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醒八客会开遍大明。”
这却也是七年前那个夜晚和月儿畅谈的理想,而今在想起却是觉得那般的艰难,且不说商场之中的勾心斗角,便是那背后的鱼龙混杂,是是非非,都非自己可以轻易应付。
回想那些自己苦心经营的产业,醒八客茶楼、沈家酒楼、鱼龙街,甚至还有江浙一带的绣坊丝绸布庄这些产业,终究得来不易,而今尽数散去,却是心疼不已。
长叹一声,沈无言又道:“最好跟下家商量好了,所有的伙计都必须留在店中,若是不答应便不卖……这也算是当年对他们的承诺。”
店中伙计多半是当年从鱼龙街请出来的,而今若是在让他们离去,大抵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毕竟这些年沈无言也算仁至义尽,只是沈无言终究还是过不去那个槛。
以这些人的背景,若是换了个主子未来却也不知是个什么样,想来也会有些许歧视,又或者自己多想,总之不会那般的安稳。
王天沉沉的点头,苦涩道:“我送你去辽东吧……其实徐先生早就猜到公子会去辽东,倒是严先生让我送你一句话……君子不争。”
沈无言微微一笑,心中暗叹这当年主宰大明不可一世的两人,的确了得,虽说当年严嵩在朝犯下诸般错误,但并不能否认他所拥有之权谋。
“死了儿子,家破人亡,他总算是看破这一切……其实以徐先生的年纪,大抵也能看破……所谓朝廷这诸般争斗,终究索然无味。”
望着天边乌云密布,沈无言拍了拍马儿,笑道:“若是朝廷那些个文官们知晓严嵩便藏在我府上,大抵便不会那般拼命的来救我。”
王天并不懂朝廷上的这些你争我斗,此时听沈无言说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来的时候吩咐的话实在太多……还要在想一阵才能说完。”
“月儿说过什么?”已然多年未曾见过月儿,说起来沈无言还颇为想念,此时忽然提起,心中却又多了几分苦涩。
摇摇头,沈无言叹息道:“罢了,回去转告月儿……等着少爷回去,若是嫁不出去,便跟我。”
王天愣了愣,忙惊讶道:“采儿倒也这样与我说的,说提醒公子你多想想月儿……她毕竟是公子的通房丫鬟,若是你不娶她,她只能一辈子孤独。”
“你懂什么通房丫鬟。”沈无言轻哼一声,微怒道:“你家采儿倒是机灵……怎的就看上你这个呆子。”
提及采儿,王天痴痴一笑,小声道:“其实若非柳姑娘之前的教导,我却也不敢有这打算……总该多谢她才对。”
“欠她的实在太多,终究有一天需要还的。”沈无言苦叹一声,无奈的摇摇头。
……
别了王天,沈无言又在小摊子待了一阵,待天色逐渐暗下去,这才乘着马车向着下一个集镇而去。
其实沈无言完全可以在这镇子多待一夜,只是就在送走王天之后,他才发觉这附近是有问题的,至少这些人来意是为了自己。
马车疾驰在官道之上,沈无言坐在马车前手已然有些抖,大抵是因为这北风实在凄冷,又或者周遭的一切以及即将来临之事,让他觉得可怕。
能让沈无言觉得可怕的事并不多,但此时这事的确让他觉得可怕。
望着前方那冰天雪地的四野,以及忽然出现的一道山口,那忽然显现出的黑暗,凌烈冬风仿若来自地狱一般,在耳畔呼呼作响。
沈无言心脏忽然开始猛烈跳动。
根据白天打听所知,不远处那山口名叫南山口,便于设伏,难以脱困。
这简单的八个字已然告诉沈无言一切,加之那敏锐的感觉以及白天所见,他已经能确定,自己将要面对的不是刀山,便是火海。
此时沈无言愈发后悔让王天先行离去,倒是高估了木下藤吉郎的手段,而轻视了另外一些人,比如锦衣卫。
马车飞驰之下掠进山口,随之马儿发出一阵嘶鸣,接着便是马车撞击岩石之后,发出剧烈的响声,似乎是木头碎列的声音。
稍顿片刻,顿时便有几名身着黑衣持刀的武士将马车车厢围住,接着上前几名黑衣人开始上前检查翻动木头碎屑。
“竟然……没有……”
其中一名黑衣人轻疑一声,好奇道:“难道被他看出来了?”
