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走出来,施礼道:“臣在。”
昨天白天宋诚遇刺,还可以说锦衣卫和东厂火拼,五城兵马司哪敢去掺和两大特务机构的事?昨晚宋诚再度遇刺,刺客逃走,就是治安问题了,不找五城兵马司找谁?
“你成天忙什么?为何京城治安如此混乱?”朱祁镇难得地发火了。
“臣罪该万死,臣这就安排人手搜捕刺客。还请宋大人告知刺客的身形长相。”于谦在任何时候都不失冷静,没有为自己辩解,马上进入实质工作。
宋诚道:“刺客中等身材,身高约莫六尺二左右,偏瘦,蒙面,身着黑色夜行衣。”
群臣心道,说了跟没说一样,这样的人,上街一抓一大把,茫茫人海,上哪找去?于谦索要纸笔,画了刺客的图形让宋诚辩认,几次易稿,最终确定下来,然后带这张图离去。
朱祁镇满腔怒火憋在胸膛,最后发作在满朝文武身上:“都在这里干什么?去外面候着。”
一大群人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朕要和宋卿说句体已话也办不到。
“是。”
张益带同僚去院子里吹冷风,好在苏沐语体贴,让人端来几个炭盆,炭盆上放了特制的铁吊子,铁壶刚挂上去,沸水就再次咕噜咕噜地响,茶几放两排,小凳子放在茶几边,茶几上还有精致的点心。
宋杰进来,见群臣坐在小凳子上喝着冒热气的茶水,吃着点心,交口称赞眼前的小女子温婉懂事。
“侯爷快过来坐。”张益招呼着,离他不远,还坐着一个倭人,看着苏沐语,口水都流进茶杯里了。
宋杰皱眉道:“怎么还有倭人?”
“哦,这是倭国使者,他们的老将军去世,新将军刚继位,特地遣使过来朝贡。”张益不以为意地道。
现在倭国是室町幕府时代,第七代幕府将军足利义胜于四月去世,长子足利义政继位,特地遣使进京朝贡,希望能获得大明皇帝的承认。
这位使者名叫田下一郎,前几天在胪鸿寺投了国书,今天前来觐见,宋诚遇刺,朱祁镇带文武百官赶来,他也跟着来了。
刚才他没资格进屋子,在院里快冻僵了,苏沐语张罗热茶点心,他一下子活过来,一双眼睛全粘在苏沐语身上。
什么倭国使者,宋杰是完全不当回事的,这人像个矮冬瓜,打扮得怪形怪相也就算了,盯着苏沐语流口水的样子着实恶心。宋杰越看越不顺眼,当场发作:“兀那倭人,这里没你的事,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这是倭国使者,怎可无礼?”有文官小声道,一副要指责宋杰,想到宋诚,又不敢的样子,可声音却足以让宋杰听到。
宋杰满不在乎道:“倭人又如何?难道能在我大明撒野不成?”
“侯爷须顾大明颜面哪。”有人劝着,一来就是大义,好象宋杰不对田下一郎客客气气的,就有辱大明国体似的。
宋杰道:“你们瞧瞧他那双眼睛,哼!”
田下一郎色迷迷的样子,在场的官员瞧在眼里,可因为这人是使者,苏沐语又是女子,他们都视而不见。
“本使者要这位姑娘陪饮,周大人尽快安排。”田下一郎大刺刺道。
胪鸿寺卿周滨坐在田下一郎下首,吃点心吃得津津有味,听到田下一郎叫他,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陪笑道:“使者见谅,这位是宋大人府上的客人。”
苏沐语是盛宏的学生,盛宏医名再盛,也只是太医,在使者面前不够看。可她住在西宁侯府,周滨有几个脑袋敢乱来?宋诚是好招惹的吗?曹吉祥的下场有目共睹,接下来不知谁倒霉,他可不敢去触霉头。
田下一郎冷笑道:“就是被人刺杀,差点死掉那位宋大人?”
