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开玩笑,差一点被打成残废。”二宫说着,便脱下上衣。
“啊?好狠呀!”
侧腹部肿成深紫色,肚脐周围全是被打的伤痕。
“这一带也皮下出血。”悠纪摸着二宫的后背说,“去医院吧!”
“我讨厌看医生,不想被他们刨根问底地询问。”再说二宫也没有医疗保险。
“可是,要不湿敷一下……”
“这有药。”
“让我来处置。”悠纪打开药袋嘟嘟囔囔地说,“你也没还他一拳两拳的?”
“突然遭到攻击。有一个身材高大还文身的,像个职业摔跤手,还有一个矮胖子。”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人?”
“那两个家伙是职业打手,打人还满脸堆笑,而且也不大喊大叫的。”
“难道现场就没有人看见?”
“即使看见,谁爱多管闲事去挂110?”
在新和公寓对面,就是高墙围着的钢管工厂。
“那两个人是不是埋伏在那儿等你的?”
“是等仓石的,可在那个时候我去了。”
“还有一点我不理解……”
“是的,矮胖子认出我是昨天在南街跟踪桥本的人。今天向我动刑,好像是要弄清我的身份。”
“这么说,那两个人与松浦土木建筑……”
“不像。如果要是松浦土木的打手,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再说也没有必要等仓石。”
“你不是说矮胖子昨天跟踪桥本了吗?所以,可以认为与桥本也不是一伙的。”
“最起码,与桥本、水谷关系并不好。”
“而且,看了启哥的名片还说出了小田的名字。”
“总而言之,是要我从天濑垃圾处理场这件事退出来。”
“如果小田总业放弃这一计划,对谁有利,有多大利益呢?”
“处理工业垃圾能赚大钱。据小田说,估计三泽谷有3亿日元的赚头。”
“所以,松浦土建就想插手?”
“要这么推理,内幕倒简单。可是打我的那两个家伙并不是松浦的爪牙。”
“怎么事情越来越复杂啦!”
“松浦可能把仓石藏到什么地方了。”
“水利工会会长和本藏环境开发,松浦土建和仓石,还有两个暴力团成员,”悠纪一边掰着手指数着一边说,“这些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不知道,不过该上场的都上场了。”
“你打算放弃500万,撒手不干吗?”
“妈的,我不干谁干?”
“你可是捅了马蜂窝,引出黑社会了。”
“我想知道他们出动的理由。”
“启哥又犯傻啦!”
“也许吧。”
悠纪不怕这类事件,或者说是遇事反倒沉着。二宫想,和她生活在一起,丈夫一定会被她欺负住的,不过她也有她温柔的一面,不会使人窒息。
“启哥后背真黑呀。”
“是吗?”
“不过没有被抓过的伤。”
“你想起谁了?”
“你别管。”
二宫侧腹部和肚脐周围都有伤痕,背部还有两处。让悠纪贴上湿药布后,他又穿上那件破衬衣,虽然衣领已经开线了,但没有新的替换。
“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
“买件衣服。”
走出事务所,二宫在拐角的小卖店给新井打了电话。
“喂,还想来赌一把吗?钱,我借给你。”
“不,今天有事求你。”
“什么事?”
“你认识一个像摔跤手似的大块头男人吗?他肩上刺着红牡丹、黑蜥蜴,是个很少见的家伙。”
在赌场许多人都脱掉衣服。以前,听说大阪有十几名文身师。每个文身师都有自己最拿手的图样。二宫想,从黑蜥蜴花纹入手,也许会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大块头男人怎么了?”
“这个不能说,反正我在找他。”
“好吧,要是在赌场见到了我就告诉你。”
“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吗?”
“我说二宫啊,我这儿可不是咨询所。”
放下了电话,看来没有诱饵黑社会是不会出动的。
二宫在美洲村的小卖店买了一件衬衫和一双袜子,又买了两个汉堡包,回到事务所。门已锁上,悠纪好像上课去了。哼,上课就说上课呗。二宫打开啤酒,开始吃汉堡包。这时,电话铃响了。
“喂,你来一下。”
“什么……”
“到北浜、劳动中心前面来一趟。”
“什么事?”
“你来就知道了。”
“是关于本藏环境开发的事!”
“少废话,快过来!”
“好吧,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吃完汉堡包,二宫扔掉那件旧衬衣,换上新买的衬衫,又在外面罩上夹克。
五
下午6点20分,北浜的府立劳动中心前停着一辆宝马车。二宫把皇冠车停在它后面,按了按喇叭。桑原从车里走下来。他穿着藏蓝色的双排扣西装,浅蓝色的高级衬衫外扎着条碎花点领带。
“胡子该剃了。”桑原看着二宫的脸,说的话和前天一样。
“到底什么事?”
