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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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心计-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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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绾只好跟上。

    临近飞鸢阁,两道婆娑梅婀娜分立,枝头凝雪般的白梅寒香凛凛。大有雪香凝树,懒做阳台雨之势。眼中纯白漫天,纷花芳泽片片灵秀,身置其中如沐玲珑雨。

    “长势好生愤怒。”苏绾叹道。

    苏泊生眼神波光一动:“这几株白梅随家父自京城迁至苏园,咳咳……论起辈分可比我兄弟二人还大出一截。一直以来照料有加才得来每年的繁华。咳……”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世上焉有信手便能拈来的丰厚成果?”苏绾淡道,兀自沉浸在扑鼻的冷香之中。

    回想起大学时曾看过的一部渡边淳一的小说,名为《樱花树下》,反反复复总提到一句颇觉诡秘的话:樱花树下埋着女孩的尸体,所以才会开出淡色的花来。这当然是日本传说,全然与中国无关,更与永兴王朝沾不上边。只是眼前琼玉般的白梅一时让她有种错觉,是不是婆娑梅下亦埋着尸体呢?

    苏父在朝为官位极人臣之时,这些白梅已生,直至苏园繁荣,他已作枯骨时,它们仍在。见证苏家的兴荣与华,也默送那些老死之人。

    路尽处便有幢斗拱大梁,正面檐顶蹲坐透黄玛瑙螭吻的高阁,不过白梅与飞鸢阁之间却还隔着成片梨树,细细一看其中有一条卵石小道,伴着错生的蓝绒草蜿蜒隐没。

    苏绾觉得有些眼熟,想清楚时便猛然心惊:“这是梨阵?”

    苏泊生刚才还笑意吟吟的脸顿时僵住。

    心知刚才错愕不已,口快说漏了嘴,苏绾顿感苏泊生看自己的眼光亦有些变化。原本那双温情的眸子,现在竟含着几分警惕,亦有几分欣赏。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这一眨眼的瞬间,她几乎又觉得他是华启光了。

    只不过不是,他真不是华启光!华启光绝无如此犀利的眼神。

    苏泊生僵化的表情只持续了片刻,俄顷便又是一副温润谦厚的态度:“姑娘眼利,咳……不过这阵自一开始便就没有用过,咳咳……早已不知里头机关是否做了锈。无论什么软硬兵器或者奇门遁甲之术,咳咳咳,咳……在异者眼里自然是需仔细防范的,不过在朋友的眼中,就如这梨阵,咳……也不过,也不过是情趣而已。”

    这一席话,苏绾字字敲心。她其实并不全然懂得奇门或者青乌堪舆之术,只是觉得梨树与逍遥居的竹林格局极其相似而已,这才脱口说出的。不过苏泊生这番话并非说的是梨阵,而是“朋友”这两个字。

    别看他病体孱弱,身子骨单薄,却比之常人具有更敏锐的感觉,哪怕只是一只蚂蚁过路,以他身手与纤细的洞察力,也一定能听声辨位,将之一举碾死。

    有个词儿叫“欲盖弥彰”。苏泊生的反应可正好让苏绾兑了心中猜测!这两兄弟果真都是时刻在防范人的。防的究竟是谁呢?难不成兄弟两互相防着不成?这也未免有些类似于豪门窝里斗的贻笑大方。只怕不是,这里头的水深了,自己还是别蹚的好,免得误中雷区,好的坏的一并抹杀。

    心里有了定夺之后,苏绾淡淡笑着,顺着苏泊生的话尾道:“可见大公子不以苏绾出生贫寒而生轻视,苏绾一定铭记五内。”说着屈膝福身。

    苏泊生搀住她,眼内那丝警惕也随之顿消,做了个“请”势,示意苏绾往里走。

    两人先后到得飞鸢阁,掀起皮帘,阁内当中清古雅趣与烟波阁相仿,繁丽雍容略有不及,不过种种摆设比之逍遥居可就好得去了。

    苏绾也并无心欣赏什么,家居装饰摆设一类多是主人性格所决,她不予评判,只想知道苏泊生将她带入飞鸢阁究竟为了什么。

    刚想出口问,便自背后传来苏湄的声音:“呀,大公子回来了?”顿了一下,“绾姑娘也一道过来的?”