一边的另外一名黑衣人冷冷一笑,道:“被沈先生看出来,并不可耻……不过既然要杀他,那便不能失手,否则……”
“他不死,我们便死。”冷笑一声,那黑衣人继续补充道。
一时之间,四野又是一片寂静。
“杀人还那么多废话,你们锦衣卫杀人之前都要喊口号?”远处山口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走出一名白衣书生。
那书生手中提着一柄长刀,身子在银色雪地之中若隐若现,看起来颇为诡异,既有书生之气,却又有几分血腥意味。
“刘千户,还记得当年严绍庭在北镇抚司时,你还是个百户……当年也就只有不不收我银子,却是条好汉。”
言语虽说洒脱,但沈无言心中却早就心惊不已。
这位刘千户当年虽说只是一名百户,却已然被赐予飞鱼服绣春刀,这般殊荣即便是朝廷诸位大元也未能拥有,必然是立下大功劳才可获得,且是身怀绝技之辈。
这位刘千户便是这诸般奇异之中的一名,足见他实力非凡之处。
远处的刘千户待看清来人之际,这才大笑一声,道:“沈先生倒是君子风范,不似我等这些小人物……竟然还设伏,这种小把戏。”
沈无言连连摆手,淡淡道:“这南山口容易设伏,而刘千户便将伏兵设于此地,却不等于告诉沈某此地有伏兵?”
刘千户点头笑道:“沈先生既然给刘某一个台阶下……那么就请你出手吧。”
其实刘千户也能猜到沈无言会看出这里有伏兵,但却没料到沈无言会回来,且看对方手中带着武器,显然是有些本事。
沈无言沉吟一阵,无奈道:“你们这有七个人,而我就一人……”
“一对一,你和我便可。”刘千户轻笑一声,随即示意左右腾出决斗场地。
第188章 锦衣卫刘贤()
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划过一般生疼,沈无言将刀放回腰间,搓了搓手,然后指了指刘千户身后那几名黑衣人,轻声道:“打群架的规矩我自然懂,你与我打完之后,他们蜂拥而上,将我踩在脚下……”
刘千户听沈无言这话,脸顿时一红,忙解释道:“断然不会如此……沈公子莫非还信不过在下?”
“你先让他们都离开。”沈无言皱了皱眉头,轻哼道:“否则我将你杀掉,他们便会回头杀我……那时我已然筋疲力尽,岂不是枉死。”
刘千户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笑意,眼前这书生虽说行事古怪,且在京城声誉极大,但若真论起武力,那便可以说是毫无名头。
虽说当年也有沈无言一刀斩落皇子头颅的事,却也都是坊间传闻,算不得真……且刘千户自信,自己也可以一刀将景王的头颅斩下,毕竟景王只是一名孱弱的病人。
此时听沈无言这般大言不惭,那份讥讽意味愈发浓重,随即轻笑一声,道:“沈先生有何手段自信能杀掉在下?”
沈无言伸了伸腰,又开始活动胫骨,口中轻叹道:“既然是打架,我为何要告诉你我要如何取胜?……刘千户你可要上点心。”
被对方这一番数落,刘千户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又道:“其实若非上边要求在下务必要亲手斩了沈先生,以你的威望,我大可让你自裁。”
“自杀这种愚蠢的事,也只有几十年后的那位年轻皇帝做的出……”沈无言轻笑一声,淡淡道:“卷土重来未可知,千户大人。”
刘千户轻笑一声,淡淡道:“莫非沈先生认为今天有卷土的机会?”