大冷的天,周滨额头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你是使者,尽可以瞧不起宋诚,我不敢啊。
“你说谁快死了?”宋杰在自己府上,又要迎驾,没有佩剑,左右看看,院子里一水儿上朝的官员,哪有人佩带兵器?他目光和苏沐语相接时,苏沐语眼睛往墙角一睃。
那儿有一把笤帚。
宋杰大步过去,拿起笤帚,在一院子朝中重臣目瞪口呆中,劈头盖脸朝田下一郎打去,边打边道:“你说谁要死了?老子先把你打死。”
田下一郎自到大明,一路受地方官优待,奸**女无数,那些妇女不敢报官,大多自尽了事,有家中父母痛失爱女,告到官府的,也不了了之。他早就习以为常,要不是人太多,早就对苏沐语动手却脚了。周滨惧怕宋诚,他却是不怕的,他是使者,大明的官员见了他,不是应该恭恭敬敬的吗?
宋杰一顿笤帚把他打蒙了,半天反应不过来。
第145章 宣战()
外头闹出这么大动静,屋里说话的两人被惊动,宋诚“挣扎”下床,慢慢往外挪,朱祁镇当然要搭把手,于是院子里惊见西宁侯宋杰突然发疯的文武百官下巴掉一地,他们看到什么?皇帝搀扶宋诚站在门口!
有朝臣擦了擦眼睛,没错,确实是皇帝搀扶宋诚,虽然宋诚受伤,需要人搀扶,可他们怎么觉得那么不真实呢?宋诚也真敢啊,就这么大刺刺让皇帝扶着?!
宋诚见老爹对一个打扮奇特的矮子噼里啪啦一顿揍,先不喊停,问坐在门旁,目瞪口呆的杨善:“倭国使者怎么了?”
田下一郎一行人刚踏上大明国土,锦衣卫早就报上来,宋诚搭眼见挨揍的家货这副打扮长相,心里有底,自是倭国使者无疑。
谁敢当众殴打使者,还是当着皇帝的面?这不是强悍,是强悍得一塌糊涂好吗?杨善雄辩,那是在思维清晰的情况下,现在他极度震惊之下,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出自本能地道:“他觊觎苏姑娘,嘲笑宋大人你,西宁侯震怒。”
说起来,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打人的是侯爷,挨打的是藩国使者,这场架,规格之高,不说后无来者,也是前无古人了。
宋诚大怒:“他觊觎苏姑娘?嘲笑本官?来人哪,抄家伙,把这使者剁成肉碎,中午包饺子吃了。”
要不是假扮重伤,宋诚早就亲自下场,把田下一郎打成猪头了,不打还留他过年不成?
文武百官心底一寒,把倭国使者剁碎包饺子,你确定不会让起两国起纷争吗?人人拿眼睛看朱祁镇。
朱祁镇神色怪异,想笑又忍住的样子。
皇帝没有发怒?难道不应该阻止吗?群臣知道宋诚简在帝心,可当前情况,还是刷新他们的三观,难道皇帝默许宋诚把倭国使者剁了?
院子坐的都是重臣,让人侍候惯了,要茶不会伸手去炭盆上取沸水,点心吃完了总得有人再添,因而侍候的小厮有好几个,这时全抄家伙奔田下一郎去了,抄到啥算啥,一点不讲究,小四没找到趁手的,抄起小凳子就过去了。
宋杰让开,扔掉秃了一半的笤帚,喘气道:“累死本侯爷了。”
打人也是力气活,打多了也会累。
百官一阵无语,你是打人的好吗?
田下一郎从最先的震惊中回过神,努力挣扎,大声恫吓:“你们殴打使者,是要挑起两国争端吗?我足利将军得知,岂能饶你?”
小厮们哪去管他,冲上去一顿猛砸,三两下田下一郎额头破了,鲜血直冒。
宋诚冷笑道:“小小足利义政也敢跟我堂堂大国叫板?皇上,此使者怕不是来朝贡,而是来下战书的吧?臣请求皇上允准,把此人双腿打断,遣回倭国。既然倭国下战书,我大明岂有畏战之理?臣请出战,定当扫平倭国,威摄众藩国。”
这就下战书了?这就请战了?你怎么这么能呢?百官傻眼,剧情急转直下,实在超出他们的预料。张益心头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你早就想把倭国平了吧?这是找到借口了吧?现在还拉上皇帝,让皇帝给你背书!
