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捂着腹部的剧痛,滴滴鲜血涓落仿佛在抽走生命。她咬住唇,知道下唇被咬地发白,脸部的肌肉有些抽搐,她才说道:“不会。我答应了你,不会动这宫里的任何一条性命。我答应了,就能做到。”
怀煜书“咦”了一声:“你不希望我死吗?可我并未答应你,不去争取那个位置啊!”
“你……”苏绾别过头,闭了闭眼,缓缓说道,“即便你不答应退出战局,我仍然不会让人伤害这儿的每一个人。只要是洛军最先到达宫中,我便可确保所有人的性命!”她扭过头来,冷笑,“不过若是安阳王的人先入了宫,我就不能够保证了。”
“你的意思是,只有他,才能让我们都活命?”怀煜书淡然一笑。
“不错!”
“你瞧瞧,你要的是这个东西吗?”怀煜书仿佛掏出张汗巾似地从怀里将那张黄帛拿了出来,在苏绾面前抖了抖。“是不是这张遗诏?”
苏绾眸色发深,也不敢轻易去夺,只是冷冷回眸:“我说是,你就会还给我吗?”
怀煜书倒是错愕了一下,错愕于苏绾的镇定。他忽而有股恼怒,扼住她的下巴:“为什么你不要求我给你?”
“呵……这样,你便可以以此要挟我了?对吗?你以为,我会求你吗?啊……”话未完,怀煜书早已恼羞成怒,一把扔掉黄帛,将手掌打入苏绾腹部的伤口。狠狠一拧,瞪起眼,“求我吗?说不定我会考虑不将这张黄帛烧毁。”
“哼……呃嘶嘶……啊……怀煜书——你烧吧,你以为烧了它,剡洛的身份就可以不公诸于世了吗?你以为烧了它,你就可以变得名正言顺了吗?啊……怀煜书……我看不起你,我……你,住手!”苏绾浑身都抽搐起来,痛得眼泪纷纷,却又倔强地看着怀煜书。她的双手握住怀煜书的手腕,想将那只魔掌从自己的伤口上扔开,可是毕竟没有力气周旋。
她的手背发白发青,血管淙淙流淌着青红的血液,似乎看得到生命的奔流。怀煜书低下头看到自己满掌的鲜血,那带着残忍的猩红,将他所爱之人的生命在一点儿一点儿地侵占,在耗费,在流失,在——剥夺!他的手一抖,飞快收了回来,凝眉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苏绾少了支撑,一下子倒入床内,伏在床上战栗。听闻怀煜书如此一问,似乎不假伪装,有着那两三分的诚心,不禁错愕十分:“你……你说什么?”
怀煜书逼迫的眸光逼视向苏绾,笑道:“我跟他不同。他爱你,会将你丢进这穷凶极恶的深渊里,让你历经痛苦危难;我爱你,我会想你好好的,一世平安。”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苏绾有些哭笑不得:“你……你忘了我这道伤是怎么来的?”睁着眼说瞎话,还说得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好像——好像他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怀煜书的脸色慌了下,而后低垂下头:“是一时错手,我不想伤害你。”
“好吧好吧……”苏绾撑起身子,苍白地嘴角浮了抹笑。“那你刚才……咳……是在试探我?”
“嗯!”
“你……”真是太理想化了。她要是受不了折磨挂了怎么办?苏绾不知道怎么面对怀煜书了,想笑,却更想大哭一场。
怀煜书抬眸:“你放心,我未将此事告诉我爹。”
“我信你。”
“真的?”
