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揉了揉眼角:“对,我是福星,能高照你们苏园门楣。所以让苏泊生赶快为我塑金身建十庙每天拿纸锞供着我吧!”她有些气地胡言乱语了。
苏洛陵“呵呵”笑着,显得有点啼笑皆非:“只要你记得允了我的事便好。”
苏绾大气未出,咬恨盯着苏洛陵,渐渐却觉得泄气起来:“你们这样对我不公平。”
“公平?”
她摇头:“罢了!”有些灰心之觉。
“罢了?”
“你这顿脾气可发得有些过分,莫不是怀疑我出逃了?”
苏洛陵脸色顿僵,不置可否。
苏绾自嘲:“你放心吧,在苏园撑死也好过在外头冻死,我不会那么傻。”看了他一眼,翛然起身走到苏洛陵面前,“我替你更衣。”
“……”苏洛陵表情更显困顿,“你……”
苏绾犹豫地伸手先将他腰间的红宝石编金蝠腰带缷下,哀叹道:“不错,之前我的确想过离开,因为那夜你们的话使我觉得被骗了。但我究竟不是个食言而肥的人,答应了你只要我能做到,便一定会做。何况——我真要走,你留得住我吗?”
苏洛陵顺从地伸开两臂,以便苏绾退下衣裳:“绾绾……”
苏绾鼻骨饮酸:“苏洛陵,说好的各不相干。只此一次,以后我就没这么好心情了!还有,刚才在桌缘一撞险些将我股椎撞碎,你以后可仔细了,若在我还未发光发热之前就将我拍碎了,损失的可是你们!”
苏洛陵好笑地点头:“以后你的一根指头我都不碰。”
正解织带的双手顿住,苏绾抬眸正好仰视苏洛陵的脸。她眯起眼“咦”道:“你们兄弟俩可是没半分相像的。”
正笑着的苏洛陵顿然僵住:“你动作快些,临王王妃还都等着。”
心知苏洛陵兄弟手足情深,素来不错,这反应却让苏绾暗讶,但也没表现出来。又埋头将他湿了的衣衫一层层剥下来,取了一套月牙玄白的衣裤换上。
“你今儿是听了谁的闲话,以为我跑出去的?”苏绾随口问道。
“苏湄。”苏洛陵理着袖口道。
苏绾惊疑:“我与她就在暖阁附近相遇,她怎么如此讹我!”
苏洛陵挑眉,没有接话。
两人收拾停当便****身向暖阁,屋门外骤然一团影子滑过,接着便听到“咚咚咚”疾步下楼的声音。
“谁?”苏洛陵喝道冲出门,只见楼下一道暗红的女人背影慌忙闪进了前方古楼内。
苏绾黑眸一细:“是慧姑。”说着与苏洛陵对望了一眼,“我去锦澜苑派衣时,亏得她帮了把手。她怎么偷偷摸摸在此?”
“无事不登三宝殿,会会她便知了。”苏洛陵淡道。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二十章 桌餐
下楼来时,苏墨冷着脸自古楼那厢出来,迎面碰上苏绾二人当即转换了脸色,依旧一副乖顺的模样,上前道:“二公子,绾姑娘。”
苏绾因苏棋被欺一事心中多少有些看她不过,今儿她又追着苏湄的话尾直将她拱成了九天玄女似地,更生了一腔疙瘩:“墨姐姐怎么过来了?”
苏墨微微屈膝:“王妃差了奴婢来问问,绾姑娘怎的还不回。”说着目光瞟向苏洛陵,“说,别是二公子舍不得佳人,硬给藏起来了,不让给她老太婆作陪。”
苏绾两颊顿燥:“胡说。这不过去了吗?”说着便一头踏入雪地里,兀自穿过古楼去了。
苏洛陵冷眼看了看苏墨,静静无语,便也负手离开。
夜幕已然黑透,惨黑的天幕仍旧裹着重云不透半点星光。地面一层雪被反射着冷冷的银华,照着苏墨死咬嘴唇的脸,显得有丝怨妇的腔样。她重重踢了踢脚边的雪堆,啐声跟了上去。
风中夹着雪地冰冷刺骨的味道,仿佛长着眼睛似地见缝就钻。苏绾缩着脖子行至游廊处便就被风冻地直呛声,身后苏洛陵却从容而来。苏墨紧紧跟着,前一步太近后一步太远,把距离掐地精确得当。
苏绾浑身都不自在,仿佛是凭空多了两只眼睛生生如鬼魅般瞧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便会像毒蟒般一口将她吞了。
心中有些怔然若失的遗憾,离开这华丽如烟的苏园便是青天白日做梦了。不过既然已对苏洛陵言之凿凿地许诺过,她反倒也有些安下心来。起码,她还得等着华云英的魂魄魂归附体,否则她就算身体离开了,又该将何去何从呢?
