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哪儿去了?”二人并排看着鞋,桑原紧贴二宫的耳边问道。
“这个我倒想问你?”
“你的衣服怎么湿成这个样子?”
“天太热,穿着衣服游泳去了。在此花的海里。”
“你说话这么冲,怎么啦?”
“你跑了,扔下我不管。”
“对手共三个人,又是在大街上,不能和他们对抗啊。”
“你没事儿了,我却被打个半死。”
“有趣,我每次见到你,你脸上的伤都严重一次。”
“你打算怎样对上谷?”
“不打算怎样,只想问些事情。”
“该问的我全问过了——古川桥施工现场的事,FK不动产的事。”
“哦,那个家伙已经没用啦。”
“得买点东西感谢上谷,借给我点钱。”
“好说,”桑原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问,“要多少?”
“要5张。”二宫接过钱放在口袋里。商店服务员看见后立刻跑过来热情地打招呼:“欢迎光临。”
“想买双适合这个流浪汉穿的鞋,哪个最便宜?”桑原问。
“这双,才9800日元。”服务员指着一双布料的懒汉鞋说。
“好,就来这双。把那双靴子换下来吧。”二宫脱下靴子,光脚穿上懒汉鞋。鞋帮上印着刺眼的船锚的花样,显得十分土气。上谷见他们从商店走出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说:“对不起,我还是想回去。”
“是嘛,太遗憾了。”桑原也没挽留。
“等一等,”二宫追上去说,“这个,一点心意。”并把一点钱塞到上谷手中。
“这太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特意让你跑到新地来一趟,就当做车费吧。”
“那就不客气了。”
“好,明天再联系。”上谷和他们分了手。
桑原和二宫来到全日本航空公司的“消夏”酒吧。舞台上一个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子正在弹钢琴,曲名是《快乐的蜜月》。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10来对客人。
“我打个电话。”
“给谁打?”
“给一个女的,别担心。”
“丑妇情倒深。”
“交往多年,不能绝情。”二宫朝衣物寄存处旁边的电话亭走去。这里的公用电话机不能使用磁卡,所以只好向电话机里投入40日元,然后接通梦幻酒吧。
“我是二宫,我约的人来了没有?”
“已经来了。”田岛说完就把电话机交给悠纪。
“启哥,你把人家叫来,自己却先走掉,开什么玩笑?”
“对不起,有不得已的原因。我现在在消夏酒吧。”
“拿你真没办法。钱怎么办?”
“我暂时还不能去你那儿,要不,你先吃点比萨饼等着我吧。”
“我是偷着从家里溜出来的,被老爸知道会挨骂的。”
“别生气,12点钟我过去。”
“等不到那么久。像灰姑娘似的,到时候我的鞋就变成南瓜了。”
“那么你把钱先交给田岛吧。”
“启哥……”
“什么?”
“烦人!”悠纪放下了电话。桑原在紧靠舞台的地方找了个座位,要了杯17年的葡萄酒,二宫要了饮料。
“怎么,要饮料?”
“啤酒兑番茄汁,喝了不醉。”
“你本来就昏头昏脑的,还怕醉。”
“来这里就是为了挖苦我?”
“我为你担心。”
“为我担心?你又换衣服又刮胡子,也是为我担心?今天又跑哪家美容院做面部按摩去了吧!”
“行啦,有完没有。嘿,脸上又多一个大包。”
“我从土屋家一出来,就被三个人给围住。太阳穴挨了一拳便失去知觉,等我醒来时已躺在海港饲料仓库里,水谷和宫本他们站在旁边。”
“什么,那伙人是白耀会方面的,不是陵南帮的地痞。”
“那几个地痞说,桑原早就夹着尾巴跑了。”
“这三个小流氓。对那几个愣头青不能硬来。和他们硬打,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摸到什么武器就用什么武器。”
“到底是江湖上的行家,够冷静的。”
“你记着,赢不了的架我是不打的。”
“你没事了,可是我的同意书、钱夹、事务所的钥匙,全都没了。我从三楼窗户一咬牙跳下来,总算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
“海湾?具体在什么地方?”
“舞洲填海造田的地方。”
“挺勇敢嘛。拍暴力电影可以把你摄进去。”
“穿那个长靴子戴安全帽,拍进去?”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尤其是与桑原说话时,疼得更厉害。
“水谷的目的是什么呢?不会是只对你这个人吧?”
“他们是想得到天濑的申请材料。水谷认为,是你和我从吉良事务所盗走了材料。”
“原来如此。到守口市卡拉OK包房去的是白耀会的人。”
“我还把你的手机号告诉了他们。”
“哈哈,谢谢你的好意啦。”
“水谷给你打电话了?”
