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说了多少次了你还是记不住?还不如把你的废物耳朵割下来,喂狗算了。”
“你”
“我再最后说一次:别总对我指手画脚的!”
桑原抬手敲门。里面有人说:“请进。”二宫拉开门走进去。
“打扰了。我是刚才给您打过电话的二宫,这位是桑原。”
“初次见面,我是吉良。”
一个小个子白发男人站在窗前。白色针织衬衣外罩着一件苔绿色的马夹。屋里并没有小田。
“小田还没有来吗?”已经8点30分了。
“是啊,真有点晚了。或许是因为堵车吧。”吉良稍显纳闷,说,“啊,快请进。”
事务所里没有间壁,摆着两张不锈钢桌和几个书柜。虽然比二宫的事务所狭小,但房租可能会在一倍以上吧。
“请坐。”
二宫和桑原被请到门旁的沙发上坐下。互换名片后,吉良说:“建筑咨询顾问……很冷门的职业嘛。”
“受小田社长委托,处理与水利工会纠纷一事。”
“是同意书的事吧。水路改修很难啊。”吉良温和地间,“喝点什么吗?”
“不,谢谢。”因为没有事务员,只有吉良一个人,所以二宫不好意思麻烦他。
“给我来杯咖啡。”桑原说。他没要啤酒,看来多少还是收敛了一些。
“那么,二宫也来一样的吧。”
吉良站起身拿起电话,向咖啡店要了三杯咖啡。
二宫问:“小田社长说过他从哪儿到这里来吗?”
“从府厅。好像是从环保局的废弃物处理指导科来。”吉良坐着说,“大概是为了轮胎起火的事而接受询问。”
“说来找你,是为什么事呢?”
“我想他要和我商量一下天濑垃圾处理场的申请时期问题。”
“是在等现场查证的结果吧?”
“和那个也有关系。不过资金问题也是必须要考虑的吧。”
“听说天濑的垃圾处理场受到了重重阻碍。”
“的确,真是不计其数。哪儿都没有欢迎垃圾焚烧场和废弃物处理场的居民,而且同行又都是商业竞争对手,还要受到议员们的敲诈勒索,当地的地头蛇也会凑过来敲一笔。虽然开工后会有很大赚头,但为此所花的散钱已多得惊人!就算我有几亿元的事业资金,也决不会插手工业废料处理这个行当。”
好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看来他根本不把完成工业废弃物许可申请书、赚钱的事放在心上。吉良手舞足蹈地侃个没完没了。
二宫抬头看了墙上的挂表。不知不觉,已经是8点45分。
是不是见不到小田了——二宫突然产生这样一种预感。
十
咚咚——三个人不约而同向屋门望去。
“请进!”吉良站起来开门。
一个穿迷你裙的女孩,端着放咖啡壶和茶杯的托盘走了进来。
“辛苦了。这么漂亮的腿配上迷你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吉良递过钱接下了托盘,女孩扭着屁股走了出去。
“嘴可真甜啊。”桑原不无挖苦地说。
“世上不会有一听奉承就生气的人。”吉良往杯里倒入咖啡,递给二宫和桑原。
“谢谢。”二宫什么也没加就喝了一口。有点苦涩且清香,味道相当不错。
桑原加入了半包砂糖和一点牛奶,边搅拌边问道:“申请材料整理完了吧?”
“已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只缺水利工会的同意书啦!”吉良说。
同意书就在这里,在我夹克衫的内兜里。二宫想着,又说:“据小田社长说,各种文件、材料堆在一起足有50多厘米厚。”
“那个箱子里装的全是。”吉良回头指了指说,“光天濑垃圾场申请书就装得满满的。”
“注册图纸上有土地持有者盖的章吧?”
“是的,您很了解情况。”
“听过事情的经过。”
“小田社长怎么还没来,这么晚了!”吉良故意把话题岔开说道。已经过9点了。
“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呢?”
“小田社长几点钟打来的电话?”
“大概7点钟前后,说一小时之后就到。”
7点钟,那应该是与今村通完电话,留下口信之后。
“请借我电话用一下。”
二宫站起身,拿起桌上电话,仍打不通对方的手机。他放下电话,再给小田总业事务所打,没有人接。今村好像已回去了,水谷也去向不明。
“喂,所长,”桑原站起来说,“来一下。”
二宫跟着桑原走出事务所。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沉静的走廊里咚咚作响。当来到楼梯口的空场处时,桑原回头问二宫:“见到小田,你打算怎么办?”
“那还用问,用同意书换钱呗。”
“小田能随身携带500万现金吗?”
“这个……”
“银行早已关门,向工薪阶层贷款的部门也下班了,小田要是没有现金你怎么办?”
“要支票也行。”
“胡说,一张纸能叫人信得过吗?”
“明天就可以换成现金。”
“你别净想好事了。”桑原眯着眼睛说,“你已经债台高筑。舟越建筑欠的现场保卫钱还没有着落,不把那笔账结算完,明天岂能换成现金!你想得太美啦。”
“那你说怎么办?”
