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走出灌木林,视野开阔了许多。在高高的栅栏对面,有一座二层楼立在夜色中,左面是一个木板平房,大概是车库兼设备库。右面也是个二层楼,与正面楼屋脊相连,从一楼的窗户透出了灯光。二宫与桑原顺着栅栏向左走,大约走30米左右就到了尽头,那里有一个钢筋电动大门。
“我们从哪儿进去好呢?”桑原藏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说。栅栏约有2米高,电动门比它低50厘米左右,从这跳进去是很容易的。可是从房屋到大门之间没有任何遮掩物体,铺着碎石子的院子里几条卡车车辙清晰可见。
“还是从栅栏跳进去安全吧。”
“衣服会弄脏的。”桑原看着自己双排扣西服说。
“本来就已经脏了嘛。”
“这可是名牌西装,不是你那种不值钱的破衣服。”
“我这件衣服也不是便宜货。”二宫用手撩起夹克的衣襟说。
“有钱去赌博,不如买件像样的衣服穿。”桑原弯下腰,跑到砖质门柱子底下,二宫也紧跟其后。事务所左侧的窗户正对着大门,里面映出几个人影。
“没有人站岗。”他们还不知道川路被抓走,所以也没有戒备。
“小田的车在这儿吗?”
“白色的雪铁龙?”在事务所右侧,屋檐相连的车棚里停着三辆车:黑色的皇冠,S型的奔驰,白色的凌志。
“奇怪,没有雪铁龙。”
“你去看看!”
“干什么?”
“去,侦察一下情况。”
“这种事,让我去?”
“小心我揍你,到现在为止你什么也没干。”
“我干了不少事呀。”
“别婆婆妈妈的,快去!”二宫的屁股被踢了一下。好,豁出去了。他又看了一下四周,双手抓住电动大门。先用脚蹬了一下地面便爬了上去,又跳进院子里。嚓,碎石子响了一下,二宫不由得捂住耳朵。然后,他蹑手蹑脚地接近事务所,来到房门左侧的窗户往里看,因挂着浅茶色窗帘,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二宫弯着腰再往左转,来到房后。房后有一个用水泥造的比地面高出一块的原材料场,上面堆放着铁管和钢板。从这些材料中穿过去再向左,是一个洗衣场,并排放着两台洗衣机。洗衣机对面有一扇铝合金门,门上有一小窗户。
二宫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一口气,只觉得头热口渴,想吸烟。他点上一支强劲七星。身上出了许多汗,衬衫已贴在后背上。小田能在哪儿呢?真的能在这里?他自问道。川路在被逼供拷打时说的话,并不一定全是真的。“动小田一根手指头,也会成为大事件,惹出大乱子,想抢天濑这笔买卖的计划也就泡汤了。”桑原这么说的,但果真是那样吗?要是把他扔到几十米深的山谷里,再压上几吨建筑垃圾,恐怕连尸体也永远不会找到的。
想到这里,二宫的脑子里突然闪出自已被埋在深谷里的场面。他使劲摇了摇头,想清除这个可怕的镜头,只觉得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
别慌,冷静点,还欠人家200万的债呢,想到此,他立刻扔掉烟,红色烟头在黑暗中画了一条线落在地上。二宫把嘴对准水龙头。一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水立刻流进嘴里,与此同时,立刻传来“嗡”的响声。二宫大吃一惊,弯着腰几乎不知所措。
糟糕,水龙头连着深井的水泵。他立刻关上龙头,藏到钢板后面。就在这时,铝合金门被打开,材料场灯光亮了,一个身穿绿色夏威夷衬衫的男人从门缝探出上半身。他向四周看了看,又听了听,没发现地上的烟头,吐一口痰后又关上了门。
