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乃是名将,这些年也为大明立过汗马功劳,屡建战功,让他镇守辽东却也是不错的人选,但沈无言听到这名字时却是无奈的笑了。
“李总兵却是不错的人选,未来大明在辽东的事物还要多依仗他……只是建州之事却也因他而起,此事古难全……罢了,先这般安置着。”
想起多年后那人,沈无言只能在心中叹息,也只能期望未来能改变一些。而现在,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声音依旧在宫殿之中回荡,只是越来越小,时而声音大些,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喘息声。
“朕在位四十五年……而今却是……海瑞说的对,所谓长生不过是虚无之事……如今却能想通了,但那又如何……”
苦涩低吟一阵,他继续大笑道:“修了半辈子的道,而今却是功德圆满了……终于等到你……”
“等……我?”沈无言神色微变,不由看向这忽然满面红光的老人。
一瞬间,这位老人好像一切恢复当年那般,他缓缓坐起,仿佛并没有生病,而且看似精神好的出奇,声音也响亮了许多。
沈无言知道这并非是什么奇迹,而是身体的回光返照,于是更加有些无奈,想来他终于还是到了生命的尽头,终于要离开这个世界。
“无言可听过推背图?”未等沈无言回答,他继续道:“这是唐时袁天罡与李淳风所著……其上诸般预言都一一应验。”
对于这推背图,沈无言却也并不陌生,这种预言巨著,在后世可谓极其受欢迎,而且上面的许多预言也都一一应验,却是值得去关注。
“却是有些巧了,当年请钦天监的官员们研读此书,最终对大明的国运似乎有些摇摆不定,最终能确定的便是大明终将亡于朕手。”
苦笑一声,皇帝无奈道:“以至于这些年的所谓求仙炼道,其实还是为了能找到破了这预言之法,朕不想当亡国之君。”
沈无言轻咬舌尖,以来稳定他的心神,那推背图固然神奇,但他却并不全信,只是此时听到这些话语,不得不惊叹万分。
可以说,对于今世该如何发展,沈无言很清楚,所以一直以来也在忙于改变一些事,但终究能改变的实在少之又少,只是虽说不能改变,但却终究还是能知道一些,至少可以趋利避害。
然而此时有人告诉他,他们也知道未来,而且还是用某种特殊算法推演而出,又怎能让沈无言不震惊?
沉吟少许之后,皇帝才道:“这些年也找了很多方士奇人,知道严世蕃送来了蓝道行……他的确颇有造诣,所以……他必须死。”
“什么?”沈无言逐渐平复心神,但今夜的这些话语每一个都无法让他平静,一直以来蓝道士是严世蕃等人陷害而死,如今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蓝道行他算准了大明的未来需要两个人,其一如今已然可以确定,便是那位张居正……好小子,隐藏的倒是深,一直以来都没怎么注意……其实也该注意到,当年严嵩在时,他便游走于两家,竟然相安无事许多年,却是颇有心机。”
沈无言自然知道那位张先生的才能,但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人是何人。
未等他问起,皇帝便道:“至于另外一人……蓝道行并未算出来……或许是他算出来了,但不敢说吧……”
“不敢?”沈无言不由好奇道:“他为何不敢……他可是有陛下撑腰的。”
皇帝轻笑一声,淡然道:“朕……是给他撑腰,但他却也不敢与天斗……与神斗……就算是朕,也无可奈何。”
所谓的神鬼之说,沈无言始终无法相信,只是想来蓝道行之所以不敢说,大抵还是因为那人有什么禁忌,或许也是怕说出之后就会被杀掉。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皇帝无需知道那人是谁,只用知道存在这样一个人就足够了,那么蓝道行留着也就是个隐患。
遥望着寂静的宫殿,四处丹炉内火焰汹汹燃烧着,仿佛真的能通神通天一般,可惜这一切终究还是泡影,无论是谁,都是会死的。
眼前这人或许是九五之尊,但在沈无言看来与平民百姓也不如,纵使他执掌天下权,手握杀人剑,但那又如何?
一旦拥有这些,那么使命也就更加沉重,沉重的将他压的无法喘息。
寻常百姓只用在乎四季播种收成如何,在重一些无非是贪官污吏过来多手写因此,吃不饱饭罢了。
而一国之君,他生前担忧臣子与权变,死后却依旧要担心江山是否永固,大抵在他当上这一国君主之时,便在也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终究还是要离开的……沈无言……朕就将这江山便托付给你……朕相信蓝道行的话。”
声音愈发微弱,而这所谓的临终遗言却又那般的震慑人心,即便早就猜到会有这句话,却依旧无法来接受。
看着那人安详倒下,这在位四十五年,这十岁登基,十五岁廷杖群臣,大礼仪吓退三朝元老杨廷和,从夏言到严嵩在到如今的徐阶,都曾是他手中木偶。
四十五年之间,人才辈出,却落的个被一名小官上书辱骂,却依旧能说出他是比干,朕却非纣王之语。
将那人重新抱到床榻上盖好之后,沈无言这才推门而出,看着门外早就等候许久的徐阶以及张居正,他微微叹息一声,却是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口。
徐阶向着沈无言微微点了点头,接着沉声道:“张大人你去准备笔墨。”
虽说沈无言没说什么,但张居正显然是明白这其中的意味,忙几步小跑而去。
待张居正远去之际,沈无言这才轻声道:“拟遗诏难道不该内阁大臣都过来共同商议?”
