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无精打采地搅着鱼汤,苏洛陵在背后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招行呢?若引不出他来怎么办?”
苏绾托起腮帮子,将手肘抵在大腿上,那股生疼压进肉里,顿时清醒了许多。亮了亮眼神说道:“他抓了苏棋,无非就是想着法儿地玩弄我们,看我们干着急的模样,所以他必定是在这周围的。”
“他若不贪吃这些东西呢?”
苏绾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你苏二公子有几成功力了!”
苏洛陵顿时嚅嘴,心啐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兜兜转转又将全部矛头指到他脑门儿上来了。真是个小人!
苏绾听他难得地自个儿会嘀嘀咕咕,心想这个原本看起来不似正常人一样的苏园二公子,真是越来越有人味儿了。便用自个儿的后背撞了撞他:“别担心,你见过几个老头子自个儿会仔细弄吃食的?上回我见他千里迢迢地去九真观蹭饭吃,我猜他必定是个懒鬼加馋鬼。”
“唔……言之有理。”苏洛陵略一思索,非常赞同。
苏绾耸眉:“所以重任在肩,你可要小心别糊了那只兔子。烤一回不行,咱烤两回三回,是条鱼便会上钩!”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两百一十七章 失策
第两百一十七章失策
苏洛陵沉重地点了点头。抬起眼来向树林那厢扫了一遍,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眼见着东西都差不多了,三人便围到一起,喝汤吃肉。只是黄叶心不在焉,未听到刚才两人的那番话,于是有些食不知味,皱着眉勉强吃下些东西。
趁着光景,苏绾想,有些事情横竖都是要解决的,如今再探探黄叶口风,瞧瞧他对苏棋究竟是抱了什么想法的。
“咳……”她想得太入神,被鱼汤呛了一口,连忙将头扭到一边儿去,咳了个脸色爆红。再抬起头来时,隐约看见两男人都纠结着一副眉宇,看窦娥似地看着她。
“呃……”苏绾一时语塞,有点儿忘了方才想起什么事情来着。正了正心神儿,才对两人说道,“我没事儿。”
苏洛陵松了一口气儿,继续嚼动嘴里的肉,又向树林扫了几眼。仍旧像一滩死水那般无风无动的,忽然对自己烤肉的这项本事不自信起来。
黄叶见苏绾无恙,微微低下头去,喝了一小口鱼汤。
“黄叶,”苏绾叫道,伸手又给他添了点儿汤,亮出一脸笑接续,“今儿累了吧?”
黄叶摇头,浅浅一笑。
苏绾点头:“那老头子心狠手辣的,棋姐姐不知道会不会……”
黄叶登时抬起头,眼神一凌,握起拳头在苏绾面前挥了挥。
“哦……”苏绾从嘴角流露出了几分笑意,“快吃吧,下午还得继续呢!”
苏洛陵看苏绾的笑,怎么看怎么像只狐狸。他扬眉,给苏绾撕了一条兔子腿上的肉:“你也多吃点儿,要不就没力气同他斗法了。我们这儿几个,可全仰仗您呢……”
苏绾觑他一眼,真想把兔子的脑袋按他头颅上去。
吃完喝完,苏绾有些失望,郭襄子竟然没有造访。是自个儿估计错误吗?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并未有什么纰漏啊,难道是郭襄子不吃荤?这就难办了,烤颗大白菜哪能有什么味儿呢?
她坐在石头上,极目不远处停靠的船只,模模糊糊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团乌云落海。她愣了一下,立马站起来:“我们带来的物资不多了。淡水也快用完了。可呆在这儿的期限却还不一定……”
正在将最后一条松木削匀的两个男人都抬起了头。
苏洛陵思索了一下:“郭襄子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想必这里定有淡水。”
“可是我们前前后后都找过几遍这个岛,就差没有翻过来了,却没见着一滴水啊。”苏绾叹道,忽然有些无力。
当智慧遇上未知,前途一片茫然。
三人都沉静下来,此时太阳在空中移动的金芒仿佛是万道佛光一样,在秋末爽利的空气中添了一种温暖与舒坦。
苏绾忽然灵光一闪:“郭襄子的老窝定是在水源附近。若是地上没有明水,那么久一定是条地下水!”
