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仓石坚定地说。
“你为什么被陵南帮追踪?”
“哦?”
“你把我们当成陵南帮的人了吗?”
“你们不是吗?”
“就因为你这个臭掮客,搅得整个大阪的黑社会都不得安宁。”
“我什么也没干。”
“还不说,为什么被陵南帮追踪?”
“为了图纸,他们向我要注册图纸。”
“就是松浦手里的那份图纸?”
“是的。”
“陵南帮的顾主是谁?”
“神荣土砂。”
“桐尾的神荣土砂吧。”二宫问了一句。
“是位叫中尾的营业部长。”仓石用勉强挤出来的声音说。
仓石说:一周前的一个傍晚,他收到一个电话,叫他到神荣土砂的办公室。去了以后,中尾对他说,宫南市是神荣的势力范围,那里的好处被别人捞去很丢面子,所以要把注册图纸交出来。
“去年秋天,我把土地持有者盖了章的三泽谷注册图纸给神荣土砂看过,所以中尾部长还记得。”
这么说来,仓石在与小田总业取得联系之前,已经与神荣土砂谈过此事了。
“你被叫到神荣土砂办公室的时候,为什么没把图纸交给中尾?”桑原问。
“那时候手里已经没有图纸了。”
“是不是已经卖给水谷了?”
“是在中尾来电话的两天之前……”
据说,中尾不相信仓石说的话,便派了两名暴力团员跟踪仓石,一直到其住处。那两个人都是陵南帮的。
“是不是一个大个子和一个矮胖子?”
“是的。”
“图纸原来有几份?”
“两份。”
“一份卖给了小田总业,另一份卖给了水谷,是吗?”
“不能这么说,那图纸早已废弃了。”
“拿到那份等于作废的图纸,松浦土建又开始测量了,诱得陵南帮又眼红的要死。”桑原以嘲笑的口吻说,“小田土建开始筹建天濑处理场是去年10月份的事,为什么半年以后,本藏环境开发和神荣土砂又来找你,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我也说不清。”
“神荣土砂,是什么样的会社?”
“在富南,是最大的有执照的业主。他们在桐尾有个110万立方米的垃圾处理场。”
“是正道上的,还是黑道上的?”桑原逼着问。
“他们挂靠一个帮会。”
“是薰政会吧!”薰政会是陵南帮的上级组织。
“是的。”
仓石介绍说,神荣土砂的老板神田德久从1984年起担任南大阪工业废料处理业工会的第一代理事长,其势力伸展到富南市议会,成为市长私人咨询机构“再利用研究委会”的负责人,最近羽毛更加丰满,具有左右市里的工业废料处理行政的实力。
“你认识水利工会会长桥本健夫吧!是你给神荣和桥本搭的桥吗?”
“不认识,不是。”
“说实话。”
“这是真的。”
“本藏环境开发与桥本的关系呢?”
“也不知道,我只见过水谷一次。”
“水谷是白耀会的头儿,这个你知道吧!”
“唉,所以我才不得不把注册图纸交给他。”
“那图纸换了多少钱?”
“30万。”
“仅仅为了30万,竟遭这么多折磨?”
“30万全交到这里当住院费了。”
“你该去夏威夷或关岛疗养。”
桑原看了看二宫,意思说还有什么要问的,二宫摇了摇头。
“喂,仓石,不许到处乱讲。我一见你这种小无赖就恶心。”
“是,是的。”
“我把你现在的住处告诉给陵南帮,到了早上,你出不出院?”
“出院,立刻出院。”
“好了,今天的事就此结束。到处乱讲会有什么后果,你心里明白吧。”
“我不说,对谁也不说。”
“尝到苦头了吧。向黑社会叫板,叫你两三年不得消停。”
桑原把圆珠笔扔在地上,拍了拍仓石的肩膀后站了起来。
他们又猫着腰从护士值班窗前走过,从楼梯走下一楼,穿上了鞋,然后从电梯口顺着箭头走到收发室。
“回去啦!”
“谢谢。我们跟患者聊了一会儿。”
桑原在登记簿上填写“3点20分离开”,然后走出了医院。
七
在香芝出口附近,总算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咖啡店。墙上有扇薄胶合板的门,米黄色的硬纸板上贴着份饭的菜单,里面有两台扑克机,一个穿红T恤衫的学生模样的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玩着。看来他好像在下赌注。
二宫吃着干巴巴的三明治,桑原要的是油腻腻的蛋炒饭外加一杯咖啡。
“那么,问题就是今后……”松了松领带,桑原一边抽烟一边说,“能让我们从小田那边赚到500万元,光靠这些材料还是不够啊。”
听口气仿佛他把这份活当成自己的了。
“干吗那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到极限了。”
二宫已经筋疲力尽了。从小田总业的火灾现场回来睡了四个小时,今天在清共会医院眯了半小时,总共就睡了这么一点。被茂夫打的地方已经结痴,虽然每次活动总隐隐作痛,但现在只想睡觉。即使只有几个小时也好,总之很想伸直腿好好睡一觉。
“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桑原吐了口烟说,“黑社会的争斗,以先下手为强。等躲过对方的枪后再想起来还手简直有损黑道人的名声。有犹豫不决、磨磨蹭蹭的工夫,对方早跑了。”
够了够了!我既不是暴力团也不是黑社会的人。——二宫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不管是松浦还是仓石,肯定会把咱们绑架他的事告诉水谷。所以咱们必须趁水谷还没行动前,早点下手。”
“先下手倒是可以,不过该怎么对付陵南帮呢?”
