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车,就是随别人压的点下赌注。
“别找便宜,”桑原说,“你这个臭手搭车,好运早飞了。”
压好没有,压好没有——打下手的人又喊起来。
嘈杂的声音立刻停止。二宫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开了——坐庄的人打开碗,二宫吓得闭上眼睛。
2、4共6个点。没压6点的把牌抽掉。——打下手的人喊着。
二宫把6播过来,中了。
“怎么样,这下子捞回来本了吧。”
“嗯,差不多。”二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赢了一倍,这样,二宫手中的钱恢复到195万日元了。
“走吧。”
“漂亮,玩一把好牌。”
又开始洗牌,压下一轮。桑原把自己的钱放进钱夹,二宫拿着钱捆站了起来。
新井笑了一笑,目送他们两个离去。
八
二宫和桑原驱车从阪神高速公路松原口进入西名阪公路,在藤井寺口下来,沿外环状线往南奔驰。8点20分,二宫往悠纪家里打了电话。
“这里是渡边家。”
“啊,悠纪。”
“是谁啊,启哥呀,这么早,怎么啦?”
幸亏是悠纪接电话,若是她母亲英子来接,又得啰啰嗦嗦地问候,又得介绍最近情况,不客气一阵子是不能把话筒转给悠纪的。
“有件事告诉你,从今天起一周之内不要到事务所去。”
“咦?为什么?”
“弄不好,可能会有不三不四的人来,你一个人在事务所很危险。”
“哦,冒险片拉开序幕了。启哥,真要和黑社会打一仗吗?”
“谁干那种傻事,我还不想死呢。”
“启哥,你现在在哪儿逛呢?”
“详细情况回头再说,总而言之,你不能去事务所。”
“是,是,我明白啦。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好孩子,听话。”
二宫挂断了电话。
“喂,悠纪是什么人?”桑原起来问道。
“来打工的女孩。”
“你自己都没事做,还雇一个事务员?”
“有各种原因……”
“怎么骗到手的?”
“我并没去骗她。”
“是看一遍就再也不想看的丑八怪吧!”
“不,很漂亮。胸围很标准,两条腿又细又长。”
“噢,奇怪。多大年纪?”
“快到40岁了吧。”
“哈哈,胡闹,这也叫女孩?”
他们从三○九国道过中津桥,沿着芹川府道一直向前开。中途因道路施工而耽误了一会儿,到达天濑(木通)之上时已8点40分了。
“桥本能在吗?”
“他又不是上班族,现在应该吃早饭。”
“咱们的事情,已有人打电话告诉他了吧。”
松浦、仓石、亚美,还有水谷,他们一定开始行动了。
“啊,是死是活也得拼了,走吧。”桑原揉着眼角说。
从邮局旁边向左拐,顺坡道上到尽头,在一个铺着沙石的院前停下车,二人进了桥本家的院门。
按了门铃,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脸晒得很黑的小个子男人探出头来。是桥本。他见到这两个人既不感到吃惊,也不显露胆怯,只是以怀疑的口吻说:“干什么的,你们是?”
“初次见面,我是二宫企划的二宫。”二宫鞠了一躬说,“受小田总业会社社长的委托,由我负责交涉三泽谷垃圾处理场事宜。”
“交涉,交涉什么?”
“交涉关于改修水流路线的补偿金问题。”
“你突然提出这件事,我可没从小田那里听说过。”
“实在是事出有因……小田总业失火了,这件事您知道吧。”
“啊,是吗?”桥本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看来他是知道的。
“前天,堆放的轮胎起火了。小田现在不能离现场。”
“我们把同意书带来了。”桑原从后面突然插话说,“只要工会会长给盖个章,我们立刻就回去。”
“你是谁?”桥本皱着眉头问。
“忘介绍了,我是二宫的部下。”桑原面带微笑地说。
“我,正忙着呢,改日再来吧。”
“改日,改哪一天?”二宫问。
“等我有空时,再和你联系。”桥本要关上房门。
“等一下!”桑原走上前去说,“有时间和女人胡混,就没空和我们说几句话?”
“你,你,你说什么?”
“喂,会长大人,谁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咱们男人之间推心置腹地谈谈吧。”桑原用一种逼人的眼光看着桥本说,“我绝不让会长丢面子。”
“好吧,”桥本看着桑原衣领上的金色徽章说,“我就听听吧!”
“外面太热了,连杯麦茶也不给吗?”
