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文顿夫人摇摇头。
“他离开英格兰了?我不知道。我们好一阵没见到他了。”
“他给你说过他打算在这儿呆多久?”
“他说他也许在这儿逗留一两周,或许可能六个月或一年。”
“他住在什么地方?”
“萨沃伊。”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晤,大概三个星期或一个月以前吧。我记不清了。”
“有一天,你带他去过斯泰弗利?”
“当然啦!我相信那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望我们,他刚到伦敦。休伯特非常为难,因为我们当时准备第二天去苏格兰,当天我们又准备到斯泰弗利去,同一些我们摆脱不了的讨厌的人一起外出吃午饭,而他又想见卡斯泰尔斯,因为他特别喜欢卡斯泰尔斯。所以我说:‘亲爱的,我们带他一起去巴辛顿一弗伦奇家吧。他们不会在意的。’就这样我们一起去了。当然了,他们家没在意。”
她屏息停了一会儿。
“他告诉你们他在英格兰暂住的原因了吗?”博比问。
“没有。他有什么原因吗?哦,对了,我明白了。我们认为这事与他那位百万富翁朋友有关,那人死得真惨。医生告诉他,说他患了癌症,他就自杀了。作为医生这么说太邪恶了,你不这么看吗?医生们经常出错。我们家的医生几天前说我的小女孩患了麻疹,结果证明是一种热疹。我跟休伯特说应该换掉他。”
博比置里文顿夫人认为医生的诊治好像应该万能的说法不顾,把谈话转向正题。
“卡斯泰尔斯认识巴辛顿一弗伦奇一家吗?”
“噢,不!不过我认为他喜欢他们。虽然在回来的路上,他神情古怪,闷闷不乐。我猜测说的一些事肯定使他心烦。
他是加拿大人,你也明白,我常常认为加拿大人太敏感。”
“你不清楚是什么事使他心烦吗?”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有时候是最无聊的事造成的,不是吗?”
“他在附近的地方走走吗?”
“哦,没有。这个想法真怪!”她凝视着博比。
博比试着再来。
“那天有一场聚会吗?他碰上什么邻居了吗?”
“没有,只有我们一家和他们一家。不过真怪,你听说了……”
“是的。”在她住口时,博比连忙说。
“因为他问了很多有关住在那儿附近的一个人的让人恐怖的问题。”
“你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吗?”
“不,记不得了。那不是每个人都感兴趣的,一个医生或什么人的。”
“尼科尔森医生?”
“我看是这个名字。卡斯泰尔斯想知道医生和他妻子的所有情况,以及他们什么时候来那儿的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叫人觉得奇怪的是他当时并不认识他们,而且他平常不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不过呢,当然啦,也许他仅仅想谈话,想不出什么话可说,有时候一个人的行为的确像这样。”
博比附和说人往往这样,又问尼科尔森一家怎么成为话题的,但里文顿夫人说不上来。她同亨利·巴辛顿一弗伦奇出屋到花园去了,回来时发现其他人正在谈论尼科尔森一家。
此时的谈话进行得非常顺利,博比不带任何掩饰地诱问里文顿夫人,但她现在突然表现出好奇。
“但你想要知道卡斯泰尔斯的什么事呢?”她问。
“我真的需要他的地址。”博比解释说,“如你所知,我们在为他做代理,我们正好收到一封来自纽约的相当重要的电报。你明白,在美元价格上刚刚发生一阵严重的波动……”里文顿夫人非常聪明地点点头。
“所以,”博比快速地说下去,“我们想同他联系,获知他的指示。他没留下地址,原来听他提过他是你们的朋友,我就以为你们或许有可能知道他的消息。”
“噢,我明白了,”里文顿夫人极其满意地说,“真遗憾!
我看他一向行踪不定。”
“哦,的确如此。好吧,”博比起身说道,“占了你这么多时间,我深感抱歉。”
“哎,没关系。”里文顿夫人说,“真有趣,知道多利·莫尔特雷弗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做了……”
“我根本没说什么。”博比说。
“是呀,不过律师都谨小慎微,不是吗?”里文顿夫人发出格格的笑声。
“这样行了,”博比走在泰特大街上时这样想道,“我好像已经永远清除掉多利·莫尔特什么的角色了,但我敢说她值了。那个迷人的傻女人永远不明白我来的原因。其实我需要卡斯泰尔斯的地址,我不会简简单单地打个电话问问就行了?”
回到布鲁克大街后,他同弗兰基一起从各个角度分析了情况。
“看来好像真的是一次偶然机会使他到了巴辛顿一弗伦奇家。”弗兰基若有所思地说。
“我知道。但很明显,当他到那儿时,是某些意外的谈话使他把注意力转向尼科尔森一家。”
“这样说来,真的,是尼科尔森属于神秘的核心,而不是巴辛顿一弗伦奇一家了?”
