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诚和他说了几句话,打发他走后,立即命人去大牢提喜宁。
喜宁被送到京城时,京城臣民万众一心,在于谦的带领下,和时间赛跑,准备用坚固的城墙和犀利的武器迎接也先的到来,没人顾得上他。
土木堡大捷的消息传来,朝廷上下没人相信,准备工作继续中,直到朱祁镇要率军回京,朱祁钰大惊失色,朝廷到处弥漫一股怪异的气氛,喜宁被人遗忘了。
要不是宋诚想起他,恐怕他会一直被关在大牢里,直到老死。
进了诏狱,还没用刑,他就全招了,把对也先多次献计,意图讨好也先,却置朱祁镇于险地的一切说了。
只为讨好新主子,就三番五次让旧主陷于险地。
朱祁镇怒了。王振把二十万精锐带进险地,以致他成为俘虏,要不是宋诚救他,他有可能被带到草原吃沙,可他忆及王振,多有不舍,并无怨怼,现在看到喜宁的供词,这个好人却气得一掌狠狠拍在桌上,吐出两个字:“凌迟”
非凌迟不足以平他心头怒火。
宋诚对汉奸极为反感,道:“臣请三日后凌迟于市。”
“准。凌迟三日,锉尸枭首。”
朱祁镇也算是恨极了他,才会同意,并且凌迟三天,也就是在三天内剐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消息传出,看热闹的民众人山人海,难得太监被凌迟,当然要去看热闹。
直到被押赴刑场,喜宁还在哀求:“陈大人,求求你,让奴婢见皇上一面吧。皇上仁厚,定会赦免奴婢。”
今天的监斩官是千户陈春桥,他因为随宋诚两进敌营,晋升为千户,今天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能为监斩官,行的还是剐刑,他心里有些兴奋,战场上那么惨烈的状况都经历过了,还怕剐刑?
他对喜宁的哀求充耳不闻。
喜宁继续哀求:“陈大人,奴婢侍候皇上好几年,和皇上感情深厚,皇上定然不忍处死奴婢,求你让奴婢见皇上一面。”
他看准朱祁镇是一个好人,好人嘛,你就算做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会一笑了之。在他看来,会判他凌迟,全是宋诚搞的鬼,宋诚这是拿他立威呢。
宋诚确实拿他立威,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在他身上了。
现在宋诚没在,陈春桥看着面生,或者说几句好话,能忽悠他,见到朱祁镇也未可知。朱祁镇一心软,说不定他就免死了呢?改判个徒刑,总比凌迟好得多。
陈春桥不理他。
“陈大人,求求你,让奴婢见皇上最后一面吧,奴婢来生做年做马报答你。”喜宁依然苦苦求恳,生死关头,大意不得啊。
陈春桥觉得恶心,你一个卖主救荣的汉奸,好意思求见旧主吗?
“让他闭嘴。”
喜宁的嘴巴被塞了臭袜子,说不出话,却用身体不停撞囚车的木栅,撞得砰砰响。
“绑住。”
喜宁的身体被绑在木栅上,动手的校尉道:“再闹腾也没用,省点力气吧。”
囚车所过之处,烂菜叶不停掷下,落在喜宁头上身上,喜宁只是不停扭动着身子,想挣脱捆绑他的绳索。
王大刀子承父业,做郐子手已经二十年,是京城有名的“王一刀”,行刑时,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切不少,一刀不多,最后一刀下去,犯人才哽气。
今天的犯人是个阉人,少了某个零部件,很多见识过王一刀手段的人都在窃笑,不知王一刀会不会变成少一刀?只割三千三百五十六刀?