“山本施工队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舟越的古川桥的现场保卫不用我们了。”
“真的?”
“要是说谎或是开玩笑,还用我折腾一趟?”
桑原用手指赠了一下沾满白色灰尘的挡风板说:“我从山本施工队收取了现场保护费的一半,400万。他们说剩下的一半等拆迁工程结束后再付。”
“是那么定的,不过……”
“请二蝶会来保护现场的,是二宫企划。现在又想赖掉仲介费佯装不知,这可不行。”
“知道了。我得问问山本施工队的队长。”
“问了又能怎么样?”
“同他们交涉。直到他们向二蝶兴业支付余下的400万。”
“你可真笨,还不明白你自己的处境?”
“……”
“喂,下车吧。”
二宫走下车。桑原打开宝马车的车门,在后座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小个子男人。
“稻田先生……”二宫喊道。
“对不起,二宫,有点麻烦事。”稻田以低沉的声音说,“舟越建筑会社不给我们开支票出钱了。”
“真是胡来!”
“我也向舟越建筑抗议过并严厉地指出,既然已经请人保卫现场,现在又要撤回,这会影响到施工队的信誉。不过,我们作为下级承包单位,权限有限,也毫无办法。要是磨蹭下去的话,我们施工队垫上去的那一半钱,恐怕都无法结算了。所以,我才厚着脸皮这样解释。”
“别互相安慰了,上车吧。”二宫被桑原推了一把,坐到稻田旁边,随后桑原发动了引擎。
“去哪儿?”
“舟越建筑会社的大阪总部。”
“我去交涉?”
“要是我能和他们交涉的话,还叫你干什么?”
“我拜托你了。”稻田说,“要是二蝶会的人出现在舟越建筑公司的话,我就会被炒鱿鱼啦。”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山本施工队是舟越的下级单位……”桑原嘟囔着说,“二宫所长,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那,我是什么身份?”40万的仲介费早花光,二宫做好了心理准备。
“山本施工队的代理人。”
“交涉的对手是……”
“营业科长野口和部长扇木。”稻田回答。二宫和野口有过一面之交。
“如果交涉破裂……”
“那就训斥他们一番,让他们向我们赔礼道歉。”桑原说。
二宫茫然地望着外面,侧腹部的伤又在隐隐作痛。
位于钓钟町的舟越建筑会社大阪本部离北浜还不到500米。
“山本施工队向野口科长提出的预算,是在具体汇报了请人保卫的情况下而定的金额。因此,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只要对方没毁约就一直成立。如今若不认账,事情可不能这么轻易拉倒。”
“我干这行时间也很长,完全懂得规矩。这次给山本施工队添了很多麻烦,深表歉意。”
营业部长扇木低头道歉。虽然举止毕恭毕敬,但语气中让人感到一丝傲慢,好像是在说,一两个下级承包队随时都可以处理掉。
“对不起,这是一点心意,表示道歉。”扇木说着向野口暗示一下,野口把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就算是补偿金吧,也可以说是处理费,100万日元。”
胡闹!二宫不由得怒发冲冠,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我要是接受了这100万,其余的300万必须由我二宫来填补。
“山本队请帮会的人保卫施工现场,费用的一半即400万已经支付。既然签了约,那就一分钱也不能少。”负责保卫施工的组织绝不能泄露是二宫的信条。
“情况我很清楚,我心里也很难受,可是,这是会社已定的方针,不是我个人能改变的。”
“什么!会社方针?”
“就是上级的指示,领导层定的。”
“雏道是要雇用其他拆迁施工队?”
“不,是要脱离以往的做法。”
扇木拘谨而又呆板地说:“作为泡沫经济的后遗症,因建筑债务保证问题我们公司也遭到新闻界的攻击。像捐款、洽谈、地域对策等,今后我们公司要摆脱以往旧做法的束缚,采取全新的体系,这就是来自上级的最高的指示。”
可笑!无论你说得怎么好听,黑社会依然存在,妨碍施工现象照样会有。
“前天我去过古川桥施工现场。”二宫打量一下扇木,接着说,“在卡车出入道口停了一辆奔驰车。”
“有人捣点乱也是难免的。”
“我与帮会的头目联系,帮会的头目命令奔驰车上的那两个人立刻离开。这意味着什么,您应该明白。”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请黑社会保卫施工的实情也不能不说了。“两个帮会之间一旦公开身份,以后就难以和好如初。”
“你是说100万不够?”
“是,当然不够。”
“那么,要出多少钱呢?”
