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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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心计-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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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剡洛本是不同意的,但苏绾坚决,便也只能依她了。换言之,他对她有着一份几乎算作依赖的信任。就好比罗盘一样,行船若无它,便少了许多安全感。苏绾对他来说,是个太复杂的定义,每一项都是那么地不单纯,可却又那么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可说是亦为良师亦是诤友。还有更是那个此生共度之人。

    金宝难得敞开心扉,便也把话说白了:“如今关内征战非凡,藩王起兵,朝堂混乱,皆非明主。我们是普通百姓家,但却不会拿自己姓名开玩笑。若要冲锋陷阵,那也得有个让我们心甘情愿的理由。朝廷一纸军贴有什么用?只不过徒增愚忠的英魂。”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两百五十一章 赤脚帅将军

    第两百五十一章 赤脚帅将军

    “愚忠?”苏绾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用这个词儿。她以为他们一家应当有什么更加隐晦一些的秘密才是,没想到说出来,就只是一个“愚忠”而已。

    金宝的脸色发白:“今儿这话,说开了但就说开了,我金宝就是有反国之心,却无反国之力!这大草原上也没个正主儿能将我如何……二位若有心怎么样的话,那我也是拦不住的。”

    他说地极其认真,剡洛有点儿被惊住,没想到金宝在他们面前如此坦诚。苏绾笑了一声:“在你眼里,什么人才是明主呢?还是你想当这个明主呢?”

    金宝眼一瞪:“金宝何德何能未敢妄想。”

    苏绾点头:“金公子有没有想过日后何去何从?难道与这些牧民一样一生与牛羊为伴?”

    金宝这才缓和了脸色,微有些叹息:“可能吧……”语尽意未绝,仿佛含着一口沉长绵延的气息。

    “哦……”苏绾了然。

    金宝眼一斜:“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嗯?”

    “我是说,姑娘如此反应,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苏绾面有惋惜:“公子是个胸有大志之人,不觉这样挺可惜的吗?为大丈夫者该回报天下,不该如此拘于农耕之事啊。有才便要才到是处,若一辈子荒废在这儿岂不英雄无用武之地,浪费了吗?永兴今天是这个模样,未必代表日后还是这个模样。你不想看着它,渐渐恢复昔日昌荣吗?”

    金宝眉头上挑:“我不懂姑娘说什么。这天下怎么恢复昌荣我不得知,便是历数当今主事者也非有一个能使我马首是瞻鞠躬尽瘁的。姑娘若要劝我回关内。那金宝就此谢过,身子只有一个,若愚忠与死,我不甘心。”

    苏绾摊手:“我没有这个意思。”她笑了笑,指着西北方在夜色下隐约起伏的一线深色线条,又说道,“明日,你能翻过那座土包去瞧瞧,若还是如此想的话,我便不来阻挠你,放羊放牛还是放鸡那都是你的事儿了。我只能说一句,天失英才而已,草原上只不过多了一具碌碌无为的尸骨,永兴天下万万人口,没有一个会记得你。”话毕便走了。

    剡洛沉吟了一下,默默地看着金宝。

    金宝有些糊涂:“那儿能有什么?”

    “人!”剡洛言简意赅,倏然一笑,“若能在那儿看到你,我们都会很高兴。”

    “呃?”金宝一头雾水。

    苏绾重入毡房,将东西收拾了一下,告别那些牧民便将自个儿的人都叫了出来,一一点对了才向那座土包行去。夜色下点点人影慢慢挪移,像水墨一般化在天际。

    金宝目送着他们,心头略略诧异,没想到这么快便就分道扬镳了,更甚感觉到苏绾剡洛二人方才的话,似乎藏着某些波涛。

    金生他们便暂时在这家牧民的毡房里住下。好几天没有睡个暖觉,这会儿都凑着篝火裹住毛毯子睡得流哈喇子。

    金宝一个人在羊圈边儿坐了下来,草原上的月亮澄黄,又大又亮,仿佛那真是刚刚被洗净了一般。

    于中正他们不明白为何仓促启程,明明已到了山包脚下了,后路再无顾虑,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一下再走?再则,王爷王妃他们几时能前来会合也不知道,岂不要在那儿等上许多天吗?