二宫擦着头上的冷汗,瘫坐在地上。一、二、三、四……他数了一百个数后又重新站了起来。从材料场地再向左转,在长长的屋檐下等距离地并排开着三个窗户。从房屋到栅栏间全铺着碎石子,许多地方长出了低矮的杂草。为了不出声音,他踩着杂草来到窗下。一、二、三……他又数了一会儿数,以便镇定自己,然后从窗户向里面张望。这是一个很宽敞的房间,足有60平方米那么大。里面摆着书架,木制办公桌,大屏幕电视、餐具柜等家具。在又宽又大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一个人留着背头,身穿象牙色的西装;一个梳着平头,身穿黑色针织衬衫;另一个花白头发留着分头的人坐在对面,身穿藏蓝色西服。背头和平头一看就知道是黑社会的,但穿藏蓝色西装的人却不像,戴着深度的黑边眼镜,鞋和领带也都很土气。这时,刚才那个穿夏威夷衬衫的人拿来啤酒,给三人倒上。
二宫弯着双腿,越过第二个窗户,来到第三个窗下。他透过百叶窗向里面看,发现里面是办公室,一条长桌的里面,放着铝制的办公桌和卷柜。屋内空无一人。
“小田难道在二楼?”不过二楼的灯全都关着。他在想小田会不会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二楼的地板上,但又觉得不可能。要是绑架并监禁了小田,那可就成了轰动全城的事件了。
没办法去侦察二楼,再说也没这个必要。他再向左转,穿过车棚,来到了房门的右侧。他离开那里,又回到大门外,跳到院外,回到原地,可桑原已不在这里。
妈的,上哪儿去啦!汗水顺着二宫的脸不住地向下淌。
桑原正在汽车里听着“悠扬的小夜曲”。
“情况怎么样?”桑原放低音量说。
“没看见小田。办公室旁边是一个很大的客厅,里边坐着四个人。”二宫把所见到的一楼房间布置和里面的情况说了一遍,“二楼可能是工人的宿舍,里面好像没有人。”
“背头和平头,这两个人以前见过吗?”
“没见过。穿夏威夷衬衫的那个家伙,是在宗右门卫町和川路一起跟踪桥本的那个。”当时他穿的是粉红色衬衫,但又大又鼓的腮帮子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
“四个人的年龄有多大?”
“背头和平头约40多岁,夏威夷衬衫不到30岁,另外一个戴黑边眼镜的有50多岁吧,只有他还像个正道上的人。”二宫又介绍了一下四个人的打扮,桑原对此好像感兴趣,低头在想着什么。
“我们现在怎么办?”
从货箱里隐约传来了川路的呻吟声。
“冲进去!”桑原突然抬起头说。
“啊?”
“我来开车。”桑原走出车外,二宫也下了车,跟在后面。桑原打开后车门,取出一个包放进了货箱里。
“你干什么?”
“住嘴!”桑原坐在驾驶席上,二宫坐到副手席上。桑原打开车灯,一挂上挡立刻倒车,车轮碾得石子吱吱响,在入口处调头,径直向里面冲去。
“难道你……”
“真啰嗦,闭嘴!”
“停车。”
“蠢货!怕什么。”车一直向里开去,在电动大门前突然停下。车体向前猛一倾斜,只见车灯的光圈里白色的灰尘在飞舞。桑原按着汽车喇叭,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按着。事务所的门打开,走出一个人来,是那个穿夏威夷衬衫的。
“打开大门!”桑原摇下车窗吼道。
“你是谁?”
“小田总业的二宫。”
“什么,二宫?”那个人立刻变了口气,晃着肩膀走上前来。
“你已成为名人了,”桑原回过头来说,“真是臭名远扬。”
“别开玩笑了,我什么也没干。”
“事到如今还辩解什么,豁出去吧。”夏威夷衬衫站在大门里面,也许是车灯太亮,他不停地眨着眼睛。
“有什么事?”
“关于天濑垃圾场的事,想和中尾谈一谈。”
“中尾不在。”
“别蒙人,我知道中尾在里边,快开门!”
