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怡作为女孩子,体力本就不算好,平常的体育锻炼也只能预防一些小疾病,对体力提升没有太大作用,再加上刚刚经历巨变,心情压抑、脑子昏沉,根本没有刻意的调整呼吸,于是很快,她就缓下了脚步,阑尾剧烈的疼痛起来,每跑一步都钻心的疼。
就到这里吧,她心里想着。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抽回了被陆昱拉着的手,双手撑在两膝上,弯着腰,沈佳怡剧烈的喘息着,此刻的她什么都没想,缺氧的脑袋懵住了,最想做的便是坐在地上好好休息,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撑着身体,让她还能站着,不至于太过狼狈。
那只熟悉的手再次出现在面前,喘息的抬头,陆昱脸上身上已被汗浸透了,鼻息粗重,鼻翼不断的放大缩小着,他也很累,甚至比沈佳怡更累。
男孩的眼睛依旧温和,嘴紧紧抿着,伸出的手掌没有一点收回的意思。
“我不跑了,你不用管我了”沈佳怡避开陆昱明亮的眸子,声音不可避免的低了些。
“沈叔交代过我了。”陆昱简简单单的一句,却显得毋庸置疑。
“你快走吧,我真的跑不动了。”沈佳怡语气急促起来,丧尸马上就要到身后了。
“不可能。”陆昱像是没有看到丧尸的接近,目光直直的盯着沈佳怡,坚定的让人无法反驳,伸出的右臂没有一丝颤抖。
第九十三章最后的绝望()
残阳下,山道上,少男少女相对而立。少年抿着嘴,神情执拗的让人无法拒绝,少女双手扶膝喘着气,目光微微躲过少年。
夕阳的光辉如火般红的妖艳,灼在脸上却是冰凉的。沈佳怡抬手摸了摸脸,两行清泪不知何时挂在了脸上。
她知道,不能再拖了,于是她又看了陆昱一眼,这一眼,名叫告别。
转身,毅然决然的就要迎上尸群。
她又顿住了脚,手腕被握住了,是熟悉的手掌,那指尖的温度让她不舍甩开。
“别做傻事。”身后传来低沉而独特的嗓音,显得有些疲累,沈佳怡甚至在其中听出了一丝委屈。委屈什么?委屈自己要抛弃他么?
她心头莫名酸了一下,眼泪不自觉的就盈到了眼眶边上,但哪里还有回头路,女孩单纯的想:陆昱一个人,一定能活下去。
抬脚,却迈不下去,手腕上的力量逐渐加大,沈佳怡都感觉到了疼痛。
陆昱身体微微颤抖着,抿着的嘴唇泛起白,手掌执拗的攥着女孩纤细的手腕,对于女孩来说,他只是一个相处多年的玩伴,好朋友。但他不一样,经历了末世几个月的生死相依,互扶互助,沈佳怡这个名字,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底。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对待了这份情愫,这才发现,刻骨铭心!