朱祁镇知道宋诚断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可之前从来没有商议过此事,既定方针是征瓦剌,为十多万死难军士报仇,现在突然说要扫平倭国,到底是威胁恫吓使者,还是真有此意?
朱祁镇眼望宋诚。
宋诚轻轻点了点头,低不可闻地道:“宝船尚在,征倭国不成问题。”
真有此意?朱祁镇有些意外,可他极相信宋诚,宋诚这么说,自然有这么说的道理,以后再细问就是。
朱祁镇道:“倭国使者确实可恶。”
一锤定音!
百官只觉浑身如泡在冰水中,倭国使者不过觊觎太医院女学生苏沐语美色,让胪鸿寺周滨安排一下,先是西宁侯宋杰不顾形象,亲自动手,把倭国使者一顿胖揍,接着锦衣卫指挥使宋杰喝令府中奴仆动手,打倭国使者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宋诚竟把此事上升到倭国派使者下战书的高度,如今皇帝偏向宋诚,这是要向倭国开战吗?
之前文官中的“有识之士”如江渊之流,开口闭口说宋诚一手遮天,很多人不相信,宋诚经历过战场洗礼之后,一改以前嚣张跋扈的作派,除了凌迟喜宁,处死王文之外,没对百官下黑手,可比王振厚道多了。
现在百官总算明白了,合着不是宋诚厚道,而是人家志向远大,自己不够人家下黑手的资格。
而江渊所说,无论宋诚做什么,朱祁镇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倒确实有先见之明。
得罪谁都可以,万万不能得罪宋诚。朝臣们心中警铃大作,以后遇到宋诚,得退避三舍又三舍才行。
俞士悦担心更甚,黑衣人倒是得手了,可宋诚没有死,这会儿虽说不上活蹦乱跳,却中气十足和倭国宣战,这是伤重垂死之人吗?皇帝搀扶他出来,只是做做样子,警示百官吧?
现在怎么办?行刺之事如何收场?俞士悦恨不能插翅飞回去,和江渊好好计议一番。
众人的念头纷至踏来,说来话长,实则只有一息。
小厮们把田下一郎围在中间,凳子水桶笤帚齐上,小四打得最为出力,昨天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处出呢,现在好了,拿这家货出出气再说。
“把他的腿打折。”宋诚道。
小厮们停手看过来,小四喊:“我去拿锤子。”
锤子!今天发生的事,让百官觉得脑子不够用。
曹吉祥的双腿是行刑专家史强弄断的,小厮们不是专业人士,没有这手绝活,可不妨碍他们发扬探索精神,很快锤子拿来,当着朱祁镇和百官的面,在田下一郎的惨呼声中,两条腿被打断了,断的部位在小腿,生生砸断的。
小四意犹未尽地看宋诚,百官心中一寒,生怕小四手中的锤子指向自己,这是指推打折谁腿的节奏啊。
宋诚道:“周大人,你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吧?”
“啊?!”周滨已经傻掉了,万幸啊,刚才没有瞎掺和,要不然此时断腿的人就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了。
第146章 君臣定计()
田下一郎帽子掉了;披头散发,头发里还夹着两条稻草,笤帚掉下来的;额头流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前襟有血迹;两条腿断了,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百官有同情他的,有担心两国起争端的,所有人都怔怔看他,突然“噗噗噗”几声响,人人以袖遮口鼻,臭气冲天。
“噗噗噗。”
又是几声响,坐在田下一郎下首的周滨喉头作响欲呕,赶紧跑开。
如张益、杨善之流已经发现声音、臭气来源就是田下一郎,他整个人臭不可闻,身下还流出粘稠的黄色液体。
“救我,我拉肚子了。”田下一郎哀求。
拉肚子!难怪这么臭!