第159章 极品言官()
“拟遗诏不该内阁大臣都过来共同商议?”
沈无言的话就像一道冷箭一般射向徐阶,之所以这般做自然是有他的意图。
如今内阁之中剩下的三人,其一李春芳性格素来柔和,在如今的态势之下,无论是徐阶胜,还是高拱胜,都与他无关。
而剩下的两位,高拱与郭朴,却是彻彻底底的与徐阶对开的,虽说至今还未撕破脸的对抗,但却已然不言而喻。
此时徐阶抛开高拱与郭朴等内阁成员,竟然叫来一名五品小官张居正来参与遗诏的拟定,却是大有深意。
一直以来徐阶看重的只有两人,其一便是高拱,这些年对高拱的扶持却是不少,另外便是张居正,以至于如今发现高拱似乎并不领自己的情,所以很快便将全部投入放在张居正之上。
并未回头看擦身而过的那书生,他知道这书生什么都看的恨透,所以也不用再去多余的解释些什么:“我总有一天会致士,离开这高位……”
沈无言点了点头,微微叹息一声,他明白徐阶这句话,他总有一天会立刻这高位,所以就需要提前给自己铺好后路。
如今已然与高拱结了梁子,未来一旦高拱上位之后,定然不会轻易罢休,清算自然是免不了的,而更多莫须有的罪名,却是难以估量。
于是沈无言没有多言,乘着马车踏着风月飘然而去。
嘉靖四十五年,一切都随着这位老人的离世开始缓慢的进行起来,沉寂腐朽多年的大明王朝也正在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
只是这一切对于内阁大学士高拱来说,似乎并非那般的顺利,至少没有预料之中的那般完美。
原本计划之中裕王顺理成章的登基,而自己便是辅政大臣,那么徐阶的路也就不远的,但显然这一切没有那般的简单。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徐阶是那般的强大,强大到比当年的严嵩还要强势许多。
强大到在皇帝离世之后,竟然敢在内阁大臣未曾来齐之事便私自拟定遗诏,即便这份遗诏根本无需去拟定,但随着遗诏的拟定,还有一份罪己诏。
所谓罪己诏,便是每每朝政上有重大失误之后,皇帝便会亲自书写对自己的一份自省书,来陈述自己的过错。
这份罪己诏痛诉嘉靖年间的很多弊政,也对皇帝本人一番批驳,最终还将一部分政令废止,总之一时之间满朝欢腾。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罪己诏,却是徐阶来拟定的,那么就是徐阶写下的,而这封罪己诏却是代表百官的意思。
于是徐阶便凭借着这封罪己诏在朝廷之中重新树立权威,很快即便有一部分与徐阶不和的官员,此时也相继登门拜访。
一时之间,徐府门庭若市,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不乏一些位高权重之辈。
相比起呼声渐高的徐阶,高拱那边却很是尴尬,之前因为似拟诏书之事,他便与好友张居正决裂,后来又在内阁与首辅一番理论,险些厮打起来,呼声越来越低。
便在这十分低落之时,沉寂许久的胡应嘉之事,又被推到了台面上来。
裕王登基一年后,改元隆庆。
隆庆元年初,沈无言早早的便来到城门前,今天是过来给一位老熟人送行。
几年前来京城之时,便是这位严肃的老先生给自己安排的住处,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将自己的住处腾出来给的自己。
后来国子监之中,暗地里还多次为自己出头,甚至在国子监诸生与教习公然去北镇抚司诏狱打人救自己,他却也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许这一切他都有私心在里面,但沈无言依旧相信,他是一个值得尊敬之人,至少他从心中是为国为民,而非谋取私利。
一定程度上讲,他与胡宗宪是一种类型,又或者说,在大明这样的官员实在太多,他们一心为大明江山社稷而在不断努力,只是想要做的更多,便必须不择手段。
徐阶是这般,高拱也是这般。
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老人,他脸上并未有太多怨恨,更多的却是那份淡然,也许就这般认命了吧,毕竟徐阶实在太强大。
走上前,向着这位比自己小很多岁的书生一抱拳,一直以来他都有一个问题,这些年这书生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但又参与了很多大事,却又有着巨大影响。
到如今,很多人都离开,他却依旧是这般的淡然,那平静的目光之中仿佛深邃的看不到尽头,瘦弱的身躯内,仿佛有着巨大力量。
“高先生……前路漫漫,有缘在会。”
高拱淡淡一笑,一抱拳道:“只可惜我这一走,沈公子便要独自面对。”
沈无言笑了笑,淡淡道:“今天走的若是徐阁老,怕结果依旧是这般……独自面对,在很多情况之下,或许更加有优势。”
“哦?”高拱轻笑一声,疑惑道:“却不知道沈公子有何优势,而今这朝廷可都是徐阁老说的算了……真不知道大明现在到底姓徐还是……”
“高先生。”沈无言沉沉一声打断高拱的声音:“高先生只是你输在哪里吗,就是太沉不住气……裕王府十多年也都过来,何必与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过意不去。”
本打算继续辩解的高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知道这位沈公子说的却是有道理,这一次若非自己与胡应嘉较劲,随着裕王登基,却是有与徐阶相抗之势,而今却是一切都晚了。
哀叹一声,高拱轻叹道:“小心谨慎半辈子……却终究还是毁在了一个七品小官。”
“那高先生还是没有明白在下的意思。”沈无言轻叹道:“属于你的终究还是你的,而不属于你的……何必强求?”