你怎能离开我,我怎能让你离开我。我的佳怡。
胳膊猛然发力,陆昱一把将沈佳怡拽到了怀里,右臂紧紧拥住女孩单薄的背脊。我不会放手的。
沈佳怡全身力气在这一瞬间消失的的干干净净,倚靠着陆昱才能勉强不至于瘫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在男孩胸膛里,她浑身突然涌起了一股颓然感,既然无能为力,那便顺其自然,不再去想那么多,在这个男孩怀里,享受他给予的安心吧。
沈佳怡缓缓闭上了双眼,她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又独得了一人恩宠的小女孩,在被人撑起的天空下,安心的睡着,没有烦恼,没有恐惧,没有泪珠。
陆昱再次跑动起来,这一次,他的两肩上都载满了人,左肩是老爷子的尸体,右肩是浑身无力的沈佳怡,就算是长久锻炼的身体也吃不消两百多斤的负重跑,脚步不可抑制的缓慢下来,甚至已经不能说是跑了,而是艰难的迈步行走,幸好山路又陡峭了许多,丧尸群前赴后继的跌倒再站起,他才能勉强领先着,不过看样子好景不会长,被追上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陆昱眼睛直视前方,赤红着脸,汗水从发际流下来,顺着额头,淌过眉毛,进入了眼睛,早已哭的红肿的眼睛只感觉涩涩的,腿脚酸疼的感觉都要起来了,他腰杆挺得笔直,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自己,还有自己的精气神。精气神一旦没了,人就离死不远了。这是爷爷跟他说的,他记得很清楚,可能一生都不会忘。
双臂扶着肩头上的两个人,大臂的肌肉也酸痛起来,但他不可能放手,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必誓死相守,无怨无悔。
一步,两步,三步
汗水浸透衣衫,风吹过,衣服上便显出白色的汗渍,很快白色消融,衣衫上又是湿淋淋的一片,严重缺水的身体更加撑不住两人的重量,脑中已经忘却因何奔逃,但脚步始终没有停止,他肩膀上扛着的是两个人,更是他的整个世界,他为之渴望的,并不只是求生而已
夕阳终于燃尽了它的最后一丝余晖,天边的那一盏玉轮也开始放射自己的光芒,昼伏夜出,陆昱从白天逃到了黑夜。
山路再长也终有尽头,陆昱也终于停下了脚步,阻止他前进的不是体力,而是尽头,山的尽头。他从没听说过爵山有尽头,偏偏尽头就出现在他眼前——一个看不到底的悬崖。
陆昱将沈佳怡放回了地面,肩头扔扛着老爷子,他只能扛着,他已抱不动。
沈佳怡拖着疲累的身子往前走了两步,探头望望悬崖,只能看到下面郁郁葱葱,云雾遮挡着,显得朦朦胧胧的,她知道,这个悬崖或许没有深不见底,但绝不能成为他们逃生的道路。
回头看了看,尸群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唯一退路,那一张张丑恶的脸上,永远带着消退不去的兴奋与热血,是的,丧尸血是冷的,身体是冷的,唯一不冷的,便是它们的情绪。
目光终于落回陆昱身上,少年沉重的喘息着,仅是站在那里,双腿便不自然的抖动着,夏天的夜晚当然不冷,那就是累的了,沈佳怡心里涌起无限心疼与愧疚,在她前十七年的人生中,这个少年,仅仅是个普通少年。
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过人的智谋,只有体力还算好,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太过普通,给人的感觉就是简简单单的邻家男孩,最容易引起注意的,可能便是那干净的笑容。
直到现在,她才猛然发现,邻家男孩并不简单,他有神秘的家世,有面对群尸谈笑自若的勇气,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有孝,有义所有的所有,无数的闪光点集中体现在男孩身上,让她有种不真实感,男孩还在她身边,却像是遥远的不可触及,但不得不承认,她被他吸引了,不可自拔。
本以为少年脸上会出现绝望,她却失望了,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面无表情的麻木,繁华落尽后的麻木,今日经历的绝望太多,梦与现实,爷爷逝去,精神疲累,深深的一种心累感涌上,全身泛起阵阵无力,他几乎颓然的想要摔倒,却还是努力撑住了身子。
沈佳怡没了心劲,低眉塌肩,身体软软的靠在陆昱身上,手扯着陆昱腰间湿透的衣服,就到这里吧
目光垂落,双手环在陆昱背脊,入手却是一片温热的血肉模糊。
哪里还有别的可能,陆昱,被感染了
第九十四章黄泉路上请罪()
夜空下,悬崖边,两人相拥而立。
沈佳怡摸了满手污血,却没有稍动眉眼,低垂着眸,埋在陆昱胸膛的脑袋动了动,挑选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这应该是这一生最后的舒服了,她要记住这最后的温暖,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心冷。
陆昱倒是颤了颤身子,被沈佳怡摸到的地方疼的刺骨,他甚至都不知何时被丧尸赶上过,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会为自己解释,反正到了绝境,不是么?