“那你得告诉我,我的同伴都在哪儿?”苏绾狡黠一笑,知道自己已经完全俘虏了怀煜书。他的忠诚,会是属于她的,而她唯一的责任便是要尽快将此事传递出去,让剡洛势必不能造成一丝一毫的杀戮。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三十一章 劝降
第三百三十一章 劝降
怀煜书叹息一声:“我不懂,那皇位,究竟有什么好?为何连你都如此想得到。”
苏绾摇头:“不,你不会懂的。有些人为皇位,是想权倾天下问鼎人间,可是有些人为皇位,是为苍生百姓,是为国祚基业。怀煜书……你想一想,太后让你成为帝王是为了什么?你只不过是她日后的傀儡而已,就似先帝一样……”
“呵……”怀煜书轻笑,“你一点儿都没变,总是想救我们这些濒临颓丧,挣扎在痛苦与安乐之间的人。你看到的东西,和我们始终不一样。苏绾……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苏绾笑了笑:“那我谢君蒙爱了。我的同伴呢?”她捂着伤口,再不想同怀煜书废话下去,她只想快些找到郭襄子他们,然后同璎舍人联系上。那双莲口口声声应答下的事情,到如今都没有个兑现的,苏绾在心里摇头,看来这宫中之人实在是信不得啊。
怀煜书面露赧色:“你那些同伴……我无能为力。如今都在太后的炼丹房里,那老头自称能炼得出天下奇丹,能令人返老还童容颜常驻,真是不知死活。苏绾……他真是你的同伴?”
“呵……那自然是的。”怀煜书是不晓得郭襄子的本事,他那般说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天花乱坠,那就是吹的牛皮,不过只是想误导太后之流罢了!
怀煜书皱眉:“幸而我将你们分开了,否则你便让他给害死了。”
“嗯?”苏绾一愕,“此话怎么说?”
“太后懿旨,若是七日之内炼不出丹药,斩立决。”
“七日?”该死的郭襄子,这回玩的忒也过分了些。怎么一下子将时间给缩成了七天!她心中一紧,又问道,“还剩下几天?”
怀煜书想了一下:“五天。”
五天?!苏绾闭了闭眼,她真想现在就将郭襄子给踢出宫去。
“苏绾……当日我饶过你们,今日我但求你们一样放过我爹娘,放他们一条生路。我亦不欲称帝,这樊笼般的日子非我所想。呵……只是很可惜,走在同一条路上的我跟剡洛,你自始自终选择的都是他。苏绾……你就没有过一丁点儿地动摇吗?”
苏绾愣了下,呆呆看着怀煜书。说有吗?但事实是没有。说没有吧……可想怀煜书定是难过异常,伤了自尊的。她想着,有些为难。
怀煜书笑了笑:“我知道了。”他转过身,仰望外头的天际,有抹沧澜浮云,“方才……我并非故意的。你的伤其实不深,我也是一时失了理智才至如此,对不起……”
“呃……”苏绾无言,沉默地陪他看着天际流云,怅然风残。
“你想在洛军进京时,打开宫门对吗?”他忽然问道,语气很平静,再不似先前那般。
“嗯。”苏绾老老实实地点头,“你可以帮我?”
“呵……”怀煜书笑着转过头来,“你未免也将我看得太过重了。我可以对你们的事情不闻不问,也可以在要紧时刻救你们……可是要我放敌军入宫,这事儿……我若做了,岂不是不孝子不忠臣?忠孝都不全了吗?”
“乃父误入歧途,如今又国祚动摇,你引洛军入宫并非不忠不孝,而正是大义所为。剡洛不是别人,他是宗室嫡亲的皇家血脉,他有这个资格回到京都回到宫中。没有任何人能剥夺他的这项权利……怀煜书,你并非糊涂人,往日……是你爹误了你。若你诚心投靠的话,洛军一定欢迎之至的。”苏绾晓以大义,以望怀煜书能助她一臂之力。
怀煜书凝眉,眼神有些发呆:“误了……我的一生啊……呵……这天下,除了剡洛,谁还更有资格坐上那宝座呢?我想考虑一下,考虑一下,我该不该帮你这些。”他转身走了几步,微微侧首,“苏绾,若是洛军进宫一旦有屠戮之事发生,你预备如何?”
“……”苏绾懵了一下,在心里百转千回,而后才答道,“我会以死谢罪。”
“若是安阳王冲开了宫门呢?”