忽然心念一动:“墨姐姐!”她停住唤道。
“是!”苏墨踩着碎步风一般刮到苏绾面前,“绾姑娘有何吩咐?”
“你方才过来可有见到慧姑?”
“慧姑?”苏墨略略思索,摇头道,“奴婢一路过来未有见过什么人呀,姑娘想必眼花了吧?”
苏绾眉心一绞,尴尬道:“是吧,这雪地银霜闪地人眼睛也花了。墨姐姐,妹妹常年于昏暗灯下读书识字,眼神头不好使,烦姐姐在前头探个路好吗?”
“是!”苏墨神情闪烁地低头喏道,便缓缓转身带起了路。
苏绾轻吁口气,见苏洛陵在夜色中似笑非笑地瞟着自己:“看我做什么。”
苏洛陵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嘘”状。
“什……”苏绾困惑,还未问出口时苏洛陵便猛然向前抓住她的手腕,凌步闪出了游廊一边朝西苑开口的拱门。
“苏洛陵?”苏绾慌忙挣开,“你又如何了?”
苏洛陵将她掳至暗处停下,探首见苏墨一人浑然不觉地远去,冷道:“刚才见过慧姑之事莫向人提起,知道吗?”
苏绾将青衣拉平整,未有好气地觑了他一眼:“知道了!”说着便又拾阶沿着游廊兀自去了。
廊檐红灯高挂,似一条火红的游龙迤逦伸展,攀高就低起伏弯曲。苏绾就着灯火遥遥跟着苏墨的臀步,隔着一段距离也不着急靠近,实则确也不想靠近她。
待到了暖阁前,苏墨进去了,自己便在原地等着闲游似地苏洛陵缓缓上来,两人正探起皮帘一角,“啊——”地一声惊呼,皆吓了一跳。
对视之后两人依旧未动,只听阁内“啪啦”一声瓷器鸣碎,苏墨尖叫的声音自那掀起的皮帘缝内直刺破夜庐。
苏绾胸口猝然发紧,撩开皮帘:“墨姐姐?”
颓然伏在寒翠微脚边的苏墨背脊狂颤,一阵阵咽呜讨饶。听到苏绾的声音顿然回仰起一张红泪漫颊,凄楚兮兮的脸,急忙呜呜咽咽地跪着一地碎掉的瓷屑爬过来,抓住苏绾的群裾呼喊道:“绾姑娘?绾姑娘……呜呜……绾姑娘你可来了……奴婢,奴婢……”
哭地正是难以自已,声声撕肺之时,寒翠微愠怒的声音豁然而起:“不实诚的奴才还敢向绾姑娘讨饶?你是绷紧了皮,今儿与我寒翠微试比高下了是吗?”
“夫人,大夫人……呜呜呜,大夫人奴婢不敢,奴婢就算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苏墨又急着掉头扑到寒翠微脚边,猛磕头告饶。
自苏绾脚边直沿寒翠微坐着的椅脚之下,留下苏墨两行驳驳血痕,淋漓鲜艳刺人耳目。苏绾顿起怜悯,环顾四座除却苏棋一人正偷偷抹泪干着急之外,其余则多少都面目漠然。
“姐姐,姐姐莫生气。”苏绾疾步过去,扶起苏墨,见她双膝两掌都已血肉模糊,心中隐隐泛疼,“劳烦棋姐姐帮忙上上药,仔细别给留疤了。”
苏棋“诶”地应了声,正跑过来搀苏墨,冷不丁寒翠微在头顶上咳了一声。
苏绾心念不好,忙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何苦跟下人过不去?当心身子要紧。”说着目光祈求地望向苏泊生。
苏泊生温和的眸子了然含笑,朝她点了点头:“翠微,绾儿说的是,咳……下人教训过就罢了。”
寒翠微深深吞下口气,对苏绾漾满笑道:“妹妹说的极对,姐姐是被奴才气坏了脑袋。”
苏绾递了眼神给苏棋,苏棋眸光顿亮,忙不迭搀着嘶咽着的苏墨拨帘离开。
临王妃见着苏绾便立刻冷漠全扫:“绾丫头怎么现在才来,这饭菜也凉了。快过来快过来,坐到我身边来。”说着便伸手来召。
站于临王妃身侧的慧姑神态平和全无异样,她退了一步将椅位挪出,极守死礼地静默在一旁。
苏绾静笑,敛衽着过去,身后苏洛陵也在近旁落了座。
临王妃撮起块焖乳鸽放入苏绾碗中:“折腾许久,这也饿了吧?”
