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夜里便是程东的大好日子,他衣服紧张的模样,喜服撑在身体上俨然像个大红包似地。他愁眉苦脸:“公子,我怎么瞧你成亲的时候那身行头这么漂亮,穿在末将身上就变味儿了呢?”
剡洛将折子都摞起来,起身进屋:“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哎哎哎……”程东随即追了上去,手忙脚乱地将绣球给抱到怀里,不让雨水弄脏。不过这一路过来未打伞,已然湿了不少,他一下懊恼地想咬死自己。
剡洛瞟他一眼,将东西都放到案头上:“你找我什么事儿?”
程东这才记起过来是为了何事儿,忙将绣球都堆到圆桌上,蹦过去到剡洛面前:“公子,前头人已经看到安阳王过来了。”
“哦?”剡洛一震,笑了笑,“带了多少人?”
程东厥起唇:“据说颇多。”
“呵……”剡洛有丝嘲讽,“倒还真是要命。”
“是呀,就这破胆儿还驻守西疆那么多年,哎我说是不是先皇的眼睛没长对地方啊?”
“嗯?”
程东赶紧闭嘴。阿弥陀佛,先皇不就是剡洛的老子吗?说先皇没长眼睛岂不就是说剡洛老子没长眼睛?呃……他再不停住估计得闪舌头了。
剡洛耸了耸眉:“将他当熟人一般,勿需特殊的照顾,免得他起疑心。”他慢慢坐下,将拇指对绞着转圈儿,忽而又问,“璎灵那边儿呢?”
程东的脸色一差:“呃……都说好了呢。”
“真的?”
“真的!”
“嗯?”
“我保证,璎姑娘不会泄露任何。”
“哦……”剡洛上下逼视着程东。怎么瞧都觉得程东似乎隐瞒了什么。他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生怕今夜会出什么岔子坏了大事儿。
见剡洛始终将信将疑,程东发誓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举起手掌说道:“若是公子不信我,”“啪——”将手掌放在桌板上,“就砍了末将这只手好了!”
剡洛慢慢抬眼,陡然一笑,将程东的爪子一根根地掰开:“你又不是狗熊,你这手掌也不是熊掌,蒸煮煎焖炖都不可,我要来何用?”
程东悻悻将手收了回来,一股心虚。
“好了,今儿怎么说都是你的大好日子,有些事情不是你该担心的。你去将中正叫过来,我有事儿同他说。”
“呃……好吧!”程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狠了下心,将话给咽了下去,重新填到肚子里压紧。他到桌边儿将大团红艳艳的绣球搂到怀里,又站了会儿,才匆匆离开。
程东的这个反应,顿让剡洛无比肯定,这小子心里定是藏着掖着什么事儿不好说出口的!
于中正随后便过来了,身上落满了雨水。黑发上还有些鞭炮的碎纸屑,一进屋便向剡洛抱拳:“公子找卑职?”
剡洛在桌边儿沏了一藤盘的茶水,邀他坐下:“别站着,喝口茶。”
于中正微愣,慢慢的过去:“公子……”
“坐!”
“是!”于中正便只好硬着头皮坐下,眼眶有些发红。
剡洛淡淡地扫过他的眉目,递过一杯茶道他手边儿,食指故意一碰,那茶便翻了过去,鼓腹玉质的圆杯“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儿,停在剡洛手边儿。杯口还残留一丁点茶水。于中正飞快地起身躲过,微讶地看剡洛。
“这杯茶,不属于你的,你便永远都喝不到。明白吗中正?”他恍若这只是一个无意之举,依旧起手将自己的玉盏送到嘴边儿。
于中正一愣,脸色顿时僵红,推搡道:“外头就只有金宝一人,我还是去看看。”说着便要往外走。
“等等。”剡洛喊住他,“回来。”
于中正身形僵立:“公子有何吩咐?”
