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走了,找小田去。”说完,桑原站起身来,二宫也跟着站起来。
“等一下,有件事忘问了。”仁田说道。
“什么事?”
“和我们帮的茂夫的事,你打算怎么收场?”
“啊,下回再打一架,决出胜负。下回比相扑吧!”桑原笑着说完,又回头补上一句,“请让个道。”他把穿夏威夷衬衫的推开。
上车后,仍是桑原开车。飞驰的车卷起一片片碎沙石。
“他妈的,打错算盘了,同意书还不值500万呢。”
“中尾不是说给1000万吗?”
“那个王八蛋,想给我们的不是神荣土砂会社的现金支票,而是自己弄的假支票。”
“中尾真的想代替天濑处理场来处理垃圾吗?”
“代替处理需要资金。小田已投入一亿多日元了,到现在为止。”
“看来,神荣土砂还是有赞助商的。”
“喂,你怎么看,认为是仁田绑架了小田吗?”
“是不是呢?仁田和中尾看上去可都一点也不紧张啊。”
“那么,能是水谷绑架的?”
“小田离开府厅时,水谷正在锦田,在小田总业的事务所里。”
“小田这个老狐狸,说不定自己藏起来了呢。”
“可是,他没有理由躲起来呀。要躲起来,为什么还要给吉良打电话,说‘马上就去’呢?”
“搞不清,越想越糊涂。”出了山路进入府道,上了坡就到了刚才经过的那片灌木林。桑原倒了一下车便把车停下。
“把川路处理了,已经没用啦。”
“什么,处理了?”
“没那么可怕的,只是扔掉他。”桑原下了车,打开货箱,把川路拖出来,川路既不叫唤也不挣扎,已经憔悴不堪。桑原和二宫把他抬到杂树林中,放在一个洼地上。
“喂,把枪还给你,抢了你这个玩意,二蝶会非和陵南帮大干一场不可。”桑原把勃郎宁手枪扔在地上,再把川路的手机、钱夹、钥匙全扔在川路身旁,又返回府道。再过三四个小时天就亮了,那时川路会自己解开绳子,跑回神荣处理场的。
“他一跑回去,我们抢了所有申请资料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反正到天亮也得露馅儿。仁田现在可能正在往帮里打电话,命令人去找川路。要是在妙泉寺楼后面发现川路的沙漠风暴,立刻就会知道川路遭绑架了。”
“有件事,我一直纳闷儿,刚才屋里少了一个人。”
“什么?”
“就是那个戴黑边眼镜的人,难道是藏在二楼了?”
“那个人可能是怕我们看见他。”
“那个人一定得从处理场办公室出来,我们等他。”二宫觉得车棚里停的那辆黑色皇冠,可能就是他的车。
“等他又怎样?”
“跟踪他,他看上去像是个官场上的。”
“官场也有各种各样的人。”
“这是我的感觉,他好像是富南市议会方面的人,比如像内山议长的秘书啦,拍马屁的议员啦,等等。从桐尾到310号线只有一条路,我们在大吹交叉路口等他。”
“好,随便吧。”桑原把宝马车的钥匙扔过来说,“这回你守着吧,我睡一会。”
凌晨2点15分,在大吹川沿线的府道上从远处闪出两道灯光。灯光越来越近,那车从宝马车前面开过去,黑色车体,是最新型的皇冠。二宫打开车灯,从路旁开上车道,拉开100米左右的距离跟踪着。
“来了吗?”桑原睁开眼睛说。
“就是那辆车。”二宫断定没错。在大吹的交叉点,皇冠车降低了速度,右侧的转向灯一闪一闪的,车停在了十字路口。二宫立刻开着宝马跟了上来,记下车号:“大阪·334500”。开车人梳着分头,穿着灰黑色的衣服,也许是藏蓝色的西服吧。信号变成红色,右转弯指示灯变成绿色,皇冠车发动了。二宫的车也随后跟上,沿国道三一○线向北急行。
“简直像推理小说。我是小说中的明智,你是小林。”
“这个比喻很有趣,明智是暴力团员,少年小林到处欠债。”
“你这个人,话真多。”
“总而言之,我想快点找到小田。”二宫的车与前面的皇冠一直保持着20米左右的车距。他们从三一○国道驶入外环线,又从河内长野进入富田林,过了PL纪念塔之后,皇冠车开始减速。这时,左侧转向灯一亮,前车驶入霓虹灯交织闪烁令人眼花缭乱的建筑群中,眼前是一家叫做“游击之爱”的情人旅店。二宫把车停在停车场的门口,皇冠车开进情人旅店院内再向右拐,把后车灯车牌隐藏在树丛中。
“他要干什么呢?”
