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大吉了。”
老先生轻笑一声,接着又回头看向沈无言,道:“你这猴头想要一生去斗,想要改变这天地法则,但改变了又能如何……无非是另外一种形态来奴役你。”
沈无言终究还是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开始听着老先生的喃喃自语,于是心中顿时怅然,而对未来的迷茫竟然有些松动。
想起月前在雨中与这位仰慕已久的老先生,沈无言便感慨万千。当年儿时无数个寒暑假期无数次的翻看那剧情,后来识字后便看书,又对这被标榜为名著大为倾心。
大抵某个午夜梦回之际,也与那吴承恩老先生在梦中相见,重新畅谈那孙猴子奋斗史,只是终究是梦,哪成想这一切会成为现实。
正在沈无言想要说话之际,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响亮的哭闹声。
“婉儿出门了……王天……王天……”
声音愈发变大,甚至有些恼怒的叫着王天的名字。月前王天便将采儿接到京城,大抵了解苏州暂时安全,便也没有急着让王天回去。
采儿第一次来京城,所以婉儿便带着她去街上闲逛,大小街市也逛了有十天八天,总之还是需要些时日才能逛完。
于是这照顾孩子的活就交给了王天,说起来这武功卓绝的男子,竟然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虽说驾车始终学不好,但照顾孩子倒是有一套。
房间之内听闻沈无言这般怒吼,王天连连冲着那床中婴孩吐了吐舌头,接着低叹道:“你爹这脾气越来越暴躁……当真是吓人。”
孩子听着王天这般一说,竟然奇迹般的不哭不闹,接着又露出一抹动人的笑容。
王天顿时也一笑,然后握着孩子的小手,叹息道:“不知道你爹怎么想的,一个女孩子起个天君这名字……你若是男孩子就好了,倒是能教你武功……不过你爹那份学问,也够你学的。”
这般喃喃自语之际,王天忽然回头,接着看向站在门前的沈无言,忙苦笑道:“想来是感觉到采儿不在就哭了起来,我与他聊了一会他又困了。”
听着王天这般一说,沈无言也走近一看,孩子的确已然再次熟睡,于是沉沉的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又怒道:“你这不争气的……你难道要采儿主动?”
提及采儿,王天的脸顿时羞红,他苦涩一笑,忙道:“想来时间还……在过些时日吧。”
“还要等到何时?”沈无言看着这羞涩的年轻人,顿时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苦叹道:“我这个老师怎的教出这样的学生。”
王天原本低着头,此时也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沈无言,低声道:“你那位小皇子学生却也不怎么争气……倒是徐光远还不错。”
提及这另外两名学生,沈无言却又微怒,顿时想起几天前由小皇子朱翊钧策划,王天与徐光远参与的那起戏弄自己的事件。
若非多年来的与这几位学生的相处,看出某些端倪,才躲过一劫,如今想来真是不容易,倒是可怜了随行的张居正,竟然被推进了泥塘之中,洗了个污水澡。
张居士素来清洁,骨子里也是结果搞的儒袍上尽是泥污,好在当时事情突然,没有来得及追究这些事,倒是冯保因此被高拱一顿训斥。
好在张先生事后也不再追究,倒是冯保与高拱积怨又加深了许多。
“小皇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才几岁就会驾车……对,还会骑射。你已然学了几年了,竟然毫无长进。”
小皇子的确善骑射,宫中规矩实在太多,繁琐的礼仪要一遍一遍的熟悉,未来若是出阁为太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在做这些事。
说起来沈无言也觉得那些繁文缛节实在拖沓,只是他若当真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自然行事要得体,否则定然又要受到这些个老儒生们的指责。
此时又提及王天的骑射,沈无言大抵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在日本时时常练得都是水上功夫以及阴流刀法,而今这个年纪在学新东西本就很难。
这般说也只是随口一提,王天大致也是明白沈无言的意思,便不在强辩,只是想起另外一件事,苦涩道:“驸马府那边的确是有问题的,公子莫非就没察觉到?”