“地下水?”苏洛陵愕然,“这倒是新鲜。”
苏绾轻轻抿笑:“就跟井水一样,说不定就是一口井。郭襄子老奸巨猾隐藏地好,所以骗过了我们的眼睛。”
苏洛陵微微叹了口气:“即便如此,他对这个岛的地形怕是早已烂熟于心,我们却不知道半点儿,吃亏的总是我们。”
“所以我们,必须在淡水用完之前将人找出来。”
“……我怕时间不够,我们在安阳王那儿已耗了许久,我怕京都生变。”苏洛陵这才说出了连日来的担忧。
京都形势一旦变化,若要扭转,可能是难如登天。说实话,他并不愿意为一个苏棋而浪费那么多时间。但是他对苏绾心中有愧。他必须隐藏这份忧虑。
苏绾耳尖,似乎听出了什么,立即闭紧了嘴巴,心里有些泛酸。其实苏洛陵担心的这些,她又何尝不懂,可是……可是——为何要去正视就那么难?她不想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京都,天天面对一大帮家丁婆子,还有一个如此美丽的情敌。出来的这大半年,虽在身体上经历了无数的折磨,刀枪棍棒夹击过,战火洗涤过,但是到目前这种状态,怡然而自得的状态,真的是她所不忍放弃的。
如果可以,她愿意永远生活在这儿,逃开那一些世俗的纷扰与纠缠。
可惜,还有龙门星象。
七味说过三字诀是为救世而生,是救苏洛陵的那个世界。所以她便不知道该不该留下来了。她有过打算,让苏洛陵一个人离开这儿,自己同苏棋黄叶依旧留在谪仙岛。但是……但是经过这几日,她竟有些发慌了,发慌与若是以后的日子看不到他摸不到他,甚至连生气伤心都到不了他眼里去,她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块抹布塞住了似地,透不过气又痛地厉害。
原本没有到这程度的,她相信在北园的时候甚至在西疆军营的时候都没有如此依赖过他,但是如今已经不行了。
她需要他的陪伴。
没有理由。
她慢慢躺倒在沙滩上,两个人做活儿的影子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前一阵亮又一阵暗。她现在完全看不清楚天空的样子。大海的样子,但是每次看到苏洛陵,总能清晰地浮现出他的样貌。一眼一鼻,宛若亲眼看到的一样。
这种感觉令她害怕。
她从不曾离不开谁过,可这回,这种滋味可让她尝了个透彻。虽说苏洛陵昨儿也说过,回去之后只娶她一个人。但是……未来永远充满不可知的变数,她太不相信将来这个词儿了。将来或许有,但要是没有了呢?
苏绾皱起眉,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她该豁达该放开的,不该拘泥于一些悲观的思想,或许一切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也未可知。
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太阳就跟滑滑梯似地滑到了西面。大地余金,像金子烧起来的惨烈灰烬。海洋上到处都星星点点的,不过夜云却已经拢了上来,如只老妖般迅猛而狰狞。
苏绾揉了揉眼睛,见没有了黄叶的身影,而苏洛陵一个人竟已将小白舟的雏形弄了出来,忙凑近去用手一寸寸地摸过,心里有些激动。松木的味道很浓,也很香,仿佛正在焚烧着的一顶烟炉,丝丝缕缕沁人肺腑。幽香弥远而绵长。
她深深吸了一口:“黄叶呢?”
苏洛陵捋起袖子坐到沙地上:“打猎去了。”
“又去?”苏绾有些讶异,“中午还剩了一些呢?”
苏洛陵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你觉得呢?”
