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棋顿住,有些为难:“绾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警觉:“你说吧,是不是与我有关?”
“这……”苏棋敛眉犹豫了片刻才道,“墨姐姐半路将你与二公子领丢了,耽误王爷王妃用膳……”
不用苏棋说下去,苏绾的心里也有数了!却原来还是苏洛陵的错,若非他中途神神叨叨将她拉开,苏墨何会领这顿冤枉责罚。只不过身体受创尚能痊愈,强硬如苏墨恐怕在心里会对寒翠微更添憝恶。
又再说了几句,苏绾怕苏湄在外面冻出毛病,便起身要离开:“明儿便是大祭祀,墨姐姐这样恐怕还无法下地,你就多担待点。若觉吃力便与我说,我虽不懂苏园祭祀讲究,却也还会点羹汤之事。”
苏绾的厨房绝活儿苏棋可是早已领教过,这一说起便还是直叫绝:“哪能让姑娘亲自动手,奴婢们也就是那点活儿,忙得过来。”
见她信誓旦旦,苏绾也不再逗留,出了门便见雪地里苏湄站地似一株水柳一般婀娜,且细细拈灯的模样格外令人心疼。自己正觉得连累苏墨有些难辞其咎,再见苏湄遥立替自己受冻又觉很过意不去,便过去夺过她手里的灯,说道:“时辰不早了,大夫人若等不到你回音定生焦急,你快些回去吧,就说已将我人送到。”
“这怕是不妥。姑娘若在路上出了何意外,就算大夫人不怪罪,奴婢也得把自己膈应死。”
苏绾却不再予她说话的机会,探灯就走:“你回去自个儿小心,我有灯。”言毕已经走出了苏湄的视线,隐在了小径横生灌木的背面。
其实她也是想一个人走走。这一整天都闹哄哄的,不是被临王妃压着胳膊问东问西,便是被苏洛陵像沙包一样拽来丢去,身子骨吃得消,也不见得脾气也吃得消。
她需一个人静静地,静静地——去想,该怎么把华云英找出来。
正巧祭祀期间有群和尚诵经念佛,不知道招魂的事情算不算岗位职能里面的。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二十二章 急转而上
静夜的苏园白雪暗露银光,但凡能架灯的地方都燃着一簇火光,不过却显得园子里越发有些静地平旷,空阔。若非还在祭殿闹腾的一干家丁婢子隐隐传过来一些人语,苏绾还真有些觉着阴森森的。
那似流水排成蛇形的灯笼在寒风中拽动,纵然那是片光明也会在错觉当中误觉得是鬼火一般,倏明倏暗。
一卷儿冷风过来,苏绾哆嗦了一下闪进楼道,攀环向上心中估摸苏洛陵该已睡死了。
到了门前果真如此,房内黑灯瞎火一片死静。她搓了把手推门而入,探着灯将屋子里的灯芯燃上,便熄了拈灯转身关门。
忽然从身后伸出只手一把捂住她的口鼻,直将她拉向东间那头。
“唔唔唔……”苏绾挣扎身子向后倒进那人怀里,双手都被制住,一会儿便觉气短呼吸凝滞,整张脸憋地似刚出了油锅一般。
“别叫!”苏洛陵压低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苏绾心魂一震,抬起一只脚按着感觉死死踩在苏洛陵的脚背上。
“嘶!”他立刻轻呼,但又马上停住,带她窝进旁边的藏色幔围背后,在她耳边说道,“别动!”
苏绾心说你都要将我扛上chuang了还叫我别动别叫,真有你的苏洛陵!她死死瞪着头顶上那张冷峻的脸,咬着唇正警惕地看着微开的雕窗。她略起疑心,视线慢慢随了过去,才发现窗缝里架着一根翠绿色的通透玉管。
这是?!她心里震颤。
“别呼吸!”苏洛陵小声道。
呼吸?苏绾哭笑不得。她此刻哪里还能变出第二只鼻子来呼吸!
