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剡洛哀叹,好端端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孰料在这种情况下会裂开,真是——羞煞人也!不过,方才苏绾为何推开他呢?他神情一定,看着苏绾的背影已经出了寝殿。
苏绾出来地有些慌张了。她背抵住门廊雕龙石柱,那九龙衔珠的浮雕冷冷冰冰地,沁出她浑身冷汗。她方才不是故意要推开剡洛的,只是——心里不舒服。提及到剡容的时候,她便如骾在喉,心里难过地想将自己撕碎。是她没有保住孩子啊,她不敢保证,会不会有第二个剡容……不想满腔的希望得来最大的失望。虽然她现在能留在永兴王朝留在这个时空里了。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生育的能力,能不能保住剡洛的孩子。
若是剡容的事情再来一次,她想,她会承受不住的。
招了人将剡洛的伤口再次处理一下,方巧她叫的正是楼御医。
寝殿的帷幔冷色,宣张着一股沉滞凝重。楼御医半天儿没有吭声儿,压首在离剡洛床十步之遥,隔着重重地帷幔有些心中发虚。
昔日的苏园二公子,他怎么都想不到如今回成为他的主子。
伛偻的腰背更显得弱不禁风的,仿佛外头的西风一扫便会“啪”地一声儿折断。楼御医咳嗽了几声儿,终于似念白般地顿首:“老臣……啊,”一想不对,剡洛如今还未正身,自己这么快就自称老臣颇有见风使舵之疑,忙又换了个口吻,说道,“老朽见过公子。”
剡洛微微哼了一声儿:“楼御医,多时不见,越发老当益壮了,语调铿锵未见老朽,怎么倒妄自菲薄起来了。”他狠狠对那改口的“老朽”二字调侃了一番。
楼御医半张脸都绿了:“咳……呃……老朽,哎……老臣罪过……”
苏绾一愣,狐疑地看了看楼御医。便掀帘到了剡洛身边,给了他一个眼色,轻声说道:“医者父母心,他虽曾做过不道之事,但仍有慈悲之心。我先时在宫中得他照料才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你念在他已垂垂老矣的份上,便作罢吧!害死惠姑,实非他所愿。”
剡洛耸了耸眉,对外说道:“你进来吧!”
“是!”应声间,帐帘一抖散下外头的日光,像把三尺寒刃劈开阴暗。老家伙面有愧色。小心觑了剡洛一眼。
剡洛吸了口气:“绾绾,你先出去吧。”
“嗯?”剡洛竟然想支开她?
楼御医十分哀戚地抬头看了看苏绾,自觉大难临头了。
苏绾轻应道:“有劳楼御医了。”便带着狐疑离开了寝殿。
苏绾一走,那隔着帐帘的逼仄之地更显得暗了几寸。楼御医一时心悸难挡,“扑通”跪倒在地:“公子,投药实非老朽所愿,请公子饶老朽残命,得以布衣回乡,老朽感激不尽。”
“嗯?”剡洛蹙眉,“我说了要将你如何吗?”微微冷笑,“还不快将我的伤口处理一下,若耽误明日朝事,你可担待得起?”
“呃……”楼御医膈应了一下,慌忙起身从外头取了药箱进来,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起伤来。
剡洛扬眉,楼御医轻手轻脚不似葛军医那般稍微显得手重,让他仍旧能气定神闲,不为所痛。
“咳……”他忽而咳嗽了一声儿。
楼御医手下一紧,顿住,紧张地冷汗直瀑:“老朽,老朽再轻一点儿……请公子再忍耐一下。”
“你没有弄疼我。”剡洛闭了闭眼睛,在想着如何将楼御医的话套出来。
楼御医讪笑:“那便好,那便好……”
“可是……不知道惠姑在服药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疼呢?”
“啊……”楼御医当即便杵住了,老心肝儿跳得几乎有些抽搐。
“呵……”剡洛挑眉,“怎么了?”