喜宁被押下车,绑在行刑的柱子上,陈春桥似模似样地坐到案后,民众兴奋了:“快开始啦。”
最喜欢看行刑了,特别犯人还是一向颐指气使的阉人。王振权倾朝野时,门下很多阉人也横行京城,加上土木堡死了那么多人,百姓们对阉人可谓恶感满满,就算对行刑没兴趣的,这时也跑来凑热闹。前段时间阉党弄权,把百姓们害惨了,无数人逃离家园,最近见朱祁镇大捷回京,才陆续回来。
人潮挤来挤去,几个彪形大汉努力顶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努力为站在中间的两个年轻人撑出一片空间。
两个年轻人,一个二十三四岁,气质雍荣华贵;一个十五六岁,长相俊朗,身板却略显单薄。
“人怎么这么多?早知道就不来了。”年少那位埋怨:“万一发生踩踏事故就麻烦了。”
青年道:“你不是想看新鲜吗?”
少年苦着脸:“是啊,可是没想到和我同样想法的人这么多。”
这少年当然就是宋诚了,耳闻凌迟的大名已久,难得有机会观摩,好奇心起,想看看。因为刑犯是死汉奸喜宁,要是忠良贤臣,他可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营救了。
青年当然就是朱祁镇了。他对喜宁无比厌恶,才会判他凌迟三日,闲聊中宋诚说要来看热闹,他也想看这个恶奴被剐,于是约了一起来。
朱祁镇要出宫谁能拦?谁敢拦?他扮作一个富家青年模样,宋诚也换下官服,两人带了几个身手极好侍卫,坐一辆马车,混在前往刑场的人流中,来到刑场。
第77章 万事起头难()
午时三刻,陈春桥掷下牌子,欢呼声响彻上空,人潮涌动,人人想挤上去看清楚一些。
侍卫们被挤得东倒西歪,几人结成小小的方阵,身不由已被人潮推得往前挤。
王一刀赤着上身,手持锋利的小刀,来到喜宁面前。行刑时一共八把刀,什么部位用哪把刀是有讲究的,他下第一刀,喜宁的惨呼声被百姓们的欢呼淹没,现场跟过节似的。
离得远,看不大清,又挤得很,宋诚道:“不如回去。”
朱祁镇也被挤得难受,见宋诚要回去,自然答应,由几个侍卫奋力在前头开路,出了一身汗,总算挤出人群,两人都长出一口气。
上了马车,听着刑场方向传来阵阵欢呼声,宋诚摇了摇头,道:“真疯狂。”
刚才有种快被挤扁了的感觉,出了人群,呼吸顺畅,感觉舒服很多,朱祁镇微笑道:“人是有点多。”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宋诚提起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热茶,放一杯在朱祁镇面前,道:“皇上喝茶。”
马车经过改装,车中增加了小几,小几上用磁铁把铁做的茶壶茶杯固定住。宋诚画了图纸,请了匠人,准备制造舒适的马车,不过暂时没有找到橡胶,轮胎怎么避震还是问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没办法,他实在受不了这个时代的马车,天天骑马看着威风,实则大腿内侧常被磨破,然后结成硬硬的茧。还是现代好啊,出门有汽车,远行有飞机,哪像现在,只能靠两条腿或是四条腿。
西宁侯府的茶当然不能跟贡茶比,朱祁镇喝了一口,往椅背上一靠,道:“现在去哪里?”
难得出来一趟,先不回宫了。
宋诚道:“臣想买几十亩良田,找几个老农,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提高水稻的产量,府中管事相中了几处地方,臣还没有时间去看,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
让百姓吃饱饭是第一等要事,要让百姓吃饱饭,必须提高粮食产量,这个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到,乃是万世之功。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不是种田的季节,可也得提前做好准备不是。
朱祁镇意外:“卿想提高粮食产量?”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跑去种田,不是本末倒置吗?
宋诚笑道:“只是试种几十亩良田,就当试验田了,若能提高产量,岂非于百姓有利?若不能提高产量,也没什么。而且这事没有二十年之功,怕是难有效果。二十年后,臣告老还乡当一个老农,岂不正好?”