“可能进去叫女人,看来不像是个正派人的所为。”桑原冷笑着说,“现在上去还来得及,把他从车里拽出来,教训他几句,问什么他就能说什么。”
“那样会引起骚乱,警察来了更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你也动一次手吧。”
“我的工作是建筑顾问,可没有胆量去打人、威胁人。”
“这就是你联系现场保卫的秘诀。你表面上动口不动手,其实很狡猾。”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大约等了3分钟左右,二宫下了车,跑进旅馆院内。空荡荡的一楼停车场里只有五辆车,但不见黑色的皇冠。北侧还有一个出口,有一辆雪铁龙牌号用红布盖着。糟糕!二宫懊悔得咬牙切齿,跑回车内。
“皇冠不见了,我们被他甩掉了。”
“你说什么?”
“后面还有一个出口。”二宫判断,大概那车从后门出去向西跑了。
“知道方向就快追呀。”
“已来不及了,追也没用。”过了这么久是赶不上的。
“跟得不紧不慢,还是被人发觉了。你干什么也干不成。”桑原气急败坏地说,“我没法忍耐下去了,与你的合作解除,你爱上哪去就上哪去吧。”
“真的吗?”太好了,二宫想,这回终于可以摆脱桑原了。他立刻把手搭在车门的把手上,想趁桑原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离开。
“等一下,你没忘记什么吗?”桑原抓住二宫的衣领说,“把怀里的同意书给我留下!”
“……”混蛋,还没忘这个茬儿。
“只要你把同意书留下,古川桥施工现场保卫费就一笔勾销,从山本施工队要的那400万,我分文不取。”
“那和这是两码事。我要是没了同意书,那就只剩下债务了。”
“不就欠那200万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到釜崎劳动市场找活干去!”
“这一点我跟你讲清楚,”二宫盯着桑原的眼睛说,“无论如何,我不能给你同意书!”
“干什么,拉着这张脸?”
“这张脸,你不爱看吧。你和我都需要钱,不是吗?”
“你这个小子……”桑原气歪了嘴。
“我们是被皇冠给甩掉了,但是还有办法找到它。到陆上交通局,查一下车牌号就明白了。”
“胡说,我们又不是警察,陆上交通局能给我们查吗?”
“当然有办法。等天亮后就开始调查。”二宫曾多次调查过来施工现场捣乱的暴力团的车主。只要到府内交通局办公室要一份申请书,在申请书上写明车号,填一张《登记事项证明书》就行,一份申请书300日元。申请书的内容和检车内容基本相同,不必填写调查目的,所以,保险公司的调查人员或旧车交易所的人一次可以拿到十几份申请书。
“原来是这样,你干坏事倒是有一套的。”
“这是建筑顾问的智慧。”
“好吧,就这么办。先进旅店。”
“干什么?”
“睡觉啊,睡到天亮,”
“各自一个房间吧。”
“不行,你跑了怎么办?”
二宫感到恶心,要和男人睡一个房间。
“在前面不远就是小田总业,我的车还停在那儿呢,我得去看看。”
“操,随你便吧。”桑原叹口气说。
小田总业现场一片寂静。轮胎加工厂和平房事务所各亮着一盏灯,潮湿的木材味里夹杂着硫磺的臭味。二宫把宝马车停在自己的皇冠车旁边。下了车,拉了一下自己车的车门,车门一下子就开了。门锁已被撬坏了,前面盒子里的车检证、笔记本等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座席上。车里的胶布也被撕碎,备用车胎露在外面。
“车和主人一样,本来是个好车,但现在已狼狈不堪了。”
“那么,咱俩交换吧,和你的宝马车一起。”
“你再加上1000万日元。”桑原拉了一下事务所的门,虽然动了一动,却打不开。于是他说:“你想办法弄开它。”
“我可不是撬门的小偷。”
“拿工具来!”桑原对二宫说,“都在那儿了。”二宫从皇冠货箱里取出扳手。钳子等递给桑原。桑原把能起钉子的那一头插进门缝里撬,门被打开了。
“这么胡干,能行吗?”
“小田是你的主顾,你应负责任。”桑原走进去二宫也跟了进去。他们打开了荧光灯。略有些脏的驼色窗帘,墙壁的衣服勾上挂着三套工作服和五个安全帽。
“我睡觉去,把钥匙给我。”桑原坐在里屋的沙发上说,“把皇冠和宝马车的钥匙都给我。如果我醒来后,你和申请书全都不见了的话,我就打110报警。”
“疑心太重。”二宫边说边把两个钥匙扔给桑原。
“对于你这种大骗子只能这样。”桑原接过钥匙,就躺在沙发上,脱了鞋,把胳膊肘当枕头。二宫坐在椅子上吸着烟。手表的时针正好指向3点。我在干些什么呢?——二宫想。被桑原拖着,越过了几道危险之河,那是又黑又脏,不应该越过的河。神经应该是相当紧张的,可是却紧张不起来,头脑乱糟糟的,思绪不集中。额头上好像总是在出虚汗。我,不会有危险吧?——二宫自己问自己,但是没有答案。
十二
从白雾的缝隙中,二宫好像轻摇直上。天亮了。不知不觉中二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梦见什么已经全忘了,也许根本就什么也没梦见。手机响了,桑原坐起来,打开手机。
“喂,是我……后来呢?什么时候?”很不高兴的声音,好像是帮里打来的电话。二宫晃着头站了起来。他如今疲劳过度,全身不适。他来到外面,撒了一泡尿。侧腹部还有点疼,也许是在山中的缘故,空气凉丝丝的。已经7点30分了。点上一支烟,他又回到办公室里。桑原正坐在沙发上揉着脖子。
“刚才的电话是?”
