剡洛的手慢慢地滑落下来,扯唇一笑:“走吧……”
“等等!”苏绾叫道,匆忙将发上的闻香玉簪拔下,又从靴子里抽出那柄匕首,两样东西放入掌心,捧到他的视线底下,“这些……物归原主。”
剡洛微愕,而后才有些尴尬,抬手不知道接还是不接。他的手指勾搐了几下,最重拿起那枚簪子:“这个我收下,匕首你带着可以防身。”
他挑走了闻香玉簪——苏绾的心彻底失望了。这一回,是他的选择,是他选择放她走了……这是以前自己一直想得到的自由,可是为何现在唾手可得时,却那么心酸那么不舍得呢?
苏绾的秀眉拢做一团,嘴被自个儿强迫绷成一条弧线,看起来表情很是矛盾。
剡洛收好簪子,拉住她的手:“我希望,能由我亲自送你出去……”
“嗯。”她明白,明白所谓的愧疚。察觉到眼角有泪,她飞快擦去,冲外头喊道,“棋姐姐,黄叶……我们该启程了!”
苏棋黄叶在外头一听,顿时都垮了脸。垂头丧气地从一边儿闪了出来:“姑娘,真的要走吗?不等等爷爷吗?爷爷待你也这么好……”
“不了,不要打搅到夫子的正经事。”苏绾断然道。
“哦……好吧!”苏棋摸摸鼻子,看模样很是委屈。
四人便相互沉默地慢慢沿着昨儿个来时的路上走,黄叶苏棋在前,剡洛苏绾在后,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
一路上的静默越发地使苏绾难过,几次想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出来都被他拉得死死的。她禁不住心中的一团恼火滋扰,压低声问道:“为什么?”一发声才觉得自己的嗓音沙哑地如同哭了****似地。
剡洛皱起眉:“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你要,我就给……”
她要的结果?她什么时候要这种结果了?苏绾如遭了记闷锤半天说不出话。
“对不起绾绾……”剡洛低头看着两人行径一致的步伐,看得有些痴醉。他缓了一下,才又问道,“昨夜里,哭了吧?”
苏绾心一痛,仿佛被人揭了老底一样,很是厌恶这种感觉。她矢口否认:“没有,你听岔了!”
“哦……”剡洛的话音里有丝淡淡的无奈,“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
“哦……不跟其他人告别吗?”
“不了。”
“哦……绾绾……”
“嗯?”
“……吃了早饭没?”
苏绾有些生气:“没有!”
“哦……绾绾……”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两百三十六章 威胁在即
第两百三十六章 威胁在即
“你有什么话一次说清楚!”苏绾发怒。从来没有过的怒从心起。她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了,明明说离开是自己要求的,但是为什么剡洛干干脆脆放手了,她自己却反而抛不开了呢?这不是太讽刺了吗?
她得走啊,她得走得决绝一点儿才好。
可是心里那深切地渴望,她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掩盖住那丝渴望,她想他会留她,可是没有,没有!这个可恶的男人,他什么都没说,就只问些挠痒似地问题!真是前世的孽债啊,她想自己肯定欠了他不少钱,这么折腾她。
剡洛对这股无名火有些莫名其妙,愣了一会儿才有所悟似地眯起眼笑了笑:“绾绾……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昨儿听你哭了****,我也想了****……”
“嗯哼?”苏绾挑眉。这就是他想出来的结果?想出来对她不闻不问任去不任留?
女人果然是些口是心非的动物啊,她自个儿忽然间有丝悲哀地想到,自己真是没出息,没出息地想继续待下去,
可是双脚已经踏上了离去的路途,说出的话永远收不回来。而且。留下来又能如何呢?她与璎灵,始终是一道选择!
