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是皇帝耳目,当然得用自己人,朱祁镇怎会用他?
这么重要的人事变动,张益和张辅没进京就知道了,宋诚提议交锦衣卫彻查此事,两人犹豫了,朱祁镇在为皇位得而复失而兴奋,这时去跟他说把逮杲换下,真的合适吗?
谣言会长翅膀,当然越早行动越好,再过几天,怕是传得人尽皆知了。
张辅和张益又纠结上了。
宋诚出完主意想溜:“这么晚了,我不回府家母会担心的。告辞。”
“”你在外面打架生事的时候咋不想想你爹娘会担心?张辅和张益无语。
宋诚就当没有瞧见俩老头一脸的不以为然,施施然走了。
他一早派人去接苏沐语,苏沐语却直到此时才来。
苏沐语已经成为军营一枝花,军士们将她奉为神明,一个个想方设法巴结讨好,只为搏她一笑,更有伤兵为求她换药,伤口快好时又硬生生弄裂,听说她要去西宁侯府,顿时一片哀嚎声,众人极力挽留,又自发为她送行,闹了快一个时辰,眼看夜色已深,才依依不舍送她上车。
马车驶动,军士们追着马车喊:“苏大夫,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
追到辕门口才作罢。
这里就是侯府啊。苏沐语站在院子里好奇地张望,庑廊下一排气死风灯,照得院中的树木花草影影绰绰,两个丫鬟过来施礼,说房间收拾好了,请她去歇息。
“宋公子呢?”苏沐语问。让人接她过来,却不露面,是几个意思?
俏丫鬟道:“我家公子不在府中。姑娘且先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西宁侯府是老牌勋贵,丫鬟们自视甚高,对这位来自乡下的姑娘多少有些轻视,不愿意多说。
苏沐语纳闷了,道:“他不在府中,接我来干什么?”
其实她在军营挺好的,有自己的营帐,军士们对她的话奉若圣旨,早知道宋诚不在,她就不来了。
俏丫鬟撇了撇嘴,道:“奴婢不知。”
“我回去了。”苏沐语说着招呼车夫:“送我回去吧。”
车夫刚要把马车赶去专门停放马车的院子,再把马辔下了,把马牵去马廊,听她这么说,怔了一下,道:“姑娘再等会儿吧?公子若回来,一定会和姑娘说话。”
苏沐语道:“他有事去伤兵营找我也一样。”当我没看见你们府的婢女一脸鄙视吗?以为我好稀罕在你们这里住吗?我根本不稀罕好吗。
苏沐语坚持要走,车夫一个劲地劝,俏丫鬟只是冷笑,并不说话。
“你要不送我回去,我自己回去。”苏沐语又不是那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拎起小小的包袱,迈步出院。
西宁侯府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布置精妙,你初来乍到,没有人带,走得出去吗?可不要出不去哭鼻子。俏丫鬟给车夫使眼色,准备看苏沐语的笑话。
车夫道:“红豆姐,你快劝劝苏大夫吧。”这人是公子特地命我接回来的,你这样把她气跑,小心公子收拾你。
名叫红豆的俏丫鬟不为所动。
苏沐语出了院子,见到处是路,不知哪条才通往大门,她乱走一通,有些地方连气死风灯都没有,黑沉沉一片,可她生性坚忍,不肯出声呼救,只管顺着一个方向走。
走了不知多久,不远处灯光移动,有人高呼:“苏姑娘,苏大夫,你在哪里?”
宋诚回来了,得知苏沐语在府中走失,先罚红豆三个月月例,再把睡梦中的婢仆叫起来,两人一组四处寻找。
一时间,整个西宁侯府鸡飞狗跳,宋杰和吕氏在睡梦中也被惊醒。
苏沐语估计宋诚回来了,也只有他会派人找自己,之前在军营还不觉得,这时陡然觉得,原来自己人地生疏。
她站住不出声,架不住阖府婢仆出动,找的人实在很多,终于有人发现她,大喜欢呼:“找到了,苏姑娘在这里。”可以回去继续睡觉了,真是太开心了。
苏沐语板着俏脸,一声不吭。
宋诚来了,看她站在甬道上,一脸的倔强样,笑道:“你好歹是医治过英国公的女中豪杰,怎么跟一个没眼色的笨丫鬟计较,就不怕掉价吗?”
