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首席的朱祁镇筷子停在半空,整个人僵住了。
张辅一拍桌子:“皇上在这里呢,哪来的圣旨?”
军士在辕门口站岗,对方拿出明黄卷轴,号称圣旨,他只好过来禀报,别的一概不知,张辅这一拍桌子,他脸立即白了,道:“标下这就去问。”
第41章 怎么办()
圣旨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朱祁镇转身回帐。
军士们大口吃肉,大声谈笑,气氛热烈喧闹,宋诚见变故陡生,下令解散。军士们不知道原因,获准带肉回营,顿时高兴,很快把肉瓜分了,呼朋唤友,回营继续吃喝谈笑。
看着空地上东一堆西一堆的肉骨头,张辅发了半天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京城那些人,怎么能不先想办法把皇帝救出来,而是立即拥立新帝呢?这些人,平日口口声声表忠心,一见形势不妙,马上置皇帝于不顾,改换门庭。这是臣子应该做的事吗?
朱祁镇刚出狼窝,又遭变故,应该给他时间冷静思考接下来怎么办。张辅还带病在身呢,宋诚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劝道:“国公爷勿忧,皇上我们已经救出来了,最难的一步我们已经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坎是我们过不了的?”
现在朱祁镇成了太上皇,他们这些人,在新皇眼里,应该不受待见了。
张辅目光渐渐坚毅,道:“没错。老夫一把年纪还不如你这孩子。”
再难走的路,坚定地走下去,他就不信趟不出一条路。
宋诚扶他入帐躺下,他道:“你去看看皇上,老夫担心他”
这是赤果果的夺位,谁接受得了?
宋诚答应一声,到朱祁镇帐外,帐里寂静无声。不知此时朱祁镇愿不愿意见人呢?宋诚故意加重脚步,在帐外走来走去。
“宋卿,进来吧。”帐帘掀起一条缝,露出朱祁镇略显苍白但依然温和的脸。
“是。”
宋诚进帐,放下帐帘,垂手站在帐角,并不出声。
朱祁镇在椅上坐了半晌,神色不停变幻,有温馨,有笑意,最后抬眸,依然是先前温和的神色,道:“坐。”
“是。”
宋诚在下首的椅子坐了。
“朕和郕王自小一起长大,兄弟情深,出征前以国事相托。”朱祁镇声音低沉嘶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种把家业交给兄弟看管,最后成兄弟产业的感觉,太特么的狗血了。
宋诚道:“皇上打算怎么办?若要回京,臣自当率军护送。”
朱祁镇是正统,这一点从朱祁钰继位,却立朱见深为太子可以看出来,太后还是承认大位是朱祁镇的,只不过他被俘,因为身份特殊,不得已,才折冲一下,找一个替代品。可朱祁钰已祭拜过宗庙,登基为帝,现在朱祁镇想怎么办?立即率军杀回京城把皇位抢回来吗?
自宋诚救朱祁镇回营那一刻起,他的前途,西宁侯府的前途,就跟朱祁镇绑在一起了。朱祁镇这时回京,不是最好的时机,但若他坚持这么做,宋诚也会陪他走到底。
从弟弟手里把皇位抢回来?朱祁镇不是没有这么想过,甚至看到圣旨时,他就想立即冲回京城。可是不行,他御驾出征,把二十大精锐折在这里,自己也被俘,威望已荡然无存,现在被救回来,立即回京争位,大臣们会选择那个迎难而上的弟弟,还是会选择造成这种局面的他?
没有大臣拥戴的皇帝,政令出得了保和殿吗?兄弟阅墙,外敌怎么办?也先四万多骑兵虎视眈眈,出大营走不远就能看到。
可是不回去,难道让他坐稳皇位,羽翼丰满?
朱祁镇不是一个好狠斗勇的人,也不是一个为了权力不夺手段的人,可皇帝这职业,不干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驾崩,他不夺回皇位,只能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夺位又予外敌可乘之机。
他心乱如麻,拿不定主意。
“卿以为,现在是回京最好的时机?”