百官哄的一声全跑开了,有多远跑多远。
宋诚道:“扔出去,别脏了我的地。周大人,他现在归你胪鸿寺管,你赶紧的,办好国书,遣送他回去,要是慢了,他死在大明国土,那是他活该。”
宋大人好狠,这是不想救他了。周滨哪敢说半个不字,点头哈腰地应了。小四叫两个人分别抓起田下一郎两条胳膊,在他的求饶声中,把他扔大街上去了。
周滨告了罪,跟了出去。
就这么一会儿,整个院子臭不可闻,百官挤在一起,苦着脸,捂住口鼻。朱祁镇道:“众卿都散了吧。”
百官如蒙大赦,赶紧施礼道:“谢皇上,臣等告退。”
这地方没法呆了,全是米田共的味儿,还是倭人的米田共,让他们这些或是饱读诗书,或是出身高贵,或是百战沙场的贵人闻倭人这个味儿,他们会做恶梦的。
文武百官争先恐后涌了出去,一下子人全跑光了。
杂役清洗田下一郎坐过的地方,连涮了十几次,院中风大,吹了一阵,才没那个味儿。
宋诚和朱祁镇早回屋里了,宋诚还受伤呢,靠在床屏,道:“倭国多银矿,若拿下倭国,则大明无须担心银子不够用了。按理说,应该先征瓦剌,为死难军士报仇,一举安定北方,但若为长远考虑,则倭国非纳入我大明版图不可。还请皇上三思。”
朱祁镇坐在床边沙发上,手端茶杯,慢慢喝了两口,抬眸道:“卿是说”
倭国多银矿,他是知道的,可从来没有想过据为已有。大明地大物博,用得着觊觎小小倭国的东西吗?宋诚的意思他明白,只是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为了银矿,特地挑起一场战争,值得吗?
宋诚道:“我大明的流通货币是银子,可银子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得有银矿。银矿不是取之不尽。银碇铸成银子,会有火耗。举国上下,上至官员,下至士绅百姓,都巴不得多藏些银子,秘不示人,这样,市面上流通的银子会越来越少,终至严重短缺。
大明虽地大物博,银矿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等到严重短缺时再想办法,却是难了。须知世事变幻,或者到那时,大明的国力不如今日,倭国却崛起了。”
话很现实,也很平淡,却让朱祁镇沉思良久,道:“迅雷铳没有制成,不碍事吗?”
制造迅雷铳的工匠刚从兵仗局拨过来,同样是流水线作业,以组为单位,每组制造一个零部件,再由锦衣卫的番子组装。最后组装的人,都是宋诚的心腹。
现在零部件还在调试之中,成品还没做出来,要组装好,军士熟练使用,没有几个月怕是不成。朱祁镇对迅雷铳很有信心,因而有此一问。
宋诚道:“倭国的作战能力比瓦剌差远了。他们内乱不休,好勇斗勇的都成为倭寇,跑到我国沿海抢劫,烧杀掠夺,无所不为。国内的那些,能有什么战斗力?臣率兵先把倭国拿下,再扫清骚扰我国沿海的倭寇。到时迅雷铳也能用了,正好挥师北上,北定瓦剌。”
一番话说得朱祁镇热血沸腾,他骨子里尚武,要不然上一次也不会率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只是能力经验不足,把大军的指挥权交给王振,偏偏王振充其量只是一个不成器的教官、太监,各种不利于大明的因素凑在一起,最后大败亏输。
“朕御驾亲征,卿为大元帅。”他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下来了。
宋诚道:“大军未行,粮草先动,大军远征,粮草尤为重要,臣征战在外,还须皇上为臣督办粮草呢。”
上次您御驾亲征,只筹备三天就率军出京城,实在太草率了,对粮草的重视不够哪。而大军在外,粮草能不能跟上,全靠户部兵部,户部负责拨粮,兵部负责运粮,这两个部门但凡有人拖延一下,出征在外的军士就得饿肚子。
宋诚要朱祁镇留在京中,负责粮草这一块,有他时时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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