桑原说着就从桥本腋下钻了进去,二宫也跟了进去。
门厅对面立着已发黑了的屏风,上面还写着字,但看不清其书写内容。
他们被让到走廊左侧的一个和式房间里,草垫上面铺着地毯,中间放着一张杉木桌子。红木装饰架上面很显眼地摆着青瓷香炉和象牙制的七福神,颇显俗气。
桥本也不拿坐垫,隔着桌子与二宫、桑原席地而坐。相互交换名片。
“建筑咨询所……”桥本戴上眼镜,一边看著名片一边思忖怎样对付眼前这两个人。
“恕我直言,关于三泽谷垃圾处理场……”二宫开口说。
“关于补偿金,没有交涉的余地。”桥本打断二宫的话说,“已经答应的事又反悔,也许有些不合常规,但改变水路比想像的要微妙复杂得多,一旦改修不好,水量就会发生变化。在这里流了几十年汗水的农户对此很不满啊。”
“可是,正是因为有这方面的顾虑,我们才给了你们3000万补偿金……”
“这是水利工会总会的决定。”桥本故意使劲地摇着头说,“算起来,3000万太少了。我们又一次研究了小田总业提出的改修计划,结果发现这是一项非常庞大的工程,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想。”
“可是,工程计划和图纸是在双方同意的前提下制定的。”
“工会会员全是些老年人,看不懂什么图纸。”
“那么,怎么能够重新研究呢?”
“不是有这方面的专家吗?”
“那位专家是?”
“这我不能说。”
“实事求是地讲,3000万日元已经远远高于市场价格,我想不算少了。”
“那是你的主观判断。要是不重新修水渠,那就不用付钱,维持现状就够了。”
肯定有人在背后操纵他——二宫感到。
二宫从夹克内口兜里掏出同意书和200万日元。
“请在这上面盖个章。”
“……”桥本瞥了一眼现钞。
“当然,我们不要收据。”
说起来也很令人心酸。昨天扇木给二宫100万,他没要,可今天自己又给桥本200万。
“你没完啦,我说过,工会总会的决定,我一个人改变不了。”
“这一点务必请您想办法。”
“别看错对象,明人不做暗事,即使你给我1000万,我也不会自己偷着留下。三泽谷水利工会的补偿金是5000万,少了这个数,你们别跟我谈。”
“是吗?”二宫盯着桥本说。桥本抱着双臂,耸了耸那瘦小的肩膀。“会长先生,您要参加下一届市议会竞选吧。”
“什,什么?”
“竞选需要钱。您就把这钱当做捐款吧。”
“不要,不需要。”桥本气急败坏地说,“用不着你们局外人操心。你从哪听说我要竞选的?”
“偶尔听到的。还听说有7个为你拉选票的人遭到检举。”
“混蛋,谁说的?”
“前天,我去过南街的俱乐部,在一家叫‘SPOON’的酒店。”
“……”桥本表情僵硬,嘴略微歪了一下。
“浪速区幸町‘海娜·劳露’公寓的802房间是您租的吧!”
二宫想把抓住的把柄全抖出来。
“什么,你见到了?”
“很漂亮啊。”
“怎么查到的?”
“议员之间不都在揭老底吗?”
攻和守的关系已转换了。名门世家的倒插门女婿,下次还要参加竞选——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有情人一事都是不能泄漏的。
“不过,这件事我并不想张扬出去。”二宫说。
“会长,”一直在默默抽烟的桑原突然说,“我嗓子干了,夫人不在家吗?”
“内人出门了。”
“现在哪里?”
“在哪儿都与你无关!”
“那好,我在这等着,一直等到你夫人回来。”
“你?”桥本松了那一直抱着的双臂,望着天花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地微笑说,“你,在威胁我?”
“不,哪敢呢。”桑原用手抬了抬自己的眼镜。
桥本轻轻摇了摇头又说:“给我点时间,说服工会会员需要时间。”
“对不起,不能再等了。”二宫说。
“为什么?”
“人心易变呢。从嘴里说出的话当场就可以作废。说实话,现在是没有下一次的,今天你就得盖章。”
“态度变得好快呀。”
“因为会长后面有很硬的后台,我们惹不起。”
“你指什么?”
“本藏环境开发会社,后面还有白耀会。”
“什么乱七八糟的。”
“水谷专务可是个地道的黑道上的人。”桑原把香烟拧灭了说,“我想你不能不知道吧。”
“……”
“水谷,到底给你什么甜头了?”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桥本声嘶力竭地说。
“增加补偿金,这是水谷出的主意吧?”
“不,那是工会总会……”
“会长,你那个会撒谎的长舌头,还是留着往女人裤裆里用吧!”桑原冷冷地说,“从水谷那得到了多少钱?”