“我把手机关了。知道你被绑架后,我就想到会有人找我的麻烦。比如像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以此为条件交换你等等。”
“……”二宫满脸怒气地瞪着桑原。这人也太不讲情义了。
“喂,所长大人,你和我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对你既不欠人情也没有责任。”
“……”
“你也是狐狸上泥船,本想捡个便宜坐上去,没想到陷进去了。”桑原奸笑着看了看二宫又说,“但是,有一点必须讲清楚,不管这些材料能卖多少钱,卖的钱各分一半。”这时,服务生送来了二宫要的饮料,并奇怪地看着二宫的安全帽。
“看什么,头上有垃圾?”桑原说。
“啊,不是……”服务生吓得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喂,把从上谷那听来的话重复一遍。”桑原靠在沙发上说。
“古川桥拆迁现场,由鸟饲的大泽土木负责……”二宫开始叙述起来。
当一曲钢琴曲弹完后,周围传来了顾客的谈话声。二宫要了一杯博卡威士忌,放了点冰块喝下去。只觉得比普通威士忌口感柔和了些,此外再没感到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毕竟是没喝过高级洋酒的人。
“味不对……”桑原突然冒出一句话。这时他已在喝第三杯葡萄酒。
“我的酒?”二宫问。
“不是。”桑原叼起一支烟说,“看见我的斜后方、一进门右侧那两个人没有?”
“是,有两个人。”两个人都穿着西装,一个戴着金边眼镜,另一个梳着短短的背头,正面对面地坐着喝啤酒。
“那两个小子,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概10分钟之前吧。”
“很可疑。从刚才就一直偷偷地往这边瞅。”
“嗯。”经桑原这么一说,二宫也感觉到了。
“你是怎么从舞洲来到西九条的?”
“过此花大桥,乘别人的卡车。”
“从舞洲通往外界只有那一座大桥,要跟踪是很容易的。”
“……”坐卡车时,并没回头看过。
“你从饲料仓库的三楼跳到海里,白耀会的那几个混蛋就没注意到水声?”
“……”
“水谷的目的不是扣留你,而是要我手里的申请材料。”
“你是说我被人跟踪了?”
“我要是水谷的话,就故意让你在海里游走,因为你肯定要在某个地方和我见面。”
“你太多心了吧。”
“穿着大靴子在新地大街上走,跟踪你不比跟踪个野猫还容易。”
“干脆,直接去试探一下怎么样?就问他你们是白耀会的吗?”
“说傻话。要真是白耀会的,外面肯定还有很多人。”二宫观察着那两个人,虽然偶尔也说一两句话,但表情却毫无变化,的确十分可疑。
“你看怎么办?这事得由你承担责任。”说完,桑原又喝一大口酒。
十五
10点40分,旁边的一对情侣站了起来,桑原和二宫也几乎同时离开座位,从金边眼镜和背头身边走过,到服务台结账。
“那两个家伙,坐那没动。”
“还是小心为妙。”桑原付完钱,走出酒吧。地下商店街几乎没有行人。沿楼梯上到一楼大厅,然后朝门外停车处走去。透过旋转大门向里望去,那两个人也正在上楼梯。
“嘿嘿,看,那两个家伙是坐着没动吗?”
“……”我还是被跟踪了,二宫想到。
“你简直是傻到家了,就是敲锣打鼓跟踪你,你也发现不了。”桑原气急败坏地又说,“白耀会的人肯定不止他们俩,周围还有很多。”
“我好害怕,浑身都发冷。”
“别那么缩头缩脑的,在这么繁华的大街上他们还敢抓人?”桑原一抬手,叫来一辆出租车。
“到哪儿去?”穿制服的司机问。
“去南街。”出租车奔跑起来,二宫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急急忙忙地坐上一辆浅灰色的私人出租车。
“师傅,能把后面那辆浅灰色出租车甩掉吗?”
“能倒是能,可是现在交通太拥挤啦。”
“这时候才看你的技术呢,颠簸一些无所谓。”桑原拿出一张1万日元的钞票递给司机,说,“先付钱,零钱不用找了。”
“啊,那太谢谢了。”出租车从堂岛川沿岸的公路开上御堂胡同,在大江桥南遇到红灯而停下。后面那辆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踪着。
“客人让我跟住前面的车,这种事有过多次。可是让我甩掉后面的车还是头一次。”出租车司机说。
“万事开头难嘛。”桑原笑着说。
“你们是私人侦探吧?”
“我长得像私人侦探那种嘴脸吗?”
“不,因为戴上安全帽……是为自己化装了吧?”