你才十六岁,既没娶妻,也没生子,就想告老还乡?再说,你家就在京城,能回哪里?朱祁镇想了想,道:“卿若手头短了,朕赏赐卿些儿便是。”
没钱说一声,我有的,你只管拿去。
“谢皇上。”他这么说,宋诚倒不好再说要种田的话了,马车缓缓走在路上,前面是三岔路口,车夫请示要怎么走。
宋诚请示:“皇上去臣府上坐坐?”
“也好。”朱祁镇欣然同意:“就去卿府吧。”
马车从侧门进去,在府前的滴水檐下停了,宋诚和朱祁镇下车,也没惊动宋杰吕氏,直接去了宋诚的院子。
宋诚是长房长孙,自小被宋瑛捧在手心长大,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京城小霸王。他的院子风景优美自不必说。坦白说,宋诚第一次到这里,也吃了一惊,这座院子比现代的别墅漂亮多了。
宋诚尤其喜欢这里的西厢房,一整排的窗户,一眼望去是高大的乔木,现在叶子快掉光了,有一种萧杀之气,可也十分壮观、大气。
两人在这里坐下,宋诚一指外面的乔木,道:“臣想布置一下,冬天在这里围炉喝酒赏雪,夏天在这里闲坐聊天。”
说到底,他是喜欢上这些有几十年树龄的乔木了。
朱祁镇微微一笑,道:“这主意不错,卿要赏雪,不妨跟朕说一声,朕也来凑凑热闹。”
“皇上日理万机,切切不可耽于玩乐。”宋诚正色道:“偶尔为之则可,若时常如此,臣可成馋臣了。”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十分相得。
以前朱祁镇长于深宫,算是不通世务,政务又大多由王振处理,很多忠直之臣心灰意冷,现在才开始真正接触政务。这些天,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批阅奏折,也就今天偷闲片刻。
“卿上次说,要组建新军,可有眉目?南京勤王之师已在城外驻扎,可要去挑选?”朱祁镇喝着茶,想起宋诚说要组建新军,可一直没有后续,于是顺便问一下。
宋诚道:“勤王之师大多是老兵油子。臣想全部新募,从哪方面募起,还没有想好。”
言外之意,不想要从这些奉召到京的军队中挑选,老兵的思维习惯已经形成,不好管教,倒不如新军,像一张白纸,怎么训练都成。
君臣谈谈说说,眼看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要关闭,朱祁镇才上车出府,好在西宁侯府距皇宫不远,半个时辰足够了。
宋诚送到府门口,朱祁镇在车里掀开车窗帘,道:“回去吧。”
西宁侯府有一片空地,原先是要扩建花园,因为宋瑛陨落于阳和,朱祁镇亲征土木堡又大败,人人想南迁,宋杰自然没有心情再扩建,这一耽下,也就没有再动,现在宋诚在这里搭了棚子,雇几个工匠,在制造马车呢。
送走朱祁镇,宋诚直接来这里,工匠们见他过来,点头算招呼,继续忙自己的。因为宋诚说了,把车子造出来,除了工钱,每人重赏一百两。什么比银子更重要?在银子面前,宋诚也只能靠边站了。
“大人,你看看这皮料子成不成?”有工匠拿一块鞘制好的皮子给宋诚看。
宋诚正看呢,苏沐语找来了,道:“你不是说帮我拜入太医门下吗?这都多少天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要是太医不肯,我回怀来啦。”
伤兵营的伤兵都好得差不多了,她快没事干了,不回去,难道留在这里过年?何况她想念爹了。
第78章 吓坏了(求收藏)()
这几天忙的,把小妮子的事给忘了。宋诚道:“你想学哪一科?专攻带下科如何?你要是能把带下科学好,定能名扬天下。”
带下科就是妇科,现在的大夫,大多为男性,会妇科的凤毛麟角。妇人们生病,连启齿的勇气都没有,谈什么看大夫?苏沐语是姑娘,先天有优势,若是学好带下科,不仅是广大妇女的福音,也钱途无限。
苏沐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太医院有带下科吗?又想糊弄我。”
先骗她说在这里求学,现在又画一个大饼哄她,当她是傻的么?