抬手抚了抚女孩的秀发,指尖的血污便黏在了沈佳怡的发丝上,这是之前捂老爷子伤口的手掌,他赶忙拿开,手掌虚虚的悬在空中,迟疑的不肯放下。
血液的腥味仿佛刺激到了陆昱,在辉白的月光下,怀中女孩洁白的脖颈是那么诱人,让人忍不住亲吻,啃噬。
陆昱的舌头忍不住探出唇来,舔舐着干裂的嘴角。
他缓缓的伏下脑袋,嘴唇离那渴望的地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沈佳怡感觉到了陆昱鼻间灼热的呼吸,她反而平静下来,静静的,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嘶”陆昱猛然抬起头来,迷离的双眼恢复了清明,就在他即将碰到女孩脖颈的那一刻,他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多年习武,他得到的并不只有强健的身躯,还有坚定的意志。其中意志,更是排在首位。
他扭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狼狈的尸群就在不远处,遮挡了他想要远望的视线。
“佳怡,准备好了么?”声音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末世几个月的经历已让他无所畏惧,但要压抑心底涌上的嗜血感却是极难的,就像沙漠中行走数天的人,谁又能阻止他扑向水源呢?这是人最根本的求生欲望,想要压住,谈何容易
沈佳怡点了点头,螓首窝在陆昱怀里,她并不清楚陆昱问得是什么,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为了自己可以付出生命的男人,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呢?
陆昱深深吸了一口气,爵山顶上的空气很清新,他的脑袋都不自觉的舒服很多。松开搂紧沈佳怡的胳膊,他牵住了她的手。
沈佳怡依依不舍的放开环在陆昱腰间的手臂,顺从的由陆昱牵着,脚步跟随着陆昱,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没有一丝迟疑,两人就到了爵山峭壁的边缘,再向前一步,便是深渊。
陆昱最后留恋的望了一眼肩头上的老爷子。
爷爷,孙儿辜负您的期望了,让您走了也没个居所,黄泉路上等等孙儿,结伴而行总比孤身上路要强些。
沈叔沈姨,你们也不要怪我,此非战之罪,天命也。命字当前,小昱又有什么办法,黄泉路上向二位请罪
“吼”身后的丧尸嘶吼近在耳边,陆昱不再留恋什么,搂着沈佳怡的腰纵身跃下了悬崖,决绝的让人敬佩。
丧尸群终于赶到了,没有丝毫犹豫的,一脚踏空便随了陆昱两人的后路,争抢着跳着悬崖,峭壁边缘顿时热闹起来,一头头丧尸如同下饺子般跃下,笼罩的云雾都被冲开一道道破洞。
很快,爵山顶上又恢复了昔日的冷清,洁白的月辉笼罩下来,散乱的碎石与杂乱的血迹遍布,仿佛在证明这里也曾热闹过
“呼呼”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在奔跑,空气寒冷刺骨,吸到肺里却火辣辣的不舒服,可他脚步丝毫没有放缓的意思,心中仿佛有股执念,前方有些东西,让他必须追逐。
陆昱就是这个小孩子,当他有意识时,他已经在奔跑了,他想停下来,腿脚却不受他掌控,他成了个旁观者。
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了红色的院墙,跑过拐角,小男孩停下了脚步。
陆昱认出了这是哪里,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这红色的墙砖与锈迹斑斑的铁门一直在他脑中深处,这正是他幼时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福利院,他忽的被大门口的几个人吸引了视线。
准确的说,是被一个中年人吸引了。
爷爷陆昱心里默默叫了一声。
是的,那中年人正是老爷子,这个时候他的头发还没有灰白,皱纹不多的脸上还总是挂着威严。
看到老爷子,小男孩忽然激动起来,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陆昱能感受到一股不甘涌上心头,愤懑的无以言喻。
怎么了呢?陆昱放眼望了过去,门口站了四个人,陆昱认识三个,老爷子、福利院的院长,还有一个竟是之前爵山牺牲的中年警卫员,这时他还是个年轻人。
