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原本,我是想与王爷你好好叙叙旧的,如今王爷似乎是有要事在身,那……我就不便挽留了。”剡洛道,语气轻轻柔柔的,但是听到安阳王耳朵里却是十分地欠揍。
果然,安阳王脸色怒红,厥着两片嘴唇站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千里迢迢约老夫过江,目的何在?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俩夫妻的斤两老夫也不是没有拎过,有什么花招,但管耍出来,老夫怕你们不成!”
“啧啧啧……”剡洛越发轻松起来。正巧金宝唤的人过来,一一上了酒菜。他笑了一声,起手示意安阳王稍安勿躁,“既然来了,喝口水酒再行离去也不碍。”
“你……”安阳王气地要跳脚,他摸不透剡洛此番作为的目的,他如今觉得自个儿似乎被耍了,他像是个游街走艺遛猴的杂耍一般,分外难堪,老面子都给丢光了。
偏剡洛依旧气定神闲,握起翠色的酒壶,往安阳王的玉盏里倒了杯清酒。
安阳王当即脸色发白,疑心那酒里有什么噬骨吞心的毒药。
剡洛浅淡地笑过,抓起那个玉盏仰头便将整杯水酒都灌进了喉咙里,在那狭隘干涩只余无限寂寥的喉管里,浇下了一杯酣畅。
自从苏绾离开,他多想借酒消愁,可……一想到他所爱的人正在遥远的北方等着自己,他就强迫着自己清醒下来,滴酒不沾。安阳王过来,倒是一解了他的酒渴,煨了他清寒的相思之寂。
一杯酒下去,顿然打消了安阳王的疑虑,他这才渐渐松下了表情,不动声色地端看剡洛。
剡洛挑眉,起手将酒满上,递给安阳王:“王爷大约还记得。我是如何入关的。承蒙王爷关照才有晚生的今日,这杯薄酒,聊表谢意。王爷,请吧!”
安阳王一顿,剡洛不说这个还不打紧,一说,就立马将他的窝囊气给勾了出来,悔不该当初将他的兵力留在西疆,这会儿自己连老窝都回不得了!也从未料到过他年纪轻轻便有能力引领百万大军,连同他都不得不忌惮着,受他掣肘。
现如今天下三分,多数藩王投奔到了剡洛的门下,安阳王不得不为自己考虑啊。他心中度量着,慢慢捏住剡洛递过来的这杯酒,那沁凉的触感透过指尖直窜上心头,他不经有些瞠目,丝毫不敢放松对剡洛的警惕。
剡洛淡笑,酒气熏红了脸,那薄酒不薄,都是他们军中自个儿酿的烈酒啊。他为自己也添了一杯,率先饮尽。翻了个空底儿给安阳王瞧。
安阳王见剡洛爽快,自己可不能输给后辈,故也仰起头来一口饮尽,举起袖子揩掉嘴边的酒渍,说道:“苏公子,此番邀请之意,还是直说了吧。你我都是旧相识,知根知底儿的,有何话说不开的呢?”
安阳王可并不知道剡洛的身世,还是被蒙在骨子里,若是知道,这恐怕就得立马逃回江北去了。
剡洛的指尖轻轻勾弄着玉盏,话题才进入到他想要进入的地方。他抬起头来,笑道:“实不相瞒,晚生想请王爷共谋大事儿。”
安阳王眯起眼,那白花花地两道眉毛像两条肉呼呼的花蚕。他止不住嘿嘿笑着问道:“什么大事儿?”
“我们……联手北上如何?”
安阳王到底是老谋深算,胡子一撇故意装作不大愿意干的模样,板起来脸来说道:“你这不是拿老夫打趣儿吗?你兵多将广,粮草丰厚,缘何要同我联手?你自个儿不就可以直接……”
“入秋了……”剡洛忽然打断安阳王的话,“入秋后,江南的粮食可都是两收的,我这儿粮草确实丰沛,可是,我毕竟是王爷您领进关来的,若我单独北上,岂不名不正言不顺吗?”