宋诚想到历史上著名的京城保卫战,哪怕不怎么了解历史的人,多少也听过这一段。难道要让历史重演吗?
“若拔营回京,必然为瓦剌太师所乘。”宋诚道。
两军对峙,拔营退兵,说我忙着回京和弟弟干仗,我们先不打,等我干掉弟弟我们再接着打,也先肯吗?他要不趁你退兵时追在后面偷袭,那就不是也先了。现在退兵,极有可能把二万多明军的性命交待在这里。
怀来是离这里很近,可二十五里的路程,骑兵冲锋跑起来更快,没等你进城,人家就把你砍了,越过你,连城都进了,夺下怀来,兵锋直指京城。
如果回京,怎么摆脱也先大军?兵力劣势摆在那里,战场上还是讲实力的。
朱祁镇点头,道:“若挟大胜之威呢?”
宋诚微笑,道:“皇上英明。”
朱祁镇本来就是御驾亲征出的京,若大胜回京,情形又大大不同。大多数人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一个得胜回朝的皇帝,哪怕已成太上皇,跟匆促之间继位的皇帝,哪个更得人心,哪个更有威严,还用说吗?
现在回去夺位,顺便把也先也引过去,不要说朝臣,就是百姓也会对这样的皇帝深恶痛绝,怨声载道。
朱祁镇想通此节,随即拿定主意,道:“磨墨,朕给郕王写一封信。”
墨很快磨好,信写好,圣旨也写就。玉玺原本在王振这死太监身上,朱祁镇身上只有一方小钤,此时取出用上,一并交给来人带回去。
两封信,一封给朱祁钰,叮嘱他处理好政事,一封给钱皇后报平安,圣旨却是给吏部尚书王直的,通过他告诉朝中群臣:“朕不得胜不回朝。”
朱祁钰接到信和圣旨懵了,现在咋整?于谦忙着调兵遣将,当王直把圣旨放在他面前时,他也怔住了,难道英国公的奏折有误?皇帝不仅没被俘,还战斗在第一线?看圣旨中的意思,还有把握战胜?
土木堡战败的消息传回京城,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都觉得大明完了,无数人收拾包袱准备跑路,以徐埕为首的文官更是主张南迁。
于谦力保在京城迎战也先,这些天不断忙碌着,大到粮食储备、军队训练,小到京城治安,修补城墙,全都一手抓,渐渐让京城百姓军士有了对抗也先的勇气。
现在,突然被告知,太上皇率军和也先对峙,有必胜的信心。
什么情况?
怎么办?
第42章 烟火(求收藏)()
也先回营裹好伤,怒气勃发,叫伯颜贴木儿:“带他过来!”
明人就是奸诈,说好两军之前交战,居然先埋伏神箭手于前,后埋伏火铳于后,要不是他运气好,跑得快,早被打成筛子了。
真是气死他了!
伯颜贴木儿道:“大哥,此事皇上定然不知道。要是皇上知道,肯定不让宋将军这么做。他是谦谦君子。”
你摆明了要斩人家于阵前,还不许人家想办法救命?只是眼前之人是自家兄长,又受了伤,却是不好替宋诚说话。不过,伯颜贴木儿打心里相信,这事跟朱祁镇一铜板关系也没有。
也先咆哮:“昨晚他们才见面,你说他不知道?”