“所以,你一定得帮我才是。”
“……”怀煜书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你好生休养。”便慢慢踱了出去,身影照了层明光,有些被羽化一般朦胧明亮。
苏绾眯起眼,不经意“嘶”出了声儿,方才还未多少察觉,这会儿伤口疼得越发厉害了。她侧身将头支到瓷枕上,眼角发酸。
不待多少时间,双莲终于引着楼御医进门,急慌慌地道:“御医,快些快些,廷尉大人可要怪罪的了。”
楼御医的驼背如蜗牛壳似地,脚步也越发不利索,看来是真的老了。他慢慢挪移至苏绾近前,打前儿一探:“哎呀绾姑娘……怎么……怎么如此厉害了?”
苏绾哪里好意思说是怀煜书折腾的?于是只是淡淡笑了笑:“劳烦御医大人了。”
“哎岂敢岂敢。”楼御医客客气气地道,一边儿从医箱里已经取出了好几个药瓶子,各个打开闻了闻,见对了药性,便着手处理苏绾的伤。
一直到午时,楼御医才满头大汗地由双莲领着离开。苏绾昏昏沉沉,午不食水不沾,半晕半睡过了这日。
即便是梦中,苏绾抖不忘将那郭襄子骂上百遍。一边儿算着时间,只剩下了五天。五天啊……五天之内一定要拿到直入宫门的通行令,但是如今她连通行令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如何能盗取得来呢?而今又受伤卧榻,实在是雪上加霜。
傍晚时,她又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窗外的红云低浮,残阳照透窗扉,落到地面印照出两块菱形橘红的光斑。那红彤金云有致地印入苏绾的黑瞳里,像燃起的两把希望之火。
床头矮几的药香酴醾,她轻轻抽了抽鼻子,忽而回忆起遥远的那些时光,苏园里,剡洛总是对她的伤口亲力亲为,汤药侍奉。那样的日子,自己曾经排斥过,怨恨过,但而今一一想起,唯一剩下的却都是怀念。怀念那样的剡洛,那些汤药,那一声声低唤与捣药。
“姑娘?”一道陌生的声音透过青曼传了过来。
苏绾眉头陡然蹙起,这声音乍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三十二章 璎舍人amp;璎伯父
第三百三十二章 璎舍人amp;璎伯父
一张干净异常,却已有几分沧桑老态的脸浮出帐幔之间。弯曲的手臂上半垂着拂尘银白的鬃须。
苏绾讶异地将来人上下都打量了一遍,一股熟悉感涌了上来,可是却忘了究竟在哪儿见过。她微微撑起身子来:“你是……”
他赶忙来扶:“哎哟喂,绾姑娘,你可得仔细着些儿,别磕着了再。”
“呃……”苏绾蹙眉,“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她朝外头瞧了瞧,双莲似乎不在,这个时辰想必是去传饭了。她又将目光转入来人脸上,仔仔细细在脑中搜索了一番,忽然明光一闪,讶异地道,“璎……”后边儿的称呼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称他璎舍人还是璎伯父。
璎舍人“嘘”了一声儿,向窗外望去,而后才舒了一口气儿:“咱可得小心着些,不能让人给发现了。绾姑娘……自上回匆匆一面,如今才是我二人正正经经说上话吧?总是听他人嘴里说起过姑娘,却一直不曾与姑娘有过相谈之缘,杂家还在心里头遗憾呢……”
听到璎舍人自称杂家,苏绾忽而说不上来的一股难受。几乎有些心虚地不敢去瞧璎舍人的脸。璎舍人大概还不知道,璎灵已经嫁给程东了,这辈子是坐不了后位的了。若他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她苏绾的出现的话,不知还会不会同她说这番肺腑之言。
察觉到苏绾有些心不在焉,璎舍人停止了寒暄,问道:“绾姑娘?你真的只是磕伤的吗?”