“苏绾哪敢,让诸位多等苏绾才该死呢。”
“呸呸呸,”临王妃当下宠骂道,“童言无忌,什么死不死的。明儿苏园里的大祭祀开始,谁也不准说一字儿‘死’的。”
“是是是,”苏绾巧笑,“苏绾说错话了。”说着为自己斟满了酒道,“刚才墨姐姐若有何失礼的事,苏绾代她赔罪,请王爷王妃姐姐莫再责怪她了。”话毕便一饮而尽,翻杯滴酒不余。
寒翠微脸色僵硬,涩涩拿起酒杯。
“姐姐怀中有麟儿,可不能喝酒。”苏绾道,一杯酒下肚竟有些脸红心跳的了,颊面上飘了一层粉纱般的红晕。
苏泊生扬手按下寒翠微的手,暖笑道:“绾儿所言极是,你就别喝了。”
“妹妹的心可比针尖儿还细。”寒翠微僵笑。
苏绾听着,嘴中酒液虽已下肚,残留的酒精辣烈之味却留在齿颊喉口,渐渐变成一番苦涩。
若非苏墨有难,自己不能坐视不理,她又何苦打这般圆场?看来自己与寒翠微间隙已生,以后万事动作可得小心了。
仰头再饮杯尽,目光暇余瞥见苏洛陵正盯着慧姑,便在桌下踢了踢他。
神魂荡飏的苏洛陵顿然回神,一手压下苏绾手中的金杯:“别喝了。”
苏绾手一松,自讨了个没趣。
“呵呵……”临王妃嬉笑,“洛陵好事几何?”
身旁临王目光陡灿,拾箸的手顿住,也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洛陵可有什么意中人?本王也好靠这薄面替你做主纳礼。”
“眼下还是苏园的生意重要。”苏洛陵答道,“大哥身体违和,对付家中生计有所牵强,我若再分心不顾便有愧祖茔了。”
“洛陵,无后为大,这延续香火之事与孝义两不相悖。你已立冠四载,是时候了。”
苏洛陵面色不动:“本也是如此,不过苏园不正恰好有喜了吗?”说着将目光落在寒翠微身上。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二十一章 探病
寒翠微喜在心里,抱羞红腮:“洛陵言之尚早,肚子里的孩儿是男是女还可未知呢。”
众人见她娇羞模样便也都不自禁地笑起来。
苏绾终得松了口气。
席罢婢子们烹茶,个人围炉而坐,又谈了些岁末趣事略过不说,期间苏洛陵因翌日需守祭殿便回逍遥居休息。苏绾被临王妃拉着絮絮叨叨又讲了些京城之事。
原来临王是当今丰帝的亲叔,膝下并无子女,所以也是极宠苏泊生与苏洛陵的。不过朝中律令亲王不得涉政,所以临王乐得清闲便四处游山玩水好不自在。平生最为牵挂之事也只剩下两兄弟的终身大事以及后嗣香火,所以每年年末都会在苏园呆上半月,以督促这些所谓的头等大事。
苏绾在心里发笑,古人果然有些生殖崇拜,三句五话不离传宗接代。寒翠微可是身兼重任呢!