“嚯?”安阳王吹起了胡子,“你小子便就这么明着胆儿地利用老夫?老夫也不是三岁的娃,我若同你一道北上。岂不那些好处都让你给占了?”
“王爷,我话还未完呢!”剡洛瞟了他一眼,续道,“如今江北临秋,很快又是冬季,那儿可没什么补给给王爷作为后盾的。王爷若不是同我联起手来,岂不让那些将士百姓都活活饿死吗?再者……北上自然是公平的,你我谁先打开宫门,谁,便入主永兴!如何?”
安阳王一愣,既是被剡洛戳到了软肋,又被他的公平之选给****住了。静了良久,才干咳了一声儿:“咳……这个……”完全是他在揩油坐顺风船,这苏洛陵的脑子里再琢磨着些什么呢?
这天大的馅儿饼,安阳王一时还不敢去啃。
“王爷,我也不求您立刻给我答复,三日后,若您同意的话,便令人撤了江防如何?你也瞧见了,我江南的江防如今可是空虚的,实实在在的空虚的,这——够诚意了吗?”剡洛客客气气地道。
“哈哈哈哈哈哈……”安阳王大笑起来,“好!三日之后老夫再行答复你。君子成约一言为定!”
“好!”
“啪!啪!啪!”三记对掌明誓,在夜空下脆地如昙花盛现。
目送着安阳王趁着夜色离开,金宝护送几人到江边上船,再又折回小院儿来的时候,剡洛正兀自对着雨后茫茫幽淡的夜空醉饮发呆。
“公子,”金宝嚅唇,有些皱眉,“公子,已经将安阳王送上船了。”
“唔……”剡洛的杏眼迷蒙,撇过头看向金宝,“走了?”
“是的。”
“好……好啊……”剡洛喟叹。“果然事事都让绾绾料中了,那安阳王端的是精明无比,与之周旋颇费周章啊。金宝,来……坐下,陪我喝一杯。”
“公子,”金宝蹙眉,“夜已深,你还是进屋休息吧,这几日可不得大意,江边得时时盯着才成,恐防有变。那老贼可不能放太多心的!”
剡洛眉梢微挑:“你是信不过我了?”
“属下不敢!”
“呵……金宝,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敢觊觎主上老婆,那叫“不敢”?剡洛始终是介怀啊,无比介怀!
金宝的脸色顿红,僵着就这个话题无言以对。
剡洛又说道:“过来吧,今夜你不是属下我也不是公子,咱们,只是深爱同一个女子的两个寡人。我最后以公子的名义命令你,立刻给我过来!”
金宝一愣,继而嘿嘿笑着,小跑过来,在剡洛对面坐下:“我早瞧着今儿是程将军喜事想大喝一顿,却被于参将给派遣了出来,一丁点儿喜酒都没沾上呢。”
剡洛的目光闪烁,举起玉盏对着半空,问道:“外头热闹吗?”
“热闹啊……”金宝头一歪,抓起酒壶将玉盏添满率先尝了一口。
“那你可知,如今中正在何处?在干些什么?”
金宝有些雾水,素日里倒是聪明,可这会儿也不知道剡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剡洛有些叹息,微淡的语调缓缓叙述道:“他喜欢璎灵,你知道吗?”
“砰”,金宝的玉盏掉了下来,撞到碟子上溅出一杯的珠玉泼墨。
“呵呵……”剡洛笑了,“你想不到吧?”
“呃……”
“我是给中正一个机会啊,再让他好好想想他要的是什么。但愿……他不会令我失望。”可惜今夜无月,否则月满当空铅华萤火该是怎番的热烈。而无月。却平添了许多,许多许多的凄清。
程东是人生得意美人在怀,而他的妻子,如今正为他在披荆斩棘,为他的江山冲锋在前,生死茫茫。璎灵该是幸福的了!
