感觉到了刀口冷气森森的金属质感,他慌忙将手腕一翻,那只梨花杯便脱手飞了出去,直往程东面门过来。
程东大笑,退开几步,脚跟旋地转身,用刀刃在半空中飞快接住梨花杯,灌力手臂,沿着刀刃一路延伸,片刻间就卸去了梨花杯的劲道,使得顷刻间就四平八稳地停在了刀身上。他挑起眉毛,刀身一抬,凌空接住杯子嘲弄道:“四殿下忒小气儿,怎么连杯酒都不舍得赏在下一口,光丢了个空杯子过来。”话毕手下一紧,那玉剜掐金丝儿通透无暇的梨花杯便应声儿碎成了粉末,那些金丝儿早已成了麻花儿。
满席唏嘘,程东端的是好深厚的力气。那梨花杯虽说是玉质的经不得重捏,但是要一下子捏成粉末,没有个两下子,只怕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宇文南晋冷冷一笑,抄起手边儿yu体片金制鸱吻顶盖的酒壶,扬手便飞了出去。略过身边儿的一名使臣,生生刮飞了他的头发。
程东立马稳住下盘,向后下腰,左手抄起,瞬间用拇指穿过壶耳,掌心贴住壶壁立刻传来一阵温热。宇文南晋用的劲儿,竟然使得壶中的酒都暖了起来。程东愕了一下,而后笑了笑,支起酒壶就往嘴巴里头倒,灌了好几口才对宇文南晋说道:“多谢四殿下。”夹起手臂,酒壶应声飞往宇文南晋那边儿。
宇文南晋瞠目,急慌间右手立刻去接酒壶,手指还未碰到,便听到“乓”的一声儿,酒壶在凌空碎了开来。那残剩的酒水随着溅开来的金玉碎末直飞面门。他仓皇别开脸,挥袖挡开,但还是慢了一步,几片小碎末飞到脸侧,撕开了两三道血口,脸上如同被好几只虫子一起咬了一口,麻痒加钝痛。
满座哗然。
“啊……陛……殿下!”那四名使臣慌乱间起身,来到宇文南晋身前,一脸愠怒盯着程东。
一时之间大殿上的气氛够呛。
苏绾拧起眉,心道这程东下手忒也重了,怎么连那个酒壶都给震碎了。想着额角抽痛,思量着如何收场。
“快请御医!”她立刻道。
宇文南晋别有深意地向她投来一眼,嘴角慢慢浮起效益,仿佛有着一份得逞似地笑容。他挥开几名使臣,站起身,对程东一掬:“程将军武艺精深,小王佩服之至。永兴得虎将如此,难怪所向披靡。”
程东方才端起心满意足的笑脸:“过奖!”随即又跪了下来,“皇上、娘娘,末将不慎伤了四殿下,末将甘领罪责,请皇上、娘娘重罚末将。”
剡洛适才瞧见宇文南晋受伤便已心中发悸,沉下脸色看向宇文南晋:“听凭四殿下处罚。”
这皮球踢到宇文南晋的脚底下,他若是计较起来,岂不是失了西狄戎国的颜面?苏绾暗想着,宇文南晋应当不会计较才是。
果不出她所料,宇文南晋只是报以一笑,回绝了剡洛:“人谁无过,况且是小王自己不当心在先,若非程将军手下留情,小王又岂是受些皮肉伤如此轻松的呢?”
苏绾大大松了口气儿,正欲让程东回席,却不料宇文南晋笑了几声儿又说了句话,登时震惊满座。
“不过……小王却有一个不情之请,想皇上答应小王。”
他竟然向永兴皇帝提起了要求?好生大的架势。众人皆为剡洛捏起汗,若是宇文南晋漫天要价,要那座城那座池的,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要那程东卖乖有愧在先,现下可怎么得了?便一个个瞪起眼珠子,看着宇文南晋。
剡洛目光聚敛,精眸内有着另一番计较。不……宇文南晋不屑于城池疆域,他从一开始顶替四殿下出使永兴就已预谋了这个要求,程东只不过恰好让他有了个借口而已。他此次来,究竟是干什么来的?打从昨儿夜里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整整****了。难道……他竟然还没有放弃苏绾吗?
