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管的事情,无论是钱成的失踪,还是王杰的自杀,如果公安认为有疑点,就让他们去查,别忘了,你是银行副行长,不是刑警队长。”廖学铭特意强调了那副行长的副字。
《数字密码》 第四章(3)
谈话似乎到此走到了悬崖绝壁,没有了道路。邹涛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里开始喷云吐雾,在廖学铭那里他没有得到认可和理解,反而碰了一个不冷不热的软钉子,没有了廖学铭这个一行之长的支持,要调查下去会增加难度,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不正大光明。
一阵敲门声,扬娟优雅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她用黑黑的眸子凝视着邹涛,知道他心绪不畅,安慰说:“邹行,我知道您是好意,是从国家利益出发。”
邹涛默默地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下,苦笑了一下说:“廖行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没有意识到如今金融市场中暗藏的隐患。”在邹涛的内心,他确实感觉廖学铭的金融意识,不能适应目前新的金融机制,尤其是在目前竞争如此激烈,金融犯罪如此猖獗的形势下,凭着廖学铭的领导水平和思考问题的思维方式无法洞察出金融市场中埋藏的隐患的。
“您刚才提出的问题很及时,应该引起我们重视。”扬娟看着邹涛不好看的脸色主动说。“邹行,我想请教您一件事。”扬娟话头突然一转。
邹涛伸手拦住说:“别!别!请教不敢当,有什么,你就问。”
扬娟郑重严肃地说:“邹行,我想……我想追查那笔信用证流失的款项,先从客户公司入手,如果能调查出一些线索,顺着线索追踪下去,看看是否有追回款项的可能。我研究了这个案子,其实,诈骗犯的手法并不高明,主要是我们银行人员严重违反规定,如果我们现在追查,您看是否有可能性和可行性?”扬娟诚恳地看着邹涛,等待着他的回答。
邹涛没有马上回答扬娟,而是抓起桌子上的香烟,又点燃了一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把手按在写字台的边沿上,眯起眼睛看着扬娟,探索地说:“你在这里要呆多长时间?会很久吗?”
“不知道,应该和时间没有关系。”
“如果你走了呢?”
“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是国有银行的人,都是总行的人。”
“案子已经结了,该判的也判了,你觉得还有必要去追究吗?”
“该负法律责任的人一定要负法律责任。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也要把流失掉的国家资金追回来,银行不是造钱的机器。”
邹涛不说话了,他看着扬娟,他感觉,扬娟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孩子,年龄不大,但她很有胸怀,思考问题也有深度,也可能总行这个地方造人,她显得比她同龄的女人要成熟得多,也有魄力,不但为人正直,而且很有正义感,这一点在现代青年中真是难得可贵。
他绕到写字台前,站在扬娟的面前,面色凝重地说:“你真的要干?”
扬娟也站起身凝视着邹涛坚定地说:“这是我们银行干部的责任,否则要我们这些干部做什么?邹行,您告诉我,在业务上讲是否有这种可能性。”
“当然有!”邹涛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
“您是不是已经思索过了?您也是这样想的。”扬娟眼睛里放出亮光。
邹涛笑了,“我们是不谋而合。”
扬娟也笑了,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邹涛的手里说:“这是咱们海丰市最有名望的律师,和我叔叔是忘年交,您去找他,您知道下面应该怎么做。”
邹涛笑着指着扬娟说:“啊!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呀。”邹涛把字条放在桌子上,“你是要把我拖下水,拖到这个旋涡里。”
扬娟含笑地说:“其实您早就在水里了,您以为,您还在岸上吗?”
两个人同时默契地笑了,在他们的笑容里充满了坚定和自信。
邹涛和江威两人闷在办公室里,房间被他们两支烟枪抽得乌烟瘴气,如同点燃了两根烟囱,他和江威两个人整整一个下午反反复复地研究探讨着如何能把调查诈骗案的这条路走通,用什么方法可以捋出一条行之有效的线索。
邹涛认为,作为钱成非法窃取国家资金,就必须有一条作为掩护的渠道,必须要在国外有一个银行账户作为掩护,有一个划拨款项的渠道把资金转出去。
《数字密码》 第四章(4)
前一天,邹涛根据扬娟的介绍,在律师事务所找到了郝律师,郝律师对邹涛的来访似乎并不意外,应该早已略知一二,郝律师带着邹涛去了拘留所,出示了自己的律师证件,并介绍邹涛是自己律师事务所的同事,拘留所的管教对郝律师的大名早已有所耳闻,便很痛快地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在接待室里,邹涛见到了进口商公司的前总经理,邹涛看着他沮丧、憔悴的面容,停顿了一会儿拿起电话直截了当地说:“我是省行的邹涛,由于你们的案子,使我们行损失一个多亿的资金,我们的人被追究法律责任,现在我想了解一些更具体的事情,请你帮忙。”
前总经理看了看邹涛,似乎也并不意外地说:“我知道你,我们曾经在宴会上见过面。”
“噢!是吗?这样更好,你知道钱成失踪了吗?”邹涛直接问。
前总经理说:“知道。”
“办理这笔业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制止?除了我们银行人员的责任外,你们有明显的欺诈行为。”
前总经理低下头,沉了片刻,又抬起头说:“这项业务从一开始办理,我就不在国内,等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钱成早就走了,并且携走我一部分资金。”
“这么说,你是被人给陷害了?”