金宝匆忙扶起玉盏,对剡洛所说虽是深信不疑,可是到底讶异,他为何明知道于中正的心意,却仍然将璎灵许配给程东呢?于中正跟随他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要亲手送自己所爱的女人上他人的花轿,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剡洛似知他所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会懂的,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中正选择了哪一条路,才是我所希望的。”
于中正若是带着璎灵远走高飞,他会难过于他的才干不能为他所用,会难过与他不辞而别弃了这十几年来的兄弟情义;可若是他没有带璎灵离开,而是遵照他的意思将璎灵牢牢看住了的话,他的心里还是分外难过,为他心疼为他心酸——究竟是哪一样,才是最为完美的呢?
他摇头,苦酒入喉,**而绵长,像喝进了一杯滚烫的血液,还带着对方的体温。
猝然,空中一支礼花窜入,长空横际,照亮了半边儿天,卧虹而过,闪了一下又飞快隐没在黑夜之中。
那丝光亮将剡洛的脸印地发白,他喃喃地道:“终于……是洞房了吗?”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二十章 同月不同人
第三百二十章 同月不同人
“嗯。”金宝淡淡应了一声儿。这会儿也分外同情于中正,怎么都觉得此人素日有些过分地耿直与执拗,比他自己还招人厌,可如今却十分为他心痛。就好比当初的自己,亲眼看着苏绾进了剡洛的大帐而无能为力。
话音弗落,院门儿附近便隐隐拖长了一个人影,脚步声缓地,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剡洛微微抬眸,说道:“你回来了?”
于中正眼眶微红,自暗处慢慢挪移过来:“嗯。”声音里有些低迷的哀伤,颓然如泣。
剡洛笑了笑:“过来吧!”
“公子……”于中正开口说道,“今儿……我能醉一场吗?”
“当然可以。”剡洛了然,伸手将一整壶的酒都挪了过去,“喏……不够的话,金宝……去取几坛好酒过来。”
“是,公子。”金宝立刻起身,极为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于中正的肩膀,然后入一缕风似地刮出去取酒去了。
于中正苦笑,拿起酒壶掀开盖子,仰头便往喉口里倒,那干辣的味觉直烧心肺。烫了满腔的相思。
酒影凌乱,觥筹交光,那小小的院落里而今却充满了满腹心酸。
天色开始发白,那枝影绰约,被镀了层灰白的颜色,空气里清凉,仿佛溪水云露抚肌而过。
三个人都趴在了石桌上睡了一宿,黑发上都蒙了层湿漉漉的白霜,衣料潮湿,有些深色。
“公子……公子公子……”金生一大早便嚎着奔了进来,一瞧院子里三个蒙头大睡的人,一下将声音都给吞了进去,错愕万分地呆在原处。
剡洛头痛欲裂,昨儿个喝了着实不少,这会儿猛然听到有人朦朦胧胧地喊他,便有了脾气,将手边儿的酒坛子一撂,“啪”一声,坛子碎成了云块。
于中正同金宝二人登时惊醒,一下跳了起来,低低唤道:“公子?”
他说,昨夜他们不是他的属下他也不是公子,昨夜他们只是兄弟,只是都爱着远方的人儿的人。所以一过黎明,和煦不再,他仍旧是公子,仍旧是即将成为九五之尊的天之骄子。
剡洛趴地手脚发麻。懒懒地抬起头,隐约见者金生站在不远处,便问道:“何事一大早便如此让你惊慌失措的?”
金生哈哈一笑:“公子,我哪儿是惊慌失措啊,我这是高兴。那安阳王撤兵啦……哈哈哈哈……”
“什么?”剡洛眉头一皱,回头一思索,便哼声道,“这动作可也真快,是怕我反悔吧……”
“嘿嘿……”金生狗腿的老毛病又犯了,“哪儿啊,那是公子英明。”
剡洛觑他一眼:“得了,准备一下,随时同安阳王的大军汇合,咱们的大日子来了!”