自从徐阶走之后,高拱出任大学士,甚至还兼任吏部尚书,基本已经是位极人臣,虽说尚未成为首辅,但内阁之中高拱说话的分量毋庸置疑。
只是在这一大动作之后,京城却又出奇的安静下来,除却将戚继光与谭伦正常调动,以及那位贪的满朝皆知的殷正茂负责平定广西,基本没有什么大事。
只是沈无言明显能感觉到这平静之中暗藏着某些危机,至少驸马府正在有意无意的接近高拱,而二十多年前的那起宫变竟然再次在坊间四起。
当年深夜之中,皇帝被宫女杨金英以及数十名宫女联合起来谋杀,用黄绫险些将那位痴于长生之术的皇帝勒死。
后来因其中一名宫女杨金莲胆小,便将此事报告给当时的方皇后,皇后立即赶去,将一干宫女制伏,并下令斩首,其中杨金英等几名主犯被凌迟。
事情蹊跷就蹊跷在当时侍寝的曹端妃,因为皇帝深受惊吓不能说话,最后在方皇后的言语之下,便将端妃以及服侍的宫女也一并凌迟处死。
然而宫中之人皆都清楚,曹端妃对此事并不知情,方皇后这本就是为了借机除掉受宠的曹端妃,只是人以死,在多言已然无用。
作为曹端妃的女儿,宁安公主当年年纪并不大,只是这一幕却也是她亲眼目睹,她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锦衣卫带走,然后被凌迟。
起初那些年并不懂凌迟是何物,后来逐渐懂得之后,她便怕了。即便后来皇帝因有愧于端妃,便将那份愧疚转嫁给宁安公主,她终究还是不能忘。
嘉靖二十一年的那场宫变之后的五年,坤宁宫大火。
坤宁宫是皇后居所,当时火势极其猛烈,且火源来的蹊跷,但皇帝竟然要求不去救火,最终方皇后竟然被大火活活烧死。
这事本就蹊跷,但诸人都明白,皇帝都不让救火,那便无需再将事情查下去。
关于这一系列之事,沈无言只是听于只言片语,事情的真相一直也未有头绪,毕竟当时嘉靖皇帝尚在,查这件事终究会犯了忌讳。
此时听起王天的话语,沈无言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些天保护好柳含烟,这件事的实情大抵也就只有她知道。”
王天不由一愣,忙问道:“什么事……柳姑娘倒是奇女子,知道的事情当真是不少。”
沈无言瞥了一眼王天,轻笑道:“当年你与柳姑娘黏在一起时,却也不知道你如何想的……当时还真以为……”
当时沈无言的确以为王天钦慕这位精明的女子,哪成想后来竟然出了个采儿,此时提及,不由也有些尴尬。
王天却是不明白沈无言的意思,愣了愣,又道:“前些天出门见到一名武士……看起来很厉害,与我几乎不相上下。”
“武士?”沈无言心中一动,很快便想到那天夜晚来到书房的那位木下藤吉郎,于是忙道:“不相上下,那你们谁上,谁下。”
“自然我上……”王天忙应了一声,却见沈无言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顿时发觉上当,忙道:“那人的确了得,只不过我学过剑经……终归是胜他一筹。”
沈无言微微点了点头,那人离开之后便没有过来找过自己,本已经忘记了,如今王天提起,顿觉又是一个问题。
“看来这平静之下并不平静……好好准备,一场暴风雨将要袭来……啊,海燕……”
看着走出门的沈无言,王天呆呆的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天气怎会有暴风雨。”
随即便看向那乌云密布的天,怔了一怔。
第178章 将临(1)()
隆庆二年冬。
一场冬雪将京城变成粉妆玉砌的世界,牙牙学语的孩子在小院子里跑来跑去,倒是让一边的专心看书的沈无言很是遭乱。
倒是围在火炉边上吃着西瓜的李婉儿很欣喜,大抵是因为为人妇以来,日夜守候,终于等到叫出妈妈的那一瞬间。
看着在小院子滑倒又起来,也顾不得拍拍推上的雪的孩子,李婉儿满意的笑了笑,接着又回头看向身边正在看书的相公,忙道:“倒是有些像你……”
沈无言瞥了一眼,冷冷道:“现在胆子越来越大,昨天竟然敢骑在王天脖子上撒尿……要说王天这般的武林高手,江湖中谁有这个胆……”
说起这事,李婉儿也不住的捂嘴大笑起来,惹的一边正习字的王天尴尬无比,却又让徐光远钻了空子,讥讽道:“大抵是天君知道王天冷,于是就给他……”
说到这时,徐光远已然笑的说不出话来。却让一边沈无言一怔,许久之后,才苦笑道:“你当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
徐光远一愣,接着便低头继续画图,片刻之后,才沉沉道:“其实大明的火器在技术上并不差,差就差在不能统一管理……”
沈无言轻笑一声,这是他这几年来对大明军备国防的一些见地,说不上会有多么的精妙,但总的来说还算比较现代化,也比较符合大明的情况,若是能按照这种方式来改造,自然可以远胜西洋诸国。
只是这一套现代性的思维落在徐光远这边,便有些困难。他对于数学极其专著,进而对火器天象术数也颇有钻研,只是落在管理上,又是弱项。
此时看他有板有眼的说来,沈无言忙道:“接着如何?……只是知道差在哪里,为什么会这般,又怎么去做,你倒是说说?”