“这话只能两说,如果说具体这件事情,我是不知道,但另一方面,我又是法人,我也要负一部分法律责任。”
“对钱成的失踪,你怎么想?”
“有些解释不通。”
“就没有别的?”邹涛的问话显然是在诱导,郝律师在旁边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制止。
“是!我只能说这么多。”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邹涛喃喃地说,他抬起头直视着他说:“你还了解钱成什么事?”
“钱成这个人虽然是我的副总,但我们一直没有更多的私人来往,有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出他在做什么,但不涉及公司的事,我不想过多去问,不过……”前总经理停下来,看着邹涛仿佛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说,“不过……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些我们公司和其他公司的来往关系,看看对你有没有帮助。”
前总经理向邹涛列举了几家和他们公司业务往来频繁的公司,还提供了国外几家和钱成私人关系较为密切的公司,邹涛对这部分特别注意,一一做了记录,然后,他有意无意地问:“钱成经常去泰国吗?”
前总经理说:“经常去,有两家泰国公司和他关系很不错,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噢!还有。”前总经理突然想起来说:“钱成有一个女朋友,钱成这个人虽然狡诈,但对女朋友很不错,你可以找她看看,也可能她知道钱成的踪迹。”
邹涛最后说:“谢谢你!也可能我还会来找你。”
“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不是在这里。”他说着看了一眼律师,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几时能把我弄出去?”
从拘留所回来之后,邹涛就一直在研究前总经理向他提供的那几家和钱成关系密切的公司,他又吩咐江威去找钱成的女朋友,希望在她那里可以得到一些线索,因为,在钱成漫长的作案过程中不可能做到绝对守口如瓶,不露出一丝蛛丝马迹。
江威很顺利地就在市歌舞团找到了钱成的女朋友,然而,钱成的女朋友却说,她已经和钱成分手了,钱成近来都做了些什么,在什么地方,她丝毫不知,她对江威说,其实,钱成对她不错,但她发现钱成做事诡秘,朋友混杂,她感觉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缺乏安全感,所以就分手了。
江威问:“你和他分手,他就同意了。”
女人说:“他当然不同意,还时常来找我,但近期他没有来,没想到是失踪了。”女人说着低下头。
江威说:“你估计他能在哪里?”
女人说:“估计不出来,他能去的地方很多。”她低下眼睛凝思了一会儿说:“噢!对了,有个叫阿赖的人,和钱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钱成对他挺好的,无话不谈,你去问问他吧,说不定他知道。”
《数字密码》 第四章(5)
江威兴奋起来,用手托了一下眼镜说:“在哪里能够找到这个人?”
女人说:“他住在哪里我不知道,但以前钱成要找他的时候,都是到北城的梦游酒吧去找他。噢!对了。”女人又补充说:“这个人是个财迷,只认钱,不认人,是个无赖,你要想问他点什么事,就要付给他大价钱。”
江威向邹涛做了汇报,当天晚上就来到位于城北边的梦游酒吧。酒吧里灯光昏暗,人声嘈杂,头顶上的彩灯变幻着颜色,令人眼花缭乱,男男女女挤在一起,相互开着玩笑,说着黄段子,肆无忌惮。江威不禁皱了皱眉头,显然,这里的格调低下,无法和殷小玉的罗曼酒吧相比,只能说在这个社会里有的人需要品位高的环境,有的人需要淋漓尽致宣泄的场所。
江威很快就在服务员的指点下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阿赖,阿赖抬起喝得醉熏熏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江威,江威也看着他,只见阿赖头发蓬乱,脸色蜡黄,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满身的酒气,江威开门见山地说:“有人想见你。”
阿赖用喝得满是血丝的眼睛翻了江威一眼说:“你是谁?”
江威说:“我们见过面的,在钱成那里。”江威知道这种整天泡在酒缸里的人,此时什么也不会记得,恐怕连他亲爹都忘了。
阿赖又翻了一眼江威说:“我凭什么听你的?”
江威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在手掌中啪地摔了一下说:“凭这个,行吗?”
阿赖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股亮光,立刻被江威手中的钞票吸引住了,他不转眼珠地盯着钞票说:“是什么人要见我?”