“你是在怪我将璎灵许配给程东了吗?”剡洛开门见山,直入正题,这事儿一直堆在他心里,也曾让他不好受过一阵子。
“卑职——不敢!”于中正气短,更是连头也不敢回过去。
“你知道我为何将璎灵许配给程东吗?”剡洛问。
“卑职不知。”于中正老实回答。
剡洛叹了口气:“中正啊,机会人人平等,关键看谁在争取。程东敢说敢做,而你……却一直将心事闷在里头,对谁也不说。试问,除了我,能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喜欢璎灵吗?”
于中正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带着点儿泪光。他点了下头:“嗯,卑职明白。”
“人不可以一直逆来顺受。中正,我有时在想,是否让你一直跟着我,才让你变得凡事都如此小心谨慎。”
“不,公子,你千万别这么想。卑职只是……或许,是卑职无福,与璎姑娘无缘吧。”于中正低下头去,忽而又笑了声,“其实程将军顶不错,璎姑娘嫁给他,必是幸福的。”
“是吗?”
“难道不是?”
“呵呵……”剡洛笑开来,抬眸,那目光有几分爱怜,“若是有一天,璎灵与我作对呢?你会站在谁的那一边儿?”
“作对?”于中正愣住了,“这……这怎么可能……”
剡洛摇头:“我说假若。真有这么一天呢?”
于中正立刻身子一紧,脸色凝肃:“卑职必是为公子赴汤蹈火,一辈子追随公子!”
“好!”剡洛合掌,手指一勾,“你过来,我有事儿交代你去办。”
于中正略有讶异,心头隐隐不安,慢慢俯过身去:“公子有何吩咐?”
剡洛拉了他一把,附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于中正的脸色登时由红转白,惨色兮兮的。他听完慌忙退开一步:“卑职遵命!”
“中正,我一直很信任你。”剡洛微笑。
“是,卑职一定不负公子的信任。”说着便转身,步履铿锵地出去了。
剡洛看着外头忽而转大的秋雨,有些躁气浮了上来。他交着两腿儿,手指在桌面上轻弹,若此时,苏绾在他身边儿那就好了!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中计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中计
入暮时,雨依旧纷纷扬扬地在下。像飞起的蒲公英,绒伞在空气里随风下落。
苏绾推开客栈房间的窗户,一丝秋雨袭面有些冷寒,她加了件儿衣裳,举目望向南面。今儿是璎灵出阁的日子,也不知诸事是否顺利。
房间位于小楼之上,南面临街,此刻人音杳杳,只顶伞虚晃着几个路人。天色越渐昏淡,灰白苍茫的颜色里兑入了一剂朦胧的橙色,让此刻大地显得十分沉闷。屋里的灯火倒显得有些亮起来,被透窗而入的秋风打得明明灭灭,火苗轻跳。
她的目光来回在街面上游移过一阵,便将目光投向了一处小胡同,那儿支着一杆扫帚,顶上挂着的东西立刻让她一骇。手掌发紧抓住窗棂,不知不觉便咬紧了唇。
那挂着的分明是她那顶帽子,那个人并未离开?还是离开了又回来了?难道他一直跟踪着他们?
她顿时有股被大石压住了的感觉,真想冲下去一探究竟。
须臾,一阵意外强烈的大风刮过,那扫帚撑不住风口的犀利。笔直地倒了下来,那顶帽子便随着圆弧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儿,湿了半圈的帽沿儿。
苏绾静静瞧着,终于有一角黑衣在小胡同里闪过,然后随风而逝。
她渐渐松下一口气,看来此人也只是想来探探他们的,并未知道些什么。果然还是古人说得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现如今可真的有些草木皆兵了。
一转身,郭襄子冷不丁冒了出来。苏绾吓了一跳:“夫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郭襄子嘿嘿一笑,自身后拿了样东西出来:“瞧瞧我把什么好东西给拿回来了!”说着手中一抖,赫然是张贴在城门口的皇榜。
“你……”苏绾目瞪口呆,这老头子居然将皇榜给揭下来了?