“这个人,头上长犄角了。”桑原说。从中之岛来到淀屋桥,经过本町,前面就是并排能走6辆汽车的公路,而且车辆很少。如果现在甩不掉后面的车,等到了心奋桥一带又开始塞车了。
“两位先生,下一个信号我将突然向左转,请扶好。”
“到关键时候,撞车也得豁出来。”
“那时候,你们得给我补偿费。”到船场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就在这一瞬间,司机突然打转向灯,强行闯红灯向左拐。左侧的大卡车紧急鸣喇叭,向后倒了一下车。出租车先向后退一下,然后突然转弯加速,飞一般地开上了中央大街。那辆私人出租车在后面隔了好几辆车,前面又是红灯,所以无法跟上来。
“好,甩掉了,甩出一里多远。”
“你技术不错胆子又大,当出租车司机太可惜了。”
“这两年多,从未出过事故。不过,经常违反交通规则。”
“好样的,请把车停在路旁,关了灯。”桑原又拿出一张回万日元钞票递给司机。
“你们,想干什么?”司机接过钱放进口袋里。
“这回我们跟踪刚才那辆车。等绿灯亮了以后,那辆车一定会开过来的。”
“哦,是转守为攻了。”司机降低车速,开上右侧路基,又把车倒在路旁的栅栏边,熄灭车灯停下了。大约过了亚分多钟,那辆浅灰出租车才从旁边开过去,司机立刻打开车灯,保持着二三十米的距离跟在后面。从中央大街驶向(土界)市方向,又向北开700米左右,浅灰色出租车打亮右转向灯,开进了向东去的单行线上。
“接着跟下去吗?”司机问。
“保持一定距离,但是别让他跑掉。”大约在50米开外的地方,那辆车打亮了停车的红信号。桑原乘坐的这辆车也跟着停下,司机把灯关掉。前面那辆车车门打开,刚才跟踪的两个人下了车,出租车开走以后,那两个人进了右面的一座楼里。又过了一会儿,桑原说:“好,现在慢慢地从那栋楼前开过去。”
“是。”司机立刻挂上挡。那两个人走进去的是一栋五层楼,又扁又像个火柴盒。一楼的车库里停着奔驰车等。二楼和三楼的窗户里灯亮着,在窗户上贴着丙烯做的大字:“不动产、金融、本藏环境开发”。虽然没挂黑社会的标记,但谁都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正经会社。
“原来这里是本藏的事务所啊。”桑原笑道,“那两个人,被我们甩掉了,正在挨水谷的骂吧。”
“这儿是帮会的事务所吧。”从楼前开过以后,司机问道。
“大概是吧。”
“那么,你们也是?”司机好像终于弄清了桑原的身份。
“哈哈,我们是私人侦探。”
“噢,对不起。”司机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师傅,麻烦你从那座楼前再开过去一次。”
“为什么还要回去呢?”二宫问。他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走来走去。
“那里不是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奔驰吗?这辆奔驰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可记不得了。”不错,那是一辆S型的旧奔驰。
“我就是记性好,不像你那个臭脑袋。”出租车从东横川桥前面向右拐,从瓦町转过去,又来到刚才的单行线上,再一次从本藏楼前开过去。车型号是“560SEL”,上面布满了白灰,后缓冲器凹进去一大块。
“怎么还没想起来?”
“是大泽土木的?”
“你忘了?在古川拆迁现场,有个叫原田的人靠在座席上喝啤酒。”
“不过,那种类型的奔驰毫不稀奇,在泡沫经济的繁荣期,阿猫阿狗都坐奔驰。”二宫想象不出大泽土木与本藏环境开发之间有什么联系。虽然这两个单位的上级组织玄地帮和白耀会都隶属于神户川级会,但是,大泽土木是鸟饲的土木建筑商,本藏是大阪市内的土地收购商,二者无论是工作性质还是所占的山头都不一样,应该没有交叉点。
“我记得很清楚,缓冲器凹进去一块,车牌子也歪了。旧到这个程度的破车很少见。”接着,桑原又对司机说,“停车,在这下车。”出租车停下,二宫被桑原推着肩膀也下了车。司机如释重荷般地立刻开车跑掉了。
“在这种地方转悠,被本藏那些家伙发现怎么办?”
“怎么办?你还得被抓住,这回非把你打扁了不可。”
“抓住我,就抓不住你吗?”
“那当然,我和你的反射神经不一样。”桑原轻手轻脚地向路边走去。二宫把安全帽拿在手中,与桑原拉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撒腿逃跑。他的太阳穴又开始疼起来。在本藏楼前他们停下来,借着路灯的光亮查看奔驰车内,只见副驾驶席下面有三个被踩扁了的啤酒易拉罐,后面的座席上放着一个白色安全帽,帽檐旁边贴着很小的标签,上面写着”大泽土木”。
“这是怎么回事呢?”
“嗯,我终于明白了。”桑原嘟囔着离开那里。
“上哪儿去?”
“别说话,跟我走!啊,肚子饿了。”
穿过东横堀川,走到松屋町,他们进了路旁的一家专门经营牛排的西餐馆。店内很宽敞,装修得也很高雅,因为是星期五,店内大部分座位都坐满了顾客。桑原要了一份牛排,二宫要了一份牛里脊,二人先喝了些生啤酒润了润嗓子。墙上挂钟的时针已指向11点20分。二宫很惦记悠纪,但这时,即使再打电话,她也不可能去“梦幻”酒吧。
“本藏与大泽土木勾搭上了。真有趣,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桑原用手摸着下巴讲了起来,餐桌上的灯光在桑原那无框的眼镜片里直反光。他说:“让大泽土木去古川桥拆迁现场捣乱的是舟越,舟越的子会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