不想为难他,所以她挑起眉给他以颜色:“我没哭。”
“好吧,那就是我昨儿想了****……”剡洛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我不该连累你,不该,如此自私。绾绾……你走吧,离开我越远越好,走去,到一个没有权利纷争,没有狼烟征战的地方吧!即便我看不到你平安,但至少我也知道你必然是平安的了……这就足够了。”
“你,你在说什么?”苏绾怔住,这番话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他在为她考虑?他真的在为她考虑?“你有病,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这些?”她开始怒不可遏,用力甩脱开剡洛的手掌,脱出了便立马奔逃向前。
这一回,剡洛没能抓住。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才想起去追:“绾绾……绾绾你别跑这么快,你眼睛看不清……”
苏棋黄叶眼见苏绾与他们擦身而过,似乎逃窜着而去,都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可不明白归不明白,总不能被落下吧?于是也跟着跑了起来。
剡洛的心火辣辣地,真的害怕苏绾会因看不清前路而出什么问题,被树枝戳了亦或者绊了石头或者其他……总之,反正她就是不能这么跑就对了。
苏绾心中有气,可却又不知道气从何来,只能拼命地向前猛冲。不过亏得身子灵敏,几枝树杈险险擦过却没有划开一道口子。这便一口气就跑到了出口的那道狭缝前,一下子顿住了,发傻一般看着那个只容得下一个人的空隙。昨儿个进来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没承想才过了****,她就卷铺盖走人了。
剡洛最先追上,拉住她的手腕:“有没有伤到?”
“没有!”苏绾嘶吼,她现在极讨厌看到他,越看到他她就越觉得自个儿做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剡洛松了口气,定定地也看着那个狭缝:“这么快就到了吗……”
苏绾呼吸抽痛:“嗯。此去经年,一别便是绝期……你,你们保重。”她扔下话就扭头想走。
剡洛拉住她:“等等!”
她回过头,心跳不已。
“能不能再叫我一次?”
“嗯?再叫你一次?”苏绾忽然之间疑惑起来,叫他?叫什么?叫苏洛陵还是洛陵还是剡洛?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一记电流窜过脑门,她张嘴就吐出了一个名字,“苏洛陵!”
剡洛微笑:“你还记得?”
苏绾忽然安静下来,点了下头:“记得。”她进苏园的第一天,他便如此跟她说过,他允许连名带姓地喊他,而他也总是应地不亦乐乎。
“苏。洛陵……”她再次喃喃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心底渐渐发酸,就像倒翻了一桶老陈醋,在四肢百骸里漫延浸透,几乎将自己的骨骼都泡得有些发软。就是这个名字将她领进了苏园,也是这个名字让她爱得不能自拔,可是为什么?她抬起头来,“为什么你已经不是苏洛陵了呢?”
剡洛愣了一下:“对,我已经不是苏洛陵了……所以,请你再叫我一次……我想听……”
“苏,洛,陵……”她字字咬重,说完就转身钻入狭缝之中,贴着石壁慢慢挪移着,脸朝在出口处,却在那个方向哭花了整个世界。
苏棋与黄叶早在一旁等了些时候,这会儿见苏绾猝不及防地钻进了狭缝,知道是没戏了,便也挺无奈地跟随着一起钻了进去。
剡洛站了许久,最终吐出一口不轻不重,但却夹杂复杂情绪的气息,浓浓的鼻音在风中微颤,像极哭泣。
苏绾从出口钻了出来,深深吸了一口青山大地的气息,让自己能够从容面对没有他的岁月。可是呼到一半儿忽然被风呛住,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那阵磕真的如天崩地裂一般,把她折磨得两眼摸黑,她不得不蹲身下去将脸埋入两膝,忽然之间发觉到咳嗽声不知何时已被低泣取代。
原来她只是借机想哭而已。她好笑地想着。真是狐狸窝待久了,连自己都有些像狐狸一样狡猾了。
苏棋黄叶先后钻了出来,见苏绾这模样,两人便分各一边儿静静陪着她。
直到日上三竿时,山头上刮起一股暖洋洋的午风,苏绾才抬起脸,泪渍已干,将皮肤绷地紧紧地。她掏出水囊洗了把脸,深呼吸一个,重现绽了个笑:“走吧!”说着率先起身,也不看苏棋黄叶究竟什么表情,便一个人像一只蓝蝶一样飞下山去。
剩下两人错愕不已,这真的是来的快去得也快。殊不知,这就是于蓝,总是坚强面对不幸,哪怕悲哀在心里,也不允许自己倒下。
有时候学会刻意去忘记,是一种本领,一种将伤害降到最低程度的本领。
上山难,下山可容易,一路平川无碍,走得很快很顺畅。苏绾压制着自己不去想着山峰另一头的天地,让自己尽量想些别的。
苏棋却在后头大叫起来:“姑娘。你等等,姑娘……”
苏绾不想停下来,那双脚不听使唤地想尽早离开这儿。可是苏棋的喊声有些急切,她忍不住回过头去:“怎么了?”