    正兀自疑惑着,已到了山包脚下,看到那半截露在土壤上的石碑,在月光下反射着一丝冷冷的寒光,清泻照地无比寂寥。

    “就这儿了!”于中正说道,与另外两拨人约的便是在此。

    苏绾忽然松了口气儿,胸口紧地发慌。她抬起头看了看剡洛:“你说他会来吗?”

    剡洛沉思了一下:“会吧……这儿离营地尚有几里远,我们是不是来早了?”

    话音刚落,山包上风影一动,一晃眼白衣的郭襄子便已到了跟前:“爷爷我已经在这儿等你们半天了,你们怎么才过来呢?想是在那毡房里好吃好喝,把正事儿给忘了吧!”

    苏棋一瞧是郭襄子。立马欢天喜地:“爷爷,你怎么这么快呢?”

    苏绾一下子想到,郭襄子一个人就敢拿那个单薄的小白舟过海,区区一个关口又如何难得倒他?况他只有带着临王一个人,当然是飞檐走壁任他选择了。当即无奈地发笑,也任他调侃了。

    临王急急从土包上下来,张望了一遍没看到临王妃,表情便立刻沉了下去,回头负手又慢慢地走上坡。

    众人当即静了下来,气氛便陡然有些沉默。

    这****众人都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窝着睡了过去,苏绾辗转反侧,她也分外担心临王妃的安危。夜半起身时,瞧见临王对月而坐,凉风习习之下身上的粗衣麻布与脸上的表情极为不融洽。他微仰面,有些木然,可那拢起的眉宇里头却有着一股狠唳。

    她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丝熟稔,想起在苏园时,也曾时有见到过他的这种表情。那时还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今儿一见,却是如此真实。就连她如此次毛的视力都能分辨地一清二楚。

    冷霜洋洋洒洒撒下来,在月光下轻拢漫泻,大如细瀑,瞬间就湿了每个人的头发,在黑发上炸起一团毛边儿。

    翌日天还蒙蒙亮的苏绾就起了个早,烧起火煮姜汤,让这些人都去去寒气,免得一个个跟霜打了茄子似地。正把瓦罐都架起来,远处的地平线上便有一点黑影缓缓地过来,直到近了才看到。正是李铁匠他们三个人。

    她立刻起身奔过去,只见李尤氏扶着李铁匠,临王妃也走得极是狼狈。李铁匠的右腿儿拖在地上,不能动弹,在草丛里画出了一条笔直的线。

    苏绾当即就心惊了:“李大哥的腿儿怎么了?”

    李铁匠“嘿嘿”一笑,但拧起的眉毛却告诉苏绾,他受了多大的痛苦:“就是从半高的闸门上摔了下来,断了!”

    剡洛飞快赶过来,撑起李铁匠:“这么多天便一直是这样?”

    李尤氏整个人都瘦下了一圈儿,一下瘫软下来:“他怕误了时间,便不肯休息。我们那儿的人都开始造反,朝廷不让出来,便就开始爬门爬墙的,他便是要去开闸门的时候,遭官兵给了一脚,断的。”

    剡洛抿紧唇:“对不起。”蹲下身来撕开自己的袍子,先将李铁匠的腿儿粗略地包扎了一下,然后背起他,对其余人道,“齐了,走吧!”

    于中正仓皇地要来接,遭剡洛一记眼神给定在了原处。

    李铁匠受宠若惊:“公子你放我下来吧,这不是折我的寿命嘛……”

    “别叫!”剡洛大喝。

    李铁匠立马噤若寒蝉。

    苏绾松了口气。心道剡洛急起来便只会两个字两个字地说话,说最多让人闭嘴的话,就是“别叫”,真是专一极了。

    众人在曙光之中终于翻过了山包,余下的几里路,对于来时的那些艰难困阻以及将来要面对的风雨波澜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大营在前,旌旗怒展,在朝阳之下一面面由“永兴”两个烫金黑色大字绣成的大旗显得意气勃发,苍劲无比。连营吹角还未待几人走近便已开始沉沉吹响,怒吼之声朦胧而又旷远。震动天际,连脚下的尘土也不禁纷纷抖动,草泥皆碎。