“是啊,已被茂夫先告了一状。”桑原这个瘟神怪笑了一声。
“我现在不能回办公室,也不能回家。”
被桑原盯上实在是失策。痛打茂夫的事,现在想起来仍感到后悔。当时真没必要用花盆砸他的脑袋,打折他的胳膊。
“别嘟囔了!要是想回家的话,花笔钱向茂夫道歉好了。”
“我不认为用钱能解决。”
“你好好想想,揍茂夫的是我。你这家伙只不过是心甘情愿挨顿打而已。”
“根本不是心甘情愿。”
“黑道上只认钱。无论是团伙瓜葛还是个人纠纷,再难办的事都用钱来解决。哪怕是被人宰了,也还是用钱。让你这样的正经人也染指这种事,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一个很像飞车党的服务生送来一杯咖啡,低头说声“让您久等了”。从他那轻手轻脚放茶杯的动作来看,似乎他已注意到了桑原。因为即使穿着西服扎着领带,桑原仍然给周围的人一种威压感。
“你说在南街跟踪过桥本,给我详细讲讲。”桑原喝了口纯咖啡说。
“11日傍晚,富南的文化会馆要举行教育局长的出版纪念会。桥本为了给市议会议长内山荣三拍马屁,一个劲地往桌上递啤酒。寿司。之后,一个叫南原的议员和桥本从会场悄悄溜出来……”
从本藏环境开发的水谷出来迎接桥本和南原开始,二宫讲述了他在笠屋盯的南岸、千年町的“SPOON”跟踪桥本,直到查清他的情人亚美。
“从‘SPOON’出来后,在回途中被陵南帮的人盯上了。”
“水谷在富南的宴会上没有露面吗?”
“我是在文化会馆的停车场,遇见桥本和南原的。”
“这么一说可真够怪的。如果水谷打算带桥本去南街的话,可以到会场去接他嘛。”
“是啊,桥本和南原偷偷摸摸出了会场,好像要躲开谁似的坐上银灵车。”
“从那儿入手,大概能找到调查桥本的方法。”桑原一只胳膊支着桌子,略有所思地说,“好,接下来找那个叫亚美的小妞。大概她在枕边话中从桥本那里知道不少事吧。”
“但不知道她在哪里。”
“傻瓜,你没事先调查一下?”
“听说住在浪速区的幸町。”
“就这些?”
“好像是15层的新公寓楼。”
“幸町的15层高的大楼……”桑原暗自高兴,说,“那样的高层公寓楼,没几栋,数得过来。”
“真要去幸町?”
“傻站在那儿干吗?磨磨蹭蹭的话,天都亮了。”
星期四,清晨4点。
浪速区幸町位于难波往西一公里处,夹在千日前大街和道顿堀川中间,是一条并不宽阔的商务街。他们沿着阪神高速公路的高架线,驱车在千日前大街上。这附近很少有高层楼,所以沿难波一线往北开出50米后,正好看见一栋15层的楼。
“那是公寓吗?”
“不,是办公楼。”
一楼是婴儿衣料公司,哪个楼层都没有阳台。然后他们向左转,由一街开往二街。在新难波地区的银行旁边,有一栋高层公寓楼。15层。
“是这个吧。”
“也许。”说完,他们停下车。
楼体的墙上贴着白瓷砖,犹如竖立的火柴盒一样又细又高。正门檐上贴着“海姆·劳露”。
桑原拿出手机,拨通查话台。
“西村亚美。浪速区幸町的‘海姆·劳露’。”
等了一会儿。“对不起,没有。”对方挂了电话。
“可能不是用那个名字登记的吧。”
“会不会用桥本健夫。”
“是啊……”桑原又打了一遍,仍是查无此人。
他们又往前驶,在三街转了一圈,也没发现15层的大楼。
“只有刚才的‘劳露’。”
“怎么办?”
“真是15层的公寓楼吗?”
“我是向‘SPOON’的小姐打听的。如果错了的话,也是毫无办法了。”
“明白了,回那儿去!”