“我要回去。”苏沐语道:“我没有求你接我来这里,你自己派人接我来,又跑得没影。太欺负人了。”
“姑奶奶,我原来在府里等你,英国公派人叫我,说我不去就打折我的腿,我敢不去吗?天都快亮了,快别折腾好吗?”这都四更天了,你不睡觉,我还想睡觉呢,快别闹了。
张辅派人叫他肯定有事。苏沐语下巴一扬,道:“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我肯定立马就走。”
来了就住下了,哪有什么下次啊。宋诚陪笑:“好,要有下次,随你怎么样。”
苏沐语这一通乱走,已经快走到角门了,宋诚在前面带路,曲曲折折绕了半天,才走到她居住的院子。
“被褥都是新换的,先前的丫鬟不懂事,我处罚她了,又重新给你换两个。”
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陪笑上前施礼,圆脸那个道:“姑娘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奴婢有什么侍候不周的地方,姑娘尽管打骂。”
苏沐语拿眼睛看宋诚。
宋诚道:“以后她们就归你了,要是不听话,你怎么处罚都成。”
只要你别一言不合就跑路,怎么都成。
第67章 是他()
早朝,陈循奏请举行加冕大典,附和的朝臣不在少数,只有张益坚决反对,道:“皇上大捷而归,理应大赦天下,以示皇上仁厚。陈侍郎奏请皇上举行加冕大典是什么意思?”
朱祁镇一直是皇帝,御驾亲征打了胜仗,中间出点小插曲,现在是回到正轨好吗?你突然跳出来劝皇帝举行加冕大典,是让皇帝承认郕王登基的合法性吗?那现在算什么?
陈循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他思来想去,觉得唯有主动投诚请求加冕,才能把听到王文说的那句话掩盖过去。当时嘴怎么就那么贱呢,要是不出声招呼,不叫王文上车,岂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现在张益这么一说,反而显得自己是郕王余孽,这可怎么好?
张益听信王文一面之辞,早把陈循想像成为阴险毒辣之徒。这人太可恶了,先是散播谣言说皇帝是西贝货,接着引皇帝出昏招,惹天下人笑话。谣言是这人传出去的,没跑了。
朱祁镇觉得张益说得有道理,道:“张卿所言甚合朕意,拟旨吧。”
打了大胜仗加恩天下下旨大赦,早有惯例。
散朝后,张益直奔张辅府上,把早朝的事告诉张辅。
张辅伤没有好利索,没有去上早朝。他是国公,也不需要天天参加朝会,只参加大朝会即可。
“朝中多为郕王旧臣,你我不得不防哪。”张辅心情沉重,这事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真相如何,不好说。他想了想,道:“宋诚那小子呢?叫他来。”
老仆赶紧去请。
昨晚折腾到四更天,宋诚这时还没醒呢,张辅的老仆来请,谷子坚决不肯叫醒他:“国公爷有事,也得等我们公子醒了再说。”
老仆好说歹说,谷子只是摇头:“天大的事也得等公子睡醒再说。”
老仆拿谷子这愣头青没办法,正急得团团转,苏沐语来了,道:“宋公子呢?”