苏绾愣了下,含糊道:“啊……嗯,是磕伤……”谁会去说那是怀煜书误伤的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她也并不了解璎舍人,只是因为他是璎灵父亲的缘由,对他颇有份复杂的感受。
为了剡洛,入宫做起了舍人,而那时,璎灵想必也才呱呱坠地吧?难怪,她恨呢……遗恨于她。不经意地闭上眼睛,忽然看到璎灵那双逼人的水眸闪耀着愤怒的光泽,瞪着她,仿佛在用眼神一刀刀凌迟她。
被那眼神一瞪,苏绾豁然睁开眼睛,吓了璎舍人一跳:“姑娘……灵儿,她可还好?”
苏绾越发觉得嘴巴里没味儿了,简直有些难以启齿。
“嗯?”璎舍人疑心了,“灵儿不好?”
“啊……不不……”苏绾摇头,“璎伯父,姐姐她很好,你别担心。你们父女俩,很快便能见面了。到时候好与不好。您一瞧便就知道了。”
璎舍人“呵呵呵”地笑开:“自打灵儿——这么高……啊,不对,是这么高的时候见了一回,便就再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她现如今生的如何模样,是否同她母亲那般美丽。”他一边儿感怀着,一边儿笑地很委婉。
“姐姐若知道您如此记挂着她,她定会开心的。”苏绾道,仔细听了一番外头的动静,问他,“璎伯父,您怎么……咳咳……咳……找到找到这儿来了?”
璎舍人一愣:“双莲那丫头碰着我了呀!”
“哦……”原来双莲还是将话带到了。也幸而璎舍人是个明白人,听得懂她的话外之音,否则,她就算坐死也等不来他呀!她笑了笑,“璎伯父,实不相瞒,我想拿到入宫的通行军令。”
“你想放洛军进来?”璎舍人错愕。
“不错。”苏绾道,“这样……便不会伤到任何一方。”
“可是太后跟丞相大人……”璎舍人难以启齿。眼神儿稍稍觑了眼苏绾,小声说道,“你预备如何?”
苏绾眼珠一转,笑道:“还是伯父有胆识见地。敢问伯父,你见得到如今在太后炼丹房里的几位丹士吗?”
璎舍人听后一愣,半晌才笑出了声儿:“却原来那老头子一干人,也是你的人?好好好啊……绾姑娘,你果然同杂家听说的那般,果敢又聪慧。”
苏绾心里想到,大概是郭襄子太自作聪明了吧?倒好像把她说地如何慧眼识珠似地。不过还是偷乐了一把,附到璎舍人耳边一阵嘀咕起来。
璎舍人连番点头,偶尔露出讶异神色,待苏绾一解释,便又眉开眼笑。最后起身道:“那杂家便先去了,姑娘你且好生养着。”
苏绾隐约听着双莲已经带人进来,便咳嗽了几嗓子,朝外唤道:“双莲……双莲……咳咳咳……双莲……”
“哎,姑娘!”双莲拨开青帐而入,一见璎舍人,有些讶异,“哎?璎舍人今儿怎么大驾光临啊?平常底下人请都请不来的呢!”
璎舍人眉梢儿一挑,将挂在手臂上的拂尘随空扫了扫,尖着嗓子说道:“还不是你这丫头上回说的吗?杂家多少年没探亲了,这回子好不容易有个老乡进来,自然得来会上一面儿了……杂家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好好好……”双莲讨饶,“哎,舍人要不在这儿同姑娘一起用膳?”
“不了,”璎舍人斜眼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对双莲道,“既然姑娘已要用膳,那杂家就先告辞了。”
“这么快便走了?”双莲笑地极其官方。
苏绾也轻道:“不再坐会儿了吗?”
“不啊,太后身边儿少不得我同连舍人。而今连舍人一直卧病在床,那里里外外的事儿还不得杂家一个人担待着?出来地久了,难保太后要上脾气儿。走了走了……姑娘啊,你仔细着休息啊。”璎舍人一番话说的既似炫耀又似无奈,那表情拿捏精准地让苏绾实在叹为观止,仿佛活生生个李莲英。
后宫之中难免都是些资格老的舍人们到处张扬,拼着自个儿身后的台子高调异常,这已非不鲜。再说这儿谁的腰杆子硬得过太后?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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