    几人都站定在营外,苏绾虽说去过西疆安阳王的军营,但到底是偷溜进去的,没有这等声响,如今一听这低沉连绵地号角,才真正地有些振奋了起来。

    哨兵早瞧见了剡洛一行人,刚开始还以为是误入此处的游牧人,可是越走近了才认出剡洛同于中正来,就立马层层上报,一下就把消息递到了程东面前。此刻程东一身皮裘,将袖口儿卷地老高,挥着红绥九铃羊鞭跑过来:“公子公子……于兄……”

    苏绾一愣,这便是程东了吗?怎么说都是将门虎子,怎么瞧着——倒像是放羊的苏武啊?

    再看营盘号角依旧吹着,竟过了许久才有一些人三三两两地跑出来,歪斜了帽子的有,佩刀还拖在地上的有,怎一副松散能形容的。如此士气,怎么跟关内那些个已经打红了眼儿的正统军较量?苏绾暗暗捏汗。

    那程东二十上下,身材精瘦,皮肤粗黑,一双黑眼睛大而亮,露出的手臂精健壮硕,一瞧就觉得倍儿有精气神。他头上戴着银灰色军盔,手上铜甲才穿了一半儿,所以跑动起来一阵丁玲桄榔地响,好像那种卖油翁。

    “公子,怎么这回子来了也不使人来说一声呢?”看到剡洛背上的李铁匠,又瞧了瞧一大帮人,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刷地站稳,飞快将铜甲穿戴好,“回禀公子,将士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苏绾差点儿笑出来,就这模样还等很久了?她在心里摇头。很是担心。

    剡洛将李铁匠从背上放下来,不以为然:“程将军,近况如何?”

    程东说道:“不错不错,羊群肥美,牛亦壮硕,马儿满原野里跑,野地很。”

    苏绾皱起眉,听了这番话,偏过头将程东再一次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才发现大冷天里,他竟然没有穿鞋子,黑瘦的脚板儿泰然若定,好像两块儿板砖似地“啪啪”两下贴在草地上。站得悍若金刚,雷打不动。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两百五十二章 吾乃老大

    第两百五十二章 吾乃老大

    剡洛颇为满意,举目四野果见旷远广袤的青黄土地上牛羊星点,更远处还有骑马角斗的人。

    苏绾这才明白过来,回想到剡洛曾经介绍过这儿的情况,白天里这些人都是以游牧为生的,夜里才操戈练兵。所以他们来的不算时候,应该在夜里那才能有幸见到浩大壮阔的练兵场面,何其雄壮铁血。这才对这个程东萌生了一股既是钦佩又是好奇的感觉。

    草原地博,将士们都走得很远,于是根本来不及通知,便只好有多少便回笼来多少,也故显得十分仓促,看起来极像是散漫怠惰军纪不严明的景象。不过方才号角吹响,声音可以传得极远,所以不到午时便会相继回来。

    剡洛一一介绍过几人,待都各自认识了,便往营里走,边走边一路将关内的形势说了一遍。

    程东听地仔细,末了一笑,已将人带到了最大的一个军帐之中:“公子长途跋涉,自个儿不累,几位姑娘可都累了!再则这位铁匠师傅的腿儿可不能再耽搁,我去叫葛师傅来瞧瞧。”

    剡洛微笑,僵了一路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挥了挥手让他去安排。

    程东做事大有逻辑,一应顺儿的事情都教他安排了妥当。他走了之后便立刻进来几名士兵,一一将人领走去各自的军帐瞧瞧。在这个地方,想要一个人一个地方,除非你是第二个剡洛,否则绝无可能,即便是程东,这回子于中正来了,也得是挤一个营房。至于苏绾璎灵苏棋李尤氏则因是这军中国宝级的物种,便被塞到了一处,临王与临王妃身份不同,故得享一处。剩下的郭襄子与黄叶被各自安排到了两名骑兵千户长的帐下,黄叶倒还乐呵,可是却愁坏了郭襄子。