苏绾一愣,终于明白过来。其实黄叶是借着打猎砍树的由头,想在树林里再找找苏棋与郭襄子的踪影。
她蓦然摇头:“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明明已对苏棋有些动摇,为何还……”
苏洛陵微哼:“你是真不知呢?”
“不知。”男人了解男人,女人却不,毕竟还隔着一个性别呢,哪能清楚体会呢。苏绾不耻下问,“你告诉我是为何?”
苏洛陵伸出根指头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他喜欢你。”
苏绾大汗淋漓:“这话你以前便说过了。饶是以前是如你所说的。但是现今情况已然不同了,你还认为他喜欢的是我吗?棋姐姐恋他许久……这,你大约也看得出来。黄叶是至情至性之人,我就不信他道如今还无动于衷。雪影还能被雪梅娘感动,黄叶为何不行?”
说到那两匹马,早在上船出海之前便托人送往京都去了,这会儿想早已在京都双宿双栖,日子美满得很。苏绾一想到雪梅娘,登时有些心里发酸,若自己真的不回去了的话,岂不连雪梅娘也见不着了吗?那马儿是方晋的,虽然自己此生恐怕再没机会去还他,可是好歹得看着它跟雪影夫妻双双日子甜美才成啊。就跟个一心期盼抱孙子的婆婆,她也还希望着能看见一只小马儿出生呢,瞧瞧强强联合之后的结晶是怎生地惊世骇俗。
正说着,黄叶在余晖里拉长的身影悻悻而来,手里依旧拎着一只兔子,两尾鱼。苏洛陵眼神儿一定:“嘘,他过来了。”
苏绾只得停下这话题,感情的事,从来外人是越插手越乱的,她想让他自个儿认清现实。
苏洛陵拍拍屁股,接过黄叶手中的东西,说道:“辛苦了。”
黄叶的脸色越发难看,万般勉强地挤出一丝儿笑,便转过头去,默默地坐到一边儿不吭声。
苏洛陵给苏绾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齐去海边杀活物了。
这夜晚饭吃得有些静,苏绾从来没有想过,素日里一张笑脸迎人的黄叶,绷起脸来时如此让人觉得窒息。仿佛是个高危人种似地,有些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也便不再去试探他,过了这阵,若苏棋回来他还未想透,那她真的回剖开他的脑袋瓜子瞧瞧,那里边儿究竟装了几种豆腐渣。
瞧着一副挺聪明的模样,可为何就想不通点不透呢?
苏绾也有些小小的郁闷。揉了揉鼻子对苏洛陵说道:“有酒吗?”
苏洛陵一愣:“你要喝?”
苏绾无声地点了点头:“有吗?”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两百一十八章 纵横之约
第两百一十八章 纵横之约
“有是有,”苏洛陵皱眉。放下手里正喝得不亦乐乎的鱼汤,正色道,“可是你的……”话到一半,他立刻住嘴,心有警惕地朝黄叶看了看。
黄叶此刻已经是完全失了魂儿似地,戳那儿发呆,哪里听到两人在说什么话。
苏绾却了然,不必苏洛陵多说一个字,便已心知肚明。那会让已经受伤的眼球充血,说不定会使伤情更加严重。可自己这会儿心里烦躁不定,很是抓狂,除了让自己一觉睡过去,便再想不到能做什么了。她叹了口气,十分委屈地摸摸鼻子:“我不喝,我看着你喝。”
苏洛陵讪笑:“不必了,我带你四处去走走,解解闷儿你就不觉得烦了。”
彼此之间长久以来的默契到底不是虚的,两句话,苏洛陵便就摸清了苏绾心里头的想法。
苏绾低笑,轻轻应了一声:“好。”
拉住苏洛陵的手,两人一道悠悠地朝海边儿踱去。沙滩上又只留下了个呆子。
回想初到谪仙岛时,几人还满心欢喜地春花秋月呢,一心赏景而对危机丝毫不自知。眼下苏棋被抓走已经两天****,也不知郭襄子那老头儿有没有喂饱饭管够水的。现实与憧憬,总是背道而驰。
两人挑了一块背风的礁石坐下,苏绾将头靠在苏洛陵的肩头,闭上眼睛觉得有些累。她将手牢牢扣紧在苏洛陵的五指之间,心里默默地想着,能如此真实地抓着一个人的感觉,真好啊!现在的黄叶,应该倍加空虚吧……现在越痛越无助,才会换来他之后的醒悟,这是必须的。所以她从不去宽慰他,有时候还会落井下石,只想让他看明白而已!