“我不能开!”
“喂,兔崽子,磨磨蹭蹭的我可要回去了。误了大事小心中尾要你的命!”被桑原骂了一顿,那人回头看了看,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桑原这边,向大门走来。他按下电钮,电动门向旁边滑动。桑原把宝马车开进去,停在院子正中央,然后把勃郎宁手枪藏在司机坐垫下面,走出车外。
“快走,别让他听见那个胖子的声音。”桑原对二宫说。桑原一下车,便快步走向事务所,夏威夷衬衫在后面一路小跑地紧跟着。
“等一下,你不是二宫!”
“我叫桑原保彦,年龄28岁,双鱼座,B型血。”
“少废话,什么二十八二十九的。”夏威夷衬衫跑到桑原面前,挡住他说,“把手举起来!”
“嘿嘿,挺内行。”桑原站住,把双手举起来并背到后脑勺上,说,“别担心,没带家伙。”
“不许动,听见没有?”穿夏威夷衬衫的从桑原的腋窝到腰间,再到裤子,全搜了一遍。然后,他又搜查一遍二宫,才说:“跟我来!”一转身便向里面走去。
在办公室旁边的正门口,二宫他们换上拖鞋,踩着地板向里走。穿夏威夷衬衫的拉开门,但见在客厅沙发上并排坐着的,正是背头和平头二人。他们见桑原和二宫进来,仍毫无表情地默默抽着烟。
“深夜来打扰,实在对不起,初次见面,”桑原走到屋子中间说道,“我是二蝶兴业的桑原。”
“我是二宫企划的二宫。”二宫也点了点头做自我介绍。
“听到不少关于你们的事。”留背头的人说。他身着象牙色西装,小豆色的衬衫,没扎领带,上嘴唇留着黑黑的胡子。他又说:“我是神荣土砂会社的中尾。”
“请多关照。那一位呢?”桑原望着留小平头的人说。
“是谁无所谓,小人物不值得报名。”留着平头的低声地说。从黑色衬衫解开了衣扣,露出胸前的刺青。
“是陵南帮的仁田吧?”
“什么,你从哪儿听说的?”
“干一行通一行。不认识陵南帮首领的人,能在黑道上混吗?”桑原坦然自若地回答着。仁田咋了一下舌头,掐灭了手里的烟。
“啊,请坐吧。”中尾指了指沙发说。接着,他又对穿夏威夷衬衫的说:“拿啤酒来。”
“你要说什么事?”中尾转过身来说。
“关于天濑垃圾场一事,我们已把三泽谷水利工会的同意书搞到手了。”
“哦,原来是这样。”中尾点了点头说,“我已听说你们找过桥本。”
“托你的福,总算让桥本盖上章了。”
“给了桥本多少钱?”
“200万,是我们自己垫上的。”桑原爽快地答道。
“同意书不是要送给小田吗?”
“本打算是给小田的,可是现在有些犹豫。”
“那就卖给我们好了,我们买下。”
“这个嘛,毕竟是一项买卖。”桑原把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一只胳膊肘支在沙发扶手上说,“今天白天,我们见到本藏环境开发的水谷了。”
“噢,和水谷见面了?”中尾眯缝起眼睛。
“水谷开价700万,我拒绝了。”
“怎么,700万还不卖?”
“要追根溯源的话,还是水谷最先出的主意。是他让工会会长桥本提出增加2000万补偿金要求的。”
“混蛋,人家不要的你拿到我们这儿来!”仁田皱着眉头凶狠地说。
“1000万,怎么样?”桑原反复看着两个人的表情说,“我不喜欢水谷这个人。明明自己也是黑道上的,却装腔作势地教训别人。”这时,穿夏威夷衬衫的拿来了啤酒,桑原端着杯子,一边等他倒满酒一边说:“本藏是收购土地的,并不真心想建造垃圾处理场。说实在的,我希望神荣土砂能买下它。”
“可是,桑原,1000万太贵了吧?”中尾说。
“不想买就算了,我再去和水谷交涉。”
“好吧,我买了。1000万。”中尾点了头。
“不愧是神荣的营业部长,办事真干脆。”
“不过,这里没有钱,现金支票也没有。”
“嘿嘿,那更好。支票换成钱的期限是多长?”