高拱怔了怔,许久才回过神来,接着他向着沈无言一抱拳,诚恳道:“多谢沈公子指点……在下告辞。”
“谢字却是多余,只是希望有朝一日,高大人可以让在下离开京城。”沈无言说着话,缓缓离开,口中喃喃道:“那时候我却要向你道谢。”
高拱走了,沈无言却依旧还要待在京城。
未走多远,他便看到某间茶楼上坐着的那位老人,他正看着高拱离开的方向。
走上二楼,沈无言向着这边打了声招呼,便坐在那老人对面,淡笑道:“恭喜徐阁老又赢了这一把。”
徐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高拱离去的背影上,许久之后才抿了一口茶,轻叹道:“只能说高拱得罪了不能得罪之人。”
“却是……言官就是这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人。”感慨一阵,沈无言又道:“就是一群披着文明人的泼妇……”
微微一愣,徐阶顿时大笑起来,他忙附和道:“无言这个说法却是绝了,却是这般。”
“只是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出现,竟然逼着高先生会辞官?”其实也不过是言官对高拱的一场骂仗,还不至于辞官的那一步,所以沈无言相信,定然是有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出现。
徐阶深吸一口气,苦涩道:“欧阳一敬,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时任给事中,从七品的小官。”
“这与寻常言官有何不同?”沈无言怔了怔,忙好奇道。
徐阶深深的看向沈无言,低声道:“在来给你说说他曾经弹劾过的人物,嘉靖年间,弹劾太常少卿晋应槐,晋应槐罢官,接着便是吏部尚书董份,董份也随之罢官。”
略一停顿,徐阶继续道:“后来他被调任兵科给事中,上书弹劾广西总兵、恭顺侯吴继爵,吴继爵也被罢官。”
提起这位吴继爵,沈无言却是有些印象,之前俞大猷离开东南之后,便是接替的这一位置。
“之后又弹劾陕西总督陈其学、巡抚戴才,二人同时被罢官。”
沈无言不由一愣,此人却也是颇具能力,弹劾之中的这些人不是封疆大吏,便是朝廷重臣,结果竟然没有一人幸免。
徐阶轻笑一声,冷冷道:“至今,不到十年之间。被他弹劾罢官的三品以上的大员超过二十多人,其中侯爵一人,伯爵两人。”
沈无言沉吟一阵,忽然道:“这些言官们固然了得,但他们却能知道已然被徐阁老利用了……想来欧阳一敬弹劾之际,徐阁老也没有闲着吧。”
徐阶却也不在意沈无言这般言语,只是道:“若是沈公子继续这般,却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京城。”
“何必要离开京城……京城繁华之地,这边教育也好,福利也好,基础设施都好,早就不舍得离开了。”沈无言痴痴的一笑。
徐阶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听闻沈公子去年添了新丁……却是恭喜了。”
李婉儿在去年产子,这件事沈无言一直都是保密,却还都是为了少一些牵制,但没料到还是被徐阶知道了。
一笑之后,沈无言微笑道:“阁老说天君……却是有这事,改天定然会带上去阁老那边拜访。”
“沈天君?”徐阶笑了笑。
沈无言喃喃自语道:“将来我孙子就叫沈浪……却也是武林高手。”
第160章 来自岛国的使团()
大明死了皇帝,隔壁老沈生了儿子,这一切本就无法有任何联系,但对于那位身居高位的新皇帝,却有着说不出的欢心。
老皇帝总算是离世了,从太子死到如今,已然过去许多年,太子之位早就该是由自己来继承,但自己的那位皇弟景王一直都蠢蠢欲动。
好在有那位悉心的老师教诲,让自己保持沉默,于是终于等到景王沉不住气,先乱了阵脚,于是被那人一刀斩掉了脑袋。
至始至终他很清楚,沈无言之所以敢斩了景王或许有他超人的勇气,但更多的却是来自自己的那位父皇的允许。
景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