江威把钞票塞进阿赖的怀里,“这不需要你知道,你只拿着这个就行了。”
阿赖把钞票拿起来,在手里颠了颠说:“行,不过……见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说着右手的几根手指尖在一起搓了搓,表示数钱的意思。
“行!不会让你白跑的,有你的好处,听我电话吧。”江威转身走了,心里骂道:“你小子,除了钱,还认识别的吗?有了钱,连你老爹都能出卖。”
刻不容缓,当即邹涛就和江威商定去见阿赖,他们推测钱成和他关系密切,他一定知道钱成的事情,而且阿赖整日喝得烂醉,又只认识钱,应该在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最起码能够知道钱成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数字密码》 第五章(1)
五
谢浦源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中间是一张极宽的紫檀木镶嵌大理石的写字台,后面是一把紫檀木的太师椅,看那木料的质地和光泽就知道它最起码经历了100年的历史。
房间的一侧是一大组咖啡色皮沙发,天花板上悬吊着三盏巨大的枝形吊灯,地板上铺着华丽的地毯,靠墙一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柜,里面摆满了精装本的世界名著,另一扇墙壁上覆盖着紫色天鹅绒,上面悬挂着一幅临摹意大利著名画家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的巨幅油画,一扇巨大的风景窗,瞬间把整个城市尽收眼底,一条条大街,象五彩斑斓的彩带,纵横交错,神妙无穷,披上虚幻的色彩,专门为2008年奥运会兴建的电视塔雄伟壮观,塔顶红光闪闪,有如一个巨大的宇宙飞船俯瞰着海丰市,整个办公室豪华,气派,富丽堂皇。
谢浦源站在风景窗前,他脸色阴暗,似乎比一个多星期前下飞机的时候消瘦了不少,显露出疲惫,他牙齿之间叼着一支雪茄,迷着眼睛凝视着窗外已经进入午夜的天幕。
谢浦源回到海丰市之后,一直在忙,丝毫没有喘息下来,几个星期以前,他还雄心勃勃地筹划着如何要在海丰市大干一场,他的先期开发贷款已经在省行得到批准,他这次回来就是要大刀阔斧地兴建大型娱乐城,他还准备在清凉岛开发旅游项目,要为养老院重新翻建房屋,为孤儿院捐款,他想在自己的家乡留下一个英名,在海丰市为自己竖立一块丰碑,不说是流芳百世,也要在这一世人人传诵,家喻户晓。
然而,在他投资建设海丰市的同时,他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柯利卡计划,这个计划是他十几年来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所经营,是他一生为之奋斗的灵魂和宿命。
但自从他在机场贵宾室碰到邹涛之后,他就有着一种不详的预感,谢浦源很是信奉一些卦卜的,他感觉自己这次回来出师不利,回到海丰市,果然迎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王杰自杀的讯息。为此,他大伤脑筋,虽然他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坦然自若,稳如泰山的大将风度,但他心里紧紧地捏着一把汗。他知道自己的柯利卡计划刚刚实现了一半,并且还没有在国外安全着陆,如果这个时候出现问题,他多少年的筹划,多少年的努力,就会土崩瓦解,功亏一篑,而他的梦想也将彻底破灭,甚至还要搭上一条小命。
所以,谢浦源指示马上停止柯利卡计划,静观动态,他几天里都是竖着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就连睡觉都是睁着眼睛。他知道,如果东窗事发,他谢浦源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公安局把王杰的死,定为自杀,他的心里稍稍有所缓解,但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他细细分析王杰自杀前的心理状态,他感觉王杰不可能死得那么心甘情愿,他一定采取某种暗示的方法把证据留给了某个活着的人,以备将来为自己报仇雪恨。谢浦源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他越思索,越觉王杰的死魂在威胁着他,并且他推测王杰所托付的人极有可能的就是他的前妻。因此,他首先命令他的军师岳泊海把王杰的前妻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国,免除后患。如果她一辈子生活在国外,那么这个秘密也就永远石沉大海,消除了他的隐患和后顾之忧。
王杰的自杀对谢浦源的打击很大,把他的柯利卡计划给搅乱了,使他措手不及,很被动。几天里,他气急败坏,焦躁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王杰活着的时候,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人死了,他却尝到了一个死人的能量,他这时才深刻地体会到,原来有的时候人死了比活着还具有杀伤力和威胁性。
他想:“如果为了安全,万全之策就是走为上策,放弃在海丰市投资的计划,甚至停止大型娱乐城的开发,把所有的项目都停下来,放弃柯利卡计划,迅速退出舞台,转到第三国隐居起来,就目前自己手里的钱财,消受后半生也是绰绰有余,不成问题。”但是,他很快便打消了这种想法,就他的野心和性格,这个退隐的办法似乎并不是他人生的追求,他潜心经营了十几年,为了柯利卡计划,他机关算尽,苦心经营,似乎并不是为了今天隐退的这个结局,他绝不甘心和承受自己的计划这么快就土崩瓦解,变成了自己生涯中的滑铁卢事件,这似乎并不是他的初衷,更不是他的报复,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要的是辉煌,是轰轰烈烈,是人们对他的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在他的小王国里他就是最高统帅,一言九鼎。
《数字密码》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