    显然此处并非说话的好地方。苏绾想到,便转了身,见苏湄捧着桃木漆盘,内置小嘴阔口的扁形波纹铜壶,一碟散糕站在皮帘子边上,目光有些灼灼地望着她。

    她颔首过去,接了苏湄手中的漆盘:“我入苏园多日,以往姐姐唤我到飞鸢阁耍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今儿好不容易得空了,姐姐却又不在。咱们真是闹腾着捉迷藏玩儿了!”

    苏湄一笑:“大夫人去到烟波阁了,本是差奴婢去逍遥居请姑娘的,这不又想到大公子守夜归来,需先照料,奴婢就忖着让姑娘多睡一会儿,稍后去请。这回可好,平白不用走这一遭了,姑娘的福气真就给奴婢沾上了!”

    苏绾与苏泊生对望一眼,见他一脸苦笑,显也是事出突然,未防临时生变。

    她将漆盘放入嵌云石茶桌,转首与苏湄随意道:“墨姐姐的身子恢复地如何?”

    苏湄皱了下眉:“本也不该瞒姑娘的,奴婢与墨姐姐互有龃龉,私下并不走近。只不过这次她伤了,奴婢也难过。但若奴婢出口相问或者探望她,墨姐姐定以为奴婢是想笑话她的。天地良心,大家同为苏园婢子即是姐妹,奴婢半分轻视手足的心都没有。至于她身子究竟好不好,见她送盏奉水还算矫健,应当是不坏的了,姑娘大可宽心。”

    苏绾点点头,其实也是无话找话,心想该怎么才能将她支走。忽然“哎呀”了一声:“昨夜那哑巴黄落水,我还不得空去瞧他。湄姐姐心肠好,就代我去上一趟吧?”

    苏湄一愣,失焦的眼神似乎越过了苏绾看向后头静坐品茗的苏泊生,随即又是一震仿佛游走的魂魄归位一般,道:“才说姑娘好心,姑娘又大发慈悲了。奴婢这就去,若哑巴黄已无碍,定回来给姑娘报个信儿。”

    苏绾顿然一颤:“湄姐姐若要找我,当是去烟波阁临王妃那儿找。不是说王妃正唤我过去吗?可巧惠嬷嬷的事情我也得向王爷王妃回禀呢。”

    苏湄点头,又看了一眼苏泊生,便敛衽退出。

    苏绾舒了口气,若是顺着苏湄的话说,让她回来找她,岂不暗指她要与苏泊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颇久吗?如果苏湄无心此说也罢,万一有个心眼儿跑去与寒翠微一咬耳朵,自己可就需受莫白之冤了。

    苏泊生倒是在旁仔细吃着糕点,偶尔咳个一声以示存在。见苏湄出去了,便放下糕点道:“咳……姑娘请随我上楼。”

    “上楼?”苏绾退了一步,紧着摇头道,“有什么话非得上楼才可说?”

    “呵……咳咳……我并非有话跟姑娘说,而是有东西给姑娘看。”

    “东西?”

    “唔……或者说,咳咳咳……是个人!”

    “人?!”

    苏泊生一笑,兀自上楼。

    苏绾愣杵在原地。

    人?她在这里还认识谁呢?为何要让她见这个人?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十章 无处藏身

    苏绾有些迟疑地上楼,楼梯口向东延伸两排单间,皆竖复雕花梨木门,糊肉粉色窗纸,正中阁顶五步一只红木为棱画岁寒三友纺丝灯,灯下各缀七颗自上到下逐渐增大的宝珠串成的黄穗,看起来流光莹动,彩华流转,印在两排房间正中的地板上,落下一圈又一圈的光斑。

    灯里昼夜燃油,余影明灭。苏泊生已推开了最里面那间屋子,在外恭候她。

    苏绾被指引入屋,却见是一进书房,正位一方麒麟脚案头,背后成排用蓝缎做帘的书架,不知里头安放了多少书册。书架东西两面各有矗立两个小巧的白**蟆,含着冰翡翠制成的钱币趴趴而蹲,彷如两只遥相呼应的守财奴。

    苏泊生轻掩住门,走到一只蛤蟆跟前,手心朝下拧住蛤蟆凸起的背疙瘩,只听“旮旯”一声,仿佛是机括扣合的声音,带来一阵“忽忽”响,麒麟案头背后的两个书架顿时呈八字旋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黑缝。