“为何总要如此多的废话?”沈无言轻哼一声,缓缓走上前,将刀鞘丢在一边。
武士刀乌黑,与刘千户手中绣春刀又有不同之处。
虽说都是刀,但明显刀身的打造上差距极大,且二人出刀方式不尽相同。
沈无言脚下步子先满在快,随即脚步越来越快,刀从身下猛烈抽出劈像刘千户天灵。
刘千户也不承让,一闪之下,轻易躲开沈无言刀锋,瞬间也飞出一刀,顿时将沈无言的衣角割掉一块。
沈无言早就褪掉棉衣,此时在这北方呼啸之中,也不觉得冷,倒是心中又多了几份战意,毕竟七年前的之前,这样的打斗他经历过无数次。
如今重新经历,终究还是有些生疏,所以在躲避与出刀之中,终归还是欠缺一些灵动感,但这对于沈无言来说,并不影响大局。
倒是刘千户心中为之一震,原本以为这书生既然提着刀来,无非是想和自己拼命,自己大可若猫捉老鼠一般和对方戏耍一番,在一刀将其解决,但显然如今对方并不是老鼠,而是和自己一般狠辣老练的猫。
特别是对方那全然看不懂的套路,让他几次险些被刀刺中,倒是个难缠的对手。
而对于沈无言来说,其实面对这样的对手,也并不好过,此人比起木下藤吉郎还要差一些,但却也并非自己能轻易应付。
好在如今凭借着时势以及自己抢得的先手的机会,尚能与对方打个平手,不至于很快败下阵来。
只是沈无言却很清楚,如今自己凭着对武学中诸般精髓的掌握,才能与对方相抗,但论起体力,终究还是比不过这位练家子。
刘千户乃是锦衣卫千户,平日里便是以武力混饭吃的,况且对方的身体强壮,也远非沈无言可比,自然很难相比。
如今虽说雪已然停了,但北风依旧凌厉,刮在脸上刺痛,这对体力的消耗,又是一个极为重要之处。
反观刘千户,他本就是北方人,虽说南山口已然极北,比之京城还要寒冷许多,但毕竟承受力又远胜与苏州来的沈无言。
这一来二去,其实沈无言一直都处在劣势,若是不快些分出胜负,怕是很容易露出破绽,被对方借势斩于此地。
好在沈无言此刻尚未露出颓意,所以刘千户也尚未考虑到沈无言会有这诸般弱势,依旧在拼命出刀、躲闪,势有开山之势。
刀与刀之间的撞击,闪耀出阵阵火花,使得这凄冷的夜多了几点光明。
沈无言微嗔一声,迅速后退,沉声道:“刘千户乃行伍出身,我却一介书生,你竟然全力对我,这算得什么道义?”
刘千户讥讽一笑,冷冷道:“沈先生可曾听过锦衣卫讲道义?……如今我要杀你,我自然出全力,否则便是失职。”
沈无言将刀丢在一边,轻哼道:“你这倒是让当年的沈炼蒙羞,锦衣卫身为朝廷卫队,你刘千户还得了皇帝御赐飞鱼服,竟然行这小人之行,如何对得起大明?”
这般言语,倒是让刘千户不由一愣,竟然无法回答沈无言的话,于是一摆手,沉声道:“打遍打,哪来如此多的废话……”
说着大喝一声,提刀便向着沈无言冲去。
沈无言也不将刀捡起,只是站在原地,轻笑道:“京城百官都知道沈某是无罪的,偏偏刘千户还被奸人蒙蔽,竟然来杀害忠良,如何对得起你身上的飞鱼服?”