“嘿嘿嘿……我瞧着雨天也没有多少人瞧见这皇榜,若是不乘早揭下来,被人占了先机那可不成。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我们眼前,不抓住了岂不是浪费嘛!”郭襄子说道,用袖子抿干皇榜上的一些水迹,仔细掸了掸,大为得意。
苏绾皱起了眉,赶紧将皇榜折起来:“夫子,这事儿可万万开不得玩笑,若是进宫去弄不出长生不老丹,那太后定是会要我们的命的。此事当从长计议不可以草率,你如今揭了皇榜,恐怕已经招致有心人暗中查探了。”难怪那人阴魂不散,转眼间又跟到了他们下榻的客栈附近。原来都是这老头子将人给引过来的。
郭襄子不屑:“爷爷我虽已多年不做道士,不过炼几颗破丸子岂又难得倒的?什么长生不老药呀,那压根儿就没有,就我这人瑞那也是有寿终正寝的一天的。你甭管那老妖婆是怎么样的,炼丹之事交给我就罢,进了宫,你做你要做的事便可,别婆婆妈**前怕狼后怕虎的,要是等你家相公到了这儿你都未入宫,岂不是笑话吗?”
苏绾被这么一说,嘴巴堵了个死。郭襄子所说确是有道理,她不应该想这么多,时间紧迫,岂是她能思前想后完整计划的?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才可。不过郭襄子说的,怎么让她觉得那么像《皇帝的新装》的异时空版本呢?
她点点头:“事已如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们明日便带着皇榜进宫去吧!”
“这才对嘛!”郭襄子捋着胡子眯着眼笑,那笑容里显然是藏着什么隐晦的东西。
苏绾有些无奈,好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头子啊,比之周伯通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不乱搞男女关系之外,几乎样样的想沾沾边儿。有他在。那是生地不爽,死又死不了,真个煎熬!早知道该将苏棋也带过来的,让她来治治这老头子。
连夜,苏绾便选定三个人随着他俩入宫,其余人皆在宫内做应,连同宫内外讯息,并将情况及时传达给剡洛。
翌日苏绾他们启程后,其中一人便快马加鞭前去禀告剡洛了。
苏绾与郭襄子,又带着黄叶、兔儿爷、陆伯言三人,雇了辆马车,颠簸着到了宫门口。还未接近宫门,眼里只隐约从高低错落的瓦房间看到那抹红墙绿瓦,苏绾便有一股窒息感哽在胸口。
那儿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高墙铜门阻隔的另一面,会是什么样的面貌?那儿的人是否如自己想象中的呢?那个病卧床榻的老人,是否会如武则天那攻于心计心狠手辣呢?这一切都是不可想象的。
在那儿,她又将会认识什么人?那个玩弄她帽子的黑衣人,是否也深入此处?
她的脑子有些乱,毕竟身上背负的东西有些多,所以一下子有些静不下来。
再颠簸过一阵,马车噶然而停,车夫道:“几位客官,前头怕是过不去了。”
“哦?”苏绾一愣,正有疑惑,便听到外头有人问道,“公子,近宫门百步白衣不可御马乘辇,请下车。”
一听这声音,苏绾立刻直起了身子。僵坐了片刻。半晌才掀起帘出去,迎头便笑:“多谢提点。”
此人正是昨儿傍晚碰见的人,这会儿绯红的袍子宽大垂长,将他的身子包裹成一流水影似地,他目光明艳,露齿笑着,头上礼冠考究,向来并不是凡夫俗子。果然是被她猜中了,他在宫里头恐怕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这可不好,一进去就给自己寻了个**烦呀!