    按说虽无高床软枕伺候,但到底是有张像模像样地床板儿了,应该是舒坦了才是。但偏偏郭襄子已经睡了不下几十年的蒿草堆,或者高约丈许的吊藤,就算是离开谪仙岛之后随着苏绾剡洛上陆地,那也没有过过安安生生睡一觉的时间,唯一的一天沾得到硬床的一次机会,也被于中正半夜里拉起来出谷探风声去了,所以对床这东西是厌过于喜。

    他一手敲着那些床,一边儿兀自叹气,从营帐的窗口望出去,正对着硬盘口那两座高耸的哨塔,于是手一指,对一边儿的千户长说道:“爷爷要住那儿,居高临下,跟太上老君是邻居。我辈修道之人,最沾不得地上的晦气。你去告诉程东将军,爷爷就将窝搭在那儿了!”

    千户长一听,知道这人是由剡洛亲自带着来的,不敢轻易得罪,便只好屁颠屁颠去找程东了。

    郭襄子自个儿一锤定音,率先将包袱卷走往哨塔上去了。

    这头一天各自还是人生地不熟,到底有些心怯,所以但凡什么安排下来,其余人还是欣然接受的。不给程东面子,那也得给剡洛面子不是。

    苏绾将东西收拾好,便去剡洛那儿瞧瞧李铁匠如何,李铁匠因为受伤,便被暂时安置与于中正程东一个营帐,这会儿还在剡洛那里瞧军医。苏绾一进去,便觉得气氛不对,那葛姓干瘦的老军医直摇头,正说到“拖太久……”了这几个字。

    她心一凉,忖道,李铁匠最不肯舍去的便是自个儿的一双手与一双脚,手能打遍天下兵器,脚能踏遍各色矿山。如今失去了右脚,又怎么接受得了?

    怎知李铁匠只是扯开苍白地唇,对剡洛有些歉意:“废了便就废了,只可惜,本还打算为公子效犬马之劳,现在却成了犬而不是马了……”

    剡洛沉敛着眉,想到当初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他,便跟他坦明了一切,让他重拾技艺为他制造兵器,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展现才华,却已折了腿儿,到底是内疚的。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李大哥不要妄自菲薄,你走不到的地方,你便找一个人代你去走,你看不到的地方,便让这个人说给你听。对你来说,你一样能打造出最好的兵器。这儿都是些壮年,但有需要,为你所用!”

    李铁匠有些热泪盈眶,本就不善言辞之人,只好杵在椅子上忙着感动。

    剡洛眼神儿一瞟,就看到了苏绾,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似地,说道:“葛师傅,你再瞧瞧她!”说着起身向苏绾过来,拉起她走到葛师傅面前。

    葛师傅眯起眼睛,向苏绾打量了一番,而后才用手一掬:“姑娘请坐。”

    苏绾知道苏洛陵是想让他看自己的眼睛,可是已经时隔几个月了,小病都已经拖大,万一不能治,岂不让他们都空欢喜一场吗?

    “你瞧瞧她的眼睛,她如今视物模糊,还能治吗?”剡洛有些心急。

    老郎中撑开苏绾的眼皮,用自己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仔细看了看苏绾的,而后又为她把脉,半天才有些惋惜地道:“若刚刚受伤的时候,老夫还有八成把握,可瞧起来已经时间不少了,故老夫至多也只有两成把握了。”

    “能治?”剡洛正色,“还是不能治?你便说个确实的吧!”

    这有些为难葛军医了,他脸上阵白阵红,憋屈极了。

    苏绾心道他自个儿也懂些岐黄之术,应该明白这里头的话不好说死也不好说白,医学无绝对,总有奇迹与非奇迹存在,所以不该如此威胁人家才对啊。要不人家还不得把帐算到她的头上了,如此自个儿在军营里的日子哪里还会太平!

    剡洛也看出了葛军医的难言之色,于是更加正经道:“要治便赶紧治着,不能耽误,绾绾,利于照顾,你就搬到我这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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