“刚才已经说过了,给山本施工队支付800万。”
“施工现场保卫一事,是口头协议,多少应该通融一下。”
“如果只是山本与舟越建筑会社之间没成文的协议,那可以通融,可是与帮会之间,口头协定就是合同,要是撕毁合同的话,古川桥的工程将会一团糟。”
“哦,听起来你好像是在替帮会辩解。”
“……”混蛋,老狐狸!二宫心中暗自骂道。
“二宫先生,我和野口都是舟越建筑会社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一点请你明白。”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是啊。”扇木泰然地说,野口低着头默不作声。
二宫看了看手表,已交涉30分钟了,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二宫行了一礼说:“那我改日再来。”
“嗯。”扇木点了一下头,指着桌上的信封说,“这个……”
“谢谢。这个我不能要。”说完,二宫起身扬长而去。
把出入证还给收发室,二宫离开了舟越建筑会社。路旁的水银灯周围飞蛾乱舞,稻田和桑原正坐在花坛旁等他。
“怎么样?”稻田问。
“不行。”
“噢……”
“对方一直打官腔。说什么上级的方针,要与旧的做法一刀两断。”
“还有希望吗?”
“他们答应山本施工队已支付的400万,肯定给予现金支票,而余下的那400万的谈判却谈崩了。”
“那你就答应了?又不是小孩子办事。”
“我搞不清舟越建筑公司的意图,与旧做法一刀两断当然是表面上的,不是真正理由。”
稻田站起来说:“舟越建筑辞退了你们,但古川桥工地不能不找人保卫。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你能找到点线索吗?”桑原问。
“找不到。”
“二宫所长,你怎么办?”
“嗯……”
“舟越不能改变主意吗?”
“不可能。”
“好吧,别的我不管,剩下的400万由二宫企划和山本施工队给我凑齐。”桑原也站起身来,说,“这是二蝶会的经营收入,就算我答应了,上面也不能答应。”
“这我知道。”稻田说。
“古川桥的拆迁工程什么时候结束?”
“本月末。”
“我等到那个时候,好吧。”
“噢。”
“好啦,今天到此结束。”桑原摆了摆手说。
“我坐电车回去。”
稻田转过身快步走了。桑原望着他的背影,对二宫说:“你后悔了吧,接下一件这么棘手的现场保卫的活儿。”
“没办法,工作中难免有风险。”
“山本施工队会不会把我们的400万全赖下呢?”
“桑原,刚才在舟越的接待室我就在想,要是你在场的话会怎么做呢?把桌子踢翻、扬长而去,或是揪住扇木的衣领逼他。总之,你是不会任他摆布的。”二宫挖苦地说。
“我对正派的人是不会那么吼叫的。”桑原微笑道,“我的办法是,向上一级黑道上的帮会交一定数量的钱,利用他们的名声私了。我规定自己不轻易出卖自己的名声和形象。”
“如果这就是你的人生哲学,为什么还要带上徽章?”黑社会要是不恐吓、敲诈,不就和正道上的人一样了吗?二宫想。
桑原说:“大概在五年前,我们帮会所控制的一个会社想承包一家大建筑会社的工程。头儿把其他人都攻下了,只有建筑部长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于是,我们头儿让一家和我们帮有关系的侦探所去调查那个部长。那个部长是个正派人,爬山是他的惟一爱好。不好女人。有一个独生女嫁到了奈良,还有一个3岁的孙女和一个贝岁的外孙。因此,我们在过节的时候让人送去了带摆设架的玩偶一套。”
“他女儿收了吗?”
“那敢不收。三个大男人一起去她家,每个人的衬衫领上都别着二蝶会的徽章。”桑原冷笑着说,“第二天,部长就指名让那家会社承包了。”
“难道对扇木也使用那种办法?”二宫想。
“你是开建筑咨询所的,进攻舟越建筑的秘密武器总会有一个两个吧。难道现在心中真没有数?”
“我既不是敲诈人的混子,又不是收集新闻的记者。”
“你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吧。”桑原的每句话都令二宫不快。
“噢,有件事想问你,”二宫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见过身上刺着蜥蜴的男人吗?”
“蜥蜴?”
“我在找一个肩头上刺着大红牡丹和黑色蜥蜴的男人。”
“什么……是在肩头染了一大块的吗?”
“不,从肩到后背都有。”
“文身的事你问文身师吧!”
“可是,我一点线索也没有,不知从何入手。”
“去黑门看看吧!那里是文身师的总部。”
在中央区的日本桥,有个叫黑门的食品批发市场。
“去黑门的哪里?”
“自己找。”
“找到文身师后,可以向他打听吗?”
“做梦。文身师嘴很严。”
“桑原……”
“干吗?这么郑重其事的。”
“请你给我介绍一名文身师,可以吗?”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拜托你了。”二宫低头行礼,心里却满腔怨愤。
“为什么要找他呢?”
“我被一个大块头男人揍了。”
“哦,真的?有意思。”桑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