“家里年轻人打来的。有人往帮里去电话,仁田好像在找我呢。”
“仁田可能是发现川路了。”二宫脱了上衣,解开衬衫的扣子说。
“发现申请材料全都没了,该惊慌了吧,不过现在找我,已晚了。”
“仁田同时也在找我吧。”
“你的办公室、你的宿舍,在你的周围现在全是黑社会的人。陵南帮和本藏环境开发,可能都想要收拾你。”
“那么说,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二宫脱下衬衫,揭开伤口上的湿布,只见被打后的腹部紫色斑已经变黑,肿也消了,热也退了,胸口和肩头的伤如果不用手按也不觉得痛了。
“你干脆给我当司机算了,扎着蝴蝶领结,戴着白手套。”
“实在抱歉,比起你的宝马车,我还是喜欢我的破皇冠。不做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事,这是我的信条。”二宫穿上衣服,来到电话机前,按下电话号码,立刻就接通了。
“喂,这是渡边家。”
“啊,悠纪,是我。”
“哦,启哥。”
“有件事求你,一小时以后,请到交通局去一趟。”
“交通局?干什么?”
“那儿有《登记事项证明书》,要一份来。”二宫用电话解释着申请书的填写方法,悠纪好像在记录。
“车号是,大阪·334500,黑色皇冠。”
“明白了。查完后怎么办?”
“中午之前我再给你去电话,把查到的事项告诉我,像车主的姓名、住址等。”
“我11点钟去排练,那时你可往摄影棚打电话。”
“谢谢,真是帮了个大忙,我会报答你的。”
“启哥,现在你在哪儿?”
“富田林,小田总业事务所。”
“启哥,就你一个人?”
“为什么要问这个?”
“嗯,我担心。”
“不会是忌妒吧。”
“瞎说,你想哪儿去了。”
“还有,千万别到咱们的事务所去,记住了吗?”
“嗯,我可害怕冒险。”
“好吧,回头再联系。”二宫放下了电话。
“喂,你和那个小老太婆什么时候开始搞上的?”桑原问道,“已经很长时间了吧!”
“还没长毛的时候就开始来往了。”
“胡说,是你本人还没长毛的时候吧!”
“现在可长满了毛,看看吗?”
“算了吧。”桑原说完,就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说,“喂,给小田家去个电话吧。”二宫看了一下手表,便拿起了电话。一连响了七下,才有人接电话。好像不是小田的妻子,而是个年轻的女孩,听声音好像是中学生或高中生。
“大清早就打扰你,真对不起,我是二宫,社长在家吗?”
“不,没回来。”
“现在能在哪儿呢?”
“可能是在旅馆吧。”
“旅馆?”
“昨天夜里,爸爸打来电话,说是去看望土屋先生,太晚了,所以就住在附近的旅馆了。”
“什么时候往家里打的电话?”
“嗯,大约在12点之前吧。”12点之前,正是把川路塞进车货箱里,离开西心斋桥二宫事务所的时候。
“土屋先生家在什么地方?”
“在(土界)市,具体住址不清楚。”
“你觉得你父亲当时状态怎么样,比如像说话声音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啦,等等。”
“嗯,好像有点喝醉了。不过每次喝酒都是那样。”
“你父亲常在外面过夜吗?”
“是的,有时候就……您为什么要问这些呢?”
“你父亲托我的事已经办完了,所以我想见到他。可是联系不上。从昨天早上起,他就没到会社里来,我很着急。”
“那你就往锦田的事务所打电话吧。”其实二宫现在正在锦田的事务所打电话。
“那好,谢谢,打扰了。”放下电话,二宫对桑原说,“昨天夜里12点之前,小田往家里打过电话,说是去看望土屋,然后住在附近的旅馆。”
“土屋是什么人?”桑原抚摸着下巴问道。
“小田总业原来的大管家,去年因心肌梗塞而病倒了。”二宫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后面的小柜上挂着电话本。把它摘下来按姓氏字头查下去,上面写着“土屋光春、0722·2379××。”把电话号记在本上,然后按按钮,但很久也没有人接电话。
“打通了,没人接。”
“不行就算了吧。”桑原一边用小手指挖耳眼,一边说,“现场检查还没结束,他哪会有闲空去看望什么大管家二管家的。”
“哼”
“肚子饿了,吃早饭去。”
“去茶馆吧。”
“我最讨厌吃面包。什么面包片加一个煮鸡蛋,简直像喂狗的东西。”
“可是,你却喜欢喝咖啡。”二宫嘲笑说。
“讨厌。哪有喜欢喝咖啡的狗,要有的话你给我牵一只来。”桑原懒洋洋地站起来,对二宫说,“你开车,吃完饭去府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