“你怎么办,我不管。今天先把我的保卫费付了。”
“什么保卫费?”
“别装糊涂,我的那150万。”
“钱会付给你的,可是不找到小田……”
“什么找不找小田的。没钱再去赌场,借它150万。”
“什么?胡闹!”二宫强压怒火说,“我是个正派人,已欠了200万还没还,再借150万,我不干。”
“别装了,哪有正派人又去赌场又干黑道勾当的?”桑原低头沉思一下又慢慢地抬起头说,“你这家伙,为难时找帮会摆平,所谓正派老实只是在表面上。不管小田那个家伙给不给你钱,今天你得把我的那份钱付了。”
“……”
“干什么,哭丧着脸?”
“好吧,我豁出来了,要杀要砍随你便。”
“噢,这倒是个正派人的办法。”桑原点了点头,转身向回走。推开门走进事务所,吉良正在打电话。是小田吗?二宫轻声地问道,吉良摇了摇头。
“嗯,现在就回去……礼花,回途中买……唉,好,好。”吉良放下电话,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对不起,今天二位请回吧。我的小孙子来我家了。”
“小田社长怎么办呢?”
“社长恐怕不能来了吧,我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呀。”
“求你了,能不能再等一会儿?”二宫鞠了一躬说,“能不能让我们在这儿,一直等到小田来?”
“不行,我不能把钥匙交给你们。”吉良干脆地拒绝了他。
“算了,你也真啰嗦,”桑原说,“咱们惹人家烦啦!”
“没办法,搞个电话留言不行吗?”
“要留就快点。”吉良边说边从衣架上拿下了外衣。二宫接了电话录音按钮,留言说,如果小田有了联系,请立刻给桑原的手机打电话。
吉良提起公文箱,关掉电灯,走出事务所。二宫和桑原也跟出来,吉良用钥匙把门锁上。
“谢谢,给您添麻烦了。”
“不,没什么。”出了大门,吉良向东走去。二宫和桑原坐进车里。
“怎么办?”桑原点上一支烟说。
“在这等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也真固执!”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好吧,等到12点。”桑原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说,“再等两个半小时。”
“你好像挺高兴的嘛。”
“看你那个走投无路的样子,真有趣儿。”
过了一个小时。既没有电话打来,妙泉寺会馆也无人走近。他们又往小田家去电话,他还是没回家。小田妻子的口气中没有不自然的地方,看来不是在说谎。
“小田是不是回锦田事务所,在那儿被水谷他们带走了。”
“他自己不是说从府厅经富田林到谷町这里来吗?绕大圈子去事务所,他又不是傻子。”
“也许忘了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大脑有毛病,小田不是说一个小时后就到吉良这里来吗?”是啊,先回锦日再到这儿来,差不多得要两个小时。
“算了,干脆去赌场吧。”桑原冷笑着说。二宫想,即使去了,新井也不能痛快地借给自己钱。还得费一番口舌,最后还得再赌一番。二宫再也不敢玩那种叫人心惊肉跳的赌法了。妈的,小田这个混蛋跑哪儿去了?想起胖得像个大麻袋似的小田,真想在他屁股上踹几脚。
想要撒尿,二宫下了车。真想把尿浇到宝马车上,但那样肯定会挨桑原揍的。他沿着大墙向右走,进入信用工会旁边的过道,朝墙角撒了一泡尿,膀胱一带隐隐作痛,可能是被茂夫打过的缘故吧。不过腹部没有胀痛感,用手按也没有包块,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伤。从过道出来,他无意中向会馆楼望了一眼,从三楼左端,最里面的窗户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荧光灯的灯光穿过了百叶窗。刚才去过的事务所就在走廊尽头。二宫忽然想起,吉良;临走时特意关掉了灯。
好奇怪呀,二宫边走边想,然后敲了敲宝马的后挡泥板。
“干什么?”桑原摇下车窗说。
“吉良的事务所电灯打开了。”
“真的吗?”桑原也下了车,跑到过道上仰视一下会馆楼,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小声地说,“好像有人来了。”
“能是小田?”
“嗯,能是哪位呢?”他们走进会馆楼。前厅的电梯楼层显示停止在五楼,他们沿着里面的楼梯悄悄来到311室门口。门把手下边的钥匙孔有被金属摩擦过的痕迹。
“是小偷?”桑原贴在门上一动不动地听了一会儿,说,“还在里面。一个人。”
二宫在他耳边问:“门锁呢?”
“锁着呢。”
“怎么办?”
“在这里可不能闯进去。”桑原幸灾乐祸地说,“不知小偷是本藏派来的还是陵南帮的,目标就是那份申请书。”
“可他是从哪里溜进去的呢?”