苏棋猛地向前一扑,把苏绾拦住:“姑娘,山下有大堆人马……”
“嗯?”苏绾哭了老半天儿,这会儿看到的东西都是白花花地一片,视力比之先前还退了好几成,哪里看得到有人没人?
苏棋急了,指着山下蜿蜒的一条黄泥山路说道:“就在那儿呢,看样子是要上山……姑娘。咱们要不改天再走吧?这伙人要是土匪强盗呢?”
土匪强盗会从山下来?苏棋这借口也扯得太不着调了。苏绾微微嗔道:“别瞎琢磨鬼心思了,走吧,要不晚了咱们得露宿街头了。”
苏棋没法子,只得依言再走了几步,忽然被黄叶拉住。
“又怎么了?”苏绾无奈。
黄叶皱起眉,对着苏绾比划了一阵。
苏绾心道,黄叶可不是会胡闹的人,看来他是发现了什么事儿。她这才郑重地向努力看去,只见一团模糊的日光之下,正徐徐移动着一长条黑色的影子,朦朦胧胧之下,实在不好断定来者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这儿尚属于荒山野岭之地,来时连个樵夫都没见着,那么这一大队人马上山是来干嘛的呢?这就令人生出了不对劲儿。
她登时警惕地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些马蹄声踢踢踏踏,别的是真个儿都听不到了。
“姑娘,怎么办呀?”苏棋有些畏惧。
苏绾想了想:“阳关道与独木桥,各走各的。”
“啊?呃……”苏棋只得硬顶着脑袋含糊答应。
可是黄叶仍旧死死抓着苏棋不放,苏绾便意识到可能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简单,能让黄叶如此紧张的,必定是——是朝廷的人!她的脑门“嗡”地一声被炸开,是太后的人……他们上山是干什么来的?难道,难道剡洛临王他们已经行藏败露了?