“是!”三人齐道,声音浑厚响亮,惊起一片儿鸟雀。
即日,剡洛的百万雄师浩浩荡荡渡江而过,与安阳王大军汇编成狮熊大军,马不停蹄地朝京都逼近。
那月,似水影,朦胧依依。似淡墨不经意地一添。
苏绾对着怀煜书身后的月色发呆,心肉忽然猛地一跳,似乎感觉到了此刻剡洛的心潮澎湃。她嘴角噙笑,低低对怀煜书福身:“廷尉大人不知有何见教?”
怀煜书凝着脸,问道:“方才可有伤了你?”
苏绾袖子里握着的匕首猝然发紧,捂出了一手的白毛汗。她轻笑着回应:“你看我像是有事儿吗?多谢大人的关切了。”
“没事儿便好。”怀煜书大步跨进门槛,不用回身便抓起两扇门“嘭”地关住,且上了门闩。
苏绾陡震:“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怀煜书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光芒,捋起袖子说道,“怎么,你还没耍够吗?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这一回,我决计不会再让你从我的手掌心里跑掉!”
苏绾笑了笑,不退反迎:“是吗?”她头一歪,几分天真几分狡黠,令怀煜书又不觉起了防备。
他的目光灼烈,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上下打量了一遍苏绾,才稍稍有些安心。这儿是他的地方,可不是苏园的凤鸣台,量她一个女子即便有再大的能耐也抵不住男人的力量。这样想着,他又昂首挺步,伸出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一年没有见你了,让我好好瞧瞧你……”
苏绾沉默而笑,手心里的匕首已被她握地发烫。
“苏绾……你,瘦了……”怀煜书忽然一时收却了刚才的逼人目光,转而幽淡,溢着一股泛酸的心疼。
苏绾的心底一软,没想到怀煜书会这么说。她看着他的眼睛。那点真真实实的水光仿佛秋雾水露,湿红了一株庭院枫树。
怀煜书轻笑:“他对你不好么?”
“不,没有!”苏绾斩钉截铁,将头扭过去,甩开他的桎梏。
“没有?”怀煜书反问,“那你为何只身在这儿?我记得……你们一道出关了呀?苏绾……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待你不好呢?若是的话,我立马让人踏平他的尸体!”
“没有!”苏绾低吼,有些震怒。
“生气了?”怀煜书忽然自信满满的,用一只手掰住她的肩膀,落指有些发紧,像一种动物在张示自己的所有物。
苏绾稍稍仰后,勉强挤出一点笑:“没有。”
“哼……”怀煜书冷哼,捏住她的下巴,“你会是我的,你得信命。就像我一样,不用如何,便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当**出关之后,隔日我便被召回了京都,我今日所得到的一切,都不废我的吹灰之力。苏绾,你跟我在一起才会幸福。”
苏绾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有个半百的岁数。如今才头一遭见到真正的纨绔子弟,这般令人啼笑皆非。她很想冷冷地对他嘲笑一番,但受制于他便只能忍下来,笑道:“是吗?若我不信呢?”
怀煜书将脸凑了过来,鼻尖对着她的鼻尖,那么近,近地那微显凌乱地呼吸都丝毫无漏地垂落到了苏绾的脸上。
她闭了闭眼,知道怀煜书揭下来会做什么,顿将手里的匕首转了个角度,蓄势待发。
“大人!”外头忽然一声叫,震了两人。
怀煜书嫌弃地皱眉:“什么事儿?”
苏绾旋即屏住呼吸退了一步。
外头道:“大人。丞相回来了。”
“嗯?”怀煜书撇眉,转过头睨向苏绾,“你等着,早晚,你会是我的。”说罢撩起袍子略起道飞风便隐着怒色开门离去。
苏绾这才松下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顺了下心,再张开眼来时,才觉双莲一直站在门外。她一愣,回想起方才,似乎也是她的声音将怀煜书支走的。她有些错愕,双莲……在帮她?
但她一想,便知,双莲只是不想怀煜书碰别的女人而已。
双莲低垂着头,水青色的衣袂在秋日的晚风里掠出身体的轮廓,饱满而又年轻的。
“双莲?”她故作惊讶地唤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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