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一说,徐尚珍顿时不在犹豫,立刻沉声道:“两千两便两千两,……只是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先给你一千两,剩下一千两年前一点还你。”
“什么?”那人大声道:“大人这书房满是上好的字画,随便拿出一副便价值千两,就那一张吧,抵押给我如何。”
“那不成,那可是李东阳的亲笔。”
“李东阳,倒是价值不菲,那便那一张……”
“那就更不成了,那可是于少保的亲笔。”
“……”
这般询问片刻,竟然都是大家名作,有些沈无言听来也十分吃惊,都是些价值不菲的作品。
“那便这副文长先生的字画,他尚还在世,不可能成为绝笔,以大人的关系,早晚能在求一副的。”
本有些迟疑,但又想了一阵,细细权衡之下,徐尚珍道:“文长先生脾气古怪,千金难求一副字……只是沈先生那边……脾气很难摸得透。”
轻喃之后,徐尚珍沉声道:“那就文长先生这副字……黑三,你给我记住,说好的是抵押,年后我还会赎回来的。”
又平静一会,大概是交易完毕,书房的门这才轻轻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衣着破烂的书生。
那书生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的沈无言,整个脸色都暗淡下去,吃惊的望着沈无言,支支吾吾道:“不……先生莫要多想……只是……。”
要说惊讶的却还是沈无言,他望着这书生,许久之后才沉沉的丢下一句话:“改天再会……。”
黑三听到这句话,连忙将手中字画卷好,几步小跑向着院外而去。
同时徐尚珍也发现门外的沈无言,他看一眼桌上黑三拿来的沈无言亲笔写的木兰辞,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目瞪口呆的沈无言。
一阵之后,徐尚珍才装模作样的收拾桌子,瞬变将那副字收了起来,这才道:“无言有什么事?”
“倒是……”沈无言逐渐舒缓心神,然后道:“的确是有些事,关于鱼龙街那边。”
“鱼龙街?”徐尚珍稍有吃惊:“却也不知道谁放出的消息,时行那边已然料到,所以提早就派官差埋伏在大儒巷那边,一有情况很快便会行动。”
这一点沈无言倒是没有察觉到,听得是徐时行想到的,顿时对这位看似和气的青年,又多了几分佩服。
“并非为了这件事而来……是为了和知府大人商议剿灭鱼龙街。”
“剿灭鱼龙街?”徐尚珍微怔道:“无言没有说笑?朝廷这十多年都对鱼龙街没办法,你竟然要来剿灭他们。”
沈无言微笑点头道:“的确是这样的,而且不用花费朝廷一兵一卒,只用大人签一份文书。”
“文书?”徐尚珍好奇问着,然后接过沈无言递过来书信,仔细看完之后,叹息道:“无言让我答应朝廷免去他们的罪行……这倒是有些难办,也并非我能决定。”
稍一顿,他继续道:“意思也就是招安,这和剿灭相去甚远……”
“若是大人非要在意这些,怕鱼龙街会永远存在……而招安也就等于拔掉了他们的尖牙,老虎没有尖牙利爪,也就在了猎人的掌握之中。”
沈无言继续道:“如今若是用强,怕很难做到这一点,但若是招安,那么是有几分胜算的。”
“可是他们已经在那里盘踞多年,岂能甘心招安,况且他们也不缺什么。”
沈无言摆手道:“他们缺,缺少安稳的生活。既然秦二那种人都宁愿在鱼龙街外开间铁匠铺,也不愿意在回到鱼龙街干那种整日心惊肉跳的事,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这一点徐尚珍倒也认可,但还是有些疑问,未等他问,沈无言却道:“大人一定会觉得凭着区区沈无言这样一名文弱书生,哪有这本事。……如今计划也不能全盘托出,倒也不是信不过你,而是具体的计划,还要等下午去过鱼龙街才能得出。”
“你要去鱼龙街?”徐尚珍额头顿时冒出冷汗,惊讶道:“那边的人如今可都想杀你,你这般去不是找死吗?”
