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无言便将胡于明那边的事交给了沈惟敬,一来二去事情就这样办成。
“无言先生说笑了,您尽可叫我黑三。”沈惟敬言语虽说客气,但实质上很是得意道:“原本以为胡家会多么难缠,却不料也不过如此。”
沈无言忙摆手道:“惟敬兄倒是客气了,你这一手绝活可是连总督大人都没有察觉到异样,当真是绝了,即便孔明在世怕也难敌你分毫。”
这自然是一句恭维的话,沈惟敬自然也听的出来,他淡淡一笑,道:“原本就是骗,无言先生也无须说的如此高尚,您尽可放心,既然拿了银子便不会乱说话。”
来此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此时沈惟敬既然一眼看出关键,沈无言也不打算在继续闲谈下去,他将一封信丢给沈惟敬。
“沈惟敬,嘉靖二十年生,嘉兴人。早些年因为赌博与人发生口角,杀人之后逃到苏州,以金钱利诱之下……。”
“行了。”沈惟敬的神色顿时黯淡下去,之前的笑意全然消退,他惊慌失措的望着沈无言,冷冷道:“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沈无言淡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发现知府大人喜欢收藏字画,所以花了些银子帮他还清了这些年的借贷……他老人家自然也不会亏待我,所以这……惟敬兄无须担心,沈某虽说留了这一手,却也不会对你如何,当然不会以此要挟与你。”
之前那位意气风发的沈惟敬此刻极其衰败,他警惕的看了一眼沈无言,冷笑道:“还是无言先生高明,本以为自己留着这个话茬以后还有些好处,却没想到……。”
“你我都是公平的。”沈无言说着话,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给沈惟敬,淡然道:“这几天实在花了不少银子,着实让人心疼……”
“若是事情成了,先生何止这一两万银子……至少也会有十万两银子的好处。”沈惟敬说到这,又沉沉叹息一声。
沈无言微微一笑,结果沈惟敬递过来的书信,接着起身拱手道:“一会还要去一趟李家……对了,周园那边的周严你可认识?有机会可以会会他。”
“有过一面之交。”沈惟敬此时哪里在乎周严如何,他很清楚,若是沈无言将那书信上的东西拿出去大作文章,自己难逃一死。
离开慎思轩之后沈无言赶着紧的回到茶楼,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之后,便带着月儿赶着马车向李家而且。
虽说李家族会定在晚上,但下午各方族人已然从四面赶来,毕竟这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了,所以大都显得有些意外。
几名好事着也开始纷纷打听事情的缘由,而久处苏州的李家族人却深谙李家这些事,便与那些不懂的族人分享起来。
“……你说那位写《石头记》的沈先生?婉儿何时还有这婚约,倒不是很清楚。”
“按道理说大房既然定了婚约,咱们几家便不该在这里多话了,只是七叔公那里……唉,真不知道如何想的。”
“话也不能这样说,七叔公也是为了咱们李家着想,如今咱们李家绣庄那边拿了皇商,自然需要大量的生丝,这样一来就要与胡家搞好关系……”
“呦,绣庄那边可是三房兴隆那边负责,如今毁了婉儿的婚事这事他也走的最勤,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这边闲谈之际,沈无言在门童迎接之下前往李兴昌所在的会客厅中。
此时茶厅只有李兴昌一人,他满脸愁苦的望着沈无言道:“其实不打算让你来,这事也……也让人有些难为情,只是七叔公那边执意要你过来……你大可不必过来的。”
“既然是裁决我的婚事,我自然要过来看看。”沈无言淡笑道:“婉儿那边若是觉得不方便,可以先回避,免得后来生起别的事端。”
李兴昌点了点头,接着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道:“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安排,稍后我会派人过来知会你一声,现在这等一会吧。”
望着离去的李兴昌,站在一旁的月儿不悦道:“这便是李家的待客之道?少爷如今无论如何在苏州也颇有名气,岂能就被晾在这。”
沈无言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回答月儿的话。
正在沈无言端起茶杯正要喝茶之时,一名身着麻衣短袍的青年走进茶厅。
他看了一眼沈无言身后的月儿,又看向沈无言,接着一抱拳道:“在下余若行,阁下……。”
眼前青年眉宇之间还算和善,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怕也是随便转转的缘故,所以沈无言也不大在意,只是淡淡道:“在下沈无言。”
“原来是沈先生。”听到沈无言说出名字,余若行的脸色明显变的警惕起来,但若不是仔细看却也无法察觉,略一沉吟,他继续道:“却不知沈先生今日……。”
“来参加李家这次的族会。”沈无言道。
余若行点了点头,忽然又道:“便是那位写木兰辞的沈先生?”
沈无言不由又多看了一眼这青年一眼,却不料他竟然也知道这词,然而还未等沈无言说话,余若行又道:“在浙江之际便听说婉儿妹妹十分喜欢沈先生的《石头记》,若是让他知道今天你也过来,定然会很开心。”
沈无言一怔,好奇道:“婉儿……妹妹?”