兄弟啊,你太单纯了,被奸诈的明人蒙骗啦,快醒醒吧,把姓朱的家伙带来,好好折辱一番出出气再说。
“他们见面总共没说几句话。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来着,现在想想,恐怕是宋将军已有安排,过营探望是迷惑我们。”伯颜贴木儿回想昨晚的情形,道:“难怪宋将军走后,我去看望皇上,他却已经睡了。想必他有很多话和宋将军说,宋将军却匆匆回营,他心里不爽快,早早睡下。”
伯颜贴木儿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姓宋的连皇帝都蒙在鼓里啊,他这是要陷皇帝于不义哪,亏得皇帝那么担心他。
他再也坐不住了,道:“大哥消消气,下次阵前斩他于马下就是。我去看看皇上。”说完匆匆走了。
“你”也先还想说什么,帐帘晃动,伯颜贴木儿出帐了。兄弟啊,你到底被他灌了什么迷汤?也先狠狠一掌拍在桌上。
伯颜贴木儿疾步来到朱祁镇的小帐,只见“朱祁镇”躺在床上,脸朝里。袁彬苦着脸道:“皇上病了。”
部落里有人生病一般都靠硬扛,扛得过病就好了,扛不过命就没了。“朱祁镇”生病,伯颜贴木儿也没办法,只能告诉“朱祁镇”宋诚没死,坐了一会儿走了。一路上不停长吁短叹,觉得朱祁镇是因为担心宋诚才生病的。可宋诚却只顾自己,让朱祁镇左右为难。
太不厚道了。伯颜贴木儿摇头,下次见面,一定得好好劝他。
袁彬掀帐帘见伯颜贴木儿走远,松了口气,道:“走了。”
岳雨生从床上一跃而起,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他是替身没错,可替身也不想死哪,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明军这边,朱祁镇拿定主意,张辅欣慰,皇帝到底还是以大局为重,又对宋诚大加夸奖:“你小子懂事了,西宁侯地下有知,必定欣慰。”
宋诚道:“皇上回营,我军又要在这里与瓦剌军决一死战,容臣去安排一番。”
朱祁镇讶然:“宋卿想做什么?”
他虽然在圣旨里说得胜回京,可怎么胜,心里一点底没有,瓦剌军容有多强盛,没有人比他体会更深,在敌营心惊胆战朝不保夕的同时,也让他近距离看到也先有多强大。
宋诚笑:“皇上回营还没好好庆贺呢,臣晚上放烟火,贺皇上回营。”
“烟火?哪里来的烟火?”张辅不明白。
朱祁镇也不明白,但他对宋诚有信心,于是点头:“好。”
张辅狐疑地看看天色,现在这个时候去怀来买烟火来得及吗?怀来那种小地方,有多少烟火可以买?
天很快暗了下来,吃过晚饭,宋诚过帐请朱祁镇:“请皇上观看烟火。”
看烟火当然要出营,朱祁镇早就收拾好,在等宋诚呢。
昨晚张辅激动太过,伤口迸裂,几个大夫都不肯让他下床,每次他刚起身,大夫们就哭天抢地地拦着,有什么事,还是朱祁镇到他营帐说呢,他是去不了的。去看烟火而已,又不是没看过,他不放在心上,老实在床上躺着。
朱祁镇出帐,见空地上只有两百军士,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去看烟火,敌军又不知他的身份,两百护卫足够了。
他翻身上马,宋诚也上马,两人带领两百军士出营走了一段路,朱祁镇觉得不对,道:“宋卿,我们没走错吧?”
这是往瓦剌营去的路啊,他昨晚刚从这条路拍马狂奔回营,十二小时过去,又走在这条路上,有恍如隔世之感的同时,也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没有怀疑宋诚,只是觉得疑惑,这条路宋诚走了两次,怎么会走错?
黑晚中看不清宋诚的面容,只听他带笑的声音道:“皇上,没错,顺着这条路走,有烟火看。”
“哦。”朱祁镇不说话了。宋诚这么说,他信。
不远处敌营辕门口两枝大火把照得地面亮如白昼,火把下几个黑点,应该是守军了。宋诚招呼朱祁镇右拐:“皇上这边。”
这里原来是堡垒,虽然年久失修,但土墙不少,只是没有连成片。两人来到一堵土墙边,朱祁镇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失声道:“这是什么?”
宋诚笑眯眯道:“放烟火的工具啊。”
朱祁镇怔了怔,笑了,道:“宋卿,真有你的。”亏你怎么想出来啊。
那里是什么放烟火的工具,分别是整整齐齐的十门大炮,要是土墙再长点,朱祁镇丝毫不怀疑大炮会更多。
瓦剌营中,也先坐在上首,伯颜贴木儿坐在下首,两人面前的桌上堆满了肉,也先喝一口酒,骂一句宋诚,吃一口肉,再骂一句。
伯颜贴木儿劝:“下次跟他约好在阵前决战不就行了?大哥这样骂他,他又不会少块肉。”
一提起这个,也先更气,宋诚是没少块肉,他肩膀多一个窟窿,这会儿还隐隐作痛呢,伤的可是右肩,没好之前,哪能上阵作战?