聊着便有些晚了,外头又有飘雪的迹象,四周里冷得像掉进了冰窟。慧姑道:“王爷王妃舟车劳顿,今晚便歇了吧?明儿再找夫人姑娘长话闲聊才能尽兴。”
临王爷也觉时辰不早,便催说着:“爱妃趁早歇了,别耽误翠微休息。”俨然寒翠微已成了苏园上下乃至他临王府里的至宝。
寒翠微禁不住用帕子掩嘴偷笑:“翠微哪里这般羸弱,倒是泊生后几日可要熬夜守通宵,他的身子要紧。”
苏泊生轻咳,起身道:“王爷王妃见谅。”
几人便都托词离开暖阁。
暖阁里外算得上是冰火两重天,一掀开皮帘子苏绾就被扑面的冻气冰住了表情,就差连呼吸都觉得碍事了。
天地灰蒙蒙地,尽管有婢子拈灯探路,可那火苗子在空旷的雪地里真是小得可怜。
苏泊生与寒翠微的寝居位于东面飞鸢阁,倒也是处暖阁,不过与逍遥居方向相反。苏绾与二人别过之后,便问留给她带路的苏湄:“湄姐姐稍待会儿可有去处?”
苏湄提着檀木雕螭龙缠灯杆,步步小心地走着:“绾姑娘切莫再唤奴婢们姐姐了,奴婢的皮子可受不了。”
苏绾愣了一下,恍然所悟,报以干笑。
苏湄忽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绾姑娘可别嫌奴婢多嘴,奴婢也只是这么一说罢了。其实奴婢们也指着能与绾姑娘攀谈沾点儿福气。”
“你们还真当我是活佛托世呢?”苏绾哭笑不得。
“呵呵……”苏湄淡淡笑道,“绾姑娘方才是问奴婢送完姑娘之后可有去处?”
见她又将话题兜了回来,苏绾接道:“大夫人还差你办其他的事了?”
苏湄轻叹:“那倒没有,不过做奴婢的哪一刻是闲工夫的呢?绾姑娘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奴婢去做?但管说来,看看奴婢做不做得。”
苏绾停住脚步:“你带我去苏墨那儿看看吧?”
“墨姐姐?”苏湄眉宇轻颦,这一皱眉大有西施捧心之赏心悦目,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她略加想了一下,“墨姐姐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绾姑娘如此牵肠挂肚。好吧,奴婢这就带姑娘过去。”话毕拈灯一折,探了另一条小径,“姑娘地滑,可仔细走着。”
苏绾应着疾步跟上,心道这苏湄倒是可人。苏墨天生有些倔气,虽也老道却有些自恃过高,早晚会出岔子。苏棋又是个心慈的主儿,恨不得将自己掰成几块来孝敬别人,指不定某年某月就被吃干抹净,于阴司里还嫌贡献地不够。就这苏湄语气里不骄不躁,说话拿捏分寸得当不说,还颇有些可亲可赖的。不过稍早时她明明与自己是在暖阁附近碰见的,却为何会告诉苏洛陵自己往园子外走了呢?
还正寻思着,苏湄已在一排平屋前停下,指着东侧那一间隐约亮着烛火的屋子说道:“墨姐姐就住那间,奴婢就不过去了,在这儿等着姑娘。”
“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要冻坏了怎么办?”
苏湄惨笑:“奴婢若进去,墨姐姐便会以为奴婢是来看笑话的。还是不进去的好!姑娘莫担心,奴婢本家还在北端,一年里最严寒的日子可比这儿长多了,也没将奴婢冻坏。”
苏绾点头:“你若等不及就自个儿先回去。”说着便到那东屋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苏棋,泪痕优干,见是苏绾便有些吃惊:“绾姑娘怎么来了?外头这么冷……”忙侧身让苏绾进门,又搬了条凳子横在屋中的火盆前,“姑娘坐这儿烤烤,可别着了风寒,二公子会怪罪的。”
苏绾见苏墨静静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细密的汗珠布满了脑额,处于极其痛苦地昏睡当中。是啊,那锋利的碎瓷生生剜进肉里,哪里是一个女人承受得住的。便叹息地掏出帕子替她抹汗。
苏棋奉了茶过来,声音压地极轻:“奴婢偷偷从楼御医那里买了些宫里的秘药,抹在伤口上明儿便没事了。”
“大夫人究竟为何要凌骂墨姐姐?”苏绾蹙眉问道。
苏棋顿住,有些为难:“绾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警觉:“你说吧,是不是与我有关?”
“这……”苏棋敛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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