“不,我是被水谷威胁的。”
“你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对水谷说吧。”
“不……”桥本双手抱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本人还蒙在鼓里,薰政会的那帮家伙正在跟踪你。在宴会上给内山议长献殷勤的时候,和水谷一起在南街喝酒的时候,后面都有人盯着你。”
“胡说,不可能。”
“陵南帮是薰政会系统的组织,神荣土砂会社是陵南帮的资助单位。神荣土砂的社长神田是薰政会控制的下属,也是你的主人内山的搭档。到现在,你还没搞清这幅人物关系图吗?”桑原放连珠炮似的说,“抱着年轻姑娘是挺舒服,可是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脚下已经起火还没感觉到热,你真是个头号大傻瓜。”
“……”桥本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桑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了询话台说:“请问富南市政府、市议会议长的直播电话是多少?”
“等,等一下!”桥本慌忙抬起头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背着你的主子与水谷勾结,内山知道了会怎么想呢?我想好好地听一听。”
“别胡来,求求你。”
从表情上足以看出,桥本有些害怕了,他握着的拳头开始发抖。
“你是得罪内山,还是得罪水谷?不管投靠哪一方都没有好果子吃。你可能是想利用神荣土砂和本藏环境开发的对立,可是黑道上的团体可不是随便让你在天平上称一下就算了的。趁梯子还没有被人撤走,你赶快下台阶算了。”
桑原面对桥本,说话声音既不高也不粗野,有时还面带微笑,但是却字字敲打着桥本。能以笑脸逼人就范,这是黑社会的最大的本领。桥本渐渐被逼得无路可退。
“——啊,是议长秘书科,那也行。电话是53——××,好,谢谢。”桑原收起电话,又点燃一支烟。
“好吧。”桥本小声地说,“我认输。”
“哦,投降了。”
“我盖完章,然后怎么办?”
“再没你的事。然后是小田总业与本藏环境开发争夺。”
“可是,水谷会找我麻烦的。”
“那是你自作自受。顶多也就是被打一顿吧!”
“我可是被胁迫而盖章的。”
“什么,话可不能这么说。”桑原咋了一下舌头说,“签正式合同与准合同,不存在什么胁迫不胁迫的。”
“不,补偿金要4000万,要不我不同意。”
“怎么,你还不死心?”
“我有我的难处,得说服工会会员。”
“工会总会是什么时候开的?”
“那是……”
“拿会议记录来看看。”
“……”
“果然,会长先生真是个演员。”
桑原又拿起手机,一边念叨着“53——××”,一边按电话号。
“是秘书科吗?请问内山议长在吗?”
“别打,不要打电话。”
“啊,我是桥本,是在(木通)之上开市政商谈所的桥本。”
“拿同意书来。”桥本焦急地说,“我就盖章。”
“噢,终于举白旗了。”
桑原放下电话说:“不愧是当会长的,很干脆。”
“你,到底是什么人?”桥本问。
“你不是看名片了吗?”建筑顾问。
“不,你不是。”
“看我像干什么的?”桑原抽出一张名片,扔在桌子上。
“二蝶兴业……”桥本捡起名片念着。
“在守口还开了一家卡拉OK,想唱歌的时候敬请光临。”
“哼……”
“别磨蹭,趁你还没改变主意,快拿图章来!”
听桑原这么一说,桥本好像才醒过神来,起身走了出去。
“这个老家伙,全是背着会员干的。”
桑原厌恶地说:“增加补偿金,他说是水谷的点子,其实也是桥本本人的圈套。他想多要2000万归自己。”
“无赖,”二宫点了点头说,“十足的无赖。”
本藏环境开发不可能出5000万去买这份同意书的。桥本的计谋是:小田总业若出他所要求的价钱当然更好,但若小田放弃这一计划,他对水谷也能说得过去。他真是把二者放在同一天秤上了。
桥本回到房间,手里拿着一个小盒。
“补偿金什么时候付?”
“细则里已经写着。”二宫打开同意书说,“第一笔1000万,本月末拨到你户头上。”
桥本把桌上的200万拿在手中,再把手戳拿出来。这是一枚上头刻着雄鸡的私人图章。他在小田用铅笔圈好的位置没好气地盖上章。
二宫也点上了一支烟。交涉总算结束,但二宫心里却不那么爽快。为什么要付给这个无赖200万呢?他想。
“这回行了吧?”桥本说。
“谢谢。”二宫把同意书放在上衣兜里站起来的同时,桥本把桌上的烟灰缸随手扔到地上。烟灰缸一直滚到墙角。二宫捡起来又放到桌子上。
“真倒霉!”桥本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
二人出了桥本家,乘上宝马车发动引擎。
车上的表显示为9点20分,也就是说与桥本整整谈了40多分钟。
“你满脸不高兴?”
“心里有点不痛快。”
挂上挡,车飞奔起来。
“有什么不痛快的?”
“那200万,等于扔在水里了。”
“不正是用那笔钱让他盖的章吗?”
“不过,所以我才说是往水里扔钱的嘛。”这笔钱不是小田的,而是从赌场借的,利息高得吓人,10天就是一成利。
“你也太想不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