苏洛陵才头一次干上一大堆体力活儿,这会儿全身都放松下来,耳旁听着海涛,眼前渐渐升起明月,立刻觉得似乎大任卸去了一般。这几日虽说意外重重,可是奇怪的是,他反倒觉得很快乐。不必伪装不必察言观色不必费尽心机不必处心积虑——不必太多了,只要静静抱着她就可。
他慢慢将头靠到苏绾的脑袋上,轻轻抚摸她的手背,有着一种别乎寻常的粗糙。他曾问过,那是因为她自小苦难所致,不如璎灵一样细皮嫩肉的,但是与他来说。这双手却能直接伸进他的心灵深处,搅动起滔天巨*来。
苏绾感觉到来自手背上的麻痒,轻轻笑了笑,而后又轻微地叹了口气:“我是否错了?”
“嗯?”苏洛陵垂下眼帘,只看到她的长睫正像一双黑蝶,在涩涩地振翅。
“我是不是,错估了郭襄子呢?”苏绾又说道,没有睁开眼来,反正她如今已经是个睁眼瞎,有没有眼睛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曾经尝过黑暗,所以现在对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来得太快,刚开始有些猝不及防。
苏洛陵轻轻吻住她的额头:“不,才一天而已,什么都不算数。”
“是吗?”她微笑,这个答案使她倍加舒适。
“嗯。”他轻轻发出鼻音,嘴唇的温度透过她的额头直入心巢。忽然无声笑了笑,“绾绾……”
“嗯?”他低迷的嗓音忽然间带了一种性感,有些呼之欲出的****在海浪声中低低地徘徊。她骤然觉得脖颈一凉,才发觉是苏洛陵将吻又埋到了那儿,微微一笑。“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淡淡回道,脸孔发烫,“我是说,我不想像黄叶那样……你明白的。”
“怎么样了?”她故作不知。
“呃……”他哽住,颓然泄气地道,“我欠你一双眼睛……”
苏绾皱眉:“那又如何?你预备拿什么来补偿呢?”
“你想要什么?”
苏绾忽然间有些失落,不知所然的失落。她张开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一张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般的脸,月华泻地,将这张脸也照地分外的亮。她忽然间有些忘了苏洛陵的脸究竟是什么摸样的,脸上有没有痣,有的话又在哪一处?她倏然抓紧他的手,无比确定地道:“我想要,纵横。”
“纵横?”
“对,纵横。纵阅览山川河谷,横踏遍大江南北,纵横天下。”
苏洛陵“哦”了一声,语气不乏失落。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他以为……可是,她却这样回答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若情债是还得清的,就不存在情这回事了。虚拟的东西一旦与现实中有轮有廓的东西能相互抵消,输了的,一定是虚拟的那样。
苏洛陵咬住唇,抬起头再次看见她乌黑发亮的眼睛,仿佛不曾失去她宝贵的视力。只可惜到现在,她的眼白处还留有红点。他忽然心一拧,狠狠抱住她:“好,我答应。你要的,我一定给你。”他相信他给得起,只要她到时候还是想要。他一定给。
苏绾在心里苦笑。他毕竟不能全然了解她的用意,他说欠她一双眼睛,那好,她就让他欠着,索问一些他这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这样,他就能欠她一辈子了吧?
一辈子是多长,她也不知道。那就到自己死的那天好了,从现在,到死亡的这一辈子……
他会永远欠着她,偿还不了。
说是最毒****心,果然有些内涵。真理与实践得出的统一结果便是如此,她想让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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