徐光远撇了撇嘴,无奈道:“先生说战争无非就是敌强对敌弱,人多打人少……然而我大明兵多将广,为何在战事上屡屡失利,当年几十名倭寇,竟然从沿海纵横,最终打到苏州南直隶等地……按理说当时南直隶可是有十二万守军。”
对于这个问题,沈无言却也纠结许久,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军中武器的问题,然而这些年大明的火器制造技术并不差,而且算起来远胜与倭寇。
那些个倭寇尚还在使用双刀之际,大明已然用起了弗朗机火铳,便是如此每每对敌之际,倭寇总是以少胜多,明军屡战屡败。
沉吟一阵,沈无言不由无奈道:“这些倒是要问问戚继光了,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践出真知,想来有机会去战场上一观,便能解释。”
徐光远目光之中不免显露出些许失望,倒不是他对于眼前这位先生的失望,而是愈发听得这位先生讲学,愈发觉得大明当真像是一个正垂死挣扎的病人。
“戚将军如今调往蓟北任总兵,总领京城防卫……打了那么些年的倭寇,在让他打蒙古人……当真是有些麻烦。”
沈无言点头道:“他带去的那三千戚家军强大毋庸置疑,但南军与北军结合起来,终究还是有弊端,如今只盼朝廷能允许他能从南边调人过来。”
“调人想来是不会允许的。”徐光远无奈的摇了摇头,即便如今谭伦任蓟辽总督,但内阁方面与陛下总不会愿意看到这样一名极有威望的将领拥兵自重。
徐光远如今任职神机营,虽说官职并不大,但跟随沈无言有些年头,所以对于朝廷中的许多事也算是了解,此时这般说却是有道理。
沈无言轻叹一声,苦笑道:“戚继光终究还是幸运的,至少比起俞大猷强很多……这些年总是不讨领导欢喜,所以仕途堪忧呀。”
这边闲聊之际,王天却又摇头,道:“戚将军总有出头之日,至少张先生是看重他的……”
沈无言神色微变,接着看像王天,王天素来不语政事,而今忽然说起这事,自然不会这般平常。
果不其然,沉默一阵之后,王天微叹道:“前些天去了一趟驸马府,想来宁安公主也有意联系戚将军,但看形势好像戚将军拒绝了她,所以就打算抱负,于是驸马就说了这句话。”
“哼,倒还有些见识。”沈无言轻哼一声,冷笑道:“却不知道如何得罪这家人了,总是和老子过不去,当年景王之事便是如此。”
倒是没料到沈无言会发脾气,李婉儿忙将一块西瓜递到沈无言口中,低叹道:“事情终究是要解决,急也是没用的。”
看着一脸担忧的李婉儿,沈无言苦叹一声,无奈道:“宫变毕竟涉及到皇家事,总会担心连累到你们……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这却是一个极大的麻烦,而今的隆庆皇帝不同于当年的那位嘉靖皇帝,新皇帝看似软弱,但做起事来定然不会含糊。
这些天来的观察,沈无言十分相信,只要一步走不好,那么自己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长叹一声,沈无言缓缓起身,接着整理了一番衣裳,又撑起了油伞,这才道:“今天去给小皇子上课,便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
一边的王天一愣,忙道:“马车……这个……我送你过去。”
沈无言看着一脸愁容的王天,微笑道:“驾车学不好便不学了,以往倒是对你有些苛刻……好好照顾好采儿。”
雪飘洒在伞尖,又飘进脖子里,凉丝丝的感觉。
并未乘坐马车,只是觉得这天若是乘车实在有些辱没了这北国风光,更有心中那份不安,也许只有这般冰天雪地才能舒坦一些。
行走在长安街上吐着白气,沈无言轻叹一声,喃喃道:“过些年若是能离开京城,便回苏州……倒是有些时日未曾见过少卿先生……”
这般说着忽然又笑了出来,轻叹道:“却不是为了李婶的那些饭菜……不过想来文长也想回家了,这一次一定要救他出去。”
说着话,迈着步子,心中那份沉重逐渐轻了许多。
小皇子朱翊钧刚上完张先生的课,此时正百无聊赖的翻着前朝实录,忽然看到正德皇帝实录,不由好奇道:“这位该如何称呼……倒是洒脱,修豹房,带兵出城打仗,竟然还打败蒙古小王子。”
一边正在磨墨的冯保一听此话,忙道:“总是要学些好的,比如当年的太祖太宗……”
“得了吧,我若是当皇帝,才不会有这般繁文缛节,当真是要烦死。”朱翊钧轻声喃喃道。
一听此话,冯保顿时大惊,这位小皇子的确聪明过人,才近七岁大小,便能看懂前朝实录,甚至诸多实事也能有独到见解。
只是此时之话又颇为不善,若是被礼官听见,免不了一番训斥,忙道:“这当皇帝的事可不能乱说……罢了罢了,不看这些了。”
大抵是怕小皇子在看到什么不好之处,冯保连忙上前替朱翊钧将书卷合上。
朱翊钧脸上明显露出一丝不喜,但宫中百无聊赖,也只有这位冯大伴相伴左右,除却那位沈先生之外,其他人都伴着脸,却是无聊。
这边苦闷之际,小皇子脸上顿时浮现笑容,接着忙跑出庭院,大声呼喊道:“沈先生终于来了。”
对于这孩子,沈无言却也十分喜爱,且不说他聪明过人,那份少年老成也绝非寻常孩子能比。
想来这些也并非喜爱的缘由,而是因为从心中发起的喜爱,而感觉到的聪明以及少年老成。
捏了捏朱翊钧的小脸,沈无言微笑道:“今就不上课了,正巧下着雪,便与你堆雪人如何?”
在未曾遇见这位先生之际,他并不知道堆雪人这有意思的活动。
孩子的天性本就是玩耍,即便在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而变的少年老成,即便多么的聪明过人,终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