“明天你去阵前叫阵,把这小子斩于马下,替我出这口气。”
真是一刻也不想让这小子活啊,气死他了。
兄长怒气腾腾,伯颜贴木儿只好答应:“好好好,明天我去,大哥消消气,别气坏身体。”
“气死我了!”也先蒲扇般的大手往桌上一拍,桌上的肉都跳了起来,更离奇的是,他这一掌拍出“轰”的一声巨响。
兄长得多生气啊,拍出这么大的响声?伯颜贴木儿咋舌,但是接着就觉得不对,轰隆隆的响声接二连三,不像是也先拍出来的。
第43章 敌营乱()
袁彬和岳雨生早早吃过晚饭,眼巴巴盼天黑可以假装睡觉,好不容易天暗下来,两人摸黑坐在帐中,想着又挨过一天,庆幸不已。
突然轰隆隆巨响不断,帐外人喊马嘶,一片混乱。
袁彬出帐一看,好家伙,一团火光从天而降,落在不远处一座帐篷上,帐篷不见了,地上出现一个大坑,坑中还有三四条断腿。
这样的火团不断从天而降,瓦剌军惊慌不已,人人慌不择路四处乱跑,有人跑着跑着,被落下的火团砸中,整个人被炸开,尸骨无存。
袁彬头皮发麻,呆了半晌,转身进帐,拉起岳雨生:“快跑。”
岳雨生出帐见地上到处是焦黑的血肉和断肢,吓得屎尿齐流,腿软得迈不动。
“快跑。”袁彬用力拉他,道:“鞑子营中混乱,是我们逃生的唯一机会。”
“我腿迈不动。”岳雨生快哭了,地面颤动,跟地龙翻身似的,天上轰隆隆巨响,一团团火龙从天而降,到处乱跑的人们不时被炸得粉身碎骨,眼前是人间地狱哪,太可怕了。
袁彬用力拉他:“快跑,趁乱出营。”现在不跑,永远没有机会了。
岳雨生不是不想跑,是跑不动,使出吃奶的力气两条脚还是挪不动。
袁彬用力拉,可他两条腿动不了,被拉得扑倒在地,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个粗犷的声音喝道:“乱什么?各部列队。”
也先来了。袁彬情急之下打横扛起岳雨生就跑,岳雨生哀求:“袁大哥,你赶紧逃命,别管我。”
天上不断有火团砸下来,袁彬左躲右闪躲避火团,这些天在瓦剌营中,虽然不能四处走动,但他时时留心,也看出东北角扎营的部落弱小些,这时辨明方向,朝东北角奔,只是肩上扛了一人,吃力不少。
原来陷入黑暗中的瓦剌营突然熊熊燃烧起来,火光中能看到不停奔跑的人影和受惊吓四处乱窜的马匹牛羊,朱祁镇眼睛瞪得滚圆,手紧紧攥成一团。当日,如果拔营时先埋伏好大炮,或是命神机营在瓦剌来路上埋伏,何至于二十万大军如一盘散沙,没有还手之力,被一面倒地屠杀?他又何至于被俘?
火炮喷吐的火舌映血了他的脸,他额头青筋爆起,眼珠子都红了。二十万精锐,一百多朝臣勋贵,全葬送在那个人的指挥之下,可他从小尊敬这人,对他深信不疑,被俘后也没埋怨过他,现在却觉得,心很痛,不为自己被俘命悬人手,而是为二十万精锐,一百多精英。
他们死得冤哪。
宋诚站在朱祁镇两步后的左侧,突见他挺拔的后背佝偻下去,肩头不住抖动。难道大炮轰鸣,他害怕了?这样怎么能御驾亲征?宋诚轻声道:“皇上?”
朱祁镇强自克制,道:“朕没事。”
声音呜咽,这是哭了?宋诚默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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