余若行也是一愣,解释道:“便是李家大小姐李婉儿,我与他从小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
“余公子原来不是苏州人……。”沈无言心道,莫非这人不知道自己与李婉儿的关系。
余若行随即笑道:“自然是苏州人士,只是这几年在杭州当掌柜,所以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回苏州。”
“倒也少年有成,如此年纪便当上掌柜了,确实了得。”沈无言笑着说道。
被沈无言这般一说,余若行得意道:“那是自然,若是说舞文弄墨,我不如沈先生。……但若是说到做生意,先生怕是不如在下了。”
这般言语之际,沈无言听出余若行大抵也是和张博宁胡于明一路的人,皆都亲睐与李婉儿,只是这些年碍于阻碍重重所以一直不得志。
“其实早就知道婉儿妹妹有过婚约,只是说那书生呆头呆脑的,岂能配得上她,这一次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婉儿与那书生的婚约。”
沈无言不由一笑道:“人家既然有了婚约……我看余公子还是……还是莫要搀和了。”
“先生这就不对了,若是婉儿妹妹能嫁给胡少爷,其实也能让我心服口服,但若是嫁给那书生……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沈无言也不在意,二人这般闲聊之际,一名侍女走了过来,说是族会将要开始,要沈无言过去。
第62章 苏州夜(下)()
族会安排在李家一间小院子里,此时熙熙攘攘坐满了人,其中有一部分是李家本家之人,还有一些是远方亲戚,但与李家关系比较密切之人。
另外还有一部分是多年为李家打点生意,如今有些成就的掌柜也被安排在座,此时余若行便与沈无言对坐在末尾。
余若行目光环视之际,也发现坐在对面的沈无言,二人抱拳示意,也没有在多说。
为首的自然便是李家七叔公,七叔公虽说早已不打点李家生意,但在家族中依旧有着极度的权威,很多时候李兴昌也要服从他的安排。
场中逐渐安静下来,随着七叔公的目光扫过,族中之人无不暗暗感慨,心想着这位老先生虽说上了年纪,但那份劲气依旧存在。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末座的沈无言身上,然后他在众人目光聚集之下走下座位,接着向着尾坐走去。
人群之中有一部分认识沈无言也知道沈无言这一情况的,倒还好一些。那些既不认识沈无言,也不知道今日族会所为何事的,都惊讶的看着七叔公的身影。
最为惊奇的还要叔余若行,他看着七叔公颤巍巍的身子慢慢向着这边移动,心想着:“莫非七叔公来找我的?这样来说我与婉儿的婚事……。”
想到这里,七叔公的身影愈发接近,余若行忙上前搀扶七叔公,低声道:“七叔公,您慢点。有什么事……。”
七叔公的身子一震,接着回头看向余若行,神色微微一顿。
一时间场中小声议论纷纷而起。
“那是……余若行余掌柜吧,七叔公竟然为了他亲自下座去找他……。”
“倒也说得过去,余掌柜虽说年纪轻,但这些年与胡家的生意多是他来促成,商才的确了得。”
“若行不仅商才了得,也一表堂堂,婉儿若是不能与胡家那边结亲,若行倒是不错人选,无论如何比那位白痴书生了得。”
“这话就有些过了,据说那名书生如今的确了得,一首木兰辞竟然气死了京城第一才子,如今在江浙极有名望。”
原本那边都不看好沈无言,李兴隆正欣喜万分,此时听到那人这般说,回头看去,却正是书坊街的于掌柜,接着讥讽道:“我李家是商贾之家,虽说会结交一些文人……但也仅仅只是结交,不会做生意,整日吟诗作对?我李家不养闲人。”
“闲人?”于掌柜暗想着一群根本不了解沈无言的人竟然如此大言不惭,王贞明那就是先例,后来的胡于明不也乖乖的离开了苏州。
虽说是这般想的,但终究地位有限,于掌柜只得将这口恶气咽在肚子里。
这般停顿之际,场中又响起一阵喧哗,七叔公挣脱了余若行的搀扶,冷冷道:“我还走的动。”
说罢之后,向着沈无言那边径直而去,留下站在原地举着手尴尬万分的余若行,他的目光随着七叔公的身子移动,最终停在沈无言身边。
“沈公子,今天叫你来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不是老夫我一个人反对你与婉儿,而是整个家族……家族中的所有人都反对。”
沈无言毕竟是晚辈,他起身向着七叔公恭敬的行了一礼,接着淡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伯父应了这婚事,家父也应了,七叔公您何必在阻拦。”
“何必?”七叔公冷笑道:“你让大家说说,你除了会写几本破书,破词……嗯,或许真的还不错,但那又如何?李家是商贾之家,别以为能开起一间茶楼,或许一间酒楼,就能真的算是做了生意。”
这般沉沉的呵斥体力消耗也极大,七叔公略一停顿换气,继续道:“真正做起生意,你沈家小子还差的远,所以不要在痴心妄想了。”
沈无言微微点了点头,苦笑道:“这事还是要商议,我扶您入座?”