俄顷便见那根玉管之中冒出了一段浓地如汤汁的白烟,滚着白浪借风吹向两人侧前方的木床。
她惊讶地瞪住了眼。
烟稍褪尽,苏绾已快窒息,可须臾便听到“哗”地一声,一团黑色人影自窗外滚了进来,立身一看是个黑色劲装的蒙面者,度其身形应当还是个女人。
那黑衣女人四目漆黑在夜中锃亮,摆开护式且看且进地靠近床边,可能是听着床上无人呼吸,便顿觉不妙,回身时苏洛陵已飞快冲了过去拧住了她的肩膀。
“你是谁?”苏洛陵冷着声问。
苏绾大口喘息看过去,见那女人丝毫不慌,抬起胳膊推开苏洛陵就原地朝窗户跃了出去,“嘭”地一声,好端端一扇雕花大开木窗就破了一地。
苏洛陵顿时起戾,抬脚跃出跟了上去。
苏绾呆了一会儿,这弹指间发生的事情愕地她回不了神,等想起跟去看看时,那两人已从廊前飞往了楼下的天井,在下面破风拆招。
她急忙撩起荷裙下楼:“苏洛陵小心。”
苏绾也不知古人打斗这般凶狠,不过饶是她上了再多历史选修课也看不出这些架势的好歹来,只是见苏洛陵频频后退便有些急上心来。
苏洛陵喊道:“别过来!”
这一分神却已让对方瞧破了空门,只不过一掌劈下时却陡然转身,显是不想伤到苏洛陵。
苏绾也瞧出来了,乘她转身向自己过来之时摆起了跆拳道的踢腿架势,一腿扫过去直中对方软腹。
她闷哼了一声翻身落下,顿在原地双目射出夜猫子般的电光。
“你是谁?”苏绾也觉自己这架势不怎么好看,便过去想摘了她的面纱。
“别过去!”
苏绾还未靠近蒙面人,便觉到眼前白光闪过,一柄匕首直刺到了眉间。可她却在惊慌之中忘了躲避,愣愣伸出的手依然扯掉了那人的面纱,不过与此同时那匕首快地如灵蛇一般转向,一刀刺进了她的肩胛里。
“唔!”苏绾肩膀剧痛,不过刹那间已将那张脸看地分分明明,“慧,慧姑……”
慧姑见已被识破便松手将她推开,冲天旋飞上了屋瓦在“咯咯咯”声中逃离。
苏绾一瞬觉得全身力气流失地飞快,被刺肩膀连整条手臂都有一种发麻的冷感,像是被人倒扣了一盆子刺骨的冰水,又似蹦进了火炉。旋即便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里,辣痛不绝,苏绾微张的眼瞳倒映灯影,她痛地呵出了声,一张原本波澜不惊的脸拧地极具吃力。
“绾姑娘你醒了?”苏棋的小脸映着橘光靠近,蹙着秀眉十分焦急。
“呃……棋……棋姐姐……”苏绾的脑中一片浆糊,骤然想起先前苏洛陵的那声大吼“别过去”顿时吸了口凉气,“苏洛陵呢?嘶……”
“绾姑娘莫急。”苏棋轻轻将她按住,“七宝寺的高僧卯时便过来了,二公子正与之商榷祭祀诸事,这一日恐是过不来了。”
苏绾闻言也就渐渐松了口气,望向门外依然黑黢黢的不见天光,想必是黎明前最黑暗的这一刻,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棋姐姐怎么过来的?”
苏棋道:“二公子连夜唤的奴婢,绾姑娘放心,二公子嘱托奴婢尽心照顾姑娘,姑娘体弱再逢风寒不抵,奴婢可都急死了。”
苏绾起初还未听明白,接着便心道苏洛陵倒是想的周全,慧姑是临王的人,若是惊动了他人恐怕事情便不可善了。转而苦笑了一声,为苏洛陵竟险些将命也搭了进去。不过自己横扫慧姑之时明显觉力不从心,华云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无四两肉,更别说练过什么跆拳道,借用她的身体使这架势恐怕已经到了极限。想到此处隐隐觉得一股不安。
“棋姐姐到了我这里来,那墨姐姐怎么办?”她扯开话题问道。
“二公子都安排妥当了,姑娘自己病地如此严重,还余心记挂墨姐姐,这回可让墨姐姐记着姑娘的好了。”
苏绾觉这话有些扎耳:“怎么墨姐姐还觉得我愧了她?”