苏绾的手掌不自禁握紧座下扶手的一对衔珠凤首,屏息看着阶下坦然自若的宇文南晋,与剡洛有着一样的顾虑。
“四殿下不妨直说。”剡洛道,说地轻描淡写,丝毫不惧。
宇文南晋微微一笑,指着苏绾说道:“我要——贵国皇后——单独陪我一整天。”
“你……”剡洛瞪眼,咬紧牙关。
“荒唐荒唐……”那鹤发的太史公浑身颤抖地站起来,指着宇文南晋面红耳赤,“简直是无耻荒谬之极!我朝皇后,岂能与你独处?你你……”
宇文南晋回转身,冷冷一笑:“本王要怎么样,需得你同意么?”说着又面对剡洛,抬手掬道,“小王心事一桩,还望皇上成全,也不枉小王千里迢迢来永兴一遭。”
这意思已经够为明确的了,他此番来永兴,为的就是挣得一日的朝夕相对。可是为何这样坦然的心思,他越说得坦坦荡荡,他们便越觉得宇文南晋另有所图呢?
拿苏绾要挟剡洛割让土地?还是要再次挟持苏绾入他宇文家的门?
剡洛僵笑着,目光精深逼视宇文南晋,仿佛要从他的那张脸,淡定从容的表情里,搜寻到一番藏匿在深处的意图痕迹。
那太史公被宇文南晋呛地不轻,几要跳脚出去理论,好歹被在座的旁的人给拉住,劝其万勿激动,先看剡洛眼色才是。
苏棋愕了半天儿,怎么说这四殿下有些眼熟呢?一听他说了这个要求,立马就想了起来,脱口惊呼道:“啊……你是太子殿下……”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七十八章 酒中不见伊人初样
第三百七十八章 酒中不见伊人初样
苏绾陡震,若让这帮老家伙知道宇文南晋的真实身份的话。这些人不出鬼主意才怪,届时宇文南晋怕是难以脱身。他毕竟对她有过恩情,也不忍他被软禁永兴,忙扬声儿盖住苏棋的声音,说道:“好,本宫答应!”
苏棋的话儿未教别的人听见,可是却让在旁的临王听了个真切,顿蹙眉,冷眼看着殿中的宇文南晋一会儿,才又舒展开来,微微噙了丝笑。
见苏绾答应下来,剡洛脸色突变,轻声告诫她:“你要三思!他从前对你做过什么,你难道都忘了吗?”
苏绾压低声儿,眼神却死死盯着底下的语文南京:“别担心,现在他是在永兴,我就不信他能玩什么花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见机行事的,你放心。”
“我不放心!”剡洛断然道。
苏绾一愣,转过脸看剡洛,从那眼神眉宇之间看到了紧张到害怕地情绪。便抬手拉住他的手:“不,为了永兴,你必须放心。”说着又再转首对众人道,“先前,我曾欠过四殿下一个人情,是该还了。就是一天而已,也正好让殿下领略永兴京都的风光,尝遍京都美食,也可谓我永兴尽了地主之谊。”
宇文南晋舒眉:“皇后娘娘真的考虑好了吗?是一整天?一整天是十二个时辰……是十二个时辰,白天粘着黑夜,你要与小王朝夕相对。”
苏绾挑眉:“那又如何?难不成我永兴京都的夜景不够本宫拿出来让殿下品味的吗?”
“呵……”她可真会歪曲了他的意思。
“娘娘……请娘娘三思……”太史公老头子越发激动地连胡子都吹了起来。这可成何体统?传扬出去,这永兴的国母岂不与胭脂巷里的风尘女子无异了吗?笑话,真实滑天下之大稽啊!
“……”剡洛始终沉默着,冷冷盯着宇文南晋,四目交汇若能产生刀刃剑光,则殿中的人都死了百次有余了。
苏绾心中发寒,若是再教宇文南晋胡搅蛮缠下去,不知这殿中又会起何风云。碰巧此刻,御医进殿,在阶下顿首:“下官参见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苏绾立刻道:“快快瞧瞧四殿下的伤。”
“是!”御医抬起眼皮朝宇文南晋瞟了几眼,向他微微颔首。
“来人,伺候殿下下去小憩片刻。”她道,极不想再生枝节。
“是。”三五宫婢鱼贯至宇文南晋身边儿,向下稍一欠身,“殿下请。”
“小王拜谢娘娘厚爱。”宇文南晋说道,得胜似地在宫婢簇拥间离去。
苏绾闭了闭眼,轻嘘了口气儿。再看剡洛的脸色发青,心知宇文南晋是触到了剡洛的底线了。她叹了口气儿,对他说道:“你别担心……”
剡洛扭转过头,狠狠盯了她一眼:“皇后……可真是胸襟伟岸啊……”
苏绾渐觉不是滋味儿,剡洛这醋吃的,有些过分了。她若不顺着宇文南晋,难保他不会再出何招,令剡洛更加下不来台。他此番是打定主意要得逞的,连那堵玉屏都拿得出手,还在乎其他的吗?
可剡洛那眼神儿,却像一柄寒铁制就的大锤子,锤地她心口发痛发冷。
正是两人无言的难堪间,临王起身,向两人俯身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素闻西狄戎人无论姑娘小伙子都能歌善舞,且对歌技舞艺见解颇深。本王向来喜好风雅,在府中养了几个乐师舞娘,不知可否请这几位使臣大人指点一二?”
气氛缓和了下来,剡洛轻点了下头:“宣。”
临王笑了笑,举掌和鸣三声,一排舞姬便随即鱼贯而入。乐师其后,在席位沿外两端坐下,或丝竹或柳琴或抱琵琶或有编钟举音锤的,准备就位。
舞姬约有十余人,五彩霓裳外加特制的扁鞋,看起来个个亭亭玉立,身段儿弧线优美。大家齐身向剡洛苏绾行礼,随着一声儿编钟率先划破殿顶金穹,沉厚而悠扬地带着余音袅袅,舞姬便立刻散了开去,纷纷摆好姿态。
其余乐器随即各显神通,吹弹之间组成密密实实的一道音乐之墙,古风古韵的诠释,音效环绕,好似在大殿里装满了立体环绕音响似地。
舞姬们闻乐起舞,姿态翩翩,彩绣堆积云,又重新盛放如牡丹,广袖与黑发起舞,婀娜里又见一股风尘女子的妖媚,人聚人散之间用身体描绘出一个个趣味儿十足的队形。
苏绾挑了下眉毛,看到那些彩绸飞扬忽而想起在凤鸣台的那回,璎灵也不知是否有意地将她卷进舞姬里去,她差点儿被那些彩绸给绞死。想想亦心有余悸,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舞姬看。
陡然间,像是时光倒退一般,那群舞姬长袖向天一挥,从中飞起个额缀玲珑彩珠编制的华胜,身着一身水蓝舞裙的舞姬。也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混进去的,或许从刚开始就在里边儿了,只是顷刻换了身儿衣服。
苏绾吸了口凉气儿,觉得胸口憋闷不甚舒坦,好像喉咙上又被那些彩绸给绞住的感觉。
满座惊呼,这一个舞姬出场,顿使得那四名使臣拍手叫好,连连冲临王扬眉,大加赞赏。
随着这名舞姬的登场,其余人渐渐收却舞步,慢慢退出了大殿,豁然之间那些个云袖飞绕的场面顿被一场几位干净清新的局面多代替,全场只剩了这名舞姬独舞。
却见她摇臀摆腰,如醉态般上三步,退一步,一副小家碧玉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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