说罢,沈无言起身扶起七叔公,径直走过余若行,沈无言轻声道:“若行兄也请入座,一切都有的商量。”
于是在诸多目光之下,沈无言将七叔公送回座位,余若行也坐了回去。
这边李兴隆见七叔公气喘吁吁暂时不能发话,顿时跳出来道:“虽说婉儿的嫁娶是大房的事,只是如今摊上了胡家那边……毕竟关乎李家未来的生意,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另一边李兴昌见此景,也站出来,冷笑道:“若是婉儿真的对那位胡公子有意,我李兴昌自然不会拿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意气用事。……然而如今却是为了生意,我大明尚且不和亲,何况我小小的李家。”
“好一个大明尚且不和亲。”舒缓一阵的七叔公这才恢复神色,他怒道:“大明不和亲是无求与番邦,我李家如何?若是没有胡家供应生丝,皇商如何才能做大。”
逐渐场中之人明白今日族会的意图,不少人纷纷作出表态。
而此间最为狼狈的还要数余若行,原本以为七叔公来找自己的,他便出手去搀扶,却不料被七叔公冷言拒绝,反而去找了沈无言。
接着才发现原来这位沈无言便是之前自己口中那位书生,便是这位李婉儿大为追捧的大才子,却与她早就有了婚约。
想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话,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抬眼便看到那边神态自若的沈无言,于是一股恨意油然而生。
便在这时,忽然李家大宅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从马下跳下一名伙计,经过门童的几句询问,快速向着族会的小院跑来。
那伙计跑进小院之后,直接来到李兴隆身边,接着在他耳畔低语一阵。
李兴隆原本得意万分的脸色顿时大变,他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无言,接着低声道:“你说被谁?”
“沈无言……便是那位《石头记》的作者,沈无言沈先生。”
听着伙计重复的话语,李兴隆轻声喃喃自语道:“绣庄、布庄、桑田……这些都成他的了?”
伙计从未见过李兴隆这般神色,即便已经冬至,但李兴隆额头上的汗珠却怎么也擦不干,略一停顿,忙跑向坐在上坐的七叔公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顿时七叔公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二人又询问几句话之后,七叔公脸色逐渐青黑,接着还未等诸人反应过来,那边李兴隆已然叫嚷起来。
“快去请大夫……”
那边七叔公却强撑着站起身来,向着李兴隆问道:“你说胡家那边已经将这些生意都给了沈公子,另外……今后李家的生丝也要和沈公子来谈。”
“什么?”此时正围在一边的李兴昌忽然听到七叔公说的这句话,顿时面色大变,然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无言,忙拉着李兴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兴隆早就被这一消息惊的变了色,此时李兴昌问起来,依旧面如死灰,只能吞吞吐吐道:“事情已经坐实了,沈无言得了李家四成的家财,而且都是生丝……。”
原本只是极为隐秘的消息,随着这些言语之后,逐渐传到所有人耳朵里。
沈无言依旧坐在原地,这件事他本不打算今天过来说,本着另外寻个时间私下里表明的想法,却不料李家那边知道的如此之快。
正打算过去解释一下,却被余若行挡在了一边。
“沈公子的商才的确了得,与你的文采比起来,似乎稍逊一些。……能吃掉胡家四成家财,很厉害。”
看着这神情大变的年轻人,沈无言只得暗自叹息,本打算安慰几句,却不料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扬长而去,接着便被李兴昌叫了过去。
……
而此时在得月楼中另有几名青年的聚会。
其中以顾青山为首自然极为抢眼,另外周严由于经常与这些才子们相处,倒也有些名气,至于对坐的胡于明却显得有些颓唐。
另外还有其他一部分,大多都是江浙一带的大家公子。
“胡兄何必如此低落?当年王贞明不也着了那沈无言的道,这种小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听着周严的话语,顾青山微微皱了皱眉,淡笑一声便羯鼓离开。
周严扫了一眼离开的顾青山,冷笑道:“青山的确有些太过仁慈了,若是胡兄愿意,你我联手定让沈无言粉身碎骨。”
胡于明抬眼看向意气风发的周严,忽然感觉像是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不由讥讽道:“你以为凭你这点小本事,就能对付沈无言?跟你说实话,你都不配给他提鞋。”
“提鞋自然不配。”周严轻笑道:“不过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我有一个朋友,名叫余若行,胡兄对这个名字定然不会陌生。”
“余若行?”胡于明轻喃道:“倒是有些影响,是李家在杭州的掌柜,负责打理与我胡家生丝的生意。”
周严点头笑道:“另外在透露一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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