这一想,不禁起了一层冷汗,忙回身抓住苏棋说道:“快,躲起来……黄叶,你速速回去谷里让公子他们领人转移。”
黄叶点头,立马飞奔而去。
苏绾拉着苏棋钻到一处被秋霜打成金黄的蒿草堆里,压着身子对苏棋道:“姐姐的眼睛可得仔细了,万万不能看漏什么。”
苏棋一瞬见苏绾也如临大敌似地,腿肚子也直发抖:“姑娘,他们是什么人儿啊……”
“看看再说……”苏绾未能确定下来,但若真是朝廷之人的话,可见那太后的爪牙实在厉害,竟能找到如此隐蔽的地方来。
守了一会儿还未见人马到达,苏绾侧首一想,李铁匠与李尤氏还不知道在哪处山矿矿里挖宝呢。若不及时间聚集到一处,岂不是危险之极吗?立马开始忐忑不安了起来,心道幸得自己恰巧挑对了日子出来,要不然遭人连锅端了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秋末的冷阳却愈发毒了起来,苏绾阵阵发热,头上手心都是虚汗。忽然吹过一阵风,她豁然觉得胸口发闷,那种久违的窒息感顿如海潮那般的涌过来。忍了许久,竟在嘴里尝到了一丝儿腥甜,她心中大愕,一口没忍住“噗”一声,将血全吐了出来。
第三次,这是第三次了!苏绾忽而瞪大了眼睛,预感到一些并不美妙的事情。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两百三十七章 迟到的秘密
第两百三十七章 迟到的秘密
苏绾还在怔怔看着鲜血一滴滴顺蒿草杆子滑落,在阳光下闪出一抹腥白的光泽,苏棋就叫喊起来,过来扶她:“姑娘姑娘,怎生又这样了?这究竟是什么毛病呀……”
她觉得胸闷,止住苏棋的大呼小叫:“嘘……咳……”肺部有些炸裂的感觉,像是被人由喉管直接撕开,一直撕裂到五脏。这一回,竟比上一回还要严重几分——一次比一次痛苦……她不敢往深处了去想。
苏棋急了,举起袖子来替她把嘴角的血迹擦掉,压低声音说道:“觉得如何?姑娘你千万别硬撑……”
苏绾点头,眉头一皱就已听到了大队人马近在咫尺,忙将苏棋的头按下几分,自己也矮身下来:“嘘,看见什么了?”
苏棋差点儿吃了一嘴的蒿草,那些洋洋洒洒的荒草气味如粉末一样飞进喉咙里,呛地她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透过气,那些人马已经一个个地从她们藏匿的眼前走过,其中杂吵无比,人声马蹄声步兵的步伐声——她立马看出了这帮人,虽然在西疆军营的时候是待伙房的,可是不是兵还是认得的。她扭头小心附在苏绾的耳边,说道:“姑娘,是兵……”
这里尚属京都地界,这群人决计不会是其他藩王的人马。苏绾即刻就能肯定,这确乎是太后的人,派这么多人前来围剿,看来剡洛的身份必定是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她忽然有些醒悟过来,当初苏湄在苏墨牢门前的那番话,如今回想起来却似早有预兆似地。苏湄曾说她是在下赌注,不过她是赌在苏泊生身上,可苏泊生死了,她便说自个儿赌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苏泊生与苏洛陵两人之间有一个是幌子,苏湄与廖管家潜伏苏园多年,便是为了弄清楚究竟哪个才是真的,所以才有了后来灵堂里廖管家前来撬棺的那一幕。
真真假假,究竟哪个才是真的皇子?
苏绾忽然心里一抖,想起苏泊生的那口金丝楠木棺——是空的。她闭了闭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是身处在怎样的一片混乱之中啊……苏园的秘密,如今才算是真正地豁然开朗。
一个藏匿真龙之子的地方,一个暗藏杀机的地方。所以有八卦阵,所以有梨阵,所以有那些九曲十八弯入口又设计地几乎****的密室,所以才有那么多使她看不分明又无法猜透的诡异之事。
苏泊生一死,剡洛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苏园,他人或许不知,苏绾也只当是因为临王的事情才使得他不得不离开柳州奔赴京都。可是真正的原因她这会儿才想明白,苏泊生一旦消失,他便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唯一目标,若他不走,就等着当靶子让太后瞄吧!而且若各藩王知道还有一个先皇的嫡血存在,必定会痛下杀手斩草除根的。所以剡洛目前的形势便是——四面楚歌!
天啊,她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选择离开他的?
苏绾有些发晕,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终极大错!她真是选了个好时候离开他啊,真是太好了,好地她想一巴掌将自己扇回娘胎里去。
她只知道自己讨厌那些血海汪洋的战争,刀光冷箭间那些杀伐与生命的倒塌,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剡洛是否愿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他如今要成为的是一代帝王,他得踩在多少人的尸体上才能到达那遥远的宝座?他就愿意那样吗?她记得剡洛在西疆的时候,帮她挡住一名西狄戎兵的长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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