车子又开到“海姆·劳露”旁停下。此时东方已经发白,野狗正四处翻弄垃圾找食吃。
二宫从车上下来,登上“海姆·劳露”的楼梯。狭窄过道的尽头有一扇玻璃门,左侧墙上安有自动数字式按钮。
果然没错!二宫咂咂舌,回到了车里。
“不能闯进去,因为这是电子控制门。”
“信箱呢?”
“在门的里面。”
“好了。等送报纸的来了再把我叫起来。”桑原一头倒在座椅上睡下了。
二宫吸了口香烟,担心起停在北浜的皇冠车来。到了早晨,它一定会被交警用拖车拖走,没办法去取回了。
忘了和小田联系了。如果他知道了本藏环境开发和神荣土砂都瞄准三泽谷暗中活动的话,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那场轮胎火灾,大概是白耀会、陵南帮,或是其他组织干的吧!
但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妨碍工程的事才动真格呢?小田总业计划在天濑建立垃圾处理场,是去年10月份的事。而整整过去半年,本藏环境开发和神荣土砂才开始动手,这又是为什么呢?水利工会会长桥本的反戈,可能是水谷的圈套,那么神荣是否也给桥本施加压力了呢?小田说过,建天濑垃圾处理场预计可获5。5亿的经济利益,但那是6年乃至7年的总计。纳税自不待言,作为投入资本的贷款每年还必须付利息。即使能按期开始营业,年均收入也只有4000万左右。如果说为了争夺这份经营权,本藏环境开发与神荣土砂就动用黑社会,从情理上讲也不值得。而且,事实是仓石首先对神荣土砂讲了三泽谷的处理场计划,而神荣土砂却置之未理。
正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宝马车的后面。有个身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和一个穿超短裙的女人下了车,朝楼内走去。二宫来到车外,向两个人问道:“对不起,请问您是住在这座公寓的吗?”
“嗯,是啊……”女人回过头来。
“有个叫西村亚美的人住在这里吗?”
“西村……”
“我是在她工作的地方打听到的,”二宫灵机一动说,“有点急事现在必须通知她。”
“我们和楼内其他住户没什么来往,不认识。”
“看一下信箱不就知道了吗?”那位男士说。
“啊,对呀。”那个女的毫不戒备地说完,就按了电子门的门号。
7、8、9、0、#——二宫边看边记着。
走进门厅,那一男一女乘上了电梯。二宫来到信箱前,发现每层楼都有四个房间,信箱前面插着手写的卡片,而802号卡上写着“西村亚纪子”。
就是她。
桑原还在玻璃门外,只听哐啷一声,二宫打开电子门,桑原走了进来。
“怎么样?”
“就是这个吧。”二宫指着802信箱说。
“如果咨询所倒闭了的话,你可以办一个信誉调查所了。”
二人上了8楼,隔着电梯左右各有两户。802室厨房窗上面的荧光灯还亮着,隔着拉门能看见里面的锅碗背影。
“亚美在里面。”桑原说着就去按对讲机的按钮。
“可别动武呀!”
“男子汉不会打女人的。”
又按了几遍,里面终于有人回答了。
“谁呀?”睡意朦胧的声音。
“我是二宫,因桥本先生的事,想麻烦您一下。”
“桥本先生怎么啦?”
“工作方面的事。在水利工会常蒙桥本先生的关照。”
“等一下,我开门。”
门打开一条细缝,还挂着链条。亚美只露出半个脸。
“对不起,在这个时间来打扰。”
“到底要干什么?”
“我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但由于天濑水利工会的情况,有几件事想问你。”
“我还以为桥本先生病倒了呢。”
卸了妆的亚美,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她说:“我这个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富南市的议员,名叫南原说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桥本先生嘴也真不严。”
看来,亚美已不记得二宫去过“SPOON”的事了,只是说:“请回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对不起,水利工会的事,务必……”
“有完没完,我已说过了,请回去!”
亚美要关上门,桑原把脚伸到门缝里垫上。
“干什么?我要叫警察啦!”
“叫吧,我们并没干什么。”
桑原拽起衣襟上别的徽章给她看看,说:“两个大男人特意来拜访,别那么凶。”
“怎么,你威胁我?”
“我并不想进去,只希望你能给我5分钟时间谈谈。”
“我讨厌你们黑社会的人。”
“我当然也不喜欢。”
“我真叫了,警察!”
“别,等一下,我……”
亚美转身不见了,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传来了打电话的声音——“喂,喂。”
“不好,真打电话了。”
“妈的!”
桑原一转身,朝电梯跑去。
二人上了车,发动引擎,飞奔而去。
“好有胆量的女人啊!”桑原叹息着说。
“在这个时间去找人,太不正常。”
“什么?你说。”
“……”
“去富南!这次逼逼桥本。”
“可是,材料还……”
“已没时间了,天一亮水谷就会动手,陵南帮也不会坐在家里呆着。那个女人肯定会给桥本打电话。”
“事情弄大了。”虽然不能全怪桑原,但现在必须收拾这副烂摊子。
“喂,小田给你的同意书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