“找死未必会死,但若是整日这般躲着,或许就真的会死了。”沈无言一笑,道:“憋死的。”
“另外我已经给胡总督休书过去了一封,大人尽可做主,若是后来出事,其实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我觉得可行。”二人谈话之际,推门走进一名儒雅书生,他手中还拿着书卷,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我相信无言的本事,连那群穷凶极恶的倭寇都着了他的道,我相信那群匪类也不在话下。”
进来的正是徐时行,又见到这位书生,沈无言依旧觉得很受用,也打趣道:“时行倒是有趣,这一句话便推给了在下。”
徐时行也不在意,呵呵一笑,然后给徐尚珍研墨,接着将毛笔递给徐尚珍道:“无须介怀,无言那边不会出问题的。”
徐尚珍轻叹一声,苦笑道:“虽说的确有些担心,但实在也是担心无言的安危……派几名捕快跟着无言一起过去吧。”
沈无言看着徐尚珍签完字,这才摆手笑道:“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我会回来的……。”
送走沈无言二人,徐时行又回到书房,见到徐尚珍从桌下取出一副字画之后,顿时满意道:“我就知道黑三能得手。”
第55章 一剑封喉()
离开知府衙门之后,沈无言二人也未停歇,便向着鱼龙街而去。
初秋的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冷,大片黄叶吹落在地竟然也没有人过来打扫,这又显得街道上有些凄凉无比,至少秦二的铺子很是冷清。
经过秦二的铺子时,沈无言停了几分钟,只是闲谈一些无聊的话题,涉及到得月楼已然是最多的了,期间也有一些鱼龙街的事,不过也不算什么。
自从得月楼中秋那一次会议之后,秦二对沈无言还是颇为感激的,后来又得知沈无言杀了方豹,事情传开之后也大概了解有那位参商的事,顿时对沈无言十分感激。
大抵还是不知道其中内情,以为方氏三兄弟便是那位参商请的,回想要是这事落在自己身上,应付起来就很是困难了。
“沈公子若是有什么需求,在下一定全力以赴,虽说已经走出鱼龙街很多天,但也是有几个兄弟的,倒也可以报的了一时。”
沈无言知道对方还对之前的事有些愧疚,忙摆手道:“无妨,若是有事定然会来找秦二哥,今天还有些事,等会在过来。”
说完这句话,秦二便看着沈无言走进鱼龙街。
秦二愣住了,如今苏州城到处都传着沈无言要与整个鱼龙街为敌,然而现在他去了,这不是找死吗?即便是秦二也有些不忍。
他几步小跑过去,拉住沈无言的胳膊,惊声道:“沈公子这是作甚?你这千金之躯,莫要意气用事,那边的事还是有周旋于地的。”
沈无言被秦二这一招惊住,倒是没想到他这样的人还能为自己着想,顿时也有几分感动,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秦二哥……若是你那些兄弟看你与我走的如此近,于你却是有影响的。”
“那又如何?”秦二轻哼一声,不屑道:“我秦二虽说没读过书,但也知道沈公子是有情有义之人,你赏个脸叫我一声秦二哥,我们就是兄弟,定然不会让外人欺辱你。”
一旁的王天也是一愣,他在秦二那里打了几年的铁,十分明白秦二的性格。此人唯利是图,这些年很少把人当朋友,然而一旦有让他心服口服之人,定然会全心对人。
“秦老爷无须担心,王天定然保公子无碍。”
听到王天这蹩脚的口音,秦二轻轻一笑,十分不屑,轻笑道:“王天你给我记住,虽说你现在已经是沈公子的人,但你若是保护不好他,老子依旧能抽你。”
这般说着,秦二又忽然跑回铺子,在跑过来之时,将一柄古拙的匕首小心翼翼的递给沈无言,郑重道:“这是我家世代传承的匕首,吹毛即断,沈公子留作防身。”
本不打算接受,但又看到秦二郑重其事的目光,沈无言轻叹一声,接过那匕首,点头道:“都是些小事,秦二哥尽可放心。”
言罢,二人向着鱼龙街而去。
与寻常街道没有什么两样,鱼龙街也有酒肆茶楼、青楼赌坊,只是在这初秋的天气里又显得有些凄凉,何况这里的人本来就不多。
“少爷……要不要小心一些……。”
王天说话之际,目光也在四处游荡,他能清楚的看到分散在街角、二楼窗口,甚至门缝中的一双双血腥的眼睛正落在他们的身上。
沈无言淡淡一笑道:“不用,另外少爷让你喊,大声的喊……就喊沈无言来拜会诸位。”
“这……”王天一怔:“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这些人可都是想杀你的。”
沈无言摇头道:“若是这般畏畏缩缩的,怕走不出十步就会被人杀掉,但现在这样喊,就不会有人出来,因为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
“这倒是……”王天似懂非懂的点头,接着大喊道:“醒八客茶楼沈无言沈公子来拜会诸位……”
“……”
声音逐渐从街口传到街道上的每一间铺子,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无论正随眼惺忪,还是正在吃饭,他们都听的很清楚。
“那位敢和鱼龙街为敌的沈无言竟然亲自过来了……”
此时在某间酒楼的雅间中有一名老者,他掀开帘子看向楼下走过的那位青年,轻笑道:“倒是个不怕死的小子,段兄怎么看?”
坐在老者对面被称为段兄的老者淡淡一笑道:“要和鱼龙街为敌的确有些狂妄……只是没想到他敢亲自过来,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
某个茶馆中一名正在算账的书生望着远去那瘦弱书生,轻叹道:“原本以为他只是说说,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狂妄,鱼龙街便会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站在书生一旁的一名美妇轻笑道:“那我问你,你现在会冲出去杀掉他?”