博比看着弗兰基,厉声问道:“还打算开脱你的英雄吗?”
“我亲爱的,我只是指出这事像这么回事。正是提到尼科尔森和他的戒毒所才使卡斯泰尔斯激动的。他被带到巴辛顿一弗伦奇家是个偶然的机会。你必须承认这一点。”
“似乎是这样。”
“为什么仅仅说‘似乎’呢?”
“晤,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通过某种途径,卡斯泰尔斯获知里文顿全家准备去巴辛顿一弗伦奇家吃午饭。他可能在萨沃伊的一家餐馆里无意听到一些意料之外的谈话,或许是这样。所以他给他们打电话,迫切要求见他们,他希望可能发生的事成了现实。他们真的约定了,而且他们提议他同他们一起去,说他们家的朋友不会在意这事,他们又非常想见见他。这是可能的,弗兰基。”
“我认为这是可能的。但这是一种非常转弯抹角的办事方法。”
“同你的车祸一样,算不上转弯抹角。”博比说。
“我的车祸是有魄力的直接行为。”弗兰基厉声喝道。
博比脱下马钦顿伯爵的衣服,重新放回他先前找到这些衣物的地方,然后再次穿上司机制服。不一会,他们驱车朝斯泰弗利疾驰而去。
“如果罗杰尔爱上我了,”弗兰基神态庄重地说,“我回去这么快,他就会很高兴。他会以为离开他很长时间我受不了。”
“我也不相信你受得了,”博比说,“我常听说真正危险的罪犯特别吸引人。”
“不管怎么说,我不能相信他是罪犯。”
“你以前这么说过。”
“得了,我觉得像那样。”
“你不能回避照片的事。”
“该死的照片!”弗兰基骂道。
博比默默地把车驶上车道。弗兰基一跃而出,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去。博比把车开走了。
屋里显得很寂静,弗兰基往钟瞥了一眼,刚好两点半钟。
“他们没料到才几个小时我就回来了,”她想道,“奇怪,他们在哪儿呢?”
她推开书房门走进去,突然一下子在门口停住脚步。
尼科尔森医生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握住西尔维亚的手。
西尔维亚跳起来,穿过房间朝弗兰基走来。
“他已经告诉我了。”她说。
她的声音很压抑,双手掩面好不让人看见。
“太可伯了。”她一面抽泣,一面掠过弗兰基身旁冲出了房间。
尼科尔森医生已经站起身来。弗兰基朝他走了一两步。
医生同以往一样带着警戒的眼神直视弗兰基。
“可怜的女人,”他和蔼地说,“这对她是一次极大的震动。”
他的嘴角肌肉抽搐着。弗兰基好一阵都认为他是在发笑。后来,她突然明白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表情。
这个人是在生气。他正在抑制着自己,在一副和蔼可亲的面罩下掩饰自己的愤怒,但愤怒的表情已经呈现出来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抑制住情绪。
沉寂持续了一会。
“巴辛顿一弗伦奇夫人应当知道真相,这样最好。”医生说,“我希望她劝说她丈夫,把她丈夫交给我来管。”
“我恐怕,”弗兰基轻声说道,“我打断了你们的谈话。”
她停了一会又说,“我回来得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些。”
第十八章 照片上的姑娘
博比回到小旅店时,获知有人正在等他。“是一位女士。
你会在艾斯丘先生的小起居室里见到她。”
博比略感困惑,他简直不明白弗兰基怎么可能比他先到“钓鱼者的港湾”,除非她展翅飞来,他脑里只想到来访者是弗兰基而非别人。
他打开了艾斯丘先生用来作私人起居室的那扇小房门。椅上直挺挺地坐着一位身着黑装的苗条女子——照片上的那个姑娘。
博比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注意到那个姑娘神情非常紧张,她那双小手正在颤抖,一会儿捏紧椅子的扶手,一会儿又松开。她似乎过分紧张,话也说不出来,但那对大眼睛蕴含着一种令人恐怖的求援神情。
“怎么是你?”博比终于先问。他关上门往前走到桌边。
这姑娘仍然一言不发,那对神色吓人的大眼睛直视博比。最后她说话了——一种声音嘶哑的低语。
“你说过,你说过的,你会帮助我。也许我不该来……”
博比打断了她,同时在搜寻打包票的言辞。“不该来?废话。你到这儿来绝对没错,当然该来。我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你。别害怕,现在你非常安全。”
姑娘的脸上有了点血色。她突然说道:“你是什么人?你……你……不是司机。我是说你也许是司机,但不是真格的。”
不管她语无伦次的话中掩盖着什么,博比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
“如今的人各种活都干,”他说,“我过去在海军服役。事实上,我确实不是司机,但现在没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吧,我向你保证,你可以信任我,把一切都告诉我。”
她的脸更红了。
“你一定认为我疯了,”她喃喃说道,“你一定认为我完全疯了。”
“不,不。”
“就是,这个样子到这儿来。但我太害怕了,怕得太厉害了……”话音消逝了,双眼张大得如像看见了恐怖的幻象。
博比紧紧抓住她的手。
“其实呢,”他说,“没什么问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很安全……同……同一位朋友在一起。你不会有事的。”
他感觉到了她手指的回压。
“某一个夜晚,你走出门去来到月光下,”她的话又低又急,“这就像一场梦,一场可以言传的梦。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知道你从哪儿来,与你相见给了我希望,我才决心来找你……告诉你。”
“那就对了,”博比鼓励她说下去,“告诉我吧,把一切都告诉我。”
莫伊拉突然抽回手去。
“如果我说了,你会认为我疯了,在那个地方同那些个人住在一起,我的脑子就出了毛病。”
“不,我不会那样认为的,真的不会。”
“你会的。这事就令人觉得像疯了一样。”
“我要知道是不是那样。说吧,请告诉我。”
她从他身旁退回去了一点,直挺挺地坐着,双目凝视着前方。
“事情是这样,”她说,“我担心自己要被人谋杀。”
她的声音干巴巴的,而且嘶哑,说话时带着明显的自制,但两只手一直在颤抖。
“被人谋杀?”