“后面不是有便门嘛。”是啊,一直在楼前面盯着的,却没看见他。
“好了,在下面等吧。”二宫被桑原拉着往楼梯走。下到一楼,往里面走,走廊尽头处,有一扇铁门。桑原打开门向外走。门外是一条往东去的单行路,电线杆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沙漠风暴”车。
“我好像见过那辆车。”二宫告诉桑原,在仓石的公寓楼下见到的,就是这辆车。“是茂夫坐的车。”
“那么,是陵南帮派来的小偷?”桑原靠着墙,从兜里掏出烟,问道,“抽吗?”
“不……”二宫叼起“强硬七星”,点上火。抬头看看楼上时,三楼事务所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快要出来了。”桑原吐着烟圈,晃了晃头。
一个身影从铁门钻出,走向“沙漠风暴”车。
“喂,等一下。”桑原从阴影处走出来。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着黑色旅行袋。
“那个东西怎么口事?”桑原转到身后,把二宫推到那个人前面。
“干,干什么,你们……”正是和茂夫在一起的那个小矮胖子。他瞪着二宫,又把视线转向桑原,问,“你是……”
“对不起。我是这位少爷的讨账伙计。”
“噢,把茂夫打成重伤的就是你吧?”
“嗯,一时失手了。”
“你把人家胳膊打断了,悠荡悠荡的,真够狠的。”
“一对一,空手打架,输了又来找后账可不够仗义。”
“茂夫是我的兄弟。”
“不过,这个人可是正经人,黑道上的欺负黑道以外的正派人,我当然不会答应。”
“你,是哪个帮的?”
“我,是哪个帮的呢?”
“哼……”小矮胖子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把右手插在肥大的夹克衫兜里对二宫说,“你给我让开。”然后便朝二宫的方向走去。
“不,不让开,你又怎样?”桑原说。
“看来,不用这个是不行了。”小矮胖子说着便拿出了右手,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二宫吓呆了,全身僵直。
“是把好枪啊,是勃郎宁吧。”
“少废话,不想死就快躲开。”
“行了,行了。”桑原不在乎地说,“你要是用那玩艺的话,事情可就越闹越大。万一干起来你打算怎么收场?”
“滚一边去!”小矮胖子大声喊道,他那指着二宫胸口的枪有些摇晃。
“那就开枪吧。你要想到监狱里蹲20年的话。”
“你……”一听这话,二宫吓得双腿发抖,大脑一片空白。
“别忘了,”桑原说,“你得先把保险栓打开!”
“什么……”就在小矮胖子低头看手枪的那一瞬间,握枪的那只手被重重地踢了一脚,紧接着桑原朝他脸部猛击一拳,小矮胖子一下子跪在地上,手枪在食指上悠荡着。桑原再踢一脚,手枪在空中划了个半圆飞过马路撞在电线杆上又弹了下来。桑原用脚猛踢他的心口窝,把他踢倒在地上,拽着衣领把他拉起来,想再击几拳,这时发现小矮胖子双眼被打得血肉模糊了。桑原一松手,小矮胖子便像一摊稀泥一样堆缩在柏油地面上。
“妈的,又打重了。”桑原喘着粗气,握着拳头,上衣扣子已挣开,衬衫的衣领溅上几滴鲜血。桑原吼叫道:“起来,把枪给我捡来!”
“哎哟,哎哟……”矮胖子呻吟着拖着双腿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拾起手枪递给桑原。
“把车开过来,我的车!”桑原对二宫说。二宫跑过去,把宝马车开到单行线上。桑原打开货箱,把矮胖子抱起来往里塞。只听“咚”的一声,那矮胖子和旅行袋及皮箱都被塞了进去。桑原坐在副手席上。
“快开车,到你的事务所去。”
“要干什么?”二宫问。
“有些事要问这个胖子,总不能在马路上审问吧。”
“能不能不去我的事务所?”
“那你说去哪?去陵南帮事务所?”
“这个……”
“要不去我们二蝶会事务所。”
“好吧,去我那里,但不要再使用暴力了。”
“傻瓜!刚才被人用枪逼着,吓得缩成一团,现在还说这种话。”桑原打开子弹夹,数着里面的子弹。
“那,是真枪吧?”二宫边向谷町方向开车边问。
“那还用问,真正的勃郎宁,9毫米口径,全自动式,一支上百万日元呢。”
“我吓得差点尿裤子了。”
“那样被人用枪逼着是可怕,不过真开枪时,咣一声就完了,你就不知道怕了。”
“保险栓真的没打开吗?”
“哪有那种傻瓜!”
“那你为什么命令他开枪?”
“他朝你开枪,我可以逃跑啊。”桑原把手枪插进腰带里,然后上半身倚在座席靠背上。
15分钟后,他们到了西心斋桥。美洲村一带饮食店较少,所以夜间行人并不多。特别是阪神高速西侧,空空荡荡的。在情人旅馆的树阴里,一个金发的男人和另一个大脑袋男人正在热烈拥抱。
“真的快到世界末日了。”桑原嘟囔着说。
“我讨厌同性恋。”
“不是讨厌喜欢的问题,这种事不应该在外面干。”他把车停在儿岛楼前面,倒了几下正好对着大门,下了车。二宫打开铁叶门。桑原环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