“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书生轻笑道,然而很快脸色就变了:“也对,与他有仇的不过是方氏三兄弟……如今就剩下两人,倒也不是什么大的威胁。”
美妇也扫了一眼街上,但目光却落在另外一间早就关门的杂货铺:“听说秦二以前就在那开杂货铺,后来因为得月楼的关系,洗去了所有罪状,还开了间铁匠铺,日子过的也悠闲……”
望着这位美妻,书生不由叹息道:“奈何你我在朝廷没有人,如今却连个娃儿也不敢生……”
二人这般说着,又是哀叹几声。
王天的声音依旧在响着,沈无言倒也平和。二人径直走到街尾,然后在一处空旷之处停下。
没有过太久,便有淅淅沥沥的人向着沈无言这边围了过来,但无一不是凶神恶煞,恨不得将眼前这二人撕碎下锅。
半个时辰的光景,人已经来的不少,沈无言这才轻声道:“在下沈无言。”
这是沈无言走进鱼龙街的第一句话,没有一丝感情,让人捉摸不透,围观的鱼龙街的这些人虽说也有些议论,但也没能有太大动静。
停顿之后,沈无言继续道:“我今天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给诸位几个好处……”
“你算什么东西,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
一声起,阵阵起。顿时之前压抑着不敢说的话,就在这吵杂中全部宣泄,更有甚者还脱了鞋子往沈无言那边丢去。
沈无言依旧平静,待声音小一些之后,继续道:“好处之一,便是给诸位一份安定的营生……。”
“安定的工作?”顿时一名贼眉鼠眼,长相极其猥琐的青年冷笑道:“老子就是个贼,剩下的什么都不会,你能给老子安排个什么营生?”
沈无言淡淡道:“这位兄台善于窃取,那么就能用来刺探消息,要知道做生意十分重视消息,阁下必可被重用。”
这般一说,又议论起来,有几名本就没有什么大罪的人也微有动容,纷纷询问起沈无言,之前的凶恶之意也减了不少。
“别听他胡说,这人包藏祸心,不是个好东西……”
就在诸人正欢喜之际,一名手持大刀的汉子跳到沈无言身边,大怒道:“你杀我三弟,老子今天就杀了你,给我三弟报仇。”
原来是方氏三兄弟中的方虎,沈无言冷笑道:“若非你们有意伤害与我,我岂会杀他?”
这句话一出,周围顿时议论纷纷。
“在鱼龙街的谁不知道,要想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前些天陈七和吕老六不就是,绑人结果被绑,倒也没见他们叫苦……”
“你懂什么,陈七吕老六二人又无牵无挂,方豹可是还有两兄弟……且看他们如何报仇,你我倒是看个笑话。”
方虎倒也不多话,挥刀便向着沈无言砍去,沈无言也不躲,手脚也不慌乱,只是平静的望着对面这些人。
眼见那大刀即将劈在沈无言的头上,这一下下去定然会让沈无言脑浆并裂。
“你说那沈公子不是被吓傻了吧……他怎么也不躲……”
“我看像……不过这种情况若非有大依持,便是大傻蛋……”
“我看他像是有大依持……”
这句话说完,方虎的刀已然落地,而在他的脖颈上也多了一道血痕,接着方虎沉重的身体应声倒地。
场中皆呼,然后才看到缓缓将刀收起的王天。
“这……你看到他出刀了吗?”
“这刀法……似乎有些像倭寇的招式……不过又似我中土的很多招数……”
这的确不是完全的日本阴流,而是沈无言结合阴流的刀法,以及后来翻阅俞大猷的《剑经》,用批判的精神研究出这一招。
“一剑封喉……”
这一幕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也借着这平静的光景,沈无言继续道:“在下找过一趟知府徐大人,他已然决定免去诸位所有的罪名,以后大家都是自由的。”
说着话,沈无言将那封书信递给比较近一点的一名年轻人传看。
“如今大家都是自由的人,若是有意来我醒八客茶楼做事,找个时间去大儒巷报道,在下会给你们安排合适的营生……”
待书信传看完毕,沈无言收回书信,接着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下,扬长而去。
第56章 一盘棋()
沈无言来了一趟鱼龙街,说了一段话,杀了一个人。没有人认为他能活着出去,但他就是这般平静的走了进来,然后平静的走了出去。
秦二还站在铺子前遥望鱼龙街,当看到沈无言走出来之后,忙迎了上去。
眼前这书生依旧平和,仿佛什么也没有经历一般。一旁的王天也是如此,一切都那般的淡然,以至让人觉得初秋的风更加寒冷,于连秦二也打了个哆嗦。
“我说没事吧。”沈无言冲着秦二一笑,道:“秦二哥的好刀还是没用上……。”
说着话,沈无言将那柄匕首从袖中取出递给秦二,继续道:“改天有时间来我茶楼,定然给秦二哥沏上好的铁观音。”
“去醒八客茶楼若是不喝奶茶,倒是有些不合适。”秦二见沈无言笑起来,他这才恢复如常,忙打趣道:“只是听说这奶茶十多两银子一壶,我却是喝不起呢……”
其实别看秦二开的是小铺子,但是他既然能给得月楼干活,定然不会如此简单,不过这一点沈无言也没有打听过,秦二也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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