苏绾硬着头皮下了马车,心道他并未拆穿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不知道是善意还是居心叵测。
郭襄子等人也相继下了马车,见到此人都愕了一下,方方抱拳施礼。
“几位可是揭了皇榜而来的?”他并不规避昨儿的事情,坦坦荡荡地相问。
苏绾点了下头,将皇榜从包袱里捞出来,双掌奉到他面前:“我爷爷想试试。”
“试试?”他忽而一笑,“也不怕试掉小命?”
“不怕。”苏绾道,清淡一笑,“太后仁慈,即便未完成使命,定也不会如何重罚我们的。”
“呵呵……”他有些无奈,“那我就祝你好运吧!”说着便将皇榜拽紧手中。说道,“跟我来吧!”
众人不做声响,他高低深浅都摸不到分毫,故都十分谨慎地对待着。
宫门敞开,侍卫们夹立两侧毕恭毕敬地未有丝毫对他们异样的。那九横九纵的巨门里面是常常的圆弧走道,可以遥望见里头的琉璃瓦顶,鎏金神兽,一重压着一重,一层叠着一层。云际发蓝,秋雨洗礼后的天空高远明亮,蓝地有些逼人。如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几人慢慢走着,苏绾的心陡然间跳地异常地快,不知道为何,与这儿似乎有一些自己想不通的牵连。或者说,感应!
她觉得自己与这儿的缘分不会止于此,这儿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息息相关。
玉桥飞虹延伸向皇宫的内门,进入那儿,才算是真正地入宫。那人走的脚步轻快,仿佛根本已忘了他们几个人的存在似地。郭襄子安静了一会儿便又想毛毛躁躁起来,看东看西觉得十分新鲜。
苏绾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别惹祸上身,这才灭了他那股子的不安分。
前头那人却拿眼轻轻瞥他们,身影恍如天际的一丝儿流云霞光。他轻笑了一声儿:“你们是从何处来的?”
郭襄子真想嘴快回答,被苏绾抢先一步,干脆利落地道:“海外!”
“海外?”他略有差异,稍稍回过头给予正视。
苏绾拔直腰杆儿:“是的。”
“哦……”他有些将信将疑,仔仔细细的盯着苏绾的表情看了好些时间才又回过头去继续带路,“你叫什么?”
“苏——小万!”
“苏小万?”他乐了,“这名儿岂不就是判臣安阳王想当初赶尽杀绝都要抓住的名儿吗?你爹娘真是给你起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啊!哈哈……”
他的笑声里有些嘲弄,苏绾不去理会,沉默地跟着,发觉自己方才是与他太多话了。
兜兜转转,楼台巷隅,一排排的宫娥舍人擦肩,他们都目不斜视,半眼也不去瞧。好不容易待前头那人停住了,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吧,过会儿自有人再来领你们。”
“谢谢。”苏绾答道,意识到他们被带到了一间极为雅致的殿堂里。
花架上的极品天丽翠绿逼人,修长的叶子如君子的袍袖一般,从藏蓝色描画的盆子里怒长而出。殿中有青色纱缦轻轻飞扬,花窗雕阁在桌上袅袅的熏香中都带上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那熏香的味道有些相熟,苏绾不经意地回神,忽而愕住,忙叫道:“大家屏息!”
闻言,大伙儿立刻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兔儿爷瓮声瓮气儿地问道:“少爷,怎么了?”
苏绾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自个儿端起那个香炉,将它搬到了外头的花坛里。不一会儿,地上就落了几只秋蝉,挺直了身子,腹部还在微微鼓瑟着,发出“嗦嗦嗦”的声音。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黑满达之约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黑满达之约
苏绾透了一口气,想到这儿空旷,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了。
众人正纳闷,堪堪将捂在口鼻上的手给放下来,远处的门庭里就传来了一阵和掌声,清脆而明亮,仿佛是生生扇着人的耳光。
苏绾愣了一下,举目望过去,便见有一位玉带月牙尨服,冠入三寸的男子出来:“好好……果然是有见识!”
来人方说完,便“咦”了一声,愕在远处。
苏绾待看清这个人面目时,脑袋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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