    苏绾吓了一跳,回首看苏泊生以确认目前情况是否算正常。

    苏泊生做了个请示,将蛤蟆嘴中的翡翠钱币取出,握进手心。与此同时,那黑缝豁然亮堂,自里头射出一柱银白透亮的光芒。

    “进去?”苏绾仍不敢确信。或者说,不敢相信飞鸢阁竟然还有这种隐蔽的密室。

    “姑娘请。”苏泊生道,已进入了缝口等她。

    苏绾顿时蹙眉犹豫:“我要见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咳,你进去便知。”

    “……”苏绾屏息看着他,他却目光落落坦荡,心中一时也难辨险恶决定赌上一把。便伸脚进了那条口子。

    口子内是一条狭长甬道,两旁分置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正发着冷冷的光辉。

    苏泊生将手中翡翠钱币放入第一颗夜明珠所在的墙角,似乎是嵌合了什么机关,“旮旯”一声身后那个进来的口子应声闭合,夜明珠所发出的光便陡然强了几分。

    苏泊生朝前带路,地势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接踵到了一个全开的石室。

    石室正北一张石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苏绾胸口豁然抽紧,捂住嘴“呵”出冷气叫道:“慧姑?”

    苏泊生隐隐皱眉:“洛陵连夜将她盗了出来。”

    苏绾惊愕地瞪着慧姑的尸身,进一步不是,唯有后退几步让自己的情绪稳定。原来苏洛陵昨夜对尸体动的手脚,竟是偷梁换柱!难怪苏泊生会说是给她看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

    石室里干燥异常,慧姑的尸臭裹着灰尘隐约钻入鼻内,苏绾忍不住又想干呕,努力止住之后将背抵在石壁上才站直了:“慧姑在这里,那么驿馆那边的尸体是谁?”

    “之所以将慧姑搬去驿馆,咳,洛陵便已想到了要将她换出来。驿馆内无人认领的尸体常年有个几具,咳咳……”

    苏泊生点到为止,便不说下去了。只是拿眼含笑地看着她,似乎在问是否另外有疑问,他全部有问必答。

    苏绾心中烦乱纷至沓来,一连串疑惑卡在喉间,竟然是什么都想问,又不知道问什么。顿了一下,脑中又是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干看苏泊生,眼光连慧姑半片儿衣角都不愿触到。

    苏泊生大意也是了解的,便将慧姑的身子遮住,缓缓道:“慧姑是服毒而死。咳……洛陵让我带你来这儿,咳咳就是,就是想让你知道,慧姑的死谁都查不到真相,也不必要查。该怎么向王爷回禀,咳咳……全凭姑娘定夺。”

    全凭她定夺?苏绾忽然怒目浑圆:“苏洛陵就是这般看我的?既然他如此不信任我,却为何要将我深拘苏园?”情绪骤起,她眼角不禁意湿了,濡湿的眼眶怎么挣都看不清苏泊生的脸。

    苏泊生神色僵滞,显然有些尴尬。

    苏绾背过身抹去泪光冷笑:“你让苏洛陵放宽了心守祭殿,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来没有收回的。”

    “姑娘别误会。”苏泊生也有些急了。

    “误会?”苏绾倏然回首,冷冷盯视苏泊生,忽然凄凄笑道,“慧姑的尸体在你们手中,任凭你们怎么动手脚我能奈何?即便我对王爷如实相告,真话顷刻也能变谎话。”

    苏泊生一双清眉皱地厉害,额上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咳……咳咳咳咳……姑娘,姑娘……姑娘误会了……咳咳咳……”

    “没有误会。”苏绾一颗心不知为何酸地厉害,她转身朝来时的甬道走去,闭上眼使劲将喉间的那股酸涩咽回肚子里。

    “绾姑娘……”苏泊生有些虚弱地叫唤,斜倚在石壁上面如金纸,“咳……慧姑的五脏六腑已被毒噬消融,她现在只有一副皮囊而已,洛陵如何下手动手脚?”

    苏绾转身:“想必这也是苏洛陵的杰作吧?”

    苏泊生一愣,继而有些哀怨地看着她:“你竟,你竟……这么不相信他吗?”