“怎么没有?宫里的娘娘们诊出喜脉,有专门的太医天天进宫问诊,生产时也得太医在外面指导。”宋诚道:“你学好带下科,能时常进宫为皇后看病调理。”
为了劝苏沐语,宋诚也算拼命了,连钱皇后都抬出来。
苏沐语迟疑了,在土木堡和来京城的路上,钱皇后对她很是亲切,如果学好带下科,待钱皇后怀孕生产时,为她接生,嗯,这主意不错
宋诚见她意动,道:“你只要好好学,定能救很多妇人。妇女生产如去鬼门关走一遭,若你学好了,她们岂不是少受些罪?”
苏沐语心动了:“说得也是,这样我能多救一些人。”
肯答应就好,就知道这姑娘热心得过分。宋诚吩咐备马备礼物,道:“我这就去给你送束攸,等我好消息啊。”
带下科名医盛寅已去世几年,其弟盛宏奉召在太医院任职。盛宏是盛寅的幼弟,自小跟在盛寅身边,得以学到盛寅一身医术。
盛宏从太医院回府,刚端起饭碗准备吃晚饭,突报宋诚来访,吓得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妻子吴氏也吓得脸无人色,道:“你是不是犯事了?”
锦衣卫指挥使突然登门,不是犯事是什么?
盛宏道:“没有。”
吴氏断然不信,道:“你一定得罪他了。”叫儿媳:“快抱孙儿躲起来,为我盛门留一脉。”锦衣卫连阉人都敢凌迟,可见没把东厂放在眼里,我们这是满门遭灾哪。
儿媳今天也去看喜宁被凌迟了,看得那叫一个高兴,手都拍肿了,还大感新上任的宋指挥使是好人,上任没几天,就把喜宁这个阉人千刀万剐,现在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感觉完全不同,只觉手脚冰冷,不听使唤,想抱三岁的儿子躲到柴房,怎么也抱不起。
盛宏想来想去,道:“你们不要怕,我先去看看他来做什么。”
吴氏一把抢下孙儿的碗筷,抱起孙儿就走,来到后园,搬起凳子就要爬围墙,她打定主意,哪怕如喜宁般被凌迟,也得保下孙儿。
孙儿正吃饭呢,碗筷被抢,咧开小嘴哇哇大哭,哭声把老仆引来,见主母不顾形象地爬墙,下巴吧哒一声,掉地上了。
宋诚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老仆进去后就没动静,盛宏也没出迎,大门又虚掩,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见一个年轻妇人站在桌边哭,一个五旬开外的男人脸色惨白,两眼发直,看衣着,估计就是盛宏了,不禁奇道:“你们做什么?”难道家里死人了不成?
男人正是盛宏,他倒想出去看看,可是吓得狠了,竟是连迈步的勇气都没有,正心如死灰,一片惨然,突见一个俊朗少年施施然走进来,清澈的眼睛落在他脸上,和他说话呢。
“你怎么进来的?”盛宏问,难道没遇到宋诚吗?
宋诚道:“走进来的啊。”这话问的,难道飞进来不成?他又不会飞天遁地。
“锦衣卫围住府邸,你怎么进来?”盛宏的眼睛瞪得老大。
宋诚的眼睛也瞪得滚圆:“锦衣卫围住你的府邸?你犯什么事了?”看来得查查盛太医啊。
盛宏摇头:“没犯事。只是宋指挥使突然到访,老夫命不久长矣。”
怕锦衣卫怕成这样?宋诚道:“我就是宋诚,过府拜访,实是有事相求。”
“你是宋大人?”盛宏吃惊,随即恍然,坊间盛传这位新上任的指挥使只有十五六岁,因为在土木堡有求驾之功,才破格擢升,眼前的少年,长得比姑娘家还俊朗,正是十五六岁青春年少的年纪。
“老朽拜见宋大人,不知宋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盛宏一下子跪地上了,原先可能没得罪宋诚,这下却是把人给得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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