“是的,听起来像不像疯的?就像……他们把这叫什么来着?迫害狂。”
“不,”博比说,“你根本不使人觉得疯狂,只不过被吓坏了。告诉我,谁要谋害你?为什么?”
她沉默了一两分钟,两手一会儿扭紧一会儿松开。后来她压低嗓音说:“我丈夫。”
“你丈夫?”博比脑中思绪一阵混乱,脱口问道:“你是……”
这回轮到她吃惊了:“你不知道?”
“我一点也不知道。”
她说:“我是莫伊拉·尼科尔森。我丈夫是尼科尔森医生。”
“那么你不是那里的病人?”
“病人?哦,不,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不,不,我一点不是那个意思。”他竭力使她安心,“老实说,我一点没那么想。我只是对你已经结婚表示惊奇……
好了,接着说说关于你丈夫想谋害你的情况。”
“我知道,这事听起来像疯话,但不是,不是疯话:在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我从他眼神中看出来了。许多奇怪的事件发生了……意外事故。”
“意外事故?”博比连忙问。
“是的,哦:我知道这样说有点像癔病发作,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编出来的……”
“一点也不,”博比说,“你说的完全合乎情理。说下去,说说那些意外事故。”
“那些不过发生得很意外罢了。他倒车没看见我在那儿,我及时跳到一边;有些药品装错了瓶子,哦,就这类蠢事,而这些事人们会认为很正常,但他们不是……他们是有意的。我知道了这一点。于是这事使我疲乏不堪,要提防他们,要保护自己,尽力拯救自己这条命。”
她痉挛地吞咽着口水。
“为什么你丈夫想要干掉你呢?”博比问。
他几乎不期望有个确定的回答,但回答来得直截了当:
“因为他想同西尔维亚结婚。”
“什么?不过她已经结婚了呀。”
“我知道。但他正在为这个目的作安排。”
“这怎么说呢?”
“我知道得不确切,但我知道他正打算把亨利·巴辛顿一弗伦奇先生当作病人带到格朗吉邱宅。”
“还有呢?”
“我就不清楚了,但我想会发生什么事。”她颤抖了一下,“他掌握了可以控制亨利·巴辛顿一弗伦奇先生的某些情况,我不知道是什么。”
“亨利吸吗啡。”博比说。
“是这样吗?我想是贾斯珀给他的。”
“吗啡是邮寄的。”
“贾斯珀也许没直接做,他很狡猾。亨利·巴辛顿一弗伦奇先生可能不知道吗啡来自贾斯珀,但我肯定是这样。于是贾斯珀就可以把他弄到格朗吉邸宅来,装作给他治病。一旦他到了那儿……”她住口不言,浑身发抖。
“庄园里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她又说,“都稀奇古怪。人们来时希望好一点,他们没有见好,反而越来越糟。”
她说话时,博比隐约感觉进入了一种陌生的、邪恶的环境。他觉得有种令人恐怖的东西长时间地封蔽了莫伊拉·尼科尔森的生活。
他突然打断她的话:“你说你丈夫想同巴辛顿一弗伦奇夫人结婚?”
莫伊拉点点头:“他对她很迷恋。”
“那么她呢?”
“我不知道,”莫伊拉慢吞吞地说道,“我作不了判断。表面上她似乎爱着丈夫和小儿子,日子过得悠然自得、平平静静,像个头脑简单的女人。不过有时我觉得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有时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与我们所认为的完全不同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演戏而且演技高超……但是,我想,这些说法很荒唐,都是我的妄想罢了。你生活在像格朗吉邱宅那样一个地方,头脑就会不正常,你会开始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