“三个月。这期间我们需要把同意书再拿到水利工会那里去交涉,把小田总业的名字更改为神荣土砂。”
“交涉后,仍不能更改呢?”
“那就没办法了,支票就换不成现金啦。你我各承担一半风险,以此为约怎么样?”
“不错,你也很有骨气。”桑原笑着说,“不过,我想还是卖给小田吧。”
“可是,小田不会买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
“小田已不想建造垃圾处理场了。或者说是想造也造不成了。”
“你们,把小田他……”
“喂,桑原,别太狂妄了!”仁田插了嘴,“你可欠了我们不少的账。你现在能够四肢完好无缺,是因为我在压着这帮年轻人,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哦,要是真的话,我很感激,请今后也务必压住那帮年轻人。”桑原斜眼看着身后的穿夏威夷衬衫的人,接着说,“那个叫什么茂夫的大个子,是职业摔跤手吗?”
“他曾干过相扑,升到三段时荒废了。”
“缺少忍耐呀。也许是四肢力量不足吧。”桑原诙谐地说,“不过,我还得找小田,原以为他肯定是在这里呢。”
“你说什么?”
“小田从昨天傍晚开始下落不明。我认为是你们绑架了他,不对吗?”
“什么?你再说一遍!”仁田满脸怒气,放下了跷着的二郎腿。
“抱歉,小田失踪,首先值得怀疑的就是本藏环境开发和白耀会,神荣土砂和陵南帮,不是吗?”桑原不顾对方反应,接着说。
“桑原,你是不是欠小田什么人情债呀?”中尾像哄小孩似的说。
“什么人情债也没有,一步一步赶到这儿了。”
“赶到这儿?你竟然下这么大工夫?”
“你真的不知道小田的去向吗?”
“适可而止吧,我怎么会知道!”仁田气呼呼地说。那位穿夏威夷衬衫的把右手伸进腰带的后面。二宫做好起身逃跑的准备。左侧是墙壁,正面和后面是窗户,要想逃跑,只有先把穿夏威夷衬衫的撞倒,然后向右跑从窗户跳出去。
“喂,对不起,咱们之间就别打了。”桑原轻轻地举起双手说,“仁田,你是黑道上的头目,稍走错一步,事件就会升级,最终会激化到什么程度,你比谁都清楚。”
“不行,仁田,不能在我这动手。”中尾制止了他们,穿夏威夷衬衫的又把右手放了下来。桑原点着一支烟,边吸着边说:“仁田,你刚才说小田不再建垃圾场了,这是什么意思!”
“在富南这里,已经不需要建垃圾处理场了。我们说服了他,由我会社代替处理垃圾。”
“真是话在人说。是说服还是妨碍,二者可相去甚远呢。”
“我劝你一句,你听着。对于垃圾处理行业你还是外行,该撤就撤吧,别陷进去拔不出来。”
“我是真心地想撤出来,可是不找到小田要来钞票,我回不去家呀。”
“所以嘛,干脆把同意书卖给我们算了。”
“可是,要是只能拿到一张换不成现金的空头支票,那可就成为笑柄了。”
“现金,给你300万,怎么样?”
“只能作为参考。”
“好吧,400万。”
“中尾,这可不是摆地摊卖香蕉。”
“……”中尾没出再高的价。
“我们该走了,找小田去。”说完,桑原站起身来,二宫也跟着站起来。
“等一下,有件事忘问了。”仁田说道。
“什么事?”
“和我们帮的茂夫的事,你打算怎么收场?”
“啊,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