唯一一个不认识的,是个小孩子,看起来十岁左右,怯怯的被老爷子拉着小手,他身上穿了件红色的棉袄,小脑袋上戴了个可爱的毛线帽子,陆昱依稀记得,老爷子在福利院领走自己时,这一身衣服是在自己身上的。
看着老爷子抱起那个孩子,与院长告别,小轿车缓缓告别了他的视线。
躲在一旁的小男孩眼中蓄满了温热的液体,颓然的松开攥的指节发白的拳头,双手凑到嘴边哈了口哈气,单薄的衣服挡不住寒风的呼啸。
院长看到了他,怜惜的蹲下拥住他,陆昱听不清院长的话语,但想必是安慰。
小男孩望着高高的红色院墙,零星的雪花晃晃悠悠飘落下来,落在他有些呆滞的脸上。
只有陆昱,清楚的感觉到了他心底浓重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恨。
眼前的画面如同雪花般零落飘散,陆昱再回过神来时,红色院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绿色的草坪,红色的跑道。
眼前走过一个谢顶的年轻男老师,陆昱瞬间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山城一中的操场。那个聪明绝顶的,正是自己曾经的高中班主任,自己以前没少私下里议论。
现在应该是星期一的升旗仪式,几个人高马大的学生迈着正步平举着旗帜。陆昱依旧是个旁观者,连身体的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第九十五章有血有肉的另类人生()
高昂的国歌,飘扬的旗帜,几千号学生行着注目礼,每周一的升旗仪式庄重威严。
陆昱看着同学们年轻的脸上带着朝气,心中也浮起一丝欣然,这才是生活的正轨,国家繁荣富强,人民安居乐业,孩子茁壮成长。
而他精神附在的这个男孩心中并不阳光,他明显的能感觉到阴沉,阴沉这个词语一般是出现在成年人身上,这个男孩的内心却只能让陆昱想到这个词。
男孩遮掩的很好,面上的笑容阳光正气,不将心中的任何情绪表达出来。也只有陆昱,这个可以直接窥探到他心底的人,才知道他的心已沉入深渊,容不得一丝阳光进入。
升旗仪式很快结束,接下来便是例行演讲,这是轮流制的,每个班都会轮到一次,而这次上台的人却有些不寻常,当然,只是对于男孩和陆昱来说,他们两个也可以混为一谈,因为这副躯壳,就是陆昱。
台上上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脸上挂着干净笑容,朝气蓬勃的学生。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我是班的沈佳怡”
“我是班的陆旻”
台上的演讲顺利的进行,两个学生都是经常公众场合上台说话的人,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吐字清晰,侃侃而谈。
台下的男孩握紧了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每次看到台上的人他都忍不住心中的暴戾,想要将拳头狠狠地砸在那张讨厌的脸上。
陆昱有些惊讶台上男孩的名字,随即有些了然。陆旻,陆昱,这两个相似的名字,一曰文,一曰立。台上的男孩就是上一副场景中被老爷子领养走的那个孩子么?
陆昱一直保持超脱在外的那颗心,也不禁对台上的男孩厌恶起来,之前觉得那张干净又自信的那张脸也变得讨厌起来。
伪君子。他不禁恨恨的在心底骂道。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与肉体更加融合了一些,是因为情绪同步了,他心有所感。
男孩终究还是没有表现出什么,陆昱却知道,那颗已经沉入深渊的心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抹之不去。
升旗仪式很快结束,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同学们各回各班,开始了一天繁重的课业。
男孩是独自一人回到教室的,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着招呼,他回之客气而又清淡的微笑。同学丝毫没有被冷落的感觉,似乎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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