刘千户一时之间心中极其复杂,他岂能不知道这位沈先生之名气,当年国子监诸生大闹诏狱之际,他便在场,虽说也被打伤,但对这位书生还是十分敬佩。
多少年诏狱都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对方,朝廷诸官无不惧怕无比,而那些个教习与监生们竟然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去诏狱劫狱,可见此人并不是奸邪之辈。
后来斩景王,怒斥倭国使者,这些个事迹无不在坊间广为流传,他平日里虽说并无在意,但毕竟是被耳濡目染洗礼过的。
而今自己得了东厂之令,过来截杀此人,心中其实一直有愧,毕竟东厂提督陈洪此人之品性,他实在清楚,比之严绍庭强不了多少。
只是东厂之令也就等于皇帝之令,自己蒙皇帝之恩,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皇帝让他杀谁,他便必须去杀谁,这便是忠。
刀锋停在沈无言身前,却并未落下,只是顺势削断沈无言几根青丝,随之刀回刀鞘之中。
沈无言睁开紧闭的双眼,心跳瞬间加速,但实质上那颗高悬的心,却是安稳下来。
他却是在赌,赌这位刘千户心中尚有的道义,若是对方心中尚还存在一些道义,那么他的刀便不会落下,若是没有,那么自己就只有一死。
而今即便与对方硬拼,最多也就落得个两败俱伤,自己终将难逃一死,倒不如来赌这一把。
“你回去如何交代?”
刘千户轻笑一声,冷冷道:“无非就是一死,莫非我还怕死?”
说着长啸一声,随即向着身旁几位黑衣人一抱拳,低叹道:“这位沈先生是个仁义之辈,沈炼沈公便是因他而沉冤昭雪……若是没有沈先生,严世蕃怕是如今还会逍遥法外。”
那剩下六名黑衣人沉默一阵,随之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千户大人。”
刘千户爽朗一笑,随即将身上飞鱼服缓缓脱下,一起连带那柄绣春刀走上前递给沈无言,沉声道:“我刘贤入锦衣卫以来,为朝廷诛杀近百名逆贼,得先帝赐予飞鱼服,而今也算对得起这些荣耀……”
沈无言将锦衣卫与飞鱼服接过,沉沉道:“你又何必如此,大不了不回锦衣卫,去何处都能生存。”
刘贤苦笑一声,淡淡道:“我之荣耀得于先帝,便等同于得于陛下,而今却有辱使命,又有何面目在存活于世。”
大笑一声,他继续道:“这几位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希望沈先生莫要为难他们,我死后将我葬在这山野之地也算了得这心愿。”
言语终了,只见刘贤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直插自己心脏。
鲜血随之而出,将沈无言白袍染的猩红,也在这漫天洁白中,留下那一抹殷红,若开起的一朵娇艳红花一般动人。
沈无言蹲下身子,向着刘贤极其恭敬的一拜,随之微叹道:“诸位就此离去还是来取我性命请自便。”
那六人呆望着倒在地上的刘贤,许久之后,才又道:“望沈先生将我等与千户大人葬于一处。”
……
南道口。
这一处极易设伏之地,忽然多了七个小山丘。
沈无言几乎花费三天时间才算完成这项工程,其中包括给每一个人挖出墓穴,以及斩出石头,给每一人书写墓志。
而今终于完成,沈无言便也要离去,不住回头望去,沈无言轻叹道:“诸位相信沈某是仁义之人,沈某定然不会让诸位失望。”
说着,沈无言将武士刀从雪中抽出,望向远方洁白的天路。
以此距离辽东还有半个多月的路程,南道口大抵只是第一道关卡。此处出现一名为仁义而死的刘贤,前方却就没有如此好运。
沈无言从衣带中掏出几块干粮嚼了几口,随即坐上马车,从南道口继续向前而去。
第189章 青阳客栈,吴志远()
穿过南山口后便是一马平川,虽说尚有积雪,但对于这良马以及老车夫来说,完全可以驰骋万里,
万里自然是夸张了些,但也算得上一路顺风。一路之上,沈无言除却在每个驿站歇脚简单的补给,基本在路上没有停过。
直到抵达雁南外的这座名叫青阳的小城。
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