貌似昨晚没说接她过府什么事,就催着她回房睡觉,这不,起床梳洗后她就急急忙忙过来了,不问清楚,心里不踏实。
谷子对苏沐语就恭敬多了,人是大夫,救治过不少军士:“苏大夫,公子还没起床呢。”
老仆在一边碎碎念:“日上三竿了还睡懒觉,世子也不管管。”
世子是宋杰,当爹的不管儿子,他是外人,又是老仆,想管也管不了。
苏沐语打量老仆两眼,奇道:“你不是府上的下人吗?怎么这样说宋公子?”她在怀来也曾去大户人家府上看病,见识过大户人家奴仆的厉害,可这样指谪小主人的,还没有见过。
老头子很可恶哪。
谷子道:“他是英国公府的。”
英国公府又怎样,英国公还是我家公子救的呢,你不感恩戴德,还在这里言三语四,真是岂有此理。
苏沐语恍然:“国公爷又有事请宋公子过府商议?怎么英国公那么多事啊。”昨天把人请去,半夜三更才回来,今天又来请。
老仆不乐意了:“姑娘慎言。”
张辅回府,苏沐语没有过去换药,老仆并不认识这位姑娘是医治家主的大夫之一,言辞之间一点不客气。
苏沐语两手一摊:“我说事实嘛。老国公一向事多。”在土木堡时就不听话,让他在床上躺着,他非要下床,最后伤口迸裂。
“姑娘!”老仆对张辅忠心得很,见不得人说一句张辅的不是,立马翻脸,厉色威胁:“小心祸从口出。”
苏沐语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可老仆这一声霹雳大喝,却把宋诚从睡梦中惊醒,他伸了个懒腰,起床开门出来,道:“吵什么?”
话一出口才看清院子里的人,奇道:“国公爷又有事?”
老仆吐血,什么叫“又”?他可不敢对宋诚不敬,施礼道:“公子,国公爷有请。”
谷子阴谋论上了:“你故意喊那么大声,就为了把公子吵醒吧?”真是太可恶了。
老仆一副我不屑理你的表情,只是催着宋诚赶紧走。宋诚只好梳洗着衣,吃了两块点心垫垫肚子,上马出府。
苏沐语直摇头:“真可怜。”
张辅和张益等了半天,总算把宋诚等来。宋诚进门,见两人又凑一块,奇道:“又是为谣言的事?昨晚不是说好了吗?你们没有奏请皇上裁处?”
张益苦笑:“这事怎么告诉皇上?”
张辅点头:“老夫不屑于做小人也。”
“您们两位都不屑于做小人,难道让我做小人?”宋诚翻白眼:“我可是正人君子得很。”装逼谁不会啊,反正我不觉得谣言有多大的杀伤力,也不知道你们着急什么。
张益把早朝的事说了,道:“依老夫看,王千之说得没错,谣言是陈德遵散播的。”
“那你们把两人都抓起来一起审问好了。我说两位老人家,你们只在府中坐而论道,能抓住真凶吗?”宋诚不明白了,两人一是百战沙场的老将,一是文渊阁大学士,怕什么呢,为什么不敢对王文一个都御史动手?
都御史是笔杆子没错,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人家一耍笔杆子嘴皮子的,你们怕啥?
张益叹气,他就知道宋诚年轻,不知道利害。
张辅道:“这种话若传出去,怕于皇上清名有损,史书上或会记载,野史更要大书特书了。”这种事皇帝沾上,说不定传到后世,就会说成他们弄一个替身夺权篡位,把朱祁钰这个根正苗红的皇帝软禁了。
宋诚道:“所以不能让锦衣卫审问?那咱们敲王大人和陈大人闷棍,把两人绑回来问个清楚明白,总可以吧?”
“这是怎么说?”张益目瞪口呆,若是绑架刺杀行得通,还有人敢做官吗?看谁不顺眼,直接雇人绑架打到服为止,要是实在打不服,干脆杀了算了。
要真是这样,岂不乱了套?
张辅道:“都察院的人,不好轻动。”
御史可不止笔杆子厉害,人家有风闻奏事之权,可以捕风捉影,要敲闷棍,除非真把两人灭口,若是留下活口,以后麻烦不断。现在不是还不清楚源头从何而起吗?怎能无端灭口?