苏棋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奴婢该死,不兴在姑娘面前嚼舌根的。墨姐姐的性子姑娘也知道,刀子嘴的肯定豆腐心,说过就忘了的。”
苏绾淡笑:“无事。”
这说话间外头已经渐渐出现了一点银蓝,整个穹庐开始由黑转灰,慢慢又自东方显现出一寸紧着一寸的腥白,须臾几缕橘光刺破浓云,割成万千光柱投向大地,自此一日之计晨于始,多日的阴霾顿扫地一滴不留。
苏棋见苏绾醒了过来便放下许多心,忙去打了盆水送上来,伺候穿衣洗漱。
苏绾碍于肩胛有伤不能让苏棋知道,免得其一惊一乍传出风声,便只得死命忍着痛楚装作只是受寒的模样,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屋子外重新架了个火炉熬药,苏绾闻着那股冲鼻的药味颦眉,握在手中的书卷隐隐发抖。
用了早膳便一如往昔地卧坐在榻上看书,若是平常也就罢了,自日头东升等到金乌西垂就过了一天。但今日这姿势可着实让苏绾吃不消,只觉得肩头火辣辣地疼,不停用帕子抹掉额头鬓角的细汗,可那必须隐忍下来的剧痛却一直停留不走,折磨地她几乎厥过去。
午时摆饭的婢子龙游而来,前头竟是临王妃与寒翠微,苏绾登时苦叫迭连,翻身下榻扯笑与苏棋迎上去:“见过王妃、姐姐。”
临王妃忙快了几步托住她福身的手肘,“啧啧”地宠骂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现在可有什么不适?”
“只是小病,惊动王妃苏绾惶恐。”苏绾的唇色发白,旋即想到可不能就此晕了。
临王妃面有忧愁地点头,将她拉到榻前一道坐了下来。
“妹妹身子可得当心,兴许是将福气都给了园子里的人,自己倒虚了,这才三番两次地寒邪入体。”寒翠微也是凝着一副忧容向前,让婢子们先将午膳摆出来。
一屋子的婢子撤了堆卷的文书手札,又将那顶水烟炉挪到了书桌上,层次有序地摆开满桌子珍馐。
苏棋麻利地替三人都盛了饭,便默声将婢子们都领了下去,只留了她们三个好说说话。
苏绾更觉挨地艰难,在她二人面前漏不得半点马脚,这却比再让她挨上一刀更痛苦。
三人落落而坐,临王妃拾箸夹菜予她,嘴中道:“绾丫头进苏园之前想必也身世凋零,饿了病了也无什么人能照料地妥当。丫头呀,这会儿进了园子里就别当生人,泊生与翠微可心紧着你,病了也要张嘴,一个人藏在这逍遥居里头,也得闷坏了。”
苏绾觉鼻中发酸,临王妃的年纪应该与自己未曾谋面的老妈相仿,这般慈蔼地说出这番话,立刻便有了一种极其思念亲人的感觉。可是事实是,她并没有什么亲人了,唯一的爸爸也不认她,她简直就像是一个完全没必要存在的人一样。除此之外,竟也无比想念起了华启光,好歹他陪了她十年,十载寒秋岁月更改但他对自己的爱却始终如一。说实话,心中真的有些后悔没有接受华启光的追求,好歹跟他结婚,她也算有亲人了。
不知道自己车祸之后的华启光,他现在怎么样,不会傻到也去撞车吧?
想想也觉得好笑,不同的时空,却一同存在,这种感觉就好比隔着玻璃看影像中自己透明的倒映。或许会有两个自己同时不同空间地存在,那样她倒是希望继她之后的于蓝,能好好地去爱华启光。
见她若有所思,寒翠微以为苏绾念及亲人心里感伤,便道:“绾儿想爹娘了吧?”