    “他又何时相信过我?”苏绾眼眶一热,一行泪滑下,总觉得心里堵得那么慌。

    苏泊生眉眼扭在一起,气虚地滑落墙壁,向她伸来一只手:“苏绾……咳咳……苏,苏绾……快将我带出去……快,快将我带出去……咳咳咳咳……”昏天暗地的咳嗽顿时让他胸扉一紧,喉口发甜,张嘴一口血沫喷到雪白的石壁上,就此昏了过去。

    苏绾震住,旋即过去将他颓然倒地的身子扶正:“苏泊生?苏泊生?苏泊生你怎么啦?”

    苏泊生眼睑发黑双眸紧阖,身子软绵绵的毫无反应。苏绾将他半架在自己左肩,使力拖上甬道。岂知甬道是向上逐渐攀升的,没拖多远她就有些气喘地眼冒金星,心里暗骂华云英的身子骨怎么这么羸弱。

    好不容易且行且止地到了出口,苏绾照样画葫芦将那片翡翠钱币在暗壳里取出来,“倏”地一声出口闪现,她慌忙拖上苏泊生,刚出缝口,便听到寒翠微的声音:“你真见着苏绾跟大公子在一块儿了?”

    苏湄轻道:“确实见着了。奴婢觉绾姑娘特意将奴婢支开,心中总觉不妥。”

    苏绾脑中“嗡”地一声,直啐自己乌鸦嘴不幸言中,这苏湄果真是长了针眼的。转眼的功夫便已经充当了耳报神,将寒翠微引过来了。心道不妙,赶紧先将手中的翡翠钱币放进蛤蟆嘴中,将背脊使劲拧正,闭合机关入口。

    身后书架“啪啦”一声扣合,寒翠微便已经到了书房门前,只是未推门进来,在外头对苏湄道:“若是一场误会,看我不将你的舌头拧下来。”

    “大夫人……奴婢也稍是这么疑心,并未眼见为实。若奴婢真犯了错,大夫人就看在奴婢忠心侍奉大夫人的份上,饶过奴婢吧?”苏湄听着声音里有丝惶恐。

    此时躺在地上的苏泊生微哼了一声,张开眼来道:“绾姑娘咳咳咳……”

    “嘘——”苏绾伸手捂住他咳嗽的嘴,只觉得一团团水汽喷向掌心。

    苏泊生费解地看着她,脸色苍白:“……你这是?”

    “你夫人来了。”苏绾道,将他扶到麒麟案前的木椅上,顺手伸进蓝缎帘子摸了本书摊在案上,身子撑住苏泊生对他道,“快看书。”

    苏泊生听闻寒翠微过来,便也心知不好,依着苏绾的话将眼对入书面。

    “泊生?”门外的寒翠微道,“你可在里头?”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十一章 华云英

    苏绾的手筋一跳,将右掌按在苏泊生肩头,心知自己绝对逃不过,此时想再入密道已经来不及,寒翠微伸手推开了门。

    她神色俨然被吓住,随即有些生硬地道:“……妹妹也在?”

    苏绾挤出一丝笑:“姐姐来了,我正央着大公子给我指点书中疑惑,这才说起,姐姐便来了。”

    苏泊生勾动僵笑,断断续续应和。

    “是吗?”寒翠微眼神忽然变利,步步挪移向案前,朝书面瞧了一眼,“哟,竟是《扶苏传》?妹妹对历史倒有兴趣?”

    扶苏传?苏绾脑中立刻犯晕,方才匆忙也不知抽了本什么书,若寒翠微问些永兴王朝的历史,自己岂不一问三不知原形毕露了?即刻手心里开始冒汗,想着应对之策。

    寒翠微继续嫣然道:“姐姐对这些所知尚可,妹妹若不介意让姐姐也来一道参详参详?好让姐姐肚中的孩儿沾沾妹妹的书卷儿气。”说着轻轻拍抚小腹,俨然一副慈母惜儿的模样。

    “姐姐哪儿的话。”苏绾嘴中发干,“妹妹也是兴之所至随口问问大公子的,这并非正事。我还得向王爷那儿禀告慧姑的事情呢,只不过一时贪玩儿心起,误了时辰,倒让姐姐亲自找来了。”

    寒翠微掩住嘴笑:“玩儿?”

    苏绾“咯噔”了一下,觉寒翠微的笑里似乎已洞穿了什么。

    但听她笑过一阵后似乎也不想再问自己什么,苏绾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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