第68章 喜说大话()
宦海沉浮几十年,把这两人的胆子都给磨没了,事情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宋诚道:“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交给我,您老静等消息总可以了吧?”
宋诚是京城小霸王,他打人只论看你顺不顺眼,可不论你是朝臣还是勋贵,被打的也只能自认倒霉,弹劾告状都是没有用的,或者他有办法也说不定。张益眼睛亮了,道:“有劳宋公子。”
张辅却瞪眼道:“你小子可别把事情搞大。”
宋诚无奈:“您老到底想怎样?”
交给我不放心,你们俩又搞不掂,只会把我当召唤兽,到底让不让人安生?
“老夫是说,你小子得把事情办妥当。”张辅继续瞪眼中。
宋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什么时候办事不妥当?有吗?”
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稍微靠谱点,以前你从来没有妥当过好吗?张辅道:“切切不可扩散出去。”
现在外面不知传成什么样了,还不可以扩散!张益担心得不行。
“知道。我办事你放心。”宋诚说着告辞回府,先派人去外面打听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什么。
西宁侯府婢仆几百人,只需要跟负责采买、跑腿的交待一声就行,菜市场、茶楼酒馆的消息最是灵通。
苏沐语大半天无所事事,极不习惯,好不容易等宋诚回来,道:“你接我过来有事吗?有事快说,说完我好回伤兵营。”
大半天没去换药,也不知道他们的伤怎么样了。
宋诚道:“三大营有大夫。当时请你们过来是事出突然,没法子。现在回京,会调一些大夫为伤兵们医治,你难得进京一次,想去哪看看转转,让丫鬟陪你去,我让帐房给你支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客气。”
苏沐语严肃地道:“我是为救治伤兵才进京,不用去伤兵营我就回家了。”
“京城比怀来繁华很多,你不想看看吗?”这姑娘怎么跟别的女孩儿不同呢?宋诚懵逼了。
苏沐语只有十五岁,说不好奇是假的,可她依然坚持:“我是为救人而来。”
态度端得很正嘛。宋诚道:“你有没有想过多学一些医术,多救一些人?我可以想办法让你拜太医院的太医为师,总比你跟令尊学习强得多。医术高明,才能救更多人。”
苏父的医术再高明,跟太医也不是一个档次,这点自知之明,苏沐语还是有的。她犹豫了。
见她低头沉思,宋诚道:“你想清楚了告诉我。”
“我想去伤兵营。白天去,晚上回来。”一天无所事所所,苏沐语很不习惯。
宋诚让昨天去接她的车夫以后别的事不用做,只负责接送她来回即可。她稍稍收拾一下,高高兴兴坐车走了。
宋诚叫上顾淳、武安侯郑能的长子郑宜,武成侯的孙子王砌一块儿去了京城有名的大酒楼丰乐楼。
丰乐楼装修华丽非常,饰以名人字画,一般人哪消费得起?不过,这儿却是他们几人平时聚会之所。宋诚印象中,以前三天两头到这儿喝酒。他随意打呼一声,坐车过来。
马车太颠簸了,这么一段路,差点没把他颠散架。没有橡胶轮胎,车厢没有避震功能,不是人坐的啊。
丰乐楼的二楼,郑宜、王砌已经开了一间雅座,叫上丰乐楼的名酿荷花蕊,专等宋诚到来。
顾淳风风火火冲进来,扫了一眼座上的两人,道:“阿诚呢?”
郑宜奇道:“不是跟你一块儿来吗?”说着还跑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庑廊上几个长胡子老男人迎面走来,哪里有宋诚的影子?
顾淳道:“自那天,皇上进奉天殿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去他府上两次,都没找到人,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说着倒一杯荷花蕊喝了。
郑宜叹气:“早知道去土木堡能立大功,我也去。”这两天他别提有多后悔了,去一趟,回来就有救驾之功,凭这功驾,够吃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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