苏绾摇头:“我已无人可想。”
临王妃忽然笑道:“绾丫头若也喜欢老太婆,那就随翠微喊我一声干娘得了。”
苏绾一震:“这可使不得。王妃金枝玉叶,苏绾不敢高攀。”
“绾丫头莫非嫌弃?”临王妃有些不悦了。
“不是,只是苏绾身份低微,怕有辱临王威名。”
“不是嫌弃就好。”临王妃兀自做下了主意,“正逢祭祀期间,便就将仪式粗略做做。翠微,你先回去与泊生合计合计,越快越好,我可是心疼着绾丫头的。”
寒翠微掩帕细笑:“翠微这就去办。妹妹,以后咱就真成一家人了!呵呵……”说着便已起身飘然离开。
苏绾苦笑,这一波又一波,为何会将她从默默无闻的私塾学女变成王爷的干女儿?此非她所想,却隐隐觉得是有什么人将她推着,一步步走向无法预料到的地方。
那地方,是深雾还是沼泽,是悬崖还是天堂?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二十三章 玉碎瓦非全
临王妃走后,苏棋便侍候苏绾服药,一碗又浓气味又重的药下肚,觉得快把刚才吃下去的饭菜也一并呕了出来。
“这药味道古怪,与先前喝的不同呀。”苏绾疑道。
苏棋闻了闻碗中残剩的药汁,也一皱眉:“奴婢就说熬这药时味道太冲来着。不过药是二公子亲**代的,奴婢可没记错一味啊。”
苏绾便有些心知肚明了,这碗药可能是苏洛陵特意用伤寒药做掩,实则是治伤的方子。
她抬头笑了笑:“可能是我记错了,就是这股味道,只不过量下得重了些。棋姐姐去忙吧,看来我这伤风可比上回严重多了,下午便想憩一会儿缓缓,你别来叫我。”
“是。”苏棋将她扶躺下,便转身闭了门离开。
屋子里头一下子暗了下来,混混蒙蒙的,像一具棺材。
苏绾起初还眨着眼看屋顶的横梁,久了就不觉昏睡了过去。
仿佛是一阵橡皮轮滑过瓷砖的声音,如尖叫一般刺进耳内。那是多久多久多久之后的事情了?苏绾觉得肩胛处的伤越来越痛,钻心地痛。
“于蓝?于蓝你醒了?”
苏绾半张着眼,入目皆白,一张胡渣错生的憔悴俊脸倏然变成特写凑到她眼前。她吓了一跳:“苏泊生?”
“苏泊生?”
她微眯住眼,豁然张大,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华启光?!”这一震才使自己看清楚所处的环境,并非是逍遥居那间古朴简雅的寝居,而是医院。
医院?
医院!!!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华启光困惑,一下子抱住她:“于蓝你怎么了?你去过哪里?”
去过哪里?
她一下又怔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一丝丝剥露出来的淡淡惆怅迅速占满了整个心脏,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好像觉得自己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好像自己又经历了很多事。可是那么多事情,究竟是有多少事情?
她脑目欲裂,推开华启光抱住自己的身体开始饮泣。
“于蓝……于蓝你怎么了?”
“痛……”
“痛?”
“……很痛……”
“哪里?你哪里痛?”
“肩膀……肩膀……”
“肩膀?”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哭,眼泪没有生命般地陨落,灌进脖子里像是一阵冰雨,却烫得她想嚎叫。
是她离开太久了?
还是……还是——她已经习惯了那里?
自己怎么回来的?苏绾怎么办?华云英在哪里?于蓝呢?谁是于蓝?!
谁是于蓝?
“苏泊生……”她抬起泪眸朝华启光摇头,不知道是眼泪模糊了视线还是华启光的脸原本就如此不清不楚。
她也不知道自己叫的是谁了:“我走了,你告诉他我走了。回不去了……我回不来了。”
“于蓝你到底怎么了?什么回不去又回不来?你不是在这里吗?”华启光掰住她的肩膀,那阵目光却清晰地露出担忧之色。
“如果我走了,那我又算什么?”她自问。
如果她已离开永兴王朝离开了苏园,那么她去走那样一遭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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