“老朽……老朽有罪!”楼御医立刻跪了下来,“老朽一直对惠姑存有愧疚,若是公子向让老朽抵命的话,老朽也绝对不敢有半句怨言……”
“是吗?没有半句怨言?”剡洛一副不肯饶恕的嘴脸,挑着自个儿的指甲瞟他,“御医大人啊……我想先太后应该不会劳师动众让你去毒杀一个无足轻重的惠姑吧?你倒是说说,先太后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这个……老朽不敢擅自揣摩先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
“哼……”剡洛冷笑,从床上撑起身子,捂住胸口说道,“是不是因为惠姑到逍遥居刺探我不果行迹败露,故而要杀人灭口?”
“啊……对对对!”楼御医忙不迭承认。
“可是……惠姑明明是临王妃,也就是我干娘的陪嫁侍婢不是吗?她又几时与先太后有所勾结的呢?”
“呃……”楼御医哑声儿了。(未完待续。)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争鸣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争鸣
剡洛闭上眼睛沉沉叹了一口气。
是啊,苏园的所有机关,八卦林、梨阵,还有红玉丘后的逃生路线都是为有一日他身份被过早揭露而设的。那一步步精巧的设计与规划,原是按着他以为的那样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进行着。可是——惠姑无缘无故地到逍遥居刺探他,却勾起了他的疑心。直到剡容惨死,他才领悟到一件事——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心隔肚皮,想要看穿,不光是时间,还需时机。有的人骗人一辈子,仍旧活得逍遥自在,有些人骗人一阵子,便被人识破。有时候无关设计演技,只能算作时间与时机相碰撞时,必然的结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些骗人一辈子的人,又岂能岁岁安心的呢?
他们心中,必有惶恐。
但有仁慈之人,便不会如此孤杀绝冷到忘记一切。所以,在发现惠姑尸体的八角亭边,有些人才会良心不安地去烧纸钱。
看来,原先他所认为的,都错了。
一山更有一山高。
可是这些事实真相,又如何告诉苏绾呢?如何启口?
剡洛沉思了。
楼御医自知剡洛已经知道真相,也不敢再隐瞒下去。他颤着声儿说道:“公子,老朽当时确实被胁迫,那药丸子是老朽带出来防身的,未有害人之意,还请公子明鉴。”
“我知道了……”他张开眼睛,忽而目光如电,“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楼御医摇了摇头:“这儿除了公子与老朽,再无他人了。”
“好,”剡洛笑了笑,“在苏绾面前,你也定要当成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你知道的这些事情,就让他烂在肚子里吧!还有,以后宫中若再有死刑,及其这些毒丸子的话,我那你试问。不要以为你可以告老还乡……我过一阵会好好嘉奖你的……”
楼御医浑身起了哆嗦,忙道:“老朽遵命。”
为剡洛处理完伤口,楼御医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开。
剡洛满意地看着楼御医仓皇而逃,心里已经肯定,主使杀害惠姑,害苏泊生自小怪病缠身,并意欲取苏绾性命,阴差阳错却令他痛失爱儿的主谋,正是——他自小觉得唯一与高高在上的皇室距离稍微近一些的,他的干父亲——临王!
好一只老狐狸啊,藏地,可真够深。
剡洛浑身热血沸腾,眼眶发热。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他不是一向淡泊明志,逍遥走四方的吗?难道那些只是表象?他内心所充满的权利渴望,难道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强烈?
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什么干爹啊,他为何会在苏夫人临产之时恰巧登门造访呢?定是送尚在襁褓之内的他出来的舍人走漏了风声,这才让他有机可乘,说了一个长达二十四年的谎言。
这一圈儿,兜的,他都觉得寒心。
那么一年又一年,在苏园里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了?啧啧啧……“咚”地一声儿,他一拳捶在床板儿上,目露火光。
剡容的仇,不可不报。二十四年的鸟气,也不可不出!苏泊生一生的残破都拜他所赐,此仇不报,他又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苏大人呢?
临王如今正在赶来京都的路上,这几天便可到达宫中,看来,他的时间十分紧迫啊。幸亏黄叶等人找到了藏在炼丹室里的遗诏,想必临王定料不到,先皇还是比他狡猾了一点儿。
临王果在四日之后到达京都,此刻前朝遗臣皆围聚朝堂。藩王不主政事儿,这虽是不成文的规定,但是皇室血脉是不争的事实。临王可是唯一与先皇有血缘相连的人啊……剡氏人丁单薄,原本其他各藩都是旁系之流,又怎能与临王相提并论。现在先皇驾崩已久,若是剡洛也是个冒牌货,这最有资格登帝之人,除了临王,还更有谁呢?
说来临王倒像是个古董商捡漏的,此刻被洛军围堵控制在在离京畿腹地百里之遥的安阳王直跳脚:“你爷爷的老子提着脑袋杀出的战果,却被奸人所吞。”悔不该当初放剡洛进关啊,没想到他竟然是先皇遗孤……自己真是瞎了眼了。
临王确是不一样的战略方针,他沉得住气,看着众军厮杀,独他隔岸观火,届时来个拾遗补缺,只要他一口咬定血书是假,剡洛的身份是假,又有谁敢驳他?
但是这段路,临王走了二十四年,安阳王却是不足三年,其实都是半斤不离八两而已。
苏棋璎灵李铁匠等人都是同临王一道过来的。苏棋这几个月不见苏绾,还未到宫门前,早已心急了起来,一个劲儿地让车夫可着劲儿地抽马鞭。一到了宫中下了马车,她便飞也似地拉着宫婢去找苏绾,好似是她拽着人去见苏绾的,还一个劲儿地抱怨皇宫大地跟什么似地,走都走不完。
苏棋在那边儿热闹开,璎灵却略显得沉冷地跳下马车,睥睨高阶之下的百级玉阶,那浑厚的质感威武的浮雕,都彰显着皇族气魄与尊贵。她的心微微颤动,扶着白玉雕琢成的,质感纯厚的扶手一步一阶地走向远处玉石金水桥的皇宫正门。
这儿……本该是她的,却被苏绾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现下她已作他人之妇,还可有什么想头的呢?她怪只怪,苏绾狠,剡洛比苏绾更狠。
眼睛酸涩,那蓄满了泪水的视线里,忽而看到台阶下,一顶棕色纱质,错着规则图案的舍人官帽,看不清脸,但从那微颤的身形里依稀可辨是个年约四十多,隐约尚见矫健的宫人。
她的心疼拧了一下,驻步停住。
临王携临王妃款款自她身边儿走过,路过那名宫人时,宫人毕恭毕敬地跪地顿首道:“参见王爷王妃,王爷王妃万福。”
“起来吧,璎舍人。”临王道,将他扶起。
璎舍人抑制不住兴奋:“王爷,公子在前殿已与众臣等候多时。”
“嗯。”临王点了点头,便由另一名小太监领着,朝里头去了。
璎灵一时愣住。
璎舍人,璎舍人……这岂不就是她的父亲?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五十二章 吾皇万岁
第三百五十二章 吾皇万岁
此时,璎舍人也恰好抬头。站立了片刻,便向璎灵招了招手:“孩子……快下来,让爹好好瞧瞧……”
“舍人……”这是一个代表着永远失去男人尊严的官爵。他刚才向临王卑躬屈膝的样子,卑微到了极点!难道这一切便是剡洛允诺给予的权利与尊荣?
太不公平了!这一切都对她不公平!
她掩住面庞忍不住哭了出来。
“孩子?灵儿?”璎舍人着了慌,莫非是璎灵喜极而泣的?刚欲上台阶上去瞧瞧,却见璎灵转身便向宫外奔去。
他大愕,这宫里岂是她随随便便便能进出的?当即就追了上去。
却说苏棋撒着欢儿似地拽着宫婢往苏绾寝宫里跑,因到的是辰时,晨露濡湿了发鬓峨眉,使她瞧起来煞是梨花带雨,掩不住那股纯真的笑。仿佛白色的梨花一样,那样美好的年华。
苏绾老早便等在了宫门口,因今日禁忌甚多,前殿不安稳,故只能在寝宫外等着苏棋,其实打从昨儿夜里便没睡好,一双眼睛红得似兔子一般。远远便瞧见那白蝶似的身影儿飞过来,她立刻迎了上去。
“棋姐姐……”
“少夫人!”苏棋漾开笑,握住苏绾的手,“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少夫人了……呜呜呜……”
苏绾胸口满满的,为苏棋的真挚所动容。掌心里细腻的女儿肤质令她觉得。年华真如似水,转眼间,她们竟已相识了三载有余。那些逝去的时间恍然间回想起,着实有些隔世之秋的意味。想那时苏棋的青涩与纯厚,如今依稀未改。
苏园的纷扰,沙场的战争,或有阴暗与残酷,却丝毫未沾染玷污苏棋。在苏绾心中,那更似她想保护好的一朵白莲,让她永远不受俗世污浊。
蓦然间,她想起那个不小心碰翻文件的,戴眼镜的小秘书,那时转世后的苏棋,仍旧清颜不改。
她轻轻吸了口气:“我这不是好好地吗?”
苏棋是担心苏绾那个“旧疾”,想她总是为剡洛豁出命去的姿态,让她觉得有些被抛弃了。抽抽噎噎地道:“好什么好,你瞧你又瘦了。这会儿我非将你养回来不可……”
“好,都依你。”苏绾无奈。拉着她的手儿慢慢往寝宫里走,“苏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大伙儿都好么?”
苏棋抹掉眼泪:“好好地呢……不过,就是璎姑娘不大好。整日愁云惨雾似地,想必是因才成亲,程将军便与军北上的缘故。她觉得委屈了吧……”
“嗯?”苏绾揪起没,忽而心里一番愧疚。璎灵她哪儿是因为程东觉得委屈呢!她是因为不甘啊……她转身向外头看了看,“我正纳闷儿呢,怎么不见璎姑娘呢?我让人将她也一并领来的呀?”说着便斜睨方才带苏棋过来的宫婢。
那宫婢乖乖巧巧。不足及笄之年,细腻的黑发盘绕成两个圆髻,缀上琥珀色的纱料宫花,依稀可见几分美人胚子的模样。她被苏棋拉得一路差点儿飞起来,这会儿气息尚未安定,经苏绾若有似无地一问,陡然惊了一下,茫然地有些欲哭无泪:“奴婢……奴婢不认得……璎姑娘啊……”
“呃,都怪我心急,一时没顾到璎姑娘。”苏棋苦着脸。
“嗯,不碍事儿,这么多人,丢不了她的。”苏绾笑了笑,早就猜到璎灵是不会朝她这儿来的。她想了想,便又对那小宫婢交代道,“去,让人四处寻寻。若找到的话,就将璎姑娘领到前殿配房等着,她是程将军之妻,理该由程将军亲自接回将军府里去。”
“是。”小宫婢赶紧低头应着,一番小碎步地去了。
双莲这会儿正伴着苏绾。她一见苏棋,便心知这可是个不得不哄着的主儿,立马眉开眼笑地低身福礼:“双莲见过棋姑娘,棋姑娘金福。”
苏棋头一回被人捧着,愣了一下,忙伸手去扶:“呃……不要多礼啊,我,我也只是……”她刚欲说是苏绾贴身侍婢,双莲却已截了她的话儿,兀自说道,“棋姑娘一路辛苦了,奴婢已备下早膳,少夫人执意要等姑娘来了一起用。姑娘请吧……”
“呃,”苏棋看了看苏绾,苏绾脸色一正,她便点头,“好,谢谢了。”
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棋这会儿真是深有感触。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伴仙的鸡犬可能真的是碰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了。
双莲打前儿带路,苏绾便与苏棋两人在后头慢慢闲庭散步似地。园中有些盎然的秋菊,风吹花盘摇动,叶瓣********的露珠